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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悲歌

发布于:2022-06-07 作者:admin123 阅读:17

  一

  不知道为什么,祖先总是把历史与文化的遗产,藏在荒凉的地方,而这种珍贵的遗藏往往在千年之后才为后人所知晓。

  古代丝绸之路上的敦煌莫高窟,就是祖先埋藏经卷、织绢和绘画的地方。

  1907年3月12日清晨,河西走廊还没有从冻土和贫困中缓过劲来,大戈壁尚在冰天雪地的枯寒里萧瑟,英籍匈牙利人马克·奥利尔·斯坦因,带着中华民族的文化败类蒋孝琬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迎着凛冽的寒风,骑着骆驼来到敦煌古城。

  排列在三危山悬崖峭壁上的400多座古代石窟和神秘的佛盒,让这个红发碧眼、既矮又胖的西方探险家震撼了。他跪在干涸的河道里,吻着胸前的青铜十字架,嘴里喃喃地祷告:“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他的举动,让探险挖掘队的中国雇员莫名其妙。

  在新疆喀什,他就听身边这个充当翻译和文化向导的中国人蒋孝琬说过,莫高窟,谷称千佛洞,创建于魏晋时期,距今大约有1500多年。传说公元366年,一个叫乐樽的和尚,云游到此,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突然发现三危山金光灿烂,佛光普照,认为这是一块佛门圣地,随即在此筹建寺庙,开凿了第一个石窟。后来,一个叫法皮的禅师,又在乐樽和尚的石窟旁,开凿了第二个石窟。从此,一个接着一代,历代增加,到了盛唐时期已有洞窟1000多个。一千多年过去了,由于战争、自然灾害和人为的破坏,当时仅存400多个。这些排列在山上的洞窟,保存着隋、唐、五代、宋、西夏、元、明等千余年的建筑、彩塑、壁画和装饰图案,有60多里长,是一条远古的综合型艺术画廊。壁画的内容丰富多彩,有佛经故事、民族神话故事、供养人画像、装饰图案画等,石壁上的伎乐天,有的反弹琵琶,有的奏院咸,有的击腰鼓,有的吹箫笛。飞天的舞姿更是飘飘欲仙,这些凌空的仙子,脚踩祥云,展臂上升,扬手撒花,画上的仙女作拗腰肢状,双腿玉立、圆转流畅……蒋孝琬的话还没有讲究,斯坦因这个打着考古旗子的西方文物强盗就坐不住了,他像饿狼嗅着了肉香,迫不及待地从喀什出发,一路穿过沙漠、戈壁和峡谷,来到敦煌。

  斯坦因给了蒋孝琬很多钱,并让这个中国青年学者给他做向导,一起来敦煌考古。斯坦因知道,有了蒋孝琬,他就拥有了一把打开中国文化宝藏的金钥匙。

  在此之前,斯坦因曾先后在新疆的丹丹乌利克、尼雅、安集尔、热瓦克、楼兰、米兰、等古城遗址,挖掘盗取了我国大量的浮雕、古代佛教壁画、神像、线装书稿等文物宝藏。

  二

  斯坦因先到达毗邻中国的印度。

  在那里他潜心学习印度的肖像画法和中西方的佛教艺术知识,并跟随一个讨伐性的远征队,在印度西北的边界地带进行了大量的盗窃古文物活动。

  当时,瑞典人斯文·赫定正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做探险旅行。俄国和德国的远征队也正朝那一地域进发。这一消息让斯坦因坐卧不宁,他立即购置器材、挑选雇员、绘制地图路线,组成一个远征队,决心抢在俄国和德国人的探险远征队前面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1900年5月,斯坦因率领他的远征探险队来到中国西北的边境古城新疆喀什。这里休整了几个月后,他们来到和田。

  干涸的河床。

  蜂巢似的土屋。

敦煌悲歌

  尘烟飞扬的街道……

  映入斯坦因眼睛里的和田,是风沙吞噬后剩下的一块残骸。

  经过11天的艰难跋涉,在圣诞节前夕,斯坦因率领他的挖掘队,抵达丹丹乌利克。

  在30多人的挖掘队里,有又黑又瘦、满脸胡须的阿克亨,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维吾尔人图尔地,还有和田的“觅宝者兄弟协会”成员。这些生于西域、长于西域的维吾尔族农民在金钱的诱惑下,成了外国文物强盗斯坦因的帮凶。

  荒凉、破败,到处充满死亡的威胁,到处是觅宝者破坏的痕迹,这是斯坦因第一眼看到丹丹乌利克的印象。

  图尔地把黄沙湮没的的几处古遗址指给斯坦因看,并告诉他从哪儿入手。

  这一刻,民族的伤口开始流血。

  中国的锄头和英国的铁铲在砂砾中叮当作响。

  这显然是一座埋藏于地下的古老庙宇。

  在第一天的挖掘中,斯坦困找到150多件古代佛教壁画和灰泥粉刷的浮雕。斯坦困将每件物品都在原地拍成照片,然后装箱,当即由专事运输的雇员骑着骆驼,送到城里,运往英国伦敦国家博物馆。

  第二天,斯坦因将挖掘工作转向沙层底下八英尺深的一群建筑物,又找到了一些壁画和浮雕。但是,斯坦因的目标是想找写有文字的手稿,这是他最渴望的。

  然而,挖掘了大半天,仍然没有任何记载文字的纸张,竹简和绢帛。斯担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新掘的沙土上来回转圈圈。情急之中,他想起了瑞典人斯文·赫定在挖掘楼兰遗址时所做的决定:“谁第一个发现有文字的手稿,可以得到10锭白银的赏金!” 斯坦因也效仿瑞典人斯文·赫定的做法,宣布谁如果首先发现文件,就奖励10锭白银。中国的农民雇员们,困为10锭白银的诱惑,挖掘得更加起劲。不一会就从沙坑底下传出一个激动的声音:“文件!”随即,一只粗壮的黑手将一椭圆形纸片举了起来。

  斯坦困饿虎扑羊般扑过去,用双手接过张发黄的纸片……

  他举着纸片,对着太阳一照,发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梵文,从纸片上打有的圆孔来看,这是一沓用线装订在一起的文稿的一页。经过认真鉴定,认定这是一张六世纪所写的与佛教有关的梵文经典。斯坦因听了,欣喜若狂。

  接着,不断有挖出手稿。全是五到六世纪所写的有关佛教法规的梵文经典,字迹清晰,数目可观。斯坦因兴奋不已,马上兑现了他的奖赏许诺,并给后来发现手稿的人一些白银。

  一个星期后,聪明的斯坦因将挖掘目标移向了500米处的一个被沙子掩埋的建筑物。

  在仔细的挖掘过程中,斯坦因在一座旧房屋的壁板上发现了两幅精美的画像。令人奇怪的是画像上的人却是戴着王冠的鼠头,威严地坐在两个侍从中间。

  这画像让斯坦因想起在和田听到的一个古老传说。

  当地人传说公元5世纪,匈奴骑兵大规模进犯和田,铁骑所到之处,人畜不留。眼看和田就要陷落,突然在匈奴的骑兵屯地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老鼠。老鼠们在一只鼠王率领下,扑进匈奴军营,咬坏了皮制的马鞍和盔甲,吞食了大量的军粮和马料。匈奴人被这遍地的老鼠吓坏了,仓惶而逃。从此,和田人便将老鼠称为圣鼠,虔心保护。如此看来,画上戴王冠的鼠头人身像,就是曾拯救过和田百姓的圣鼠之王的画像了。

  挖掘!

  发疯般地挖掘……

  小心翼翼地挖掘……

  又有一些写有婆罗门文字的纸片被挖出来,这是8世纪官方和私方的契约书,其中有借据和征调令。在另一座小庙里,斯坦因又挖出了大宗的汉文书稿,还有许多壁画、木板画。其中一块木板画的是一个骑马的人和一个骑着双峰骆驼的人。斯坦因擦去了板面上的沙土,立即被这幅画的艺术价值惊呆了。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技法和构图表明了当时的艺术已经达到了很高的绘画水平,而且是这种将中国、印度和波斯的绘画技能十分和谐地糅合在一起的画法,显示出西域绘画艺术渐渐东进的轨迹……

  不断有文物从沙土中挖出。

  每一件发现,对斯坦因来说都是一个惊喜。

  在将近三个星期的时间,斯坦因在丹丹乌利克挖掘了14座建筑物,获取文物不计其数。根据图尔地的建议,斯坦因带着他的人马前往下一个挖掘地——尼雅。

  翻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沙丘,又沿着冰冻的尼雅河下游走了五天之后,斯坦因便将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远远地抛在身后……

  两座坍塌了房子幽灵般地出现在斯坦因的视野里。

  这便是尼雅。

  在一个名叫可利亚的村子里,斯坦因找到去过尼雅古城的当地人依不拉海姆做向导,并许诺给这个维吾尔村民很多钱。

  夕阳西下,当尼雅古城遗址辉煌而又凄凉地展现在斯坦因眼前时,他相信了依不拉海姆没有把地带错。

  斯坦因像饿汉嗅到了肉香,不顾旅途疲劳,立即组职挖掘队开始工作。

  在首先找到的一间房子里,他发现了85块刻有文字的木简。随后在其它屋里发现了更多,有些成堆成捆地放着,大都完好如初。这些木简长约30公分,用绳索成对地串在一起,正面是收件人的地址姓名,背面是行文内容,均用印度的卡洛西提文字写成。

  斯坦因经过一番考察,认定这些木简是官方的命令和信件,表明在当时的尼雅,中国发明的纸还没有传到这里。

  在另外两座坍塌的房屋里,斯坦因挖出一只雕刻精美的木凳、一只捕鼠夹、一根手杖、一个鞋楦、一块地毯以及许多日常生活的用具。他还从沙子底下发现了由干枯的白杨树干来拢成的人行道和小片空地,挖出了苹果、桃、李、杏、桑等果树的许多残株。

  几天后,斯坦因转而挖掘另一处的六间房屋。他又找到200多块木简。斯坦因将那些木简一一擦拭干净,发现大多是不同形式的公文,令他意外和特奇的是,一块木简的陶土封印上,画的竟然是希腊神话中智慧女神雅典娜。雅典娜带着天神宙斯的帝盾,身后是撕裂夜空的雷电。再看其它木简的封印,也都画着希腊诸神,有爱神厄洛斯、力量之神赫拉克勒斯,还有一些形态各异的男人和女人的画像。从这些具有古典浪漫主义风格的画像中,可以看出早在7世纪时,西方的肖像画法就已经沿着丝绸之路传到中国西域。

  在荒凉的尼雅古城遗址,斯坦因率领他的挖掘队整整挖掘了16天,大量的出土木简和其它古物,使他窃喜不已。

  这个狐狸一样的强盗,又把智慧的目光投向120里以外的安集尔。

  冰冻的安集尔河宛如一条冷冷的银链,被天神丢弃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荒凉之中。

  涉过冰封的河面,斯坦因看见了安集尔遗址坍塌的废墟。

  10多处废墟被一道淡黄的土墙围拢,土墙高约五米,底部很厚,顶部有用砖石砌成的垛口,一看便知道这墙是为了防卫而构筑的。可以想像,当年的安集尔常有战乱发生。

  在这里,斯坦因冒着戈壁的风寒,挖掘了七天七夜。

  即使在夜晚,他也不让挖掘队停下来,雇工举着火把燃着篝火在挖。挖出的文物有和真大小一样的泥塑,写有藏文佛教经文的黄纸,弓箭,铁矛等兵器,还有一些汉文字。从这些文字记载可以推断,安集尔曾经是汉人居住之地,唐代旅行家玄奘西行曾途经安集尔,并在这里逗留过。当时南边的藏族人常常侵犯此地,汉人便构筑了四面围墙以抵御藏族人的侵扰。但到38世纪末,蜂拥而来的藏族人还把汉人从这里赶走了。

  藏族人在这里住了很多年,由于风沙和缺水不得不最后放弃了安集尔。

  喀拉图位于克里雅河的河口。

  斯坦因是从斯文·赫定的著作《亚州漫游》一书中知道这个地方的。当斯坦因率领他的挖掘队到达那里时,却遇上了黑风暴。强大而浑黄的风沙搅得天昏地暗,拳头大的石头像蝗虫一样在空中飞舞……

  东方天空的愤怒,仿佛在向这个红发碧眼的西方人展示喀拉图毁灭时的景象……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风暴渐渐平息,斯坦因立即投入挖掘……

  然而,这一次,上帝没有给他好运,他一无所获。

  在一个绝望的夜晚,斯坦因便头也不回地率队撤离喀拉图。

  他们又来到热瓦克。

  热瓦克的确是一处不失当年辉煌的遗址,远远地,就能在流沙飞舞的大戈壁里看见一座高大的印度塔矗立在沙丘上。虽然露出沙面的仅仅是一小部分,但它的高大和恢弘气势却已经让斯坦因感到震撼了。

  在塔的周围,到处是被当地寻找金银的觅宝者挖掘过的痕迹,挖出后又遭抛弃的泥胎佛像遍地散落。这情景震惊了斯坦因,他意识到这里是一处很重要的遗址,立刻派人到70里地以外的村子又雇佣了10多个青壮劳力增补到挖掘队进里。连续九天,不分昼夜,斯坦因从沙丘中挖出了91尊巨大的佛陀和菩萨塑像,还有许多小神像和一些小型壁画。斯坦因将这些小神像和小型壁画立即装了箱,但那些比真人还要高大的塑像,却无法搬走。斯坦因深感遗憾而又无可奈何,他只好拍了一些照片,并做了一些文字记录,然后,用厚厚的沙子将那些塑像在原来的位置重新掩埋……

  1901年5月29日,斯坦因用八匹矮种马驮着最后一批装满文物古宝的箱子,离开喀什回伦敦去了。在跨出中国边境后,他回首神秘的东方帝国,挥舞着双手,声泪俱下地呼喊:“噢,我胜利了!我成功了!……”

  回到英国,鲜花和荣誉将斯坦困包围。

  各种奖励朝他涌来。

  到处是他做报告的声音。

  在汉堡举行的东方学者第十三届国际会议还专门通过了一个特殊的决定,庆贺他“他令人惊异的伟大发现”。在此之前,欧洲的考古学家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在古代埃及、希腊和《圣经》中所提出的古遗址的研究上,对中亚灿烂的佛教文化却很少有人关注。而斯坦因以他巨大的远征成果,扭转了西方考古学界的注意力,使他们对中亚佛教文化的研究兴趣像潮水一样泛滥起来……

  斯坦因掀起的欧州考古界对中亚佛教文化的狂热情绪,引发了一个他不曾料到的现象。

  不少国家的远征队纷纷向神秘的中亚开进。

  斯坦因坐不住了,1906年5月,他开始了对中国西域的第二次远征。

  然而,中国西域仍然沉睡在愚昧和荒凉里。

  三

  斯坦因的戎装不伦不类,他腰间插一把左轮手枪,肩上还扛一支来福枪。他不像是一个考古学家,而像是一个狩猎者,或者更像一个幽灵般的散兵游勇。

  他这一次行走的是一条不同于上次的新路线。他穿越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与兴都库什之间的交会点。这条路线荒僻险峻,野兽出没,有必要做好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险情的准备。

  任何来自人类或兽类的危险都未曾出现。

  他们行至喀喇昆仑山域的一条峡谷时,陡峭的山崖上突然发生了大雪崩。巨大的雪体伴随着滚雷般的轰隆声,呼啸而下,随行的七个人眨眼之间消失在白色的雪雾之中……

  斯坦因要不是跑得快,再晚一步,也会在积雪皑皑的昆仑山大峡谷断送了性命。

  斯坦因第二次远征的目标是楼兰。

  瑞典人斯文·赫定作为探险家,第一个发现了楼兰,而他作为考古学家将第一个到达那里。

  斯坦因认为对考古外行的斯文·赫定只不过挠了挠楼兰的表皮,他这次去,则要对那里进行解剖。

  在喀什,斯坦因经人介绍,聘用了一个名叫蒋孝琬的中国青年学者做他的助手,以便在他与当地官员之间充当翻译,帮助他识辩挖掘出土的中国文字,并教他学习汉语的日常对话。

  这个蒋孝琬,长得清瘦文弱,却十分机敏。

  斯坦困仿佛与他前世有缘,两个人一见如故。

  时已炎夏,热浪侵袭着喀什古城。按照斯坦因原来的计划,他要在喀什和塔克拉玛干沙漠南部边缘进行半年的调查和准备工作。到了冬季后,再北上楼兰。可是,有情报说,那些来自欧洲的竞争对手正朝卡达里克、拉瓦克等楼兰的一些外围遗址运动。斯坦因绝不愿意别人先于他得到这些文物宝藏。于是,他拔营起寨,不顾炎热酷署,率队开进沙漠,对卡达里克,拉瓦克等古城遗址进行挖掘。

  当那几处遗址被“翻箱倒柜”般地挖掘之后,天气渐渐地转凉了。斯坦因带着满载文物的运输队,撤到绿洲小镇恰里克,体整了几天,便直接向楼兰进发了。

  50多个精壮的挖掘工,25峰驮着行李和准备驮运文物的骆驼,30多头驮运冰块的毛驴,还有斯坦因的助手、向导,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在寒风刺骨的沙漠里缓缓移动……

  那个蒋孝琬,体质太弱,还没有经受万般辛苦就病倒了。斯坦因只好让人把他送回到50公里外一个叫阿达尔的村庄。

  毅力和意志非常坚定的斯坦因,就像一匹游荡于沙漠的荒原狼,耐心地,一步一步地朝他猎取的目标迈进。

  半个月后,他的目标终于出现。

  斯坦因站在沙丘上看见了远处地平线上的一座佛塔,知道楼兰到了。

  50多把铁铲、镢头继斯文·赫定后,再一次敲醒了楼兰。我可怜的楼兰古城,被斯坦因这匹来自英吉利海峡大不列颠岛的恶狼撕裂、剥离、剖膛、破腹,美丽而古老的肠肠肚肚被人不停地往外掏:

  上面写有汉字的古老纸片。

  几十块写有古印度卡洛西提文字的木简。

  成堆的古钱币。

  线条优美的木雕。

  彩色泥胎佛像。

  陶盆陶罐。

  铁矛箭头。

  地毯残片……

  斯坦因并没有仔细辨识这些出土古物,只粗略整理一下就装进木箱。在挖出的不计其数的文物中,斯坦困惊喜地发现有很多用卡洛西提文写的木简,这是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楼兰没有发现的。这种古印度语言的手写体极为珍贵,斯坦因曾在印度研究过东方学中比较深奥的卡洛西提文字木简,说明这里曾一度与古印度王国有过某种联系。

  可恶的斯坦因在楼兰整整挖掘11天,楼兰古城就像一幅被野狼啃得精光的骨架,裸露在荒凉的沙漠里,任凭夜风嘶吼,风沙湮没……

  长长的驼队驮着装满文物的箱子,在不绝于耳的驼铃声中离开了楼兰……

  斯坦因没有忘记蒋孝琬,特意绕到阿达尔村去接他。蒋孝琬为自己没有跟随斯坦因去楼兰同甘共苦而愧疚万分,他流着泪谴责自己那有辱使命的虚弱身体。同时,他怀着将功补过的心情,将他在阿达尔村了解到关于米兰遗址的情况告诉了斯坦因,建议他下一步去米兰挖掘。

  米兰,楼兰,从地名上看好像是姐妹俩,两地相距不远,在历史上显然有某种血脉上的联系。斯坦因是个从不放任何文物古迹的人,对于米兰这座被风沙湮的古城岂能放过?由于蒋孝琬早就打听好了去米兰的最佳路线,所以没有另请向导。

  抵达米兰是在一个上午,当阳光从沙漠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斯坦困首先被一座虽已破败却仍颇具气势的庙宇所震撼。

  走进庙宇,他更是瞠目结舌。

  已经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墙壁上,有一系列保存完好的极有价值的壁画,壁画线条优美,形象生动,色彩鲜明,表现的是一组连贯的佛教经典故事。尤其让他惊奇的是在一块木制的壁板上,居然画着长有双翅的安琪尔。

  他摊开双手,瞪直了眼睛。

  这是怎么啦?我们西方人用古典手法所画的长翅膀的天使,怎么会出现在东方荒凉的沙漠里?

  斯坦因继续寻找壁画,结果发现具有西方艺术风格的壁画不止安琪尔这一幅,有些画上还有画师的签名,其中一幅签名为“泰塔斯”。这是罗马人用的名字,斯坦因终于明白这些画是几名擅长古典画法的罗马人,穿越土耳其斯坦来到这里,在中国西北的庙宇墙壁上展现出自己的艺术才华。

  斯坦因将他的雇员分成两组,一组由蒋孝琬领着挖掘地下的文物,一组由他指导着剥离墙上的壁画。四天后,他将挖掘出的一些文物和剥离下来的几幅最优美的壁画包装稳妥,用骆驼驮着离开了米兰。

  斯坦因把从楼兰和米兰搞到的文物驮到喀什英国总领事馆存放起来后,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向1400公里外的敦煌进发。

  四

  见到莫高窟,斯坦因难以言状的激动,并非因为莫高窟建筑、泥塑和壁画艺术的古老辉煌。他在打着鬼主意,如果让敦煌莫高窟的艺术风采展现在英国伦敦的博物馆,整个欧洲能不为之震动吗?

  一个偶然的机会,斯坦因获悉了一个比剥离莫高窟壁画更为重要,更有价值的情况。

  一天下午,他和蒋孝琬在敦煌古城街上闲逛。

  初春的敦煌,仍然是风沙拍窗,夜风嘶吼,土墙和街道还处在冰冻状态。

  一位买蜡烛的乌鲁木齐商人见他买的多,又是个外国人,便顺口问了一句:“先生买之么多蜡烛,是要照看那些古书吧?”对这方面十分敏感的斯坦因听到“古书”一词,立即警觉地追问道:“古书,您指的是什么古书?”说着悄悄将两枚银币塞进商人手里,得了小惠的商人将两枚银币攥在手心,神秘地说:”莫高窟的王圆箓道士,在一个石屋里找到了满满一屋子古书,能装好几马车!这事把兰洲的官府都惊动了。甘肃总督叫人送些书,亲自在看!“

  这消息对斯坦因来说,真是喜从天降。

  他立即带着蒋孝琬马上去找王圆箓,以证实此事虚实。

  不巧,小道士说师父为了筹资修建庙堂,到周围几个村子化缘去了,十天半月还回不来。

  斯坦因有点沮丧。

  蒋孝琬立即从帮助王圆箓修建庙堂的工匠那里打听到,王道士在莫高窟的石窟群中,确实发现了一个“藏经洞”。

  一天,他在清理流沙时,偶儿触到一洞壁,听见有回空音,遂将那面洞壁抠开,看见的竟是一间塞满经卷的密屋。甘肃总督在收到此事的报告后,立即下令关锁石屋,由王圆箓道士专人看守。

  这个祖籍湖北麻城的王道士,曾在古肃州酒泉当了几年兵卒,退役后,出家来到莫高窟当了道士。他出家的原因一半出于对佛的敬仰和迷恋,一半是为了生计。这个军人出身的道士除了识得几个字外,并无什么学识。

  王道士在入口处安了一扇结实的木门,那把钥匙牢牢拴在他的裤腰带。

  阳春五月,一场罕见的大雪过后,敦煌的杨柳开始泛青,桃树也绽出花蕾。莫高窟的千佛洞前,香火弥漫,烟雾缭绕,一年一度的庙会在此举行。从附近村镇拥来的善男信女,挤满在莫高窟前的河谷。这盛大的佛家庙会是不能少了管庙人王圆箓的。

  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斯坦因就像一个怀古的文人墨客,一方面若无其事地参观石窟壁画,了解敦煌文化;另一方面来到古长城的阳关遗址调查踏坊,其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王圆箓。

  斯坦因看见王圆箓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当过兵,因家贫出家到敦煌莫高窟当道士的湖北麻城农民狡猾、精明、性情古怪。这使他感到王圆箓是个不太容易对付的人。

  斯坦因用鳖脚的汉语作了自我介绍,但他并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说是来考察佛庙和拍摄壁画照片的,希望得到帮助。身材瘦小的王圆箓点头同意了,他大概以为斯坦因在未求得他许可前还没有拍照呢,便领上这个欧洲人看了几座佛洞。

  当他们一行来到那座藏书的石屋时,斯坦因惊讶地发现,封闭书屋的那扇木门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堵青砖,封死了书屋。从砖和泥的封砌程度来看,这显然是昨天夜里才封起来的,是王圆箓对自己产生了戒备吗?或者像蒋孝琬昨天打听到的一则传闻那样,甘肃总督下了命令,要将所有藏书运往兰州?若真是这样,那就糟了。

  夜晚,一弯冷月如钩,热闹了一天的千佛洞显得有些冷凄。尽管助兴的秦腔戏下唱得热火朝天,但王圆箓已在住处开始静坐练功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的斯坦因让蒋孝琬赶紧去王道士的住处打探消息,以便尽弄清封死书屋的真正原因。精明的蒋孝琬在王圆箓那儿呆了没多久,便弄清了王圆箓之所以封闭书屋的原因,是为了不让赶庙会的善男信女进入偷书。另外,这批古代遗留的藏书不运往兰州了,由于拿不出运费,兰州的一些官员说明甘肃总督,决定将藏书留在原处,由王圆箓负责保管。

  斯坦因悬起的心又放下了。

  在摇曳的烛光下,他与年青的中国助手蒋孝琬在莫高窟的客房里谋划了整整一个通宵。决定使用一种办法先取得王圆箓的信任,然后再设法弄到那些书卷,作为他们谋划的第一个步骤,还是由蒋孝琬出面,与王圆箓做试探性的交涉。

  第一次交涉,王圆箓只答应接受斯坦因的慷慨布施,想看一看书稿,想买几木书卷的请求被委婉地拒绝了。斯坦困感到仅仅以金钱作为诱惑和以考古作为理由,都很难说服王圆箓这个半文肓的道士。如果从宗教方面切入,在情感和心理上让王圆箓觉得与他靠近,事就有可能出现转机。

  为此,斯坦因与蒋孝琬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具体的方案,请求王圆箓允许他们参观将要整修的庙宇的全貌,以便他们对修整方案提供一些可做参考的建设性意见,并根据实际需要确定他们将要捐款的数目,因为他们发现,王圆箓把修整庙宇看得极为重要并引以自豪。

  斯坦因的言行,果然很投王圆箓的心意,他高兴的脸色微微发红,显出与斯坦因已十分亲近,斯坦因抓住时机,说敦煌的庙宇和石窟画,使我不止一次地想起你们中国伟大的圣地旅行家玄奘法师,他是我最崇敬的伟人之一,虽然我不是佛家门徒。王圆箓一听说玄奘的名字。两只绿豆般的眼睛立刻放出亮光,惊讶地看着斯坦困:“你知道我们的玄奘大法师?”当然知道,聪明的斯坦困装出一幅使人信服的虔诚神情,侃侃而谈:“我很早说听说过玄奘历经千难万险,去印度佛圣旅行的故事,我读过玄奘大师的《大唐西域记》读他讲述生平事迹的书。我难以用语言表达对他的爱戴与敬慕。”王圆箓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与斯坦困相握。斯坦因趁热打铁:“我两度万里跋涉,几经生死穿越高山,荒原和沙漠,就是为了追寻玄奘大师当年的足迹,访问玄奘大师曾经去过的地方的寺院。这次到敦煌来,同样是出自这一心愿,当我看到石窟壁画中关玄奘大师的故事时,感到这位伟大的法师活生生就在我的眼前……”

  王圆箓被彻底感化了,他一步跨到前面,兴奋地说:“来,这里还有玄奘大师的画,给你看看。他从裤腰带上解下一把钥匙,打开一座从来对游人开放、用木门锁着的石窟,热情而又兴奋地指着一幅幅壁画,对斯坦祥细讲解:“……一条妖怪变成的龙吞食了玄奘大师的马,大师用法术迫使妖龙指导马吐了出来……这是大师被妖魔劫持,大师的徒弟们将他从妖魔手里救走……”

  王圆箓的话尚未讲完,精明的蒋孝琬不知从哪里弄来三柱香递给斯坦因,斯坦因心领神会,将香点燃插于供桌香炉中,以中国信徒的方式跪下,朝壁画上的玄奘磕头揖拜。

  王圆箓见状更是感动,等斯坦因站起来,连忙替他拍去裤膝上的土……

  五

  当晚,猫头鹰在石窟的白杨树上低一声高一声地叫唤,斯坦因迫不及待地派蒋考琬去王圆箓的的住处。直到深夜,蒋孝琬才回到斯坦因的住处,怎么样?斯坦因急切地问,一双敖红的眼睛显得阴森可怕,像狼的眼睛一样。蒋孝琬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从衣服底下亮出几本古老的手经卷,斯坦因双手接过,浑身颤抖:“蒋兄弟,你真了不起……”蒋孝琬对他的主子大献殷切:“我们的运气来了,这才刚刚开始,让我抓紧时间,今夜把它考证下来”

  “那就拜托了,兄弟!”

  蒋孝琬把经卷复藏于衣内,像一只狸猫一样溜出了斯坦因的住处,来到三危山峭壁底下一间以前住过道士的破旧土屋。屋里好长时间没住人,散发着一种难闻的霉味,房梁上挂着蜘蛛网,墙角里有两只老鼠在“吱吱”地打架。蒋孝琬点燃一支蜡烛,用嘴吹去了桌上的灰尘,在摇曳的烛光下一页一面地翻阅着这些手稿,仔细辩认经文,推测着它们诞生的年月,此时此刻,蒋孝琬才真正开始发挥作用了,他的文字功力和历史知识,对于解释那些经卷的内容已经够用。应该说,斯坦因找他当助手的确是一种幸运。

  第二天清晨,蒋孝琬几乎是一路奔跑着扑进斯坦因的住处。

  他激动地说:“先生,搞清楚了,这些汉文经卷都是佛教经典,是根据玄奘本人从印度带回的佛经原著翻译过来的。”

  “啊,跟玄奘本人有关系?”

  斯坦困立即意识到这里一个极好的契机,让蒋孝琬赶快把这一发现告诉王圆箓,自己随后也跟了进去。当蒋孝琬以令人信服的解释告诉王圆箓这些经卷与玄奘的关系时,王圆箓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难道这是神的暗示吗?难道是菩萨显了灵?

  从印度来的玄奘大师的崇拜者——欧洲人斯坦困请求带一些经卷送回印度原地,而他从秘密书库中随手抽出来的这几卷经书手稿恰巧就是玄奘大师从印度回来的经书的翻译本,怎么会这么巧?……蒋孝琬仿佛看透王圆箓的心思,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这是玄奘大师显的灵。玄奘大师在这个时候把这些经卷显示给斯坦因行先生看,就是要让他的这位崇拜者把这些经卷送回到印度原来的地方去。”

  王圆箓以其对佛祖的虔诚,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经蒋孝琬这么一点,更相信是这么回事了。他诚惶诚恐地双掌合十,朝供桌上的佛像拜了几拜,然后,带着斯坦因和蒋孝琬直奔屋后的峭壁下的石窟秘室。

  隐藏着大量珍贵卷手稿的石窟秘室,在夕阳的光影里显得更加神秘。王圆箓用衣袖擦去额头上渗出的细细的一层汗珠,对斯坦因说:“既然神授意你来看这些藏书,我这就将书洞打开,但此事要严守秘密,千万不能走漏风声。”说罢,他亲自动手拆除了封闭书屋的砖墙……

  在王圆箓拆墙的时候,工于心计的斯坦因又点燃三柱香火朝着书屋跪拜……

  大约一个小时后,封闭藏经洞的砖墙拆除掉了。对斯坦因和王圆箓,对整个敦煌,甚至于整个中华民族来说,都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佛家文化艺术的大门由此洞开,佛教文化的光芒从此照耀着世界。

  斯坦因用手按住咚咚猛跳的心口,借着王圆箓手中油灯的亮光,朝藏经洞望去,他立即目瞪口呆,惊愕地喘不过气来,只见整捆整捆的手稿,将高约三米,面积约六平方的石窟塞得满满的,这真是一个奇迹,是人类考古学上前所未有的惊人发现。

  王圆箓每天从藏经洞搬出一两捆经卷手稿,悄悄送到附近一间曾经住过道士不大引人注意的房子。斯坦因和蒋孝琬就在那秘密地翻阅经卷,他们之所以没有直接在藏经洞里工作,是因为藏经洞的每块空间几乎都被书稿塞满,难有插足之处,而且谨小慎微的王圆箓也不让他们在洞内或庙堂内翻阅经卷,怕被前朝山礼佛的善男信女们看见,会说佛祖留传下来的经典让外国异教徒玷污了,风声要是走露到甘肃总督那儿,就更麻烦了。王圆箓认为,将藏经洞对斯坦因开放虽然是玄奘法师的暗示,但暗示就意味着要严守秘密,否则就是对释加牟尼佛祖的不敬。因此,斯坦因和蒋孝琬就被限定在那间废弃的小屋里翻阅经卷,看完一些后,再由王圆箓提来一些。

  仿佛是沙场秋点兵,斯坦因和蒋孝琬一刻不停地翻阅书稿。这些书稿中,有用汉文,藏文、梵文、突厥文、维吾尔文以及用难以辩认的陌生文字书写的手卷,还有大批绘在丝绸和纸上的唐代佛教绘画。根据一些手稿上注明的日期,这个秘密的藏经洞大约是在公元1000年前后封闭起来的,将如此浩瀚的佛教经卷密藏于石窟之中,显然是为了保护这些佛典免遭毁坏,因为那时大宋王朝与西夏李元昊、金国的弯刀骑兵等经常作战,战火连绵,不绝于天,敦煌在战祸中屡遭蹂躏,这样做无疑是拯救这些书稿的最好办法。

  千年之后,谁能料想这些保存完好的珍贵书稿竟然落入欧洲人斯坦因手中。

  斯坦因和蒋孝琬说是翻阅书稿,实际是在挑选每天晚上,他们将挑选出的贵重手稿和绘画抱到斯坦因的住处,谙做进一步研究,王圆箓对此默许。进而,斯坦因又对王圆箓说:“有些经卷深奥难懂,只有送到大英帝国一所专门研究经典的寺院才能泽出,是否可以将这些书稿打上标志送给英国的寺院,这样还能为敦煌的庙宇个修整换来一大笔捐款。”王圆箓对此也同意了,就这样,斯坦因轻而易举地通过王圆箓之手,从敦煌藏经洞弄走了连他自己也一时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卷的手稿和绘画,总计装满了29只大木箱,其中24箱是手稿,5箱是经过仔细包扎的绘画、丝制品和其它文物。

  在一个灰蒙蒙的早晨,斯坦因站在他庞大的驼队前,与王圆箓握手话别。

  在莫高窟悲哀目光的注视下,斯坦因带着无法估价的29箱宝物,带着他抽取来的敦煌佛教文化的精髓,沿着戈壁上的驼队往西去了……

  大漠沉寂,

  天空宁静。

  没有一声阻挡,没有一声呐喊,朝廷不管,当地政府不管,当地百姓也没有人上前拦劫,古老民族的伤口正在流血,掠过敦煌的风沙在渐渐远去的驼铃声中发出阵阵悲鸣……

  六

  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前脚刚走,法国人保罗·伯希和冒着风雪就又来到敦煌。

  这个保罗·伯希和,前额宽阔,相貌刚毅,喜欢在上唇留一缕短须,在越南河内的法国远东学校工作人员中他被公认是最有才华的人。伯希和不仅是汉学方面的专家,而且极富语言天才,至少会讲13种语言。对汉语犹为精通,古汉语中的文言文他都能看懂。

  保罗·伯希和在年轻的时候,就颇具传奇色彩。

  传说在1900夏天,21岁的伯希和不远万里来到北京,为远东学校图书馆搜集中国古书。正在这时候,义和团起义的风暴席卷整个北京,街巷开展激战,举着“扶清灭洋”旗帜的义和团包围了外国公使馆。公使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紧闭门窗不敢露面。

  睡了一觉的伯希和打了哈欠,说:“怕什么,我去夺一面旗子给你们看看!”说罢叫了两名水兵,从使馆后院高墙上翻出去,不多一会儿,果然变戏法似的地扛回了一面义和团军旗。他的这一行动,激起了义和团的更加愤怒,八国联军不得不调集更多的军队来对付围困使馆的义军,双方街战更加激烈。在巷战的一次间隙,伯希和又来了一个超乎异常的举动,他突然跳出用沙袋堆成的掩体,用流利的汉语朝起义军喊道:“中国的弟兄们,我很想喝你们的茶,有没有龙井?咱们一起喝……”他身边的联军官兵惊呆了,等到他们想拦住他时,他已经跑向义和团的阵营,只见他在义和团那里又说又笑,还真地席地而坐喝起了茶。

  临别,他以欧洲式的幽默对义和团官兵说,联军的士兵缺水喝,能不能送一些水果让他带过去,有了水果联军就能打败义和军了。义和团的官兵送给他一筐梨子。“梨”与“离”是谐音,意思让八国联军赶快离去。他像老朋友似地与起义军将士拥抱、握手后,抱着那筐梨回到了联军那边……

  尽管他的这两次行动受到了联军一些指挥官的严厉批评,说他是装腔作势,制造风险,但他还是得到联军最高指挥部“英勇无畏”的赞扬,为此,他获得了一枚拿破仑荣誉勋章。

  黄沙。

  黄土。

  黄风。

  黄泥屋顶……

  惟有天空湛蓝,蓝得近似虚假。

  蓝天下这神奇怪异、漫漫无边的黄色风土,令伯希和惊叹不已。

  伯希和能到敦煌来,得益于他的一位中国朋友兰总监。

  来到中国西域的伯希和在新疆乌鲁木齐的一条街道闲逛,迎面走来的一位中年男子很是面熟。那男子好像也认出了他,放慢脚步朝他上下打量。片刻,两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激动地互问平安,道说长短。

  这名男子姓兰,曾任北京警察督府的总监,与义和团起义军的几位首领是结拜兄弟。伯希和当年在北京为远东搜集古书时,为古书出境的事多次同兰总监打过交道……后来,义和团起义失败,兰总监因与义和团有牵连而遭罢免,被流放到乌鲁木齐。

  两人来到兰总监的寒舍小坐,总监夫人备了酒菜,他二人海饮阔谈,重温往事,感慨万千。

  几杯酒下肚,兰总监从床下的木箱里取出一卷文稿捧到伯希和面前说:“兄弟,你不是在搜集中国古书吗?不是马上要去敦煌吗?这部书稿,请你看看。”伯希和接过文稿轻轻打开,惊讶地说不话来。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公元8世纪时的手写佛教经典。兰总监告诉他这部手稿是一位朋友从敦煌带回来的。敦煌的王圆箓道士在一座石窟中发现了一藏经洞,洞内的藏书和画卷多得难以计数。得到这个消息,伯希和坐不住了,他冒着风雪,骑着骆驼向东赶来……

  敦煌在风雪弥漫的沙海显得冷清而庄严。

  敦煌在香火缭绕的戈壁显得神秘而肃穆。

  敦煌在白草稀疏的大地显得宁静而安祥。

  敦煌在西风嘶吼的山峦显得悲壮而冷酷。

  伯希和第一眼看到敦煌,就被一种来自宗教、历史和文化的力量所震撼,以致他远远地就从坐骑上下来,步行走到莫高窟面前,学着正在上香的善男信女,烧香、跪拜、献上一把钱币……他祈求兰总监所说的那个藏经洞是真的,祈祷敦煌石窟的佛能保佑他能在这里获得成功。

  长年研究东方文化,使他这个西方人对天命和神佛的力量深信不疑。另外,他希望莫高窟的当家人王圆箓能看到他。

  然而,王圆箓这几天不在敦煌,他附近的村镇化缘去了。

  伯希和与他的两个助手风尘未洗,将庙堂后面河道峭壁上的石窟群匆匆浏览了一遍。

  若不是伯希和催促,瓦兰博士和摄影师鲁艾特都被石窟内奇异的壁画和雕塑迷恋得迈不开腿。伯希和一心惦记着藏经洞,他急于找到它,果然,他们在中间的一座石窟入口处看到了那个藏书的石洞,洞门用一把铁锁锁着,虽然里面黑呼呼的看不清,但伯希和隔着门板嗅到了一种古书纸墨散发的古老的文化气息。

  伯希和相信,洞内确有藏书。他再也不想等待王圆箓回来,他要附近的镇子去寻找他。

  莫高窟西北约20公里处的这个小镇,住着不到一百户人家。老树、碾盘、黄泥屋,只有一条凹凸不平的街道。

  午后时分,街上就已行人稀少。男男女女坐在红泥小火炉面前烤火,喝酒,说笑话。家庭条件稍好一点的人家,就在炉子上炖起了羊肉,酒味和肉香在空气里弥漫。

  伯希和等三个洋人在三百多米长的街道上来回走了两趟,不知谁家的黑狗朝着这三个陌生的外国人“汪汪”直叫。一个喝醉了酒的汉子,踉踉跄跄地走着,看见这三个洋人,嘎嘎地傻笑起来。笑着、笑着,酒冲喉咙,便哇地一声地吐出几口秽物,伯希和他们捂起了鼻子。街旁的一家铁匠铺里,锤声叮当,火花飞溅。

  伯希和走了进去。

  他问:“大叔,请问见过王道士吗?”操火钳的老者惊讶地望着他,没想到这个外国人汉语说得这样好,他朝旁边努了努嘴。

  铁匠铺的矮凳上,坐着一位身穿青布道袍的瘦小老头,手捧着一个瓷碗正低头喝水。

  伯希和上前,按照中国的礼节,鞠了一躬道:“请问您就是莫高窟的王先生吗?”老头头也不抬地回答:“贫道王圆箓。”伯希和这一刻真想激动跳起来,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伯希和激动地说:“王先生,我可找到您了!”

  王圆箓慢慢将头抬起,当他看见站在眼前的是一位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时,猛一愣怔,背起布袋就向外走。

  伯希和紧随其后,说他们三人来自法国,慕名来到敦煌学习研究中国佛教文化,还请先生给予指教。

  王圆箓缄口不语,只顾埋头赶路。

  伯希和喋喋不休地说:“听说先生正在为修缮,敦煌庙堂的殚精竭虑,我等前来打扰,冒昧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王圆箓这时已走到小镇的僻静处。

  他回头上打量着的伯希和:“你是中国长大的吗?”他显然在为伯希和能说一口纯正流畅的汉语感到惊奇。伯希和告诉他,自己生在法国,长期生活在越南,但酷爱中国文化,从未间断学习汉语,这次到敦煌来,希望能沾点佛光灵气,先生德高望重,就请做我的师长。

  王圆箓用一双狡黠的眼睛朝周围看看,低声道:“有话回莫高窟再说。”

  伯希和明白,王道士不愿意让当地人看见他这个敦煌的掌门人同几个外国人走在一起,便拉开距离,同他的两位伙伴远远地跟在后面。

  王圆箓将的伯希和三人安排在离自己的道院约200米的一间土屋住下后,就匆匆走了,再也不露面。

  伯希和三次登门造访,不是门上挂着铁锁,就是从屋里传出熟睡的鼾声。

  他几次早早起来,想在晨曦初升的大清早,把王道士堵住,但明明看见他的身影从屋门闪出,眨眼之间他便像个幽灵一样不见了。

  伯希和知道,王道士在躲着自己,无奈之际,他和两个伙伴以潜心研究学问为名,每天进洞面壁看画。那数百个洞窟是敞的,他们可以随便进入。尽管他们的心思不在壁画而在那个神秘诱人的藏经洞,但一幅幅构思奇异、色泽鲜丽的壁画和一座座形态生动,精美绝伦的雕塑佛像,令他不自禁地发也一声声惊叹。

  有一天中午,初春的太阳显得有气无力,杨柳还没有发芽。伯希和抱着碰碰运气的心理,又一次来到王圆箓的道院门口,他发现有点异样,门上的铁锁掉在地上,门半掩着留着一道窄窄的缝。伯希和心想,王道长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他觉得今天也许是上帝赐给了他机遇,便喊着“王先生,王先生”推开门进去。

  谁知他刚跨进门槛,一条人影便忽地窜出,差点将他迎面撞倒。他一看是个衣衫褴缕马头垢面的年青人,断定是盗贼。便利用他在短跑和击剑方面的特长,猛追上去,一把将其撸倒、扭住,夺下他抢在怀里的一个布袋……

  袋里尽是钱币。原来这个年青人是个乞丐,察得王道士正在为修缮庙宇到处化缘筹款,心想他的舍里必定有不少钱,便潜入行窃。恰巧此时,王圆箓因为早上出门时,吃馍时喝了几口凉茶肠胃不适,早早回来。见伯希和在他的道院门前扭住一人大声呵斥,连忙上前问起原因。得知实情后,对窃贼数落道:“这些钱币是修缮庙堂之款项,乃各方施主血汗,你做了如此龌龊之事,就不怕冒犯佛祖下十八层地狱吗?”

  窃贼跪在地上,哭着连连告饶。说他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四个未成年的孩子,都几天没吃东西了。今年天旱,家乡闹春荒,他携着一家老小十余口逃到敦煌,实在没法了,才想此下策,祈求道长饶命。王圆箓听了叹一口气,给了他十几个钱币,放他走了。

  王圆箓自然对伯希和感激,请他进屋喝茶,伯希和极力逢迎,不知不觉间,亲近了许多。

  闲聊中,伯希和得知王圆箓为修庙积德,多方化缘,眼下急需一笔钱时,伯希和有了主意。

  晚上,一轮如镜的皓月爬上鸣沙山的山顶。

  伯希和拎着一只手提包趁热打铁来了。进了门,伯希和将手提包打开,露出了200两白银。王圆箓见了,一双绿豆眼霎时放出了绿光,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收敛起自己贪婪的表情。睛尖心眼的伯希和看出了王道士的狡黠和忧虑,诚恳地说:“王先生,这200两白银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或许对您修缮庙宇和弘扬佛法有些好处。”王圆箓愣怔了一下,甩动了一把雪白的拂尘,单掌揖道:“贫道稽首了!先生的心意,贫道领了,但这银子万万不能收!”伯希和惊讶地问:“为什么?”王圆箓摇着头说:“有贫道化缘和各方施主的恩泽,修缮庙堂的钱不日便可凑齐。”伯希和连忙说他一向崇佛,今生能为敦煌捐一点薄礼,结个佛缘,也算三生有幸。任凭伯希和磨破嘴皮子,王圆箓就是低头不语。心想,斯坦因就是从捐钱开始,继而得到藏经洞古书的,这个法国人怎么用的是跟斯坦因一样的手段?莫非他们之间有过某种勾通?

  想到这里,王圆箓的心里便有些发毛。

  他多次试探伯希和,问他是出自本心,还是有人为他出自主意,伯希和明白了,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的道士,是怕他知道斯坦因,受了斯坦因的影响才来敦煌。他连忙表白,有佛为鉴,的确出自肺腑,除了乌鲁木齐会过一位中国朋友外,外国人没有一个知道他的行踪。王圆箓终于收下了200两白银,伯希和按捺着心中的狂喜,连声道 :“多谢道长赏脸,多谢菩萨慈悲……”

  王圆箓当然清楚伯希和的用意,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吗?”伯希和说:“算不上要求,我来敦煌,是为研究佛学,让世人了解佛教精神的崇高与伟大,如果先生能允许我进入藏经洞,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好吧”,王圆箓不等伯希和把话说完,就点头道 :“这事我安排一下,选个日子。”

  伯希和高兴得飘了起来,他真张开双臂去拥抱这个狡黠而土气的道士。

  然而,十几天过去,王圆箓并没有马上把藏经洞的门朝他打开,他仍然早出晚归,去附近村镇花缘。

  伯希和度日如年,但他必须忍,中国有名古语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其实,王圆箓并不是故意耍弄伯希和,他之所以要拖延些日子,是想利用化缘的机会,探听一下外界对这三个外国人有什么议论,看是否有人在怀疑他向外国人提供书稿,当他确认这件事情无风险后,才将藏经洞向伯希和打开。

  这对伯希和来说是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

  当洞内浓浓的书墨气味,随着木门吱吱呀呀的开启声响弥散出来时,他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

  瓦兰和鲁艾特各执一盏烛灯站在洞口为伯希和照亮。

  起初,伯希和什么也看不清,眼前黑古隆冬地一片昏暗。

  渐渐地,当洞内的书卷在烛光显得出轮廓,他惊讶得木瞪口呆。

  伯希和在后来的文章中说,据他粗略估计,洞内的书卷大约在15000至20000件之间。如此浩瀚的书海,如果要将每一卷都打开来细看,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可是如果不把每件卷子都打开看见,又怕漏掉基某些精华,他立即决定把每件都打开,只要看上一眼,他就可以断定该卷是否重要。

  伯希和立即开始过滤书卷,他借着昏黄的烛光,双手飞快地将落满尘土的书卷一件接一件地打开,遇见有价值的,看得仔细一些,一般化的书卷一掠而过,他将看过的卷子分成两堆,一堆是他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冒着杀头危险想要带走的文化精华,另一堆虽然宝贵,但不是必得不可。

  他的两个助手也没能闲着,瓦兰一手掌灯,一手给伯希和递送书卷,鲁艾特则对伯希和认为有价值的每一件卷子进行拍照,照相机的镁光灯接连在洞内闪烁……三个人不能说话,只偶尔传递个眼神。既使吃饭也不出洞,他们每天进洞都带上足够的食物和水,饿了啃几口面包,渴了喝几口水……

  三个人通宵达旦地在洞里干,实在熬不住了才回住所去休息,每次回住所,伯希和都要偷回一些他最看重的手稿,他将手稿藏在外套里、帽壳里、裤腿里,以防王道士发现,在伯希和偷回的手稿中,有珍贵的圣约翰斯托里福音、有800多年前描写鸣沙山月牙泉的文章、有北宋时期莫高窟寺院的帐本、唐代的绘画卷轴和符号奇异的古代乐谱等。

  伯希和在三个星期的时期里,将敦煌文化的精髓——两堆书卷归扰在一起,找王圆箓商量购买事宜。伯希和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土道士的品位如此低下,当他提出用500两白银购买这些书卷时,他竟一口答应,并将一只年代久远的铜质蜡座送给伯希和做为礼物,伯希和泪流满面地回赠给王圆箓一块怀表……

  敦煌,在浩劫中欲哭无泪。

  七

  四辆木轮马车,顶着戈壁秋天的凄风冷雨,在河西走廊凹凸不平的泥泞道路上歪歪斜斜地向西行进,车上蜷缩着三个人,一个是美国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的兰登·华尔纳,另一个是宾夕法尼亚博物馆的霍勒斯·杰恩,还有一个姓王的中国人充当翻译。

  十月的河西走廊,已是满目萧瑟,胡杨树上的阔叶已全部飘落,远处只是戈壁荒漠,没有一处绿色。马车行走了半天,也不见一处人烟,祁连山在遥远的一侧隐隐约约,山巅裸露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像是一个制造凄凉的冷峻山神。

  这场河西走廊多年不见的大雨,给华尔纳他们的驱车远行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困难。

  他们早已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马车几次险些翻倒在路边的沟坑里。

  当华尔纳一行到达古肃州城时,杰恩由于冻伤了脚而无力再继续行走,加之他患上了重感冒,华尔纳担心再有什么危险,当机立断,让他独自返回北京疗伤,杰恩万般无奈,只好挥泪与华尔纳和王翻译道别,带着在哈拉浩特挖到的那些文物,向北京返去。

  华尔纳和王翻译则骑着两匹河西矮种马和一辆马车,迎着大风和冰冷的雨,艰难地向敦煌进行……

  整整走了四个月,1924年2月2日,饱尝艰辛的华尔纳终于抵达敦煌千佛洞。

  同以前所有远征队遇到的情形一样,王圆箓外出不在,华尔纳和王翻译走进石窟,当他一到石窟立即被石窟内壁上富丽堂皇的绘画所震撼,他虽然早已闻敦煌石窟的大名,但万万没有想到身临其境,亲眼看到的敦煌壁画艺术竟是如此的精美绝伦,千姿百态,想象奇异和气势磅 。他一个洞挨着一个洞地观看,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每天直到天黑看不清才离开石窟,唐代的服饰、宋代的色彩、飞天的胳臂、伎乐天的舞姿,那份飘逸,那份圆润,那份属于东方绘画的灵动,在三危山的峭壁上大放异彩,让这个高鼻子、蓝眼睛的美国人目瞪口呆。

  这位密西西比河畔长大的艺术家,完全被古老而神奇的东方文化征服了。这时候,他想到了如何使用带来的那两瓶化学溶液。那是一种能使壁画与墙体分离的特殊的液水,但他有些顾虑,将如此珍贵的壁画从它依附了千年的洞壁上剥离下来,会不会有悖艺术的道德?然而,有一天,当华尔纳看到另外几座石窟里的情形时,便打消了顾虑。两年前,400多名逃窜到这里的白俄军人,把几座石窟当成了栖身地,在壁画新鲜的洞窟内生火煮饭,在完整的伎乐天的壁画上乱写乱刮,洞内保存了一千多年的塑像的壁画被毁得面目全非,许多色彩光鲜的壁画竟成了空白。华尔纳对此异常愤慨,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看到这种摧残人类文化与艺术瑰宝的行为,就是用我的化学溶液剥光这里的一切壁画,我也毫不动摇。谁知道,若干年后,中国军队会不会像俄国士兵那样驻进来,再进行一次破坏,如果那样,20年后,这个地方就不值一看了……

  华尔纳决定付诸行动。

  一连几天,他都王圆箓的住处进行拜望,并带去许多礼物,皮靴、毡帽、钟表、茶叶等,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白银。起初,王圆箓以为华尔纳同斯坦因、伯希和等外国人一样,也是想得到藏经洞的手稿,便显得忐忑不安,生怕这咱事情做了大了给自己带来厄运。

  但是,华尔纳只字不提藏经洞书稿的事情,只提出想得到一些壁画,王圆箓悬着的心才落到肚子里,他立即表示同意。

  400多个石窟,那么多的壁画,任华尔纳随意去取。

  得到王道士的许可,华尔纳和王翻译忙活开了。他将化学溶液抹在壁画的表面,待其渗透进泥灰层,然后,用浸透了胶水的纱布与壁画紧贴,再将纱布揭下,壁画就离开洞壁牢牢粘在纱布上了。

  正值寒冬季节,石窟内的气温在零下20度左右,涂在壁画上的溶液还没有渗透进去就凝结成固体,浸有胶水的纱布不等贴上去已冻硬,王翻译和王圆箓一番协商,借来棉被堵住洞口,又搬来两三个炭炉放在洞内,气温就上去了。这样,一幅、两幅、三幅……总共12幅中型壁画从洞壁上移下来了,全都是公元8世纪的珍品。

  华尔纳步步为营,接着又给王圆箓送去一些钱提出想要一尊塑像带回美国。

  王圆箓以为这个洋人想要的一定是最好的。在他看来,最好的塑像就是那几尊保存完整、色彩艳丽的清代塑像,于是,他以“敦煌守护人”的倔强气派断然拒绝。华尔纳解释说,不要别的,只要一尊古老陈旧的小型佛像。那尊唐代的塑像,华尔纳早就瞄上了。那是一尊高约一米,双手合十,单膝跪在莲花上的佛像。王圆箓没想到这个外国人竟然看上这具“烂古董”,琢磨了一会儿,答应了。王道士那里知道,这尊唐代佛像恰恰是敦煌石窟中为数不多的最珍贵,最有艺术价值的雕塑之一。

  华尔纳用毛毡把粘在纱布上的12幅壁画包裹严实,再用木板夹紧,以防途中震坏。那尊唐代佛像,华尔纳用自己的衬衣、袜子、围巾裹了又裹,仍不放心,又用羊皮裤子和毛毯裹了一遍,装进箱子,骑着马,赶着车离开了放煌。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

  王圆箓站在雪中,与华尔纳挥手告别。

  八

  1911年10月中旬,日本人橘瑞超从和田出发,沿着被流沙掩埋的古商道向东行进。他一边走,一边对沿途丝绸古道上的古遗址进行挖掘,由于获得数箱文物,他不得不在15个人的驼队中又增雇了三个人和三峰骆。

  到达若羌时,已是1912年1月中旬。

  月底,橘瑞超终于到达敦煌。

  在敦煌一个维吾尔族的人家,他找到朋友日本僧侣吉川小一郎,二人相见抱头痛哭。

  吉川小一郎在敦煌把橘瑞超整整等了四个月。

  橘瑞超站在敦煌莫高窟前,毕恭毕敬。

  莫高窟,这个闻名于世的佛教圣地,记载着古代佛教一段辉煌历史的艺术殿堂,令橘瑞超多年前就心驰神往。

  橘瑞高终于来到这里,当他以佛门弟子的虔诚和灵性观瞻了石窟内的浩瀚壁画和泥彩佛像时,不禁心灵震颤,热泪盈光,他感到满目尽是佛光,满目尽是西方净土的菩提,在百感交集中,橘瑞超的精神世界得到了一次净化和开华……

  日后他在《中亚探险》一书中这样写道:

  “河谷断崖上凿有大小数以百计的洞窟,有的地方二层,有的三层、五层,其状如蜂巢一般,上面的洞窟有栈桥相互连接,下层宏大的洞窟附有木架结构的建筑,可以看出维修过的痕迹。洞窟内布满极其珍贵的古代壁画和雕塑,可以看出来自印度佛教艺术的影响,但其造型却显出中国风格,有的壁画着色与在和田一带见到的相似,有的与西藏佛教壁画接近,这是因为其地理位置靠近西藏的缘故。从各方面观察,大多壁画出自唐代,这些壁画的雕塑是佛教东渐史上最为重要的材料……”

  如前所言,橘瑞超到西域探险的任务之一,就是调查有关佛教东渐的情况。而在这里,橘瑞超从遍布数百个洞窟的壁画和雕塑中获得了佛教东渐的宝贵资料。他如痴如醉,流连忘返,拍摄了大量照片,并绘画了许多草图。尔后,他开始琢磨另一件事。

  关于这件事,橘瑞超出《中亚探险》一书曾这样写道:

  “传说玄奘法师从印度回来在敦煌停留,翻译了一部分经文,在这里的什么地方秘密隐藏,这纯属臆测,但玄奘所译经文的古代抄写本在一个石窟内被发现则确有其事。发现是偶然的,十几年前住在这里的一位道士清理洞窟流沙时,发现了一个封闭密室,打开一看,里面堆满了古代经文和古色灿然的绢质佛画,难以计数。老道士大吃一惊,立即报告了敦煌衙门。此后他自己保管这些东西,终于为斯坦因博士提供的少量银钱而迷惑,卖掉了贵重经典中的一大部分。斯坦因将其中重要的东西陈列在伦敦博物馆,全世界的考古学家为之震惊。这些经文中,有公元前写在桦树皮上的梵文,有中亚婆罗门文字的古书,也有回鹘文和藏文经典,经及其它不知是何种文字的书卷……”

  其实,橘瑞超不知道,拿走敦煌藏书的的岂止斯坦因一人,法国人伯希和1908年也拿走了一大批手稿精华。

  此时此刻,橘瑞超琢磨的事情,就是自己如何也能得到一些经典手稿,于是,他去找看守莫高窟藏经洞的王圆箓道士。

  由于橘瑞超的僧侣身份,与王圆箓同为佛门弟子,同奉采迦牟尼,所以一谈就成。

  在凛冽的寒风中,身材瘦小已经满头华发的的王圆箓打开了密密的门,让他随意挑选。洞内虽然寒冷,但橘瑞超的心中却温暖如春,做为佛门弟子和佛教文化的研究者,他嗅到一种佛文化的气息。然而,当他翻遍洞内所剩不多的经卷后,感到大失所望。这些经卷中,很少有经典手稿。

  一天夜里,橘瑞超又一次敲开了王圆箓的房门。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此处所见我佛经典,莫非只剩这些?”王圆箓一愣,随即神秘兮兮地说:“师弟,请随我来。”原来,王圆箓怕人将他把珍贵书稿卖给外国人事情告知官府,害怕官府派人来拉,断了他的财路,便从剩下的经卷、绢画中挑选了几十捆精华,秘密藏到一座新塑佛像的体内。

  橘瑞超跟随王圆箓在猫头鹰凄厉的啼叫声中,走过数座洞窟,来到一座新塑的佛像前。

  王圆箓搭着木梯爬上去,从佛像空荡荡的体内拎出十多捆经卷手稿。

  “再没有了。”王圆箓解释道:“官府派人用马车拉走了好多,就剩下这些了”他不说将书稿卖给斯坦因、伯希和等人,他认为外界不知道此事。

  橘瑞超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他将这十多捆经卷打开,一一挑选,最后挑出600份精品,带走了。

  敦煌欲哭无泪。

  中华民族文化的伤口在流血……

一、读书笔记

  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

  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深沦堕落,只消你能不断的自拨与更新。

  战士啊,当你知道世界上受苦的不止你一个时,你定会减少痛楚,而你的希望也将永远在绝望中再生了罢。

  五一长假于我这才开始,刚翻出古龙的《七种武器之拳头与离别钩》,还有这本《约翰克利斯朵夫》与一本《对联趣话》。

  《约》于我的启迪与教益并未因不曾通读而没有发生,当年寻章摘句,也有几个句子记在心头。而今觉得是翻开拜读的机会了,在这个篇章开始的时候,是需要聆听与观摩,并以此获得洗礼的。

  这段献辞原来读过,现在来看,味道依然如昨。

   没灭成 

  补充日期: 2002-05-04 08:18:11

  深沦应为沉沦。

   没灭成 

  补充日期: 2002-05-04 08:31:52

  5.4

  晨

  “从血淋淋的战斗到平和的欢乐,从自我和社会的认识到宇宙的认识,从扰攘骚乱到光明宁静,从多雾的北欧越过了阿尔卑斯,来到阳光绚烂的地中海,克利斯朵夫终于达到了最高的精神境界;触到了生命底本体,握住了宇宙底真如,这才是最后的解放,‘与神明同寿’!意大利应当是心灵底归宿地。”

  所谓最高的精神境界也是罗兰手下对其个体的描述,放在自己身上,对自我观摩之时,很难对自我做出所处境地的评价,这时候,被罗兰所讴歌的“力”就重要了起来:

  “克利斯朵夫对那些音乐界的俗物尤其感到恶心的,是他们的形式主义。他们之间只讨论形式一项。情操,性格,生命,都绝口不提!......但你只能用艰苦的奋斗去换来,等到‘力’高歌胜利的时候才有资格得到艺术的桂冠。”

   没灭成 

  补充日期: 2002-05-04 08:42:12

  节录定本(此四册本的版本,作者称之为定本)分册原则如下:

  第一册包括他少年时代的生活......,描写他感官与感情的觉醒,在家庭与故乡那个小天地中的生活,......

  第二册所写的,......挥舞着堂吉诃德式的长矛,去攻击骡夫,小吏,磨坊的风轮......

  第三册和上一册的热情与憎恨成为对比,在温和恬静中咏叹与纯洁的爱情。

  第四册写的是生命中途的大难关,......差不多一切都要被摧毁了,但结果仍趋于清明高远之境,透出另一世界的黎明的曙光。

  在《半月刊》发表之时(1904.2--1912.10),十卷本每卷尾都有两句拉丁文铭文:

  当你见到克利斯朵夫的面容之日,

  是你将死而不死于恶死之日。

  作者借用这两句,是希望主人公对读者所发生的作用,能够在人生的考验中成为一个良伴和向导。考验是大家都经历到了;而从世界各地来的回响,证明作者的愿望并没有成为虚幻。他今日特意重申。在此大难未已的混乱时代,但愿克利斯朵夫成为一个坚强而忠实的朋友,使大家心中都有一股生与爱的欢乐,使大家能不顾一切的去生活,去爱!

   没灭成 

  补充日期: 2002-05-04 09:06:02

  克利斯朵夫之父名曼希沃,母叫鲁意莎。这两个人的结婚是不可思议的,一个是音乐家,一个是厨娘。

  罗兰说:“但或许我们除了头脑、心灵、感官以外,另有一些神秘的力量,在别的力量睡着的时候乘虚而入,做了我们的主宰;那一晚曼希沃在河边碰到鲁意莎,在芦苇丛中坐在她身旁,稀里糊涂跟她订婚的时候,他也许就是在她怯生生望着他的苍白的瞳子中间,遇到了那些神秘的力量。”

  这也许和我说的小概率事件有相似之处。现实中行进的人和思想里遨游的人会做出回头看时觉得迥然有异的结果来,这是行动的奇妙之处,和语言相比,对实施主体而言,它更有变幻万方,形容瑰丽的诱人之处。

   没灭成 

  补充日期: 2002-05-04 09:29:12

  影响小孩子的是讲故事的人投入的情绪。如果你自己都不觉得那样的事迹是令你为之骄傲的,那估计听的人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激奋了。

  罗兰笔下的细节是大气的,不刻意裁剪,只是遵守视角的尺度来呈现。

  在他的叙述里,段落之间给我某种钝钝的感受,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内在联系上的沉迷细节对于主线上的不良影响。就好象喜欢卖弄的人耍着诡异的把戏,而在一场正大的晚会之中,它立刻显得猥琐起来。

   没灭成 

   没灭成 

   回应人: 维泱 发表日期: 2002-05-04 11:13:21

  (2002-05-04 10:01:40)  yuyu

  在家呢,抱着约翰克利斯朵夫,看得笑呢,一边还挂着呗

  (2002-05-04 10:08:02)  水手

  呀,大部头哦,基本上我还没有立下那个雄心壮志

  (2002-05-04 10:04:54)  yuyu

  我发现他在写的时候,段落之间没有明显的起承转合,经营的姿态是要潇洒些。

  (2002-05-04 10:11:36)  水手

  长篇好象是这样的,要么讲一个漫长的故事,几代人的,要么就散一点,发散一些,不然写不出来

  (2002-05-04 10:07:21)  yuyu

  秩序之感很明显,从容不迫。

  (2002-05-04 10:12:58)  水手

  将成长的故事应该如此吧

  (2002-05-04 10:08:13)  yuyu

  我想如果他看不到,想不明白,就写不出来。

  (2002-05-04 10:15:27)  水手

  还有一种情况是呈现困惑,不过也许他不是的

  (2002-05-04 10:11:10)  yuyu

  他嚣张得很,不困惑,就算困惑,也已经打入无须自扰的角落里去了。

  (2002-05-04 10:17:00)  水手

  我总是呈现困惑的

  芸芸众生:)

  (2002-05-04 10:12:36)  yuyu

  他是这么对待困惑的:

  :“但或许我们除了头脑、心灵、感官以外,另有一些神秘的力量,在别的力量睡着的时候乘虚而入,做了我们的主宰;那一晚曼希沃在河边碰到鲁意莎,在芦苇丛中坐在她身旁,稀里糊涂跟她订婚的时候,他也许就是在她怯生生望着他的苍白的瞳子中间,遇到了那些神秘的力量。”

  (2002-05-04 10:19:13)  水手

  恩,那是超越了主观的意志和心意的

  好象被牵引了

  (2002-05-04 10:14:22)  yuyu

  这也许和我说的小概率事件有相似之处。现实中行进的人和思想里遨游的人会做出回头看时觉得迥然有异的结果来,这是行动的奇妙之处,和语言相比,对实施主体而言,它更有变幻万方,形容瑰丽的诱人之处。

  (2002-05-04 10:14:34)  yuyu

  影响小孩子的是讲故事的人投入的情绪。如果你自己都不觉得那样的事迹是令你为之骄傲的,那估计听的人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激奋了。

  罗兰笔下的细节是大气的,不刻意裁剪,只是遵守视角的尺度来呈现。

  在他的叙述里,段落之间给我某种钝钝的感受,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内在联系上的沉迷细节对于主线上的不良影响。就好象喜欢卖弄的人耍着诡异的把戏,而在一场正大的晚会之中,它立刻显得猥琐起来。

  (2002-05-04 10:21:20)  水手

  对于你,读这些古典作品尤其有益,不是么

  (2002-05-04 10:19:15)  yuyu

  是这样的,但我还有声明,象东奔西跑,寻找格非,象马原,象格非,这样的作品我看起来也很有感触。

  (2002-05-04 10:28:11)  水手

  那应该是另一种吧,那些是感触

  这些是……,我说不好,其实就像你自己所说的

  我以前读各类作品也经常这样,受到四面八方的冲击

  比如读到好的古典作品,我会欣喜于那种冲和大气,朴实的现实主义,悲天悯人的力量,反省自身,自觉“小”

  但看现代作品,又无限地迷恋,那种智力与美学上的迷宫

  (2002-05-04 10:23:53)  yuyu

  嗯,古典的力是庞然向上的,现代的力藏在切割之中。

  (2002-05-04 10:30:44)  水手

  这话说的蛮好的,但还差一点,再说说

  (2002-05-04 10:28:40)  yuyu

  现代这些小说吧,充满了微言大义的味道,每看到一次狡黠的拆解,就觉得获得了一次实在的填充与满足。若说古典是置人于平台上的审美,那这就是在行动中的了。不过古典与现代这种分法不适合作如此的讨论。

  (2002-05-04 10:36:16)  水手

  古典的是注重外部世界,包括心理活动也是外部的,所以整个地看起来比较恢弘,实在,而现代的注重内部世界,包括环境描写也是内部的,所以整个地看起来破碎,隐晦

  (2002-05-04 10:32:20)  yuyu

  嗯,罗兰说到甚至是昼夜跟随日常行为而起灭,我觉得已经很是现代了。而现代作品里,生命简直是即时的。

  (2002-05-04 10:39:16)  水手

  是啊,有时又是冗长的

  而且好多时候都不涉及具体的一个个体的生命

  (2002-05-04 10:35:08)  yuyu

  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李黎说写作是业余的,我觉得如此才对。

  还有,文字始终比不过绘画与雕塑还有音乐,它不直观。

  (2002-05-04 10:43:09)  水手

  我同意,写作是业余的

  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我是说直观还是不直观,它肯定不直观

  但我们的生活就是如此不直观,像某某写的,先看到描写大海的文字或画才看到大海,先阅读爱情小说才遇到爱情

  所以,竟然是文字最能触动我,比画、音乐还能

  不过,还有个原因是我的艺术细胞问题,这是另一个话题:)

  (2002-05-04 10:39:36)  yuyu

  这另一个话题之说在我这里也成立,真不好:(

  文字使得它的范围不能是先天的,除了朗诵和讲述这种渠道,不过它在传承的意义上,确实居功甚伟。

  (2002-05-04 10:47:26)  水手

  从表达的意义来看,它的确中转了一下,不过文字本身竟获得了另一种生动的存在,这真可喜

  (2002-05-04 10:43:16)  yuyu

  因为语言的隔阂,使我未能领略其他民族文字的美。

  (2002-05-04 10:49:01)  水手

  我喜欢中国汉字

  也许因为没有选择,但我不肯承认

  (2002-05-04 10:44:07)  yuyu

  呵呵,我肯承认的,这份固执没有意义。

   回应人: 秦川 发表日期: 2002-05-07 10:28:37

  我从54页看到112页了,克利斯朵夫从四岁到六岁半再到了十一岁,此时他已经成为亲王府的第二小提琴手,开始为家里挣钱,值彼生计萧条之时。他的羞耻心不再象第一次公演时那么幼稚,他开始掩埋,为以后的呕吐积蓄着呕吐之物。

  此间,从祖父购买一具廉价钢琴送予他始,一幅帷幕被拉开。

  他好奇的玩弄它,和其父曼希沃突生的奇想吻合在一起,开始接受钢琴演奏教育,此间受来访作曲家某某的影响,他对作曲家受到的欢迎羡慕无比,发誓要成为如此的“大人物”(在稍后篇章中,其舅父对此作了精僻的说明)。祖父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把他哼哼的调子写成一本,起名为“童年遣兴”,即后来被精工制作奉献给大公爵的那本乐谱的蓝本。

  与克利斯朵夫家族的两个嗓门宏大,身体健壮,意志充沛的男子(父亲和祖父)坚涩地磨合着,并逐渐接受那些对音乐的深刻的并且充满自以为是与无可奈何的观念,正当此时,身为小贩的舅父出现了,他是这样的一个小人物:

  “他和她(鲁意莎,克利斯朵夫之母)一样矮小,瘦弱,有点儿驼背。人家不知道他准确的年幻,大概不出四十岁,但好象已经五十,甚至五十开外了。小小的脸上全是......(省去形状描写若干)。为了这脑袋,他们老是跟他淘气(克利斯朵夫及其两个兄弟),问他把头发弄到哪儿去了,父亲在旁说些粗俗的笑话,......(省去讥讽、嘲笑和通情达理以及卑微情状若干)。”

  傅雷将他的名字译作:高脱弗烈特。我认为应该记住这个名字,因为在生活中,有无数个这样的沉默者,他们自有其担待与豁达,有时候,自命不凡者其实在这些人的观念里甚至上不了面对面的战场,这叫不与之一般见识。

  克利斯朵夫的际遇是从这里开始的:

  “一天晚上曼希沃有人请吃饭,高脱弗烈特一个人待在楼下,鲁意莎安排两个小的去睡觉了,他便出去坐在屋子附近的河边。克利斯朵夫闲着无事,也跟在后面,......”

  一切都在准备着:

  “高脱弗烈特微微笑着,半阖着眼睛,半张着嘴巴;凄苦的脸容有种说不出的严肃。......

  他也被舅舅脸上那股神秘的气息感染了。地下漆黑,天色清明:星都亮了。河上微波拍岸。孩子迷迷忽忽的,不知不觉嘴里嚼着草梗。一只蟋蟀在身边叫。他觉得自己快睡着了......”

  这是一个高潮:

  “忽然高脱弗烈特在黑暗里唱起来。他的声音很轻,有点儿嗄,象是闷在心里的,一二十步以外就听不清。但它有一种动人的真切味儿,可以说是有声音的思想;从这音乐里头,好象在明净的水里面,可以直看到他的心。克利斯朵夫从来没听到这样的唱,也从来没听到这样的歌。又慢,又简单,又天真,歌声用着严肃的,凄凉的单调的步伐前进,从容不迫,间以长久的休止,----然后又继续向前,逍遥自在,慢慢的在黑夜里消失了。它仿佛来自远方,可不知往哪儿去。清明高远的境界并掩饰不了骚乱不宁的心绪;恬静的外表之下,有的是年深月久的哀伤。克利斯朵夫凝神屏气,不敢动弹,他紧张得浑身发冷。歌声完了,他在地下爬过去,嗄着嗓子叫了声:‘舅舅!......’”

  当克利斯朵夫问及这歌的来源时,高脱弗烈特暴露了自己的局限,当然他并未试图掩盖这种无知,他把之归为神迹,并不对人的创造性抱以热衷的想念。与此同时,他对克利斯朵夫想作一个象那作曲家一般的大人物的想法给予了质朴的嘲笑:

  “高脱弗烈特又笑起来:‘你想编些歌,为的要做个大人物;你想做个大人物,为的要编些歌。你倒象一条狗追着自己的尾巴打圈儿。’”

  这句话非常精僻,在高脱弗烈特的世界里它几乎是颠扑不破的,而今我身边的人很多可以轻易的对此类话语嗤之以鼻,给这种小人物也能发出的慨叹以不屑的眼光,可是我不认为他们中的大多数可以在更深远的地方给自己开脱出去,我想这大多数人充其量只能怀着类似香港导演陈果在那个电影里(好象叫榴莲什么)一样,给出为什么,但没有自己的解释。

  和高脱弗烈特舅舅的谈话、经历是一个发端,它启迪着克利斯朵夫的心智,与曼希沃对他的技巧教育一起,懵懂的幼童开始进入一个奇幻的天地。罗兰在这个层面上是递进的,比如在稍后,当克利斯朵夫向管风琴师弗洛李昂霍才学习和声时:

  “老师告诉他,凡是他最喜欢的和声,他听了身心陶醉,禁不住要打寒噤的和声是不好的,不能用的,孩子追问理由的时候,老师说就是这么回事,和声学的规则是这样的。但因他天性倔强,倒反更喜欢那些和声。他最高兴在人人佩服的大音乐家的作品中找出这一类例子,拿去给祖父或老师看。祖父回答说,那在大音乐家是了不起的,对贝多芬或巴赫是百无禁忌的。老师可不这么迁就,他生气了,挺不高兴的说那不是他们所作的最好的东西。”

  我想老师们没有意识到这对一个才开启音乐之门的孩童所具有的意义,这是因为他们在自我的世界里浑成一体,在他们,音乐就是这样的,包括听众的彩声和每月的薪俸,这一切已经使他们为音乐所役。

  高脱弗烈特到目前为止说的最后一段话是:

  “‘你瞧,孩子:你在屋子里写的那些,全不是音乐。屋子里的音乐好比屋子里的太阳。音乐是在外边,要呼吸到好天爷新鲜的空气才有音乐。’”

  我这个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一版第一本的第94页之末行第六个字我认为应该是“赴”,可它是“副”,句子如下:“不得不勉力以副”,我不知是傅雷照译罗兰的谐音,为了显示祖父与父亲二人在文学水平上的低劣,还是有人弄错了,或者根本是我没有懂得“副”字在其它一些地方本来具有的含义。

   回应人: 维泱 发表日期: 2002-05-08 09:04:42

  中智的艺术匠人是狗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鲁钝的平民无所用心,只有天才超绝的大家才能从这两个侧面之间插过去,并超越世俗的定律,创造出伟大

二、爱在济南(小说)

爱在济南(小说)

  戴荣里

   (2006年8月9日星期三20:55:27——8月10日3:00于曲阜市政府招待所用6个小时共10477字)

  我离开大草原的那一刻我的母亲眼含泪花,在此之前,我很少离开过家乡,最多在我们那个贫穷的县城住过一夜。母亲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掖被子,而现在我只有一个人在济南生存。济南是我喜欢的城市,和我家乡那大草原相比,简直天上地下。我注定了准备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一切,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家乡,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征程。听着火车咣当的声音我的心就快活起来。列车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陌生日而亲切。和我一样的男女肤色和我完全不一样,草原上的太阳把我的脸染红了;我不喜欢草原,草原是诗人梦中的领地,那里的大蚊子和饥饿一样叮着人不放。母亲一只手拽着我,一只手拥着我,我知道母亲就是这样为了我的未来而矛盾着。我在草原上是少见的初中生,一个女娃在草原上一般很早就要陪着父母干活了。那些内地来的老师都喜欢和我接触,其中一个山东支边的老师,他给我们描绘了山东很多奇异的东西,让单薄的草原生动起来。我在草原长大,只喜欢春天草原的一抹绿,我不喜欢草原上四处奔跑的老鼠和骇人的蚊子。有很多次在梦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告诉我,我的未来在内地。我甚至有一次梦见了我和那个山东老师结了婚,第二天在课堂上我看到老师就脸红。老师当然不会知道一个学生娃悄悄爱上了他,尽管这有些让人不可思议。我现在回忆起来,我那时就是一个傻傻的小姑娘,我为自己当初的这份浪漫而庆幸。这种决定的结果改变了我以后的生活,也让母亲的眼泪随着日月始终流淌。我想念母亲和爷爷,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们。草原上没有栓我的桩子,我出生在草原,但注定不是草原上生存的动物。这一点我很明白。在济南的城市一隅,我和别人合租了房子,这个房子很破旧,房东是一个什么局的局长,共有十八处房子,这是他作为普通工作人员时单位分的房子,租住给我们这样贫穷的人,每月稳定的进项或许不会让这个局长为之心动。这是我来济南的第六个春天才拥有的一个房屋,以前我都是和别的小姐妹一起住,我能清晰地看到小姐妹身上藏匿的每一处无法和漂亮的脸蛋相提并论的缺陷。在那样拥挤的所在,小姐妹们夜晚已经无所顾及。

  当我看到济南站那古老钟楼的时候,我的心差一点跳出来。这个我所向往的城市,它的钟楼是那样别致。悬在空中的大钟如高原上突起的大山,给放牧者一个清新的感觉。一望无边的草原假如有一处孤独的山,就会给放牧者以精神支撑。我在来到济南的第一天,没有像任何一个外地人一样厌恶这个城市的嘈杂,相反我喜欢闻每一个城市人身上的汗味,那是草原上很难闻到的气息。人们草儿一样在火车站广场穿行,好几次我要哭泣,但我还是制止住了自己。济南的人口草一样多,和草原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个旅客熙来攘往的城市,我为自己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而感动。我在离开家乡的一瞬间,曾经滋生了不混出个人样来决不回来的念头;但一旦到了这个城市,呼吸着这个城市有些粘稠的空气,我就想哭泣,这些普通的人啊,我只想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分子。即使在他们中间从事挤奶的活,我也不要像在草原那样让草儿、牛儿看着我,我需要有人看着我。看到人我就高兴,或许人是这个城市留给我的最好礼物。

  此刻在我的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从我知道会上网的那一天起,这个男人就苍蝇一样盯着我不放。这个男人的眼睛很特别,长着一双狐狸眼,他多次问我:我这双狐狸眼好不好看?我奇怪一个男人为什么把狐狸当作夸奖自己的事物。男人其实在很好的一个城市生活,他的女人曾经是一个很贤惠的妻子,男人在那个城市生活的不容易,他在网上第一次和我聊天的时候面临着一种危险,就是领导准备要他下岗,他妻子说只要他下岗他就一天也不再和他过,然后他在网上找到我,非要和我结成网络夫妻。那时我在网络上打字很慢,我喜欢和这些男人周旋,犹如在草原上骑马,城市里的男人就是各种各样的马儿,马在阳光下假如在你的胯下屈服,那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我喜欢在草原上训马,尽管这种活儿大都是草原男儿的活计。在网络上调戏这些男子让我找回在草原上训马的感觉。男人叫张伟,一个非常俗不可耐的名字,却受到很多人的景仰。我的网络语言有富有机智的一面,男人在和我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之后很快调整了心态,不久在单位上成了一个小领导了。我发现在济南这个城市,很多人草一样生活着,你是一只狗就足够了。狗走在草地上的时候可以踩倒很多小草,那些小草就是在你身边不如你的那些人。张伟喜欢发一些黄色的图片,要么是两个人的上下舞蹈,要么是赤裸的男女作爱的场面。我在这样的挑拨下从不气恼,我看穿了这个叫张伟的男人充其量只能算在草原上四处追撵母老鼠的一只幼稚色鼠。我就充分调动他的荷尔蒙激素,让他在我的圈子里如吃了老鼠药的耗子。很快他就喜欢上了我这个网络妻子,他计划着和我一起生一大帮儿女,可以去从事多种职业,有的干工商,有的干税务,有的就让他当公安。几乎他把自己的子女都安插到非常重要的权利部门,我有一次对他说,你这样的思想恐怕连你自己也养不好。现在养一个孩子多难啊:光上学就让你操碎了心。虽然我可以不顾个人身体的痛苦为你生一大堆儿子,但最重要的我们生这些孩子做什么?我有一个大胆的设想,我希望我的儿子在你的怀抱里长不出一个人样来,最多也就是色鼠的样子。他在网络里哈哈笑着,然后问我怎么办?我说与其我们养不起,干脆在他们有些知觉的时候就把他们放回大自然,让那些虎狼帮助我们养育他们,形成虎狼之气,长大了让他们和虎狼结婚,然后生出虎狼崽子,然后改良人类。他严肃地否定了我的方案,他说:这肯定行不通,不等他们去接触狼妞就早成了虎狼之食了。我心下暗笑:这个色鼠的智商不过如此罢了。

  此刻,躺在我的床上的张伟睁开一双小眼睛,那种狐狸才有的小眼睛,或许在他的风流史上,很多平庸的女人喜欢他这样的一种状态,但我感觉到恶心。草原本来十分美好,假如没有老鼠和蚊子等等这些可恨的东西,草原的清新依然让人回味。这个长着黄牙的男人此刻让我作呕。我想我床上的被单应该在明天让我撕碎,和他今天渴望撕碎我一样,这个在平静的卧室里的床单此刻不再属于我了。男人依然笑容可掬,和任何一个时尚的男人一样,多一些淫亵的成分才证明在现代生活着。我在刚来济南的时候,济南广场上的那些人群给我一种清新的草原感觉,我当时只感觉到他们都是一些草儿变的。那时的济南,火车站的钟楼还没有拆,整个城市的人群似乎还系着上个世纪的腰带,在需要诗人的城市,我看不到经常在草原上游荡,背着一个厚厚行囊的旅人。

  广场的钟楼拆了,草一样的人儿不见了。

  我经常一个晚上都不睡觉,我发现汉字和草的感觉一样,让我在电脑上游荡时找回一种回家的感觉。房东每个月准时要来收房租,还会从电表单上多索扣一部分钱。对这样的女人我往往十分大方,我把她们看成连草原上狗都不如的东西。草原上的狗可以很大方地把口中的猎物交给主人。而这个女人除了喜欢在你面前居高临下的褒贬你这个来自草原的土包子,更重要的是每次她都会展示自己的优越。我看中了这所房子在城郊结合部的优势,买菜便宜不说,出行也方便。尽管局长不会在乎这些零星小钱,但局长的女人却把每一分钱算到骨头里。局长拥有十八处房屋,而这个女人曾经是局长的原配,现在尽管没有离婚,但也不再享有过去的风光了。知趣的是她依然是这样和局长过着名义上的夫妻生活,如色鼠们啃食掉的草根,没有了绿色。裸露出来的沙砾一有风就会吹起漫天沙尘。我有时真可怜这个老夫人。老夫人的另一个乖僻就是喜欢在无雨的时候钻到你的房间里东瞅瞅西望望,然后打探你半天。譬如问:你那个和你同租我房屋的小伙子一般夜里几点回来,是否到你屋子里转悠?有时她甚至很热情的检查你的床单的褶皱,然后很尊重或者很疑问或者很鄙夷的看我一眼然后离去。我已经习惯了她的眼光,像草原上的牛群习惯了牛虻们的叮咬。看着这样的女人我无话可说。我喜欢济南这样一个城市,或者说我爱济南,济南是我另外一种想象意义上的草原,我无法说别的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济南好比一个盆子,这个女人好比这个盆子里一点污水,我不能因为这一点污水把这个盆子整个扔掉。

  我所租的宿舍区前面是一家国营企业,现在的国营企业里有很多在旧小说里可以见到的官僚。我喜欢读最新的俄罗斯小说,俄罗斯的小说家们喜欢回忆苏联时期的生活。解体后的俄罗斯有很多国营企业培养多年的笨蛋官僚们最后没有了生存出路。每当看到这些,我的心里就涌上一种快意,如懒惰的牧民只好在乞求中生存在草原。我在每个漆黑的夜晚,喜欢让我的屋子充满灯光。灯光照耀在诗意盎然的屋子,有一段时间我甚至看到对面一个窗户里会伸出一个探照灯一样的东西向我拍照,我知道那里一定住着一个记者。我在网络上纵横驰骋的时候,对面的长镜头就伸出来,我怀疑晚上的他到底能拍摄到我的什么?和那些喜欢裸睡的男士不同,即使是无法入睡的夏天我也会穿上一套薄薄的外衣,我从小在草原上也是这样。后来我得知那是一个在企业宣传部门工作的老同志,喜欢靠搜罗新闻在报纸上发表,以求得领导的信任和换取一点稿费。这个可怜的人啊,在他那个小圈子里每天在进行着一个个滚球的动作,这十分像草原上的屎壳郎。报纸上的很多新闻是靠这个先生的辛勤劳动获得的,很多人在痛苦不堪的时候,他可以在报社里领到一份可观的奖金,他绝对不会去理会你的所谓痛苦。我的朋友告诉我,他甚至怀疑我在做着皮肉生意,每天的灯光不灭一定是出出进进有很多男人,这是很让人费解的事情,这个在企业里的宣传客,很像一个奸细,时刻在打探着别人的隐私。我阳台上的每个袜子的颜色他都会在白天拍摄下来;晚上他会用红外线望远镜监视我的行动。听朋友一介绍,我被骇出一身冷汗,这些可恶的闲人,在企业里靠溜须拍马无中生有察言观色摇尾乞怜以求自己生活的更好一些还倒罢了,现在却成了平民生活中的杀手,这些草原上害虫一样的家伙实在可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还不如屎壳郎的境界高,屎壳郎可以分解草原上的粪便,不顾自己的脏累;他们能做什么?他们喜欢的是制造粪便。草一样的人啊,需要警惕他们!

  我老说喜欢济南很容易让别人产生误解,这个城市是一个草原人所渴望的,经过后来到几个城市简短的流浪对比,我还是喜欢这个叫泉城的城市。这里的土著居民大致还保留了过去的那样一种质朴,在家家有泉、户户垂柳的意境结束之后,我看到在整个城市四处洋溢着一种北方城市的气息。它没有皇城根那些城市人的傲慢,也没有南方城市的促狭。这个城市是宽容的,带有南北文化交流的痕迹。

  我的确做过妓女是因为我无法靠我母亲在我离家时给我的三百四十七元钱生存,到济南的时候我手中的钱已经不多了,我必须为自己的生活谋出路,我感觉这个城市向我张开了臂膀,我一定会比这个城市的土著居民生活得更好。我一家饭店一家饭店地询问,但没有一家饭店喜欢收集我这样一个操着外地口音身上还有腥膻味的草原姑娘,我几乎绝望了;解手也要到无人的墙角,为的是能省下一点钱来,那两角钱的入厕费足够我购买一个小饼吃了,我必须算计;在这个叫济南的城市我晃悠了整整三天,在第四天,我继续沿着大路寻找,在一个冠名“路艳工作室”的地方停留下来,我见到一个长着嬷嬷嘴的男人在指点着什么,大大的烟斗如天空的月亮成为夜晚最闪烁的东西。路艳说他是这个省的作家协会会员,每年写很多文章,原来在铁路工作,适应不了铁路半军事化的紧张环境,就个人开办了这个工作室。现在在济南开工作室似乎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但六年前,对刚从草原上扎到济南来工作的我来说简直就像看到了奇景一样。我必须交代的是我在草原上几乎过着四处游牧的生活,除了上学之外我几乎很少看电视,我看到路艳在夜光里那样亲切自然,就感觉他是草原上的一片草地,很想在他这里休息片刻。路艳不一会拿出了他所编辑的书籍,他给我介绍说,通过这样编辑书籍他可以实现让一些文学爱好者出名的目的,当然还可以让那些想出名的男士慷慨解囊。我看着路艳的嬷嬷嘴,后来听说他曾在铁路上一个小站工作,那时他喜欢写诗,诗经常在铁道报上登出来,身边云集了一大批美女。他喜欢把单位一些人的特征收集起来写成小说,后来这些小说在工友们中间流行,很多人都从小说里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工友们十分生气,渐渐疏远了他;他出来办工作室,操作套书,靠向作者收取昂贵的出版费用来维持生活。我看到他有些女人气质的脸,嘴唇如在寒风里开合的雪莲花一样动人,我就央求这个叫路艳的男人收留我,男人终究还是心软,或许是晚上他看不清我面庞的颜色,甚至难以分辨我穿的衣服的新旧。路艳还十分好客的请我吃了羊肉串,带有土腥味的蜗牛肉,我尽管装出矜持的样子,但饥饿的肚子经常战胜文明,还是让我吃个精饱。我无法言说我当时的喜悦。一个来自草原的女子,一个喜欢看着别人像草的人,而其实这个城市是根本把你连草都不承认是的城市。我突然感觉到温暖自天而降,如在草地上奔波了若干天的羔羊一下子找到了主人。我后来干脆敞开了肚皮吃喝,犹如回到了我的草原,我甚至在路艳的工作室里与他一起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开了酒,酒吞下肚子的时候感觉像有个热乎乎的小虫子在爬向心窝,我后来依偎到路艳的怀里。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只不过成了路艳时常采用的一个迷惑女人的一个程序或者道具。我在第二天头疼似裂,回忆昨天晚上路艳醉人的笑,我就想哭;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路艳的脸上写着昨天晚上的故事,我以一个妓女的入门证认识了一个作家。

  自从租住这个屋子,我就开始瞄准我楼房前面的国营企业和我后面的小厂子,分析二者的区别。我发现在小厂子里到处拾掇得井井有条,那个担任厂长职务的人每天还一丝不苟地参加厂子里的劳动,外人很难体会这样的厂长该是多么不潇洒。我在读俄罗斯小说的时候,我就感觉在我们中国,一个人有了初中知识就基本可以打天下了。前面的国营企业却经常更换标语,那个据说是在外面作家协会闯荡了几年的宣传客经常在院子里吆三喝四,没有任何一个标语是难倒我这个初中生的。我甚至看到他们那个企业的董事长和一个女秘书在办公室阴暗的墙角里亲嘴,然后董事长挺起腰板,又以领导的姿态走开了;我还看到在五月的天空下,从一个窗户里飞出一个白鸽子,鸽子落地的声音很好听,不一会就看到院子里聚集了一大批人,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在一个平面上围着,他们唏嘘着、劝说着、然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白鸽子痛苦地死去。他们因为和她生活在一个平面,无法知道她的痛苦。我每当看到他丈夫和孩子在她的那个办公室出现之后,我就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女人原来是喜欢穿红色衣服的,丈夫被评为这个城市的最佳青年后,她一直喜欢穿红衣服,不顾皱纹爬上脸颊。女友们笑话她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说。幸福的女人都有着相似的面容。在这样一个城市,女人都在向往着鸽子。我看到鸽子飞翔出窗户,然后落下来,我就哭了。我在草原上看到雄鹰被人枪杀也没有这样惊讶。平面上在观看飞鸽的女人男人们在私语着什么。他们无法在我这个视角审阅飞鸽所滑出的一道美丽弧线,这种美丽他们忽视了,他们看到的只是痛苦、痛苦,他们在同一栋楼里生存,很多人的痛苦是一致的。我来自草原,尽管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六年,我依然和这个城市保持着一种疏离的关系。我对它保持着俯瞰或者仰望的姿势。我爱济南,我和济南保持着适当的爱之距离。

  在那个飞鸽流逝的下午,我准备结束我的准妓女生活。尽管我没有对外贴着标签宣布我是妓女,但路艳对我的占有我只能自认为是妓女的前兆。我靠自己的肉体换来在工作室的生存;在和路艳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次日,路艳就给我买来了新裙子,把我打扮得光鲜一新,甚至我有些生硬的普通话也成了在路艳工作室工作的其他几位女士羡慕的优点。我开始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路艳种牛一样的作爱方式让我想到草原上的种马。路艳不断地把我介绍给一个作家另一个作家,几乎所有的作家都和路艳一样渴望自己成为种牛,我无话可说。路艳还指导我写作小说,还很高兴地把我介绍给一位外地来济南参加文学创作会议的小说编辑,小说编辑早已花白了头发,依然宝刀不老,竟然和我战斗了三个回合,最后我担心他心脏病复发,打消了他重整旗鼓的信心。我的一个初中时写的小故事被他隆重推出,这种效果自然可想而知。我看到白发编辑那颗跳动的心,鲜活而明亮,如草原上的月亮。

  我说过白鸽的飞翔肯定是为着一个圣洁的目的,那天下午我开始感觉到自己十分肮脏。这是一个美丽的黄昏,飞鸽的丈夫几乎没有一滴眼泪,那个和他父亲一样喜欢指责别人的飞鸽的儿子此刻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我在一个阴雨天闪电的间隙,大概还看到飞鸽的儿子竟然会把飞鸽推倒在地面上然后踏上一只脚,和草原上那种没有老少的二蛋牛一样可恶;围在飞鸽旁边的人们渐渐离去,飞鸽的丈夫在夕阳下看悲似笑的面容定格在那里,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决定自今天开始结束我的准妓女生涯。

  无论路艳如何诱惑,无论他再给我什么好处,我都一脸冰霜;那些曾经宠幸过我或者感受到我绕指柔情的男士很快从我这里感受到了冰点信号。渐渐地没有人再对我想入非非。在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我重新走到火车站广场,火车站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了,没有了高高的钟楼,没有了那些灰黑色的外国人设计的建筑群了。千篇一律的广场呈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我那身已经和城市人并无二致的衣着,我就回想六年前刚下火车的那一刻,我沿着来时的路,一个饭店一个饭店的去找工作,很多饭店的老板还是原来的面容,只不过眼光更深了,肚子更圆了。我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很多饭店同意我的打工请求,有的还要立即签约。我呵呵笑着,好象在笑话过去的自己。这个城市终于把我同化成它的一颗水滴了。我最后走到“路艳工作室”,路艳此刻梳着大奔头,博古架上新增加了几套仿制的出土文物;他新换了电话,白天基本上不到店面上来,怕那些要帐的文友追在屁股后面不放;为了躲避债务,路艳不断采取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或者干脆给人家谎报母亲病了父亲死了孩子出了车祸了,光我亲耳听到他父亲已经死了五回了。圈子里的人开始叫他马扁,其实就是骗子的意思。他把可怜的信誉建立在床头上的时候,对我说过一千遍:我爱你,一遍比一遍更无力;他的作爱更象是在应付,我们分手没有喝酒,他手中的大烟斗很久没有用了。鲁迅的铜像在他的身后闪光,我说:我要走了,他无力地挥挥手,我看到他送我的两腿抖索着,难以想象那人的两腿间曾有过惊人的魅力!

  我终于开始了我新的生活。母亲时常有信来,在电子传递信息的时代,母亲的信最快半月有时一个月才能到我的手上。我必须装得特别愉快。我熟悉了城市的一切而母亲对城市一无所知。我靠自己当准妓女的钱换来母亲的微笑,很多城市里普通的食物都会让母亲感到新鲜,草原上的牧民妇女是天底下最辛苦的女人。有一年我提前给母亲买好了返程车票而母亲执意不来,她怕自己的形象影响了女儿的前途。我即使从牙锋里挤钱也要给母亲每月邮寄一点钱回去。尤其是我开始租住房屋之后,一段时间几乎断绝了生活来源,每次在给母亲的信中,我都会说我现在生活得是如此惬意。我在梦中看到母亲挤着牛奶微笑,我就哭了。

  我开始打理我租住的房屋,我去几家店铺找工作遇到了不少笑脸,但我没有应聘任何一家的工作。

  一位因为和妻子闹别扭而暂时分居的男人要求与我合租,我答应了;我的初衷是这样的男人或许需要女性抚慰,更重要的我需要一个男人为我支付房租和水电费,当然不排除找一个免费丈夫的可能性。

  生活时常带有编造的痕迹,而编造老以生活为依托。我在出租屋里开始了我的新生活。

  开始半个月,我们几乎很少说话,尽管共用一个厕所和厨房,我们几乎互不干涉,达到了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的境界。然后各自关起门来,在自己的屋子里倾听对方屋子里发出的声响,有时他撒尿的声音尽量捏得很细,怕是惊动了我;他给别人打电话,也像小偷说话。有次夜里我起来小解,一到厕所看到一个黑影趴在那里,我吓了一跳,赶紧出来;听听没有声音,赶紧折回头去,厕所里弥漫着酒味,他显然是睡着了;我鼓起勇气架着这个可怜的人就往他的屋子里拉,他有些死沉死沉的,救人的意念鼓动着我把他架到床上,然后给他喂水,临近天明的时候,他开始哭出声来,那哭声像女人幽咽的调子,我只好劝说他,他抓住我的手,不停地亲吻着,我感觉好象草原上新鲜的草芽咬食脚面的感觉。这是五月的夜晚,春天的气息容易激发男女心灵深处的东西,尽管我已经成为燃烧后沉静下来的岩石,但这个男人的亲吻如开石的大锤,我醒了,在一个租住的房屋里,我自然吻了他。

  他叫查磊,是一个司机,平常给领导开车,肚子里想说的话不能说,外出吃饭时兴单独一桌。他所效劳的领导态度专横,经常问他不三不四的问题,结果答不好,领导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窝囊他,他每天进入工厂大门就要打哆嗦;回到家告诉妻子这些,妻子就说他是窝囊废。结婚六年还没有孩子,老婆却一口断定是他的事,所以老婆经常和家属院的那些壮硕男子眉来眼去,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好歹年轻时养成一个写诗的习惯,还喜欢写日记,投出的文章很多却没有一篇发表,后来厂子里有人宣扬可以帮助他出文集,他就借了部分钱偷偷地给中介人,拖了一年书还没有出来,借他钱的要帐的要到门上,查磊的妻子知道后和他大闹一场。他时常埋怨自己无用,至今书没出来,钱却泡了汤。我突然想起,在路艳的“功劳簿”上有查磊这个名字,查磊也是可怜的受害者。和我所不一样的是被动受害,我是主动受害。不由地又增加了一丝同情。

  我们开始交往起来。他主动帮我交纳房子租金和水电费,我也没有拒绝,我知道这个喜欢写诗的男人和那些靠文字为生的编辑截然不同。他的诗歌可能一生发表不了,但却可以帮助他排解胸中的苦痛。我劝说他不要喝酒了,在我们租住的那所房子里,他还为我购买了生日礼物,帮我吹生日蜡烛。我们两个看似岩石的动物开始融化在春天这个季节里了。

  济南的春天似乎很短,一晃就到了夏天;春天里容易滋生爱情,济南这个城市注定拨给爱情的最佳生长期太短,夏天的强光刺照会让爱情失却本来的颜色。济南的感情资源很丰富,拨付给每个草人足够的眼泪。我们房东的丈夫也就是那个局长死了,报纸开始宣扬局长的丰功伟绩,大概只有我们这些租房子的知道那局长和房子的真正数量。我来到济南六年,充其量说过的是有性无爱的生活。和爱相比,性是一层层葱皮而爱是一整棵葱。你试图一层层扒皮,却发现最后什么也没有;倒不如一口一段的吃下,慢慢品味。路艳可能欺骗了很多善良的文学青年,如今靠文学维持生命的已经不多了,再给他们一刀无异于图财害命。我不能告诉查磊事实真相,但我可以让查磊明白这个世界上其实很多东西需要学会放弃,包括放弃一种观念。我们互相用语言安慰着对方,整个夏天我用查磊的钱打点着我们的日常生活。白天他去上班,晚上我在家里上网。查磊的妻子一直认为他住在厂子里,还沿袭以往的做法和查磊拉着硬弓,我劝查磊尽快回去,我甚至打听到了济南市哪家医院有最好的妇科门诊,我建议查磊一定要拉着妻子去看一看。至于妻子的暗送秋波问题,自然可以持宽容态度。查磊苦笑一下,说:你一个黄花女子感情比一个中年妇女还有经验。我的脸腾地红了,我们在夕阳的余辉中一起喝完最后一杯咖啡,他就告辞了,临别前他给我向房东提前交了五个月的房租,尽管死了大树一样的丈夫,那位刻薄的夫人还是提高了月租。      

  有一段时间我在网上疯狂地和网友聊天,我有时甚至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在这个缺少爱情的季节,我只能在网络上寻找虚拟的爱情。我大胆泼辣完全像一个放荡的女人,有时我会坦然接受对方发来的黄色图片,我就想到路艳贪婪的目光,那些头发斑白的老编辑以及有着各种头衔其实没有写过多少文字的作家们饥不择食的可怜样儿。难道这个城市所有的人们都在寻找爱这种物质填充自己的灵魂?爱到底是什么?我不时地问自己。有时干脆关闭了电脑一个人在屋子里一点东西都不吃,一杯水一杯水的喝下去。喝着喝着挤牛奶的的母亲出现了,在草原上歪扭着双腿放牧的爷爷出现了。那是我厌恶而又亲切的草原,是我想摆脱而又难以隔离的草原。时常走入我梦中的草原,让我泪湿枕巾。

  鬼知道是我的疏忽还是张伟精明,这个网络上的丈夫成了不速之客。我在客厅里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时心里一乱,开门一看,原来是张伟。摄像头里的他多少有些虚肿,现实中他确是那样精瘦,好似让日月刮没了几层皮。我还是把他让进了屋子,他和在网络上一样,急匆匆直奔主题,让我猝不及防,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掉进了爱的冰窖里。张伟如猎手给兔子蜕皮一样很快扒光了自己的衣服,他躺在床上的动作极其难看,我后悔着所谓的网络夫妻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的惨不忍睹,我在个性张扬的旗帜下为自己酿造了一坛苦酒。我哭了,张伟的狐狸眼睛放出亮光,他向我扑来,我忽然看到母亲帮我抓起青草,我不知道从那里来了一股力量,把张伟一个巴掌扇在卧室里......我颤抖着手拨通了查磊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我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查磊的到来让我摆脱了困境,也让张伟的尴尬达到极致,张伟惭然而去,租房里只有我和查磊两个人,我央求查磊把我抱紧,并要求查磊留下来。整个夜晚,在济南的一个租房里,我和查磊紧紧拥抱着,我梦见自己又回到草原,看到母亲的笑容,听着爷爷喊他喜欢的羊儿的名字,草原的夜色多么美好啊!那些吓人的老鼠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天空中只有月亮和星星,牲口反刍的声音如动听的小夜曲,好象俄罗斯的草原,那些天才的俄罗斯作家描绘的大草原走进我的梦里,我在草地上睡着了。

  就这样我们互相拥抱着,就像大地和小草一样,或者干脆就是两棵小草,我们互相依偎着,没有一句话,我们互相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呼吸,我听到了查磊如复苏的小草拔节的声音,大概查磊也感觉到我的心和星星一样一眨一眨的。美好的一夜,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似乎什么都发生了。天明的时候,查磊说:我太太同意到你所推荐的那所医院就诊了。我说:盼着你们生个好孩子,从面目到心都要最漂亮最干净的,千万不要我们这样的。查磊笑了,我也笑了,阳光射进屋子,电脑的风扇响着,前面国营企业的喇叭开始鸣叫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我计划着今天去灵岩寺看看,那里据说吸纳皈依佛门的弟子,就走出了屋子

  查磊向北,我向南,大街上的人四面八方涌来又四面八方散去,济南像个大草原,那些人草一样生存在这个草原上,爱着济南,济南也爱着他们;楼们像树像山,我在去往灵岩寺的路上回看济南,这个依然让我爱恋的城市却躲在雾气里,逐渐模糊起来……

三、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 英国, 1845-1935 )

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 英国, 1845-1935 )

    研究领域 中国语言、文化、文学研究及翻译

    人物介绍 生平简历

    1845年12月18日翟理斯出生于英国牛津的一个文人世家,其父约翰#8226;艾伦#

  8226;贾尔斯(John Allen Giles (1804-84)牧师时任牛津大学耶稣文集学院资深成员,

  是一位著作等身、久负盛名的作家。贾尔斯牧师自小就督促翟理斯抄写拉丁文、希腊文

  ,并广泛涉猎古希腊罗马神话和历史书籍。这种古典式的教育,造就了翟理斯严谨的英

  国作风,也为他日后在汉学领域的建树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1867年,翟理斯通过了英国外交部的选拔考试,远涉重洋,来到陌生的东方,成为

  英国驻华使馆的一名翻译学生。此后,他历任天津、宁波、汉口、广州、汕头、厦门、

  福州、上海、淡水等地英国领事馆翻译、助理领事、代领事、副领事、领事等职,直至

  1893年以健康欠佳为由辞职返英,前后历时25年,除5度返英休假之外,其余时间均在

  中国度过。1897年,翟理斯全票当选为剑桥大学第二任汉学教授。此后35年时间(1832

  年翟理斯请辞剑桥大学汉学教授一职),翟理斯在教学之余,潜心汉学。1935年于剑桥

  翟理斯家中病逝。

    学术研究

    翟理斯的作品大致可以分为四大类,即语言教材、翻译、工具书和杂论四大类。我

  们将对其主要著作做一简要的介绍,并对其《中国文学史》、《华英字典》作一番较为

  深入的论述。

    一、语言教材

    1872年,翟理斯学习汉语尚不足5年时间,就出版了第一本汉学著作—《汉言无师

  自明》(Chinese without a Teacher: Being a Collection of East and Use

  Sentences in the Mandarin Dialect, with a Vocabulary) 。这是一本专门为初学汉

  语的外国人编撰的汉语语言教材。在当时,这本书即以实用、简单、经济而赢得了许多

  意欲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日常汉语会话的外国人的青睐。截止1822年,该书已出版了十

  版。这本书最大的特点就是使用简单的英语给汉语注音。从严格的意义上说,这并不是

  一种科学的方法,但是,对于那些追求实用性,一心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一些汉语日

  常会话的外交人员、商人、海关人员而言,这是一种易学易记的方式,因为学习者不必

  专门学习汉语的发音规则,也不必学习那些纷繁复杂的部首。任何人只要一拿起这本书

  ,就能读出一个简单的汉语句子,而且,中国人也很可能会听懂他所说的话。所以,翟

  理斯并没有刻意去杜撰一种新的注音体系来糊弄学生,相反,他直接使用简单的英语来

  表示汉语句子的读音。

    《汉言无师自明》分为十一章,共67页。第一章:数字;第二章:游客;第三章:

  商人;第四章:一般用语;第五章:家庭主妇;第六章:运动家;第七章:在商店;第

  八章:买古玩;第九章:水手;第十章:语法;第十一章:词汇。全书比重最大的一个

  部分是词汇(共32页)。翟理斯选择的都是当时最实用的句子,同时,也是非常短的句子

  。而“第十章:语法”更是简略,只涉及了三个方面:1.“名词和形容词没有词尾变化

  :同样的词可以表示单复数。”2.“代词”。3.“动词在所有语气、时态(除过去式)、

  数和人称中都是一样的。过去式通常是在原来的词后面加上‘啦’、‘过’等来表示。”

    1874年,翟理斯出版了《字学举隅》( Synoptical Studies in Chinese

  Character)。这是一个辨析同形异义或同形异音字的汉语学习教材。翟理斯把他认为外

  国学生特别容易混淆的约1300个汉字,收入了《字学举隅》。同时,为了方便外国读者

  ,翟理斯还在书后附了一个索引。这样一来,即使外国学生“不懂得某个字的发音,也

  可以找到这个字”,原因就在于“他只要能认得与之相似的字就行了”。比如,在该书

  的第一页,翟理斯收入了“人、入、八”等字。这三个字对于中国人而言并不会构成任

  何困难,但对于外国学生而言,则可能是无法逾越的鸿沟。翟理斯不仅对这些字注了音

  ,而且以上标形式说明该字的声调。每个字的后面都标明了对应的英文。另外,学生还

  可以在该书附录找到相应的汉字。

    1877年,翟理斯出版了《汕头方言手册》( Handbook of the Swatow Dialect,

  with a vocabulary ),这本书的风格与《汉言无师自通》相似,收录了一些简单的汕

  头方言句子,还附上了词汇,并根据英语拼音法对这些句子和词汇注了音。

    1919年,翟理斯出版了《百个最好的汉字》( The Hundred Best Characters)。这

  是一本仅72页的小册子,但是,翟理斯说,“我为了设计这本书的体例费尽了心思”。

  该书的目的在于“帮助那些有意学习中文的学生以一种简单的方式学习中文,并不断激

  发他们学习中文的热情”。翟理斯的这本启蒙读物因其“价格低廉,携带方便”而受到

  了初学者的欢迎。在书中,翟理斯承诺,“只要掌握这I00个汉字,就可以收到意想不

  到的口语效果”。为此,翟理斯精挑细选了100个“最好的”汉字,并列出了一个相关

  的词汇表。他的用意在于,“有了这些词汇表,我们根据相关的情境造了一些新的句子

  。所以,学生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说汉语了,而不必事先在头脑里装满了那些他可能从

  来都用不着的词汇。”至于如何使用该书,翟理斯建议说,“如果可能的话,这本书最

  好在中国当地教师的指导下学习,这样才能够比较好地辨别出音调,也有益于培养正确

  的发音”《百个最好的汉字》与《汉言无师自明》的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主要是教授

  汉语书面语,而后者则主要教授汉语口语。但是,翟理斯建议读者在使用时,可以将两

  者结合起来。由于该书十分畅销,所以,翟理斯又应邀编写了《百个最好的汉字(二)》

  ( The Second Hundred Best Characters ),于1922年出时。出版商在新书目录中称:

  “翟理斯博士曾经将其成功学习中文的经验系统地运用于《百个最好的汉字(一)》中。

  此后,他大受鼓舞,又精心挑选了100个最好的汉字。只要你掌握了翟理斯博士精心挑

  选编排的200个汉字,你就可以在中文口语方面取得令人称奇的效果。”

    二、翻译

    1873年,翟理斯出版了第一部汉英译作——《两首中国诗》( Two Chinese Poems)

  ,其中收录了韵体《三字经》和《千字文》英译文。翟理斯谈到自己翻译这两首诗的动

  机,其实并非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而是因为有一位传教士白纸黑字地指出,要把这两

  首诗译成英文韵诗几乎是不可能的”。翟理斯的《三字经》译文出版之后,各方面褒贬

  不一。有评论者指出,“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傻瓜则勇往直前”翟理斯本人也并不满

  意1873年这个译本,所以,1899年他决心重译《三字经》,并在译本中附上原文和详细

  的注释。1900年,翟理斯的《三字经》重译本推出时,有一位评论者指出,翟理斯翻译

  《三字经》是一种“大胆的行为”,译者也“颇具天赋”,但是,“如果译者能够将精

  力投注于其它方面,他就不至于徒劳无获了”。但是,翟理斯本人则认为这个“译本还

  是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相对于1873年的版本而言,这本书厚了许多。原译文才28页

  ,这本书则178页。在序言部分,翟理斯简要介绍了《三字经》在中国教育中的地位。

  他指出,《三字经》是中国儿童的启蒙读物,中国儿童在启蒙教育阶段都要把《三字经

  》牢记在心。翟理斯指出,对于“希望掌握中国书面语,希望养成汉语思维习惯的外人

  的而言,《三字经》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真正要想中国语言的外国学生如果模仿中

  国孩子的作法,也整本书背熟,就能掌握好中文。”翟理斯还指出,《三字经》作为启

  蒙读物,其地位是非常稳固的。所以,“天主教传教和新教传教士为了宣传基督教,也

  出版了许多类似的著作。这些著作在形式上和标题上都与《三字经》非常相似.。甚至

  太平天国为建立一个新朝代,也发行了自己的《三字经》”,。翟理斯还指出,由于原

  文文字洗练,所以“许多外国翻译者根本不理解《三字经》的意思”。

    翟理斯《三字经》英译文采用英汉对照的编排方式,而且每个汉字都注了音,每个

  音的右上角用阿拉伯数字(1-4)标明音调。注音下方的这些汉字在英语里的直译,右边

  才是真正的翻译。翟理斯还根据许慎的《说文》对每一个汉字的结构、意思、偏旁、部

  首进行了分析。另外,翟理斯还对诗文中涉及的历史、文化、典故进行了分析、介绍。

  如此编排,不仅方便了外国人领会《三字经》的意思,了解中国历史文化,而且还有助

  于他们掌握《三字经》所包含的500个汉字。从上文冗长的汉字分析中,我们不难看出

  ,翟理斯的《三字经》译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翻译,而是着眼于如何学习汉语。从这种

  意义上来说,他的《三字经》译本更像是一本汉语学习教材。

    1874年,翟理斯又翻译了《闺训千字文》或《女千字文》(A Thousand-Character

  Essay for Girls )和《洗冤录》(Hsi Yuan Lu, or Instructions to Coroners)。这

  两篇译文都发表于《中国评论》。1924年,翟理斯的《洗冤录》单行本问市。《洗冤录

  》被西方医学史家誉为“伟大的文化里程碑”而翟理斯的这个译本则被称为“最有影响

  、最具权威”的英译本。翟理斯第一次听说《洗冤录》是在1873年在宁波领事馆供职期

  间。他看到《洗冤录》之后,对中国文明又有了新的认识。之后,他将译稿投给《中国

  评论》。

    1874年《中国评论》第三期刊出的翟理斯译本部分内容—《洗冤录或验尸官指南》

  —可以说是第一个英译本。此稿刊发之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直到1924年,英国

  皇家医学会(Royal Society of Medicine )才将翟理斯的译稿全文收入该会论文集—《

  皇家医学会论文集》第17卷“医学史”专章(Section of the History of Medicine )

  。这个译本首先得到了医学界人士的认可,所以,翟理斯感慨地说,《洗冤录》在“那

  些我从未想到过的地方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关注”。

    1877年,翟理斯翻译出版了《佛国记》CA Record of the Buddhistic Kingdoms )

  ,又称《法显传》。翟理斯的这本《佛国记》主要由两个部分组成,翻译和注释。1923

  年7月底,翟理斯重译并出版了《佛国记》新译本,新译本的英文书名为“The Travels

  of Fa-hsien (399-414 A. D.), or Record of the Buddhistic Kingdoms,

  Retranslated by' N. A. Giles, With an Illustration and a Map”。1923年年底,

  这个译本因其印刷精美,还获得了“精美图书奖”。据翟理斯本人统计,当时的西方媒

  体中共有32篇评论文章,其中30篇对玄奘西天取经的经历给予了高度评价。但是,在这

  个译本中,由于翟理斯指出佛教的“三位一体”观念早于基督教的“三位一体”,并做

  出了“在玄奘西天取经的光芒之中,圣保罗之旅显得微不足道了”这一断言,所以,新

  译本也引起了不少教中人士的不满。1923年10月号的伦敦《东西方》杂志(The East

  and the West)就把翟理斯的这个译本骂得“一文不值”而且称翟理斯的前言“毫无学

  术性”,“完全是胡编乱造的”翟理斯觉得很可笑的是,《阿伯丁出版物及学术杂志》

  (Aberdeen Press and .Iournal)则认为这本书具有“学术性”。再者,《东西方》杂

  志上的书评认为,“玄奘西天取经”纯属“凭空想象出来的”。翟理斯反驳说,如果佛

  教徒也把基督教徒奉为神圣之物的基督教画像说成是“凭空想象出来的”,那么,基督

  教徒会怎么想呢?翟理斯指出,“这种有失水准的话还好是出于一本教务杂志”。

    1878年,翟理斯完成了蒲松龄《聊斋志异》的选译工作,翟理斯翻译了其中164则

  故事,迄今为止,仍然是最全的一个英译本。此译本1908年再版,此后一版再版,在西

  方很受欢迎。西方有些译本就是完全根据翟理斯的英译本转译的。

    1883年,翟理斯自费印刷了一本《古文选珍》( Gems of Chinese Literature)。

  在这本书中,翟理斯“翻译了不同时期中国著名散文作家的‘优雅的’散文‘片断’,

  所有翻译均为首次翻译”。1884年,翟理斯通过他的朋友伯纳德.夸里奇(Bernard

  Quaritch,1819-1899 )出版这本书。该书装帧精美,封面是用篆书题写的书名—“古文

  选珍”,封底是一篇中文短序。1884年4月,远东报纸《先锋》(Pioneer)发表书评称:

  “英语读者苦苦搜寻,但都无法找到一些关于中国总体文学 ( general literature)的

  文字,哪怕一丁点介绍性的文字也好。理雅各博士所做的巨大努力确实使猎奇者可以轻

  易地得到儒家经典;但是,中国大量的文学作品现在仍是一片有待开发的处女地。新近

  出版的《古文选珍》正好弥补了这一缺憾”,。从这一评论可以看出,《古文选珍》在

  编撰体例上采取了当时西方流行的“总体文学”这个概念,即从整体上评价一个国家的

  文学。从这种意思上来说,翟理斯是第一个将“总体文学”运用于中国文学的英国汉学

  家。

    1898年10月,翟理斯又出版了一本《古今诗选》( Chinese Poetry in English

  Verse),其中选译了大量中国古诗。

    1923年,《古文选珍》第二版出版。第二版《古文选珍》是在修订、增补第一版的

  《古文选珍》和《古今诗选》的基础上完成的。新版的《古文选珍》分为两卷:散文卷

  和诗歌卷。《古文选珍》基本上按照中国历史朝代进行划分,散文卷节译了老子、孔子

  、屈原、庄子、沐玉、孟子、荀子、韩非子、司马迁、汉文帝、晃错、汉武帝、王充、

  法显、柳宗元、刘禹锡、白居易、司马光、苏东坡、王安石、岳飞、文天祥、曹香芹、

  蒲松龄、袁枚、曾国藩、谭嗣同、袁世凯、梁启超等89个作家的186篇作品。虽然此卷

  冠以散文卷,但是,其中也收入了不少诗人的作品,如白居易的《琵琶行》等。不过,

  在翻译《琵琶行》时,翟理斯所采取的是散文体而非韵体。诗歌卷翻译了屈原、宋玉、

  曹植、陶渊明、贺知章、陈子昂、李白、王昌龄、张九龄、韩愈、元镇、李商隐、欧阳

  修、黄庭坚、苏东坡、陆游、蒲松龄、秋瑾等人的诗歌。

    这本书一个特点是选取的作品多,题材极其丰富,或伤感、或激昂,或抒怀,或写

  景,长短不一,所以“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随手翻翻,读上十来分钟,想必他一

  定能够找到一些足以让他思考1个小时的内容”翟理斯的《古文选珍》散文卷还有一个

  重要的特征是,每一个作者的姓名下方都有一个简单扼要的生平介绍。这些生平读起来

  也是非常生动有趣的,评论者指出,“《古文选珍》将消除我们对中国的错误看法,我

  们曾经以为中国仅仅是一个商人的国度,是一个没有宗教、没有艺术的国度,但我们错

  了。”

    1889年1月,《庄子:神秘主义者、伦理学家、社会改革家》( ChuangTzu, Mystic

  , Moralist, and Social Reformer)出版,该书翻译工作历时整整两年时间。相对于老

  子而言,西方学者对于庄子的研究并不多。翟理斯的《庄子》译本分为三大部分:引言

  、庄子哲学札记、译文。在引言中,翟理斯称,在翻译时,他会根据“中国的传统作法

  ,将我自己的评论也夹杂在译文之中。我希望这样能够帮助大家理解庄子引用的典故,

  以及庄子所传达的微妙的,时常又是隐晦的意思”。《庄子》译本出版后,引起了极大

  的关注。翟理斯通过自己的传神妙笔,将庄子哲学之精华传递给英国读者,让他们感受

  到了中国哲学的神秘魅力。评论者认为,在翟理斯的笔下,庄子的“形象和智慧都充满

  了魅力”,这对于“西方了解中国与中国人是很有帮助的”。

    1925年,出版《中国笑话选》(Quips from a Chinese Jest-book)。欧洲人“认为

  中国人性情比较郁闷,说中国人好比是斯芬克斯,没有笑的能力”,翟理斯为了消除欧

  洲人对中国的偏见,他觉得很有必要向西方介绍中国的幽默。在该书序言部分,翟理斯

  指出,“本书的宗旨在于展示中国人智慧与幽默的一面……除此之外,这些笑话还能真

  实地反映中国社会生活,反映中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行为、语言和思想”。这本

  书共翻译了清代游戏人生所著的《笑林广记》中的笑话242则。翟理斯在选译《笑林广

  记》时将所谓的“不入流的”笑话剔除得一干二净,并根据英国读者的品味对文字进行

  了修饰,读之令人捧腹。

    1905年,出版了《中国绘画史导论》(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ictorial Art)。这本著作译介了自远古时期直至明末(1644年)的中国艺术评

  论家、画家的著作和作品,如阎立本、张孝师、吴道员、赵大年、王世贞、王羲之等等

  。翟理斯称“就任何一种欧洲语言而言,这都是第一本中国绘画史”。翟理斯说,欧洲

  人偶尔会提及中国绘画,但是,他们往往是一种“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中国画,翟理

  斯回顾了欧洲对中国绘画理论的译介情况,指出这是第一本此类的著作,第一次大量译

  介了中国画家、画评家的大量权威作品。该书还配有12幅完整的中国画,这些画的挑选

  和评论工作是由当时供职于大英博物馆的著名诗人、艺术评论家Lawrence Binyon提供

  的。“在英国、美国和欧洲大陆,这本著作大受欢迎”。1918年,翟理斯新增了十几张

  中国画,增加了40页,与第一版美编再度合作推出了该书第二版。但是,《新中国评论

  》的评论文章指出,“这部作品并非一部关于绘画的作品,翟理斯教授并不具备中国艺

  术的批评能力,这一点读者可以从书中看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他在本书中所起的

  作用仅仅是一名熟练的翻译,他为我们翻译了从大量关于中国绘画的著作,尤其是关于

  中国画家的著作,并从中选出了大量有趣的、琐碎的故事和批评”而且“这些轶闻趣事

  有些是根本没用的、毫无意义的,有些批评是非常幼稚的”。但书评者对该书美编所做

  的批评评价很高,而且指出,“如果这些画是彩色的,那就太好了”。从中我们不难看

  出,作为一名翻译家,翟理斯由于涉猎范围过广,在从事某些内容的翻译时,难免力不

  从心,难免与专业人士会有一定的差距。

    1911年,编译出版《中国神话故事》( Chinese Fairy Tales ) ,列入“高恩国际

  图书馆”(Govan's International Library)书系出版。此书的神话故事取材广泛,其

  中也不乏我们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如其中的“石猴”(The Stone Monkey)译自《西游

  记》。但是,翟理斯认为《西游记》既是一部“著名的作品”,也是一部“低级的作品

    三、工具书

    1873年,翟理斯出版了出版《语学举隅:官话习语口语辞典》(A Dictionary of

  Colloquial Idioms in the Mandarin Dialect)6。这本小书汇集了一些结构特殊的中

  国习语,当时,“这些内容尚未引起研究中国语言学的学者们的注意”。

    1878年,出版《关于远东问题的参照词汇表》(A Glossary of Reference on

  Subjects Connected with the Far East)。翟理斯于“三年半”前就开始从“日常交

  谈和报刊杂志”中收集远东地区时兴的“术语、书目、理语、短语”。这些内容全部按

  字母表顺序排列,每一个条目之下还有一个简短的解释,有些是历史性的说明,有些则

  是词源的说明。“这本书为我们了解远东问题提供了一个捷径。这本书一定会受到那些

  既没有机会来远东,也没有相关书籍了解远东信息的人们的欢迎”。

    1892年1月,开始出版《华英字典》(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第一卷,11月

  ,三卷全部出齐。这本字典“被认为是其一生的最大成就”。

    1897年,出版《古今姓氏族谱》(A Chinese Biographical Dictionary)第一卷,

  1898年出版第二卷。这本辞典共xii+1022页,其中收录了中国杰出政治家、军事家、诗

  人、历史学家的传记2579条。傅尚霖认为,《古今姓氏族谱》是一部“开拓性的作品,

  这在当时是独一无二的。更值得注意的是,《古今姓氏族谱》比中国近代第一部人物传

  记辞典早十年。而且,他(翟理斯)是在材料奇缺的情况下,单枪匹马地完成这本辞典的

  编撰的。”法兰西学院〔the French Academy〕还因此向翟理斯颁发了人们梦寐以求的

  “儒莲奖”(Prix Stanislas Julien)。

    1898年,翟理斯任剑桥第二任汉学教授兼剑桥大学图书馆中文书库负责人之后整理

  出版《剑桥大学图书馆威妥玛文库汉、满文书目录》(Catalogue of the Wade

  Collection of Chinese and Manchu Books in the Library of the University of

  Cambridge)。此后,由于藏书日益增多,所以,翟理斯又于1915年编写出版了《剑桥大

  学图书馆威氏文库汉、满文书续编目录》(A Supplementary Catalogue of the Wade

  Collection of Chinese and Manchu Books in the Library of the University of

  Cambridge ) 。这两本目录不仅方便了后世学者,提高了剑桥大学图书馆汉籍的利用率

  ,而且在目录编写方法上也超过了当时西方通用的一些编目法。傅尚霖指出,翟理斯的

  这两本目录是根据“中国古典分类法对威妥玛藏书进行的系统编目。道格思也对大英博

  物馆的藏书进行了编目,但翟理斯的编目比道格思的目录高明多了,道格思目录是无法

  与之比拟的”。

    四、杂论

    1875年,翟理斯出版了《中国札记》( Chinese Sketches )。这本书汇集了翟理斯

  历年来发表的报刊文章,其中相当一部分曾在《华洋通闻》(Celestial Empire)上发表

  ,另外也收入一些新文章。内容涉及中国社会生活和习俗的方方面面面,如妇女的地位

  、文学、医学、当铺、占卜、赌博、和尚、文字、迷信、新年、鸦片、风水、基督教、

  反基督的打油诗等等。当时西方人普遍认为“中华民族是一个不道德的、堕落的民族,

  他们非常不诚实、非常残忍、完全堕落。鸦片——一种比杜松子酒更为可怕的灾祸一一

  正在他们中间泛滥。只有强有力地推行基督教才能避免中华帝国迅速地走向彻底的灭亡

  ”。但是,翟理斯则指出,“在中国8年的经历则告诉我,中国人是一个勤劳、清醒、

  乐天的民族,在西方人的财富与文化、恶习与灾难面对,中国人处于一个居中的位置。

    总的说来,翟理斯的这本《中国札记》对于改变西方人对于中国和中国人的看法起

  到了一定的作用。

    1877年,出版《从汕头到广州》( From Swatow to Canton (Overland)。写作本书

  时,翟理斯任英国驻汕头领事馆代领事,受上级委派,他从陆路取道潮州府和嘉应州,

  前往惠州府,敦促中国政府就马嘉理(Augustus Raymond Margary, 1846-1875 )公布云

  南公告(Yunnan Proclamation )。为此,翟理斯在“如画的风景中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月

  —除了中国人和客家人之外,与其他人完全隔绝”。这本书就是翟理斯的旅途见闻录。

  书中有些对基督教的不敬之辞,引起了部分教中人士的不满。

    1878年10月,翟理斯在担任英国驻厦门领事馆代理领事期间出版了《鼓浪屿简史》

  (A Short History of Koolangsu )翟理斯自称此书“毫无价值”,因为它的内容无非

  就是“一些热门景点的评论”而已,然后就是“一份居民名单”。但是,该书第一版很

  快就告罄了。有些外国侨民甚至“把它当成是圣诞卡寄给了自己的英国朋友”。但有趣

  的是,翟理斯对于鼓浪屿日光岩上的石刻“鼓浪洞天、鹭江第一”几个字的翻译,却成

  了厦门景观石刻的最早英译文。

    I879年9月,出版《论卫三畏博士的汉英拼音字典的某些翻译及误译》(On Some

  Translations and Mistranslations in Dr Williams’Syllabic Dictionary )一书。

  早在1874年,翟理斯曾发表书评,指出了卫三畏博士的《汉英拼音字典》中的许多“荒

  唐的错误,还有一些删节过多的地方,”在书中,翟理斯列出了300来个错误的翻译,

  并着重批评了卫三畏的注音法了,认为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即没有采用当时通用的

  注音法。

    1880年,出版《中国共济会》(Freemasonry in China)一书。多年来,翟理斯一直

  是共济会的一个成员。到中国之后,他又成了厦门共济会分会主帅(Worship Master),

  香港大区分会太保(Senior Warden),而且还是福州共济会分会第一任主帅。由于自

  1870年以来,不少人一直问翟理斯同一个问题,“中国是否有共济会?”本书是翟理斯

  在共济会中的演讲集,也是翟理斯对上述问题的回答。翟理斯指出,“虽然中国类似的

  秘密社团由来已久,但是,我们所理解的共济中国并没有”’。

    1882年,《历史上的中国及其它概述》( Historic China and Other Sketches)

  。这本书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1.朝代概述。共分为六个章节,简要地向英语读者展示

  了中国三千年的历史。翟理斯说他在写作这些章节时,“已经尽量压缩和删节,因为尽

  管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但是,英国大众对中国事务,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并

  不感兴趣”。在叙述中国历史时,翟理斯还夹杂介绍了中国文学,并节译了部分内容。

  2.法律概述。简要介绍了大清律例,并翻译了12个真实的案例。3.其它概述。主要论及

  中国教育、汉语书面语、中国之火葬、中国扇子、催眠术、占卜写板、招魂说、围棋、

  中国姓、中国共济会。

    1902年,出版《中国和中国人》( China and the Chinese)一书。1902年,翟理斯

  作为哥伦比亚大学首任天龙(Dean Lung)汉学讲座基金设立庆典嘉宾,在哥伦比亚大学

  开了六场讲座。此书即为翟理斯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六场讲座演讲稿。翟理斯指出,“这

  些讲座并不是开给高级学者听的,这些讲座的目的仅仅是引起人们的关注、激发人们的

  兴趣而已……”。这六个讲座分别为:1.中国语言;2.一个中文书库(即剑桥大学图书

  馆中文书库);3.民主中国:4.中国和古希腊:5.道教:6.某些中国礼节与习俗。1912

  年,翟理斯写了六篇关于中国日常话题的文章,这些文章属于儿童读物之列。这些文章

  是附图出版的,题目也是《中国和中国人》( China and the Chinese )。这些文章在3

  月至8月间刊于《圣乔治杂志》( St George 's Magazine ) o翟理斯把这些文章汇编在

  一起,题为《婴儿中国》( Baby China )。

    1905年,出版《中国古代宗教》( Religions of Ancient China ),该书是康斯特

  布尔出版公司(Constable Co.)推出的《宗教:古代与现代》( Religions: Ancient

  and Modern )丛书的一种。该书分为五章:1.古代信仰;2.儒教;3.道教;4.唯物主义

  ;5.佛教及其它宗教。翟理斯主要采取的是名词解释的写作方式,即先给出与该宗教有

  关的术语或关键词,然后加以解释,从而使各大宗教的概念及主旨都能够得到较好的说

  明。评论称,“此书目的不在于批评,而在于以最简略的方式勾勒中国宗教的特色”。

  在论述道教时,翟理斯仍然保持了他一贯的观点:现有文献不足以证明老子确有其人,

  《道德经》中真实的部分非常有限。

    1905年,出版《耀山笔记》( Adversaria Sinica )。《耀山笔记》收录的文章大

  多为学术争鸣性质的文章,文章涉及面非常广,包括王母、孝、老子和《道德经》、口

  技、中国足球、马球、指南针、鸦片、酗酒、裹脚、漫画、溺婴等诸多内容。既有刨根

  结底,追本溯源类的考证文章,也有针砭时弊,嬉笑怒骂类的杂文。这些文章可读性很

  强,翟理斯好斗的特性跃然纸上,读来饶有趣味。当然由于涉及的内容过于广泛,同时

  ,也由于资料有所欠缺,或没有中国助手的帮助,或急于想将个人发现公诸于众,翟理

  斯的《翟山笔记》也难免有考证不全的地方,所下的结论也难免有些简单武断。

    1911年,出版《中国之文明》( The Civilization of China) ,列入威廉斯一诺

  加特公司(Williams and Norgate)的“家庭大学图书馆”( The HomeUniversity

  Library) 书系。在该书序言部分,翟理斯明确说明了写作该书的目的:“《中国之文

  明》一书的主旨在于粗略勾勒中国文明史”。其目标读者群是“对中国知之甚少,甚至

  一无所知的读者”,翟理斯希望借此“引起读者对中国文明的广泛兴趣,从而对它进行

  更全面、更系统的研究”。全书共分为12个部分,1.封建时代;2.法律与政治;3.宗教

  与迷信;4.公元200年至1200年;5.妇女与儿童:6.文学与教育:7,哲学与运动:8,

  娱乐;9.元朝,1260-1368; 10.明清时期,1368-1911; 11.中国人与外国人;12.展

  望未来。在这本书的最后,翟理斯写道:“如果满清统治者能够把握眼下的机会,那么

  就算是举国上下动荡不安,他们完全有可能继续昔日的荣耀,这对于中华民族而言是极

  其有利的。但是,如果他们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么很可能中华帝国要面临一次前所未有

  的浩劫。中国就会再度成为一个熔炉,经过这个熔炉的砺炼之后,中国会像以往所有时

  候一样,变得更为圣洁、更为强大”。由于此文发表于辛亥革命前夕,这段话使翟理斯

  一跃成为“伦敦报人笔下的先知”。

    1912年,撰写《中国和满人》( China and the Manchus ) 一书,列入“剑桥科学

  与文学文丛”( The Cambridge Manuals of Science and Literature )出版。这本书

  其实是一本清朝史,从女真和契丹一直写到孙中山。除了前两章之外,此书主要以清代

  历任帝王为章节名。这本书的奇特之处是它的封面:一张古代女真鞑靼图,选自剑桥大

  学图书馆馆藏明刊孤本《异域图志》。

    1924年,出版《中国之动荡:狂想曲》( Chaos in China - A Rhapsody)一书。翟

  理斯对当时中国的动荡局势进行了思考,并对儒家经典和道德为当代人所忽视而深表遗

  憾。另外,鉴于庚子赔款应该如何使用这个问题一直悬而未决,所以,翟理斯在书中还

  提出了一份庚子赔款(the Boxer Indemnity)使用计划书。

    此后,由于年事渐高,翟理斯也日渐疏于著述,只有若干篇杂文行世。1928年10月

  ,当《中国电讯报》( China Express and Telegraph )向他约稿时,他只能用“一张

  图”’来代替了。他准备将晚年的时光用在“更重要的工作”上,如(华英字典)(第三

  版)的修订工作等,他还准备为自己的中国藏书编一个目录。与此同时,他把自己座落

  于剑桥塞尔温花园(Selwyn Gardens Cambridge ) 10号的家装点得如同中国文人的书斋

  一般,尽情地徜徉于日渐远去的中国记忆中。琴、棋、书、画――中国文人必不可缺的

  所有陈设,在翟理斯的家中应有尽有,墙上还挂有“一些佛教的画像和一个从汕头附近

  的莲花山的一座庙宇里买来的锣”。他就在自己营造的中国氛围中,安享着晚年,直至

  生命的最后一刻。

    翟理斯的《中国文学史》

    在中国文学的传播过程中,翟氏编写的《中国文学史》发挥了独特的作用,它第一

  次以文学史的形式,向英国读者展现了中国文学的悠久发展过程中的概貌——虽然尚有

  欠缺与谬误,但它无异向英国读者指点与呈现了一个富于异国风味的文学长廊。这本著

  作1901年由伦敦的威廉#8226;海涅曼公司出版,作者在序言中不无自豪地说:“在任

  何一种语言中,包括中文,这本著作是最早为中国文学写史的尝试。”书中译介诸如“

  诗经”、“楚辞”、“左传”和“聊斋志异”、“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

  等许多经典作品。翟理斯的《中国文学史》是19世纪以来英国译介中国文学的第一个杰

  出成果,翟理斯着手写这部中国文学史时,已接替去世的威妥玛担任剑桥大学汉学讲座

  教授,这是汉学的最高荣誉。他写这部文学史是多年以来学识积归水到渠成的结晶。翟

  氏具备了比他同时代人更充分的写中国文学史的历史条件。翟理斯22岁到中国,在中国

  生活了20多年,熟悉中国的语言文字和文化传统。他热爱中国文化,广收博览,在编写

  中国文学史以前已编译了《中国文学精华》诗歌、散文两卷,编纂浩大的《华英字典》

  ,著有多种汉学著作。这些都使他对中国几千年文化及人物有了充分了解,开始认识到

  中国文学的历史地位。其次,欧洲其他汉学家研究成果也为翟氏铺下了道路。第三,对

  于文学史的撰写,更重要的还需有“史”的意识和“总体概念”,这一点翟氏是非常自

  觉的。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翟氏对中国文学所做的总体描述,同时也是立足于西方文化

  传统的背景,运用西方学术观念,对中国文学进行建构。

    翟理斯这本文学史基本上以朝代为序,把中国文学的历史分为八个时期。第一个时

  期他名之为“封建时期”,即我们所说的春秋战国时期。开头部分论述神话时代、早期

  中国文化及文字的起源。作为文学作品介绍了“四书”、“五经”,《诗经》是作为“

  五经”之一。“各体文学作品”中谈了《孙子兵法》、《尔雅》、《荀子》、《孔子家

  语》、《穆天子传》等。另外专章介绍诗,主要介绍屈原、宋玉,“道家”一章介绍老

  子、庄子、列子、韩非子、淮南子等。

    第二个时期是汉代。开头提到秦始皇“焚书坑儒”,用大段文字介绍了李陵、《三

  字经》、陆文殊,介绍了刘向父子及《三国志》、杨雄、王充、戴昀、枚乘、潘夫人等

  。专章介绍了司马迁,论述了佛教的传人及其影响。

    第三个时期是“小朝廷”,即三国两晋南北朝和隋。介绍了建安七子、陶渊明、鲍

  照、萧衍、谢道衡、范晔、萧统、沈约等。

    第四个时期是唐代,先介绍了中国诗及其韵律,然后介绍王勃、陈子昂、孟浩然、

  王维等诗人,重点介绍了李白、杜甫、白居易、司空图,并译他们多首诗。散文重点介

  绍韩愈和柳宗元的“古文运动”。

    第五个时期是宋代。首先介绍活字印刷的发明及其影响,重点介绍欧阳修、司马光

  、王安石、三苏和黄庭坚诗文创作,全文翻译了苏轼《前赤壁赋》,介绍了理学从周敦

  颐、二程到朱熹、邵雍的发展。他没有介绍词,但他谈了唐诗到宋诗衰弱的原因,并且

  认为宋诗不如唐诗是因为宋人专心于散文。还专章介绍了韵书、百科全书和法医学。

    第六个时期是元代。翟氏向西方读者详细介绍了戏剧的起源并下溯到19世纪末,说

  明中国戏剧的特色,指出中国当时还不知“悲剧”这名称。在小说部分他把中国小说归

  为四种题材:侵略与阴谋、爱情与通奸、迷信、绿林好汉。把《三国演义》、《水浒传

  》、《西游记》放在一起讨论(其实《西游记》成书年月在明代中叶)。

    第七个时期是明代。先介绍各体文学,既有诗人,又有《永乐大典》、《本草纲目

  》等;小说主要介绍《金瓶梅》、《玉娇梨》、《列国志》、《镜花缘》、《平山冷燕

  》、《二度梅》等作品;戏剧则介绍了高则诚《琵琶记》;诗文则谈宋廉、方孝儒、谢

  榛、宗臣等作家。

    第八个时期是清代。重点介绍《聊斋志异》和《红楼梦》,译介了“瞳人语”、“

  崂山道士”、“种梨”、“婴宁”、“凤仙”等故事,花了30余页介绍《红楼梦》,除

  认为《红楼梦》是中国最伟大小说等寥寥几句评论外,几乎全是故事情节译述。接着介

  绍了伟大的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对文史的贡献,诗人则介绍了顾炎武、蓝鼎元、袁枚、

  赵翼。

    这八个时期体例上大致相同,后面几个时期皆有“小说、戏曲”一章,并且没有忽

  视民间文学。在体例上翟氏特别注意文学流程的“史”的观念。首先注意了文学媒介工

  具即文字语言的变迁情况,如汉朝涉及许慎的《说文解字》这部字书的产生对文字规范

  化所起的作用;宋代则讨论了韵书、辞书及文献学发展情况,介绍了活字印刷的发明。

  其次顾及影响文学发展的其他文化思潮,如佛教的传入,西汉经学的发展。再次,所译

  介的文学作品往往能根据文学观念的演变情况来进行选择。

    除体例上的特点外,翟氏还带着一个西方学者介绍中国文学不可避免的特点,一是

  翟氏不自觉地站在西方人立场上来评价和选译中国文学,如对于我们认为不属文学范畴

  的天文、医学、园艺甚至饮食等方面的著作,他加以大力引介,二是他往往把中国作家

  、作品与西方作家、作品相类比,如看《红楼梦》想到英伦之斐尔丁的作品,《西游记

  》令人想起《天路历程》。三是整本书译述文字占了相当大篇幅,有的几乎整个都是译

  述。比如“聊斋—红楼梦”一章,对《聊斋志异》还有一段谈其辨好坏、劝善惩恶主题

  的文字,而对于《红楼梦》则几乎全是故事情节译述。实际上这是汉学发展初期的一个

  普遍特征,也是每个介绍他国文学的作者不可避免的情况。这是因为一般的西方读者不

  要说读过,甚至可能都没接触过某些作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只顾评陟高论,恐怕只

  能是以玄对空,徒劳无益。另一方也是由于汉学发展初期还没有形成系统的、有深度的

  见解。

    综上所述,翟氏这部文学史,总的来说对中国文学的译介还是相当丰富和实事求是

  的,其学术价值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第一次从“史”的意识上整体把握中国文学。这是中国人前所未做的。在序言

  中翟氏批评中国学者无休止地沉湎于对个体作家、作品的评论和鉴赏中,而在中国文学

  的总体历史研究上几千年却止步不前。

    二是翟氏从现代意义上的文学观念出发,比较公正地对待各种文学体裁。他把中国

  传统上视为“野史稗闻”,“街谈巷语”的小说、戏剧、民间文学搬到了文学的正堂大

  殿。他介绍了道学家、“正人君子”不耻为谈的《金瓶梅》,对“怪力乱神”的《聊斋

  志异》大加介绍。

    三是在文学史的写作体例上开了先河。翟氏以朝代为经,以文体为纬,辅以专章作

  家、作品介绍,先总后分,奠定了中国文学史体例的基形。

    四是翟氏注意到了佛教对中国文学的影响。他专章介绍了佛教传入及其影响。这正

  是其超出他同时代文学史之处。

    五是第一次系统地向西方读者展示了中国文学的概貌,使西方人对中国文学从一鳞

  半爪的印象到系统的了解,尽管这个概貌并不很全面。同时,本书译介了大量中国文学

  作品,文笔流畅,准确易晓,是一本优秀的中国文学读本,也是19世纪欧洲汉学水平和

  译介成就的总结。

    《华英字典》

    翟理斯前后花20年时间编出了一部篇幅巨大的《华英字典》( A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 ),于1892年由Kelly and Welsh公司出版。此后,他又花20年时间对这部

  词典进行修订,于1912年出版了三卷本增订版(reveal. Ed. ,1912, Kelly and Welsh

  ,在上海、香港、新加坡和日本横滨四地同时发行)。这部巨型词典直到1968年还在美

  国重印。该书在上海印行初版时,Kelly and Welsh公司为排印这部巨著,建立了一个

  专门的排字车间,雇用熟练的中国排字工专事中文排版,并聘请一批精通中英文的饱学

  之士专门负责审读校样,经过整整两年才完成排版。

    翟理斯的这部巨著共收汉文单字13838个,单字与多字条目分开另栏排,每个单字

  都有编号并给出其多项英文释义,多字条目的收录数量更是超过了在此之前的任何一部

  汉英词典。整部词典正文6栏排(单字栏较窄,多字条目栏较宽),大16开本,正文共

  1710页,并设有多种附录,内容极其丰富。

    这部词典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词目编排已初步具有科学性。翟氏悉心研究汉字读音,以汉文单字为领头词,

  下设多字词目。领头的汉字完全按照翟氏加以改进了的威妥玛式罗马字注音系统排序(

  同音同调的再按笔画多少排列先后顺序),这套注音系统后被人称为Wade-Giles Sys-

  tem(威妥玛一翟理斯注音系统)。词典所收的每个汉字大都有详尽的注音,不仅按《佩

  文韵府》注出音韵,而且注出多种方言的读音。

    二、收录的内容极其丰富。整部词典收汉语单字13838个,对每个单字都给出了其

  不同词义的多个英语释文(对应词或说明性释义),起领头词作用的单字条目下所收的多

  字条目内容丰富,涉及面广,不仅有单词、短句,还有完整句;不仅有本字领头的词,

  还有本字为词尾的逆引词或逆引短语(如“双”字下的“好事成双”等)和立目字居于中

  间的词或短语(如“双”字下的“名利双收”)。所收词目有文言和书面词语,有口语和

  里俗词语,有专名也有成语、谚语、惯用语,全书所收多字条目粗略统计10万条。

    三、释义细胜,英语译文准确。翟理斯精通汉语,前后积四十年之功编写和修订他

  的词典,特别是就其1912年的修订版来看,除去极其个别的词条外,少有因误解汉字或

  汉文词语的本义而产生的荒唐错讹。翟理斯对汉语单字分项释义,文字细腻,追本溯源。

    四、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翟理斯词典对于文化局限词的历史背景和典故解说详细,

  如“精卫衔石”条的释文追本溯源长达16行。其极端的例子是,“北京”有60多个不同

  的名称,在翟理斯词典中竟被收罗无遗! 这部字典还设了6个有关中国历史、地理、文

  化的附表: (1)官职等级标志表。列出清朝一至九品文武官员官帽上顶子的颜色与质地

  , 官服上补子图案说明, (2)姓氏表。列出从《图书集成》和《百家姓》中汇集起来的

  中国姓氏 2000 多个, 其中单姓 1800 多个, 复姓 230 多个, 三字姓17个,四字姓3个

  。分别按威氏拼音字母顺序排列。(3)中国朝代表。分为略表和年表。略表列出自“五

  帝纪”至“清朝”各朝代表。年表列出历朝帝王的年表和年号。(4) 地理表。分别列出

  中国各省、府和内外蒙古各部落的名称。 (5)历法表。分别列出中国的二十四节气;

  中国十二个月份名称, 如, 二月为杏月, 三月为桃月, 八月为桂月等;及中国的天干地

  支和十二时辰等。 (6)杂表。包括中国的数字, 即汉字数字及其大写形式; 用于计算

  的汉字码字; 中国的十进位数字, 如: 十、百、千、万、分、厘、毫等。从这些附表

  内容可见翟理斯对中国文化的历史、地理、历法等一些基础性问题的研究十分重视, 并

  颇有造诣。

    另外, 它的检索手段也是比较完善的。正文按威妥玛拼音系统的拉丁字母顺序排列

  。同形异音字互设参见项。另设汉字偏旁部首索引, 读者可以按汉字部首笔画检索。它

  共列出214 个部首, 较《现代汉语词典》所列的189 个部首多出 25 个。它还附一个按

  笔画排列的难字与简体字表, 从中可以检索通过偏旁部首不易检索 的字和一些简体字

  。由于编著的《华英字典》无论在收字、词量、附表内容的广泛上, 还是在中国方言和

  汉字读音、汉字拉丁字母拼音体系确立、检索手段的完备上, 都是在它之前英美出版的

  几部汉英字典所无法比拟的。尽管有些学者对这部字典有所微词, 但是在汉英字典编纂

  史上, 它仍不愧为具有里程碑性质的经典之作。一方面, 它对中国文化的传播和西方人

  学习、了解、研究中国文化起到了重要的桥梁作用, 对汉学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另一

  方面它对汉英词典的编纂有重要的借鉴作用。在它之后出版的汉英词典在编纂体例、检

  索方式和附录设置等方面大都借鉴和沿用它的一些做法, 因此它又称得上是汉英词典的

  奠基之作。时至今日, 仅就它所涵盖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 对我们研究西方汉学和对外

  翻译介绍中国历史文献仍不失为一部极有参考价值的工具书。台湾就于1972 年重新印

  刷出版了这部字典的 1912 年版本。

    五、翟理斯词典的致命伤。然而,尽管有以上种种长处,这部词典却存在着一个影

  响了它的使用价值和学术质量的致命伤,即收录词条无任何科学标准和系统性,复字条

  目的排序极其凌乱,几乎全都是“信手拈来”,既不按音排序,也不按笔画或部首排序

  ,逆引词和以本字为首字的正序词混排,杂乱无章,无从检索。同时,有些词条既非常

  用短语、成语或惯用语,又非名言警句,甚至不是意思完整的一句话。除此之外,词典

  还存在着其他一些缺点:过多地收录方言(特别是沪杭一带的方言);极少收录清末和民

  国初年已经大量涌入汉文书报刊中的新词(其1912年修订版依然故我);个别汉语字、词

  的英语释义不准确以致有误等,则是外国人所编汉英词典的通病。

    不过,翟理斯汉英词典的这些缺点毕竟瑕不掩瑜,从总体上讲,它作为20世纪上半

  叶最流行的汉英词典之一是当之无愧的。

    学术评价

    翟理斯是19世纪后期至20世纪初翟理斯英国著名汉学家,曾被誉为英国汉学三大星

  座之一,终生都在为广泛传播中国语言、文学和文化而努力。他勤于著述,研究范围遍

  及中国文学、历史、宗教、哲学、绘画等诸多领域,同时还有不少语言教材行世。他撰

  写了第一部英文中国文学史、第一部中国绘画史、第一部英文中国人物传记词典,他所

  编撰的《华英字典》影响了几代外国学生,经他修改和确立后的威妥玛一翟理斯式拼音

  方案风行80余年而不衰。他的翻译涉及面非常之广,从《三字经》到《洗冤录》,从《

  佛国记》到《庄子》,他均有涉猎。他所翻译的《聊斋志异》至今仍是最全的一个英文

  译本,他的《古文选珍》第一次向英语读者展示了中国数千年来散文、诗歌的恒久魅力

  。他的译笔以“优雅、鲜活、生机盎然”而著称,他最大的成就在于使“汉学人性化了

  ”。因此,翟理斯两度荣获法兰西学院儒莲奖(1897, 1911)、皇家亚洲学会三年一度的

  金奖((1922)、中华民国政府嘉禾章(1922),获阿伯丁大学荣誉法学博士学位(1897)、

  牛津大学荣誉文学博士学位(1924),并当选为皇家亚洲学会北中国支会 (1885)、法

  兰西学院海外通讯院士(1924)。

    主要学术成果

    《中国概要》(1876);

    《历史上的中国及其概述》(1882);

    《华英字典》(1892);

    《中国文学史》(1901);

    《中国的文明》(1911);

    《中国和满人》(1912);

    《中国与汉人》(1912);

    《中国文学精华》(上海别发洋行,1883年);

    《聊斋志异》;

    《洗冤录》;

    《佛国记》。

  扩展阅读:

  1.董守信 翟理斯和他的《华英字典》,《津图学刊》2002 年02期

  2.徐式谷 历史上的汉英词典,《辞书研究》2002年01期、02期

  3.西方汉学界的“公敌”——英国汉学家翟理斯(1845-1935)研究(博士论文)/王绍祥

  著;林金水指导,福建师范大学2004

  4.

  开放分类:

  汉学家,英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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