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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堇色年华

发布于:2022-05-28 作者:admin123 阅读:14

1996年,我还是一个高一的学生。

   那是一个夏天,我在教室里睡觉,李许从外面跑进来问我是不是睡着了。这个问题让我怀疑他的智商。我们上午被老班逮了,原因也和那个大约一公斤几乎不用的大脑有关,我们在讨论胡斐是不是色狼的问题,然后老班叫他起来回答知识的单词怎么拼。他正好一脑子的程灵素,苗若兰,老班让他重复一遍他提的问题,他茫然不觉。然后老班叫我起来,我虽然说不出答案,但是提的问题还是知道的,于是老班让我坐下,让他独自一人站一节课!李许怪我没有义气,我告诉他我从小就有一心二用的本事,问我爸爸就知道了,在家里做作业电视一定是打开的!

   我没有在外面和同学们上体育课,那段时间我把脚扭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我跳一米一高的竿,节奏比较慢,双腿基本上没有同时离开地面,教体育的于老头说,你这是跳吗,根本是跨过去的。他反复给我讲解细节,教我跳高的方法,后来让我自己练习,我的脚腕就那么扭了!起了很大的一个紫色的包,蓝影舌头吐出来说,妈呀,会不会残废啊?于老头很生气,决定让我们两都不及格!

   李许见到我和蓝影的时候,我几乎全爬在蓝影的身上。夕阳柔美得惊人,光线

  均匀地斜照着我们,蓝影的长发散了我一脖子,那个时候她非常的年轻,非常地美丽,李许跑过来说“幽灵没有事吧?”

   蓝影努努嘴巴,带着哭腔说于老头草菅人命,李许的神色很奇怪。他说幽灵是不是纸糊的啊!他试着想摸一下我脚上的包,被我狠很地敲了一下他汗津津的头,李许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带你们去医院吧,我坚持不要他背,只让他们两搀扶着我,现在我还很清楚地记得,李许很瘦,脊背上的骨头凸得吓人!

   从那以后,所有的体育课我都在教室里睡觉,李许常常会跑进来研究我的痛脚,然后再和我胡扯。他对新转来的许冰很感兴趣,他说他们男生都认为许冰是个美女。

   我丝毫也不关心许冰是不是美女,我也不关心自己是不是美女。我模糊地感到自己生活在一种状态中,想要抓住什么却不能如愿,我感到自己的存在仿佛是银河系中的太阳,周围的一切如九大行星围绕我转动,但是很明显有人在忽略我是太阳的事实,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太阳。

   我从来没有和李许说起这些想法,我们常常在教室里聊天。一闭上眼睛他那时候的样子就浮现在我的面前,他很年轻,喜欢穿兰色T恤,白色短裤,他的脸因为运动总是发红,头发也是一丛一丛湿湿地竖起,他跑步的时候是穿一双耐克鞋子,我一直怀疑他那双脚是不是给汗泡坏了,但又不能让他脱鞋给我看看。他那时有178公分,是体育委员,在女生中我的身高也是拔尖的,但是我体育就是不行!

   那个夏天过得很慢,也很无聊。九月却发生了一件事情,中考过后,老班怀疑我涂改了贴在后墙的成绩表。那张破烂不堪的黄纸从开学起就一直挂在后面,希里糊涂登记了同学每次测验的成绩。开家长会那天,我和李许值日,那天晚上以后,我,李许还有几个同学的分数就改变了。

   老班把我叫进办公室,轻描淡写说了几句,我象一根电线竿子一言不发。证明自己的清白再简单不过,把李许供出来就行,事实上我亲眼看到他一个一个地改分数,还有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老班最后说老师相信你是一时糊涂,这次就不追究了,这个时候,忽然李许在外面大声喊起来,是我改的,是我改的,他把窗子敲得很响,很多同学都奇怪地跑来看热闹。老班跑出去大声呵斥“不是不追究你们了么,还在讲什么江湖意气!”

   我最后告诉李许,你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你是教育局长的儿子,平时老班对你凶,但是关键时刻绝对不会去处分你的。李许奇怪地看着我,说是你爸爸这么说的吧,我说我爸爸才没有那么复杂呢!

   后来我终于把那张成绩表扯下来扔了,几天后,又换了张新的,比原先那张神气活现百倍!

   那个十月,我开始阅读言情小说,十一月,我决定当一个言情小说家!数学象自由落体运动一样直线下滑,濒临破产的边缘,有一天晚自习,蓝影很神秘地对我说,下晚自习有人在校门口等你。

   那个人却是欧阳,是我们班的班长。他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说班主任托他带口讯,要我抓紧学习,少看点无聊的小说。那天的夜色很暗,我感觉他有点敷衍的样子。

   我穿了一件白色休闲衣,双臂抱胸,晚风有丝丝的凉意。

   欧阳背了个包,没有戴眼镜,我印象里的他好象总是带着眼镜的,很深沉,在浓浓的夜色里,他送我回家,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我笑了起来。

   他也笑,只看到白色的牙齿闪闪发光,这是我高中第二个比较好的男同学。

   爸爸的工厂是在那一年不行的。家里有一种郁闷的气氛,妈妈的脾气很暴燥,常常吃饭的时候她的脸板得紧紧的。父亲喜欢在饭后散步,我去晚自习的时候,就和父亲一起出门。

   父亲的衣服上总有一种淡淡的烟草香味,我把头靠在父亲的手臂上,非常亲昵,父亲告诉我很多他年轻时候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能喝两斤粥,那漫无边际的原野种田时空气宜人,我们一起走在大桥上面,父亲指着金光闪闪的河面说,你还记得吗?在你外婆家门口的小河里,我带你捉过鱼类!

   我也许记得有那么一回事情,但是我基本上是很健忘的,我只记得那一抹夕阳吞吐的余晖轻柔地铺在我和我父亲身上,我们互相依靠着,父亲的手大极了,我想如果以后我要找男朋友,手小一点是不行的。

   父亲决定在十一月出去,到福建打工。他要走的那天,我坚持请假去送他,他不要我去,于是我精神恍惚了一上午,李许知道我爸爸出去,很高兴地说,不错啊,以后都不会有人管你了!我站起来抓着他书包就往下扔,后来我就哭了,我想16岁那一年我唯一哭的就是那次。

   后来李许向我表白了。

   我觉得人的一生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我幻想的爱情不是这个样子,所以我叫他去死!

   2

   17岁的生日在97年春天,去我们那里的一个尼姑庵。我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乞求祝福。庙堂里很暗,阴风飕飕,抬头便可见如来佛像高耸,压迫感十足。我还拜了观音菩萨,十八罗汉,弥勒佛,四大金刚,走出门来头有点晕。李许在前面的大门前等我,说我看上去佛光普照,口土莲花,有点得道成仙的意思了。我说神经病,在山下请他吃了碗面条,这个生日就那么过完了。

   学校运动会也要开始了。蓝影那个笨女人自己报了800也罢,她还帮我报了800,我简直晕死。名单已经交到学校里去了,我也没有办法,我责怪李许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小子回答得很妙,他说我以为你知道啊,他安慰我说,我去查了名单,二班,三班除了几个比较实力的外,其他的都不怎么样,只要你跑完了,说不定还能混个名次。我听都懒得听。

   为了这次运动会,我们三个每天6点起来去广场跑步。我们那个广场400米一圈,每天早上有很多人锻炼身体,也有跳舞,打球的。当运动起来的时候,思想便开始懒散,感觉却出奇敏锐起来。空气比任何一个时候来得新鲜,我们去的时候天色还是微曦,跑着跑着,天色大白起来,本来模糊的人,树也清晰了,整个广场溶入一片金黄。等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我们几个脸色通红,头发微湿,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虽然累,却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快乐。

   那次运动会,我倒数第二,蓝影没跑完。李许情报严重失误,倒数第三和我的距离差距是大半圈,大约250米,那个时候整个操场笑声一片,我恨不得一头撞死。他却毫不在意。

   蓝影那段时间学厨艺,时常请我们去她家吃饭,那天我和李许去菜场买鱼,却碰到了欧阳,于是把他一起叫了去。

   蓝影在厨房里忙活,随口说“去了那么久,养鱼去了吧?”

   欧阳大笑道,厨娘,多了一客,再煮点饭菜!

   蓝影笑道,到那里拣个叫花子,你倒会借花献佛。

   我也进去帮忙。蓝影的厨艺真是太烂了,放盐用勺舀,放味精用勺舀,放酱油也是用瓶子空,简直一土匪作风。我在旁边打下手,她还要挑刺,葱切得太粗,辣椒切得太细,最后菜炒出来了,所有的错误全是我的。

   吃饭的时候,她抱怨个不停“幽灵你看-----------,我不是早说过嘛----,都怪你没听清----

   我默不做声,忽然把一瓶可乐倒进她碗里,说添点味。她把一盆鱼汤扣我碗里“给我咽下去!”我正要动手,欧阳他们把我们拉开,重新给我们盛了饭。

   忽然蓝影说道,完了,差点错过《美少女战士》,她兴高采烈地换了频道,两位男士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有次下晚自习,欧阳说我看到你又在看小说了。我说你有意见?欧阳笑笑,没有说话。

   后来他约我去买书。他在我家下面大声叫我的名字,我伸出头,他已经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那个时候开始,和欧阳玩到了一起。高一的功课不紧。他告诉我一些人的小说很不错,比言情要好。比如王小波,王朔,莫言,李碧华,当然还有一些很优秀的哲学家,尼采,康德,黑格尔,他说这些人思考的东西和你很象,但是他们想得比你深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和我说那些,我告诉他我对思考这类东西感冒,我从来不乐意去看一些令人瞌睡的书籍。

   我们说起了《金瓶梅》。这本书在我的印象里是一本很了不起的黄色小说,却不知道是怎样一个黄法。欧阳说那就去看看吧,他家里就有那么一本。跑到他家里去看,我翻了几页,便看到有**********的删符。欧阳说,中国的编辑基本上是没人性的,已经删得不成话了,然后取出一本同样黄色封面的小说,写着《黄金时代》。

   那本小说把我迷住了,多少个夜晚,我爱不释手地细读。尽管里面的性描写仍让我脸红,可是却没有多大的煽情意味。我不知道欧阳为什么介绍这么一本小说给我,但是我依然感谢他,一种很温心的感觉缩短我和那个王二的距离,如果生活在那个年代,我也应该是那个样子吧。

   几年前我听父亲讲起过那个年代,但是他口中的文革仍是带着丝丝温情的。那个时候的人们团结而无私心,每个公休的时候只要居委会一声招呼,大家全扛着工具搞义务劳动,我们市的工人文化宫,影剧院,还有我所在的那个中学都是爸爸他们那一代人一砖一砖砌好的,没有一分钱报酬,饭都是吃自己的。后来下放在农村,父亲他们的生活更辛苦了,但是他觉得很充足,人与人之间远没有那么复杂。

   听欧阳说第一次注意我的时候是在一个晚上,老班宣布学校不对我进行处分,但是涂改成绩册是一个不诚实的行为,他仍要我检讨。我的脸色冷淡,他很好奇地打量我很久,他认为我不是怀恨在心就是感情麻木,不论是哪一种,他都很感兴趣。

   我告诉他,那时候我什么也没在想,我在想念我的父亲,他刚踏上南下的火车。欧阳说那你怪李许吗?我说我也不怪,我是女人,但是我也要讲义气,李许是我的朋友!欧阳笑起来,那我们也做朋友吧。

   以后不久我们的友谊就被考验了,那天晚自习后去上厕所。路过那片小树林时,忽然看到了两个人影。皎洁的月光下,依然可以看清楚是许冰和欧阳。

   许冰背靠着树,欧阳抱着她,然后我看到他们亲吻着,欧阳的手慢慢伸进了许冰的裙子下面。蓝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尖叫一声“啊!----”许冰推开欧阳,飞一样地跑走了。

   欧阳整整衣服走过来,很烦地看着我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我挺不高兴的,但是潜意识里也知道打扰这种事情很不对,于是我说“我不是有意的。”

   “你还真他妈理直气壮!”他冷冷地笑一声,“信不信,你要是个男人,我准揍你!”

   他转身就走了,我塄了半天,一气打不过来,丢下震惊的蓝影也走了,想什么狗屁友谊!呸!

   3

   把《黄金时代》还给欧阳后就有点绝交的意思了,后来欧阳请我喝酒,他说还是不是朋友啊?他解释那天把我看成是捉奸的是他不对,但是我也错了,我应该早点出声提示,这样就不会被蓝影抓个正着。蓝影那家伙,无风也会起浪的,给她那么大一个刺激,估计没多久全班都会知道。他是无所谓,但是对许冰不太好,到底是个女孩子。前面说得挺好的,说到后面怎么听都变起味来,我瞪着他说你怎么会那么无耻呢?

   我们一人一瓶啤酒,喝了大概一半的样子,气氛有点紧张,要是喝高了加上一言不和,说不定就会抄瓶子动手。但是欧阳后来妥协了,他说只要知道我不是老班派去逮他的那就行了,我们的友谊依然牢不可破。

   我们喝完酒,天色还早,于是又跑去看电影,那是一部进口大片,看了几分钟就开始瞌睡,一睡就睡到散场。

   那个时候意识很朦胧,耳朵边有无数的声音嗡嗡直响,象是直升飞机,然而我感到宁静,一种很踏实,放松的感觉,我甚至还做了个梦,梦到野草,奶牛,大树。后来欧阳叫醒我,酒醉的感觉少了大半,外面的阳光非常刺眼,看看表,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

   蓝影最后也没有把欧阳的事情说出去,她还在自我怀疑那天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这个女孩子接触最多的是琼瑶阿姨,琼瑶阿姨却没有告诉她有这么一种恋爱方案,我告诉他再怎么纯情的恋爱最后总是会发展到那一步,不过有人先走了捷径,这不能说人家错。用算盘算数是对的,但是用电脑算数你也不能说人家是在偷懒,总之总之,我见她还是一副迷糊相,干脆也走了一条省事的捷径,他们已经那样了,如果你说出去就是把他们绝路上逼,学校肯定会把他们开除的,你希望那样吗!蓝影害怕起来,说那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一个秘密就这样成了一个秘密。

   97年7月香港回归,学校庆祝了一回,暑假我没有和朋友们一起玩。我去了福建爸爸那里,爸爸说太久没有看到我了。

   一向喜欢水的我被那波澜壮阔的大海彻底征服了。每天我都和一个14岁的女孩子去海滩上玩,拣贝壳,一个星期下来,我黑成了个泥鳅。没事的时候就给和爸爸一起打工的叔叔们送饭,他们的正餐是红薯,而且总是捣成糊糊状,肉也不是炒的,煮出大块大块,白乎乎的。叔叔扪吃得十分高兴,他们往我口袋里塞大把的花生,我才知道花生原来是长在土里的呢。晚上那里的蚊子很多,爸爸给我打扇子,背上被咬的包自己挠不到,爸爸帮我挠,他很小心地用指腹挠,不痒也不痛。

   有天,管机房的刘叔叔把爸爸叫去,说一台机器出了故障,有人手被压断了。我也跟着跑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兰子,那个陪我一起在沙滩上拣贝壳的女孩。她面如死灰,右手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

   老板人很好,多发了她2个月工钱,让她回去,她们的工作条件是没有任何保障的,我问爸爸,她回去还能干嘛呢?爸爸说他不知道,在福建所有拣的贝壳我一个也没有带回来,回家那天全扔回了大海!

   9月开学以后我都象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不爱笑。有天李许拿了本《鹿鼎记》在我眼前晃悠,我目无表情地说“拿开!”

   李许很郁闷,他说你是不是中邪了,然后又说周日我们去野炊你去不去。我说当然去啊,怎么不去!

   那是一个靠溪边,一片满布着鹅卵石的河滩。溪水仿佛一片绿色丝绸一样轻轻飘动。李许把一个大锅子背在背后,极似一种骂人的动物!

   我,蓝影,许冰在溪里洗菜,欧阳,李许在升火。一阵风吹过来,我们的头发拂起来,遮蔽了眼睛。直起身来,我忽然感觉到一种虚无的存在,蓝影,李许他们都不算是真实的,只是一个幻影,眼前的一切也是,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那溪水汩汩地流动,那也是似乎存在的。

   那天回去,我们竟然找不到来时的路,翻越了一座一座的高山,路却越来越不好走,直到后来方向都辨不清了,然后欧阳说,完了,我们挂掉了。他的语气总有点轻佻的样子,我仍然在想,也许我们不是真实的,走到这里来野炊的只是5个幻影,真实的我们应该在学校上课的,那天确实并非节假日!

   许老师----许冰的爸爸,最后还是找了我,他问我欧阳和许冰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正忙着高二上半期中考,再不努力的学生也抓紧最后几天抱佛脚。我说许老师应该去问他们才对啊。我这么一说,许老师很不高兴,那个时候欧阳正在攻物理奥林匹克,准备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竞赛。许老师看他忙,就没去打扰他,但是我劝他不要高兴太早,奥林匹克一完,他准记得这回事!

   后来欧阳拿了第一,学校很是热闹了一次。许冰特别高兴,特意送给他一件外套,这件事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们两正式加入我,李许,蓝影的队伍,于是再也没有人讲他们的闲话。换言之,原来他们是不清白的,但是因为有我,李许,蓝影的存在,他们的污点被我们洗请了!究竟怎么个洗法,我也不知道,后来见到许老师,他完全忘记了曾经向我打探的事实,而是很和气地说,幽灵你们几个有空来我家玩啊!

   那个冬天,我们常去许老师家里打麻将。许冰的手艺比蓝影好,蓝影的麻将技术却很高,先是输了的人灌冷水,然后灌醋,我常常也会想一下,这是我吗?我在打麻将吗,还打得那么烂,不会也是一个幻影吧!然后被灌水,灌醋的时候,我肯定了自己的存在,那个滋味真不是人受的,所以我得到一个结论,人只有在受罪的时候才会忘记自己存在不存在,说也奇怪,知道这么回事后,我再也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存在了。

   4

   98年的春天,我总是感冒。以前也有,但是没那么厉害。那天发烧在家里,许冰跑来看我。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我听见筛豆子一样的声音劈里啪啦,不断的几声闷雷大吼,仿拂千军万马的战场。许冰按响了我家门铃,她看见我蓬头乱发,面色潮红,一双眼睛无神得很,不禁伸出手在我头上探了探。

   她刚从欧阳家里回来,她一大早从家里出发,撑着伞,走了半个多小时,去欧阳家里。那路真是不好走,路面上浮起一层水面,一双脚简直是趟过来的,她的裤子湿了,衬衫的袖子也湿了,走到欧阳家里,他还在睡觉。开门的时候他的样子和我差不多,蓬头垢面,双眼无神,但是她觉得他很性感。

   这也是为什么大概下午三点多才来看我。我给她倒了杯水。她很斯文地小口小口地喝着,她的脸上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绯红,忽然她笑起来,那双眼睛变得很柔媚,很风情,眼神都有点朦胧的样子。觉察到我在打量她,那张脸又害羞了,我于是去找了我的干衣服给她换上。

   我们俩躺在我的床上聊天,我们聊所有自己喜欢的话题。她说她喜欢绝望的爱情,比如呼啸山庄里希斯克列夫和凯瑟林,茶花女里面的玛格利特和阿尔芒,还有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范柳原,爱情到了极至的时候,一个人很难想象自己会有怎样疯狂的举动,但是一切举动又都是合理的,每当她看到希斯克列夫把凯瑟林的尸体挖出来,绝望的呐喊,阿尔芒晕倒在玛格利特的坟上,她总觉得兴奋无比,这样才叫爱情嘛!她说莫泊桑也有篇小说,一个小男孩为爱情自杀了,那个女人为他守身一世,中指上一直带着个用他头发缠绕的戒指。

   我们说着这一切,灯光幽暗,外面雨声连绵不绝,影子在墙上晃悠着,她的声音低沉,有点悲剧的意味,然后她说,这一切伟大的爱情却是不合理的,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世人能做到的事情便是打着爱情的名义糟蹋爱情!

   听到糟蹋爱情这几个字,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欧阳排第一,但是终于没有说出来,欧阳不是不好,但是配不上这个至情至性的女人。

   高二上半期中考成绩出来了,我有435分,倒数第10名。老班却找到我,认为我大有潜力,因为我的语文和英语单项名列全年纪榜首,差的是数学,只有20几分。他说,如果我肯努力,高考考个一般本科是不成问题的。我想他抓升学率抓疯了,居然打我主意!

   可是我的日子也就那么悲惨起来,每天放学都要和一票有“潜力”的同学一起补课。那些讨厌的几何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做不成的,点,面,线,混在一起我就晕,代数还好一点,也好不到哪里去,ABCD乱组合,比英语单词还麻烦,最要命的是排列组合,猜可能性,我想要是学好了这个,以后也不用读大学了,做个专业摸奖户,天天猜号码。后来因为我的其蠢无比,数学老师彻底放弃了我,尽管是一起补习,他当我不存在,我逃课了,他还是当我不存在!

   逃课以后就去打电游,那时没有电脑,我玩麻将机。一个硬币可以玩几个小时,我甚至还可以赚老板一笔,但是我不会那么做。以前有个朋友玩麻将机也是好手,后来他到哪个游戏厅,哪家老板就赶。我常去的那个游戏厅老板终于没有赶我,只是不欢迎而已。后来玩腻了,就再也没有去过。

   那个学期结束以后,文理也分了班。欧阳,李许我,分到文科一班,遇到的又是老班和数学老师老林。有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样子。一直对我很好,很喜欢我的英语老师去教理科了。老班又拜托了老林一次,一定要对我严格要求,死马当活马医。老林也似乎觉得以前有点对不住我,大有修理我一番的决心。欧阳说,看这么个样子,高三一完,你不成功便成仁了。我说,你放心,我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委屈自己!

   有次数学测验,我照例得了28分,老林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一道题一道题给我分析,每解释完一次,就问“懂了吗?”我说懂了!他很高兴,然后让我重复一次,我就说不出了。

   我以为他会臭骂我,但是那次他没有,他静静地看着我,说我是一个很不听话的女孩子。他问我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有没有想过,为自己的一生计划一下。我紧张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是怎样的,也没有人问我将来打算怎样。他继续说他教了很多学生,象我这样的很少,但是有,他们都是很聪明也很清醒的人,现在都是一流的人才,如果我肯努力,也许会和他们一样,但是现在的我却是在自甘堕落!

   我没有说话,等他说完了,我说谢谢老师的教育,幽灵很感动。

   后来我数学仍然没有上去,我看见他就躲。我有很努力地补习了数学,但是怎么也没有成功。高考时候数学打了77分,真有点破记录了,可是那次高考语文却考砸了,所以没有如老班所愿混个本科,由此可见我也确实不是一个读书的料!

   冬天又到了,冬天是我最懒惰的季节!可是那个冬天发生了多少事啊!

   5

   高三上半期开学后不久,欧阳,许冰被校长叫去了办公室,很长一段时间被找着谈话。事情是这样的,两个人在小树林里约会,被校长看到了,不仅被看到了,欧阳的书包里还被翻出一盒保险套,照校长的话是人赃并获。最开始是一天找去谈话一次,然后认为二人态度不好,一天找2次,后来还是因为态度不好,下课就得去办公室。许冰从走廊里过,个个都盯着她的小腹看,他们不胜其扰,想态度好点的时候,却已经晚了,星星之火,已经形成了燎原之势。

   欧阳的性格懒散,有点自恋和洁癖。校长大人小时候吃多了四环素,牙齿全染成又黑又黄的颜色。此外此人的口臭也是有名的。听欧阳说,近距离与此人接触,蚊子都会熏死。她一开始训话,欧阳眉头就皱起,撑不到半小时,他的脸自动向一边偏离90度,象欧阳这样的学生,校长一直很喜欢的,可是欧阳的洁癖害死人,后来我也连累了进去,全是洁癖惹的祸。

   那天上午我正在家里看电视,没有什么好节目。妈妈已经不准我看电视了,老班和她谈过话,说我的有潜力(该死的潜力!),他认为如果在最后一阶段能够努力的话,还是可以考上大学的。妈妈很希望这样,她动员爸爸来说服我,爸爸太忙,于是她就自己管我,只要她在,我就不能看小说和电视!那天她正好不在家。

   欧阳的电话打来,告诉我他想出去散心。他的父母已经被校长找了。平时他们几乎是不管他的,他爸爸忙着做生意四处奔走,他妈妈热爱麻将事业,欧阳的麻将技术渊源于她。回来后欧阳妈妈叫他不要犯糊涂就去打麻将了,他爸爸只是笑。他觉得很厌倦,就叫我出去陪他散心。

   我们随便瞎走,来到河边一家古玩店。很小的一个门面,脏兮兮的,一个老头穿件灰色大棉袄趴在柜台上打瞌睡。我们进去看看,他头都没有抬起来,忽然我们发现了一把古刀,半尺来长,冷艳绝俗,一看就喜欢,那位老人家很随便地要了180,我们也给了。那天下午我们就这么握着这把刀,兴高采烈地回去。遇见李许,他以为欧阳打算找校长算帐去!欧阳一楞,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宰了她!

   我们三个一起去喝酒,喝得有点醉了,一路回去。天色已黑,昏黄的路灯斜照着积着雪的路面,人很少,我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互相拉扯着,口中不断地胡言乱语。一阵寒风拂过,禁不住地一哆嗦,我感觉疲累而且空虚,我觉得自己不象个18岁的女孩,人生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回家后邻居家的妹妹来问我数学题,她正忙着考初中。我一边说一边想着打呵欠,她闻到我的酒味不禁惊叫了起来,姐姐喝酒了,我要去告诉阿姨。我妈妈已经睡着了,起来又打算揍我,我说妈妈你打吧,她却哭起来了,说我不听话!她不知道怎么管我了。

   第二天,我和欧阳在教室里写作业,然后有个同学跑进来说,欧阳,校长找你!这次他去得特别久。有两节是老班的课,老班也和其他老师换了。等到下午,老班进来,面色凝重,他说学校已经决定正式处分欧阳同学(许冰是理科班的)予记大过一次,而且,由于这件事情影响极坏,学校要召开一次大会,进行思想教育。

   那天晚上,欧阳打算走掉。蓝影说得很恐怖,她说学校可能还要把欧阳送公安局,给他治个流氓罪,其实事情没有那样严重。李许得到的消息是二班有个女生偷偷出去堕胎被家长发现了,事情反映到学校,学校不能把这事公开抖出来,反正欧阳的事情有那么大,所以干脆严抓,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欧阳听得脸都黑了,大声说“我操**的妈!”然后书包也没有拿,拔腿就走了。

   欧阳打算第二天一早就搭汽车去怀化,然后坐火车去其他地方。我觉得他不必要如此,因为我觉得既然学校是在虚张声势,那么定然是雷声大,雨点小。记过又怎么了?不是还有撤消处分这回事吗?反正就要毕业了,何苦在这时候闹事。 欧阳不听,他冷冷地看着我说,乖乖呆在那里等着全校看老子的洋相吗?那个女生那么大的事情学校不敢管,老子索性再闹大一点,看他们怎么管!

   欧阳给许冰打了电话,她立即带了个小皮箱跑出来了,她带了几套内衣裤,袜子也没有带。我的东西齐全一点,我带好了衣服,还有感冒药。

   第二天清早我们就走了,我们出走的消息轰动一时,学校慌成一团,甚至去报了案,后来爸爸打电话到学校,告诉他们我们几个都很好,后来我们自己回来了,继续上课,复习。没有人问我们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找我们去谈话,直到大学以后,我才陆续把我们的故事告诉李许,蓝影,他们只是笑,也许是真的好笑吧!!

   6

   走过吉首市区,翻过一座大山,可以见到一条红色泥土小路。从这条小路一直走,那个偏僻的村庄出现在眼前,它静静地呆在一个土红色的山冈上,老远看到那一片的房子,是一片灰色木屋,屋顶是嶙嶙的瓦。在其中的一个小阁楼里,我们呆了三天,天气太冷了,很多窗户都是破的,于是我们又离开了。走了半里地,我们来到本地一个婆婆家,她儿子女儿都在外地,我们和她住在一起,欧阳帮她挑水拣柴,我负责做饭,晚上没事就一起打纸牌。有天去市里买东西,我打电话给爸爸,他一接电话就要我们回去,不然他就不要我了。于是我们就坐车回去,晚上六点多到家,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刚回去时,没有人难为我们,后来许冰因为肺炎住院了,老班偷偷找到我,问我们到底在哪里,干了些什么?我盯着地面不做声,老班也泄了气,走出办公室,那一丛丛的小树绿得可爱。

   他也问起为什么我也跟他们一起跑。其实这件事情是有原因的,走的那天半夜,欧阳告诉我许冰发烧了,叫我带点药给他。我送药过去,他们两个正在吵架,欧阳不想带着生病的她走,她哭着不肯。后来我说我和你们一起走就不用担心了。其实我自己也想出去散散心,但是我没把这话说出来。

   高考结束后我还去了那片村庄,路已经修了,几家新建的房子起来了,但是老房子依然破旧,大路上还是一堆一堆的牛粪。以前住的地方有一口井,我们大冬天的打水上来刷牙,冷得半死!当地人都不用牙刷刷牙,他们用盐水漱口,用冷水洗脸。许冰不出门,坐在屋里面烤火,总有好奇的居民从门口把头伸进来看我们,于是我们按照事先编好的谎话告诉他们,我们是房东的远房亲戚,他家里住不下,所以来这里住。我们要和当地人买柴,但是他们的柴很湿,在房子烧火就跟房子起火差不多。

   第一天还好,第二天房东来了,正好我们在火里烤红薯。他在屋里左看右看,很仔细地研究一下堆在卧房里的一堆柴,然后走出来,一声不吭地点一枝烟,一口一口地抽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们打算租多久,欧阳说不是和你说好了吗?

   走的时候他提出要加租,我们很惊愕地瞪着他。欧阳站起身来和他走到外面说话,我和许冰一声不响,一个劲儿搓着手。欧阳进来后开始收拾东西,房东在外面一个劲地说我们不知好歹,走路走着踩到屎。

   我们走了后,一直就往李婆婆家走去。李婆婆是前一天认识的,许冰买了她一对鞋垫,她找我们要了点消炎药。她的牙龈很不好,总是发炎,我带的阿司匹林对她很有效。后来我们把情况告诉她了,她竟然替我们发起怒来“不要管他,他们家解放前就是地主,狠得不得了!”我说难怪啊,家学渊源!她问我们是不是逃难出来的。欧阳说您怎么知道啊,她想了想,说解放前常看到我们这样的。我和欧阳他们互看一眼,均对老人家阅历感佩万分。

   那段时间有种感觉很想把发生的一切记下来,欧阳和许冰在一起形影不离,我怎么也形容不出那种暧昧劲儿,许冰喜欢抱着欧阳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这样长长的头发象萝卜樱一样露出来。我想起生物课里的蛔虫,雌雄同侏,那图片就是这个味道。

   我们已经长大了,25岁,许冰去年结婚,大家在她婚礼上又见着了,我们又少不了要回忆以前,反刍记忆。

   许冰现在是空姐,模样漂亮,气质高雅。幽灵也不差,就是带点落拓的流氓味。欧阳混得最好,IT的金领人士,怎么看怎么都是和他老板别苗头的人物儿。现在的许冰不能把脑袋扎欧阳怀里了,她老公不是好欺负的,柔道五段,谁敢抛许冰媚眼儿,他准揍得人家生活不能自理。

   李婆婆已经去世一年了,这令我们感到无味,许冰是想接她老人家来参加婚礼的。以前我们总想找机会去看望她,却总是俗务缠身,稀里糊涂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去年三月,听说老人家摔了一跤,就过去了。

   我们住进李婆婆的家里,婆婆在地上给欧阳开了个铺。我们在一个房间里,上了床后许冰要欧阳讲故事,讲了故事后就唱歌,唱张宇都是月亮惹的祸,你的眼神。婆婆开始骂我们吵,后来听得有趣了也哼几段京剧,她一哼我们就把被子蒙脑袋上了,真的很受不了,京剧很难听,不过要唱得那么难听也不是容易事儿。

   第二天一起来,婆婆已经在菜地里拔白菜去了。我们商量着也要分担家务。许冰感冒才好,就负责家庭卫生。婆婆家住得比较偏远,她烧的柴很省,几乎都是些细小枯枝,燃不了多久,屋后面是一大片树林,欧阳说他可以去拣柴。那里也有干柴卖,不过至少有二里地,挑也会被挑死!在他想来,拣十斤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是那天他只扛回来一根大木头,一双手全是血口,第二天他没有拣柴了,不过劈这一根也劈了他一天。

   我学着在婆婆的指点下放油炒菜,她嫌我放油太多,吃起来会拉肚子,后来实在不能领悟她的独门秘籍,于是还是由她来炒。

   我还要学着在冰冷的水里洗菜。我怕冷,手指和红萝卜一样,只能来回不停地搓。蹲着洗完一盆菜,两只手已经失去了知觉。记得很小的时候,总发现母亲的手绽开一条一条的缝,渗着淡淡的血,疼痛难忍,我也怕冷,这应该遗传自母亲吧。

   我和欧阳做完自己的事情,相视一笑,我用手去冰他的脖子,发现很有洁僻的他脖子上有黑黑一圈泥垢。他还长了胡子,毛茸茸的,在嘴边长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小圈,我记得他带了剃须刀,但是他说懒得刮。

   25岁的欧阳比起当年的英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我再怎么和他嬉皮笑脸,他一副气定神闲,举重若轻,四两拔千斤的鸟样。我很郁闷,我和蓝影他们说起当时的他,他总是笑,然后说我夸张了。男人一成长便是脱胎换骨的感觉。

   后来蓝影他们缠着我讲以后的事情,我说还需要想,其实时间仅有7天的逃亡有什么好说呢,除了让自己无缘吃了一顿苦头没有其他的,但是他们要听,一定要听这三人行的逃亡故事,我只有回忆,再回忆!

   7

   上一次与欧阳见面我们都是25岁的人了,他穿着报喜鸟的西服,文质彬彬。

  我还是牛仔服,他说你真不错,几年来都没有变老。以前总有人说我老,现在总

  有人说我嫩。

   我们在许冰的新房里聊天,外面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欧阳给我倒了一杯水,

  说幽灵我们之间好象还有点事没说清吧。我忙冲到门口去看有没有人,还好大家

  都去打牌了,其实我们那点事也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最好不要见人,尤其是许冰

  。我说你指的是哪回事啊?

   我们在李婆婆家住的第2天,她就感冒了。她不肯休息,说猪还没有喂。我当然

  不可能让一个生病的老人家去剁猪食,于是把猪食蓝里的红薯藤,菜叶子,还有

  一种根茎类有紫花的植物放一起剁。欧阳在厨房门口看我头发散乱,刀下菜叶横

  飞,不禁说到你真是一点女人味没有,我一刀狠狠地剁案板上,大喝一声“滚你

  妈的!”他马上走了,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凶,我的脾气不好,但是

  很少动怒。

   后来回校以后,总有一些同学和我套近乎,盘问我们的故事,我一般不说话,

  脸色却很难看。许冰比较聪明,人家一问,她的眼圈先红,人家就不敢问了。我

  们谁也没说,但是大家都同情她而怨恨我,可见我实在是不会做人。

   把猪食倒进槽里,三头肥猪没命地挤进来狂吃。许冰已经做好饭了,我把手洗

  了,然后过来吃饭。一会儿就吃不下了,饭根本没熟,那菜---------天晓得怎么

  搞的,吃生的也许味道还好一点。把碗一放我就走了,许冰一个晚上都没有理我

  ,我也不想理她。

   晚上和婆婆聊天,她问起喂猪的事,然后她说堇菜是不是没有了。我想起灶下面的篮子里好象就那么一堆,今天也确实用完了。她说那不行,明天要去 扯点。她脸颊干枯,双目无神,一头黑白相间的银丝乱糟糟的,恨得我牙痒痒的,但是我还是说您老人家不要担心,我会去做的。她听了就很安详地睡着了,我走出去,现在轮到我睡不着了。

   第二天很早就起来,天还是黑黑的。屋后通往小山的路潮湿而偏狭,生在地上

  的草叶上滚落了大颗大颗的露珠,积雪还没有融化,地面冻了一层厚厚的霜。尽

  管近春天了,但是天气是一样的冷得出奇。

   欧阳跟在我后面,呼吸粗重,我的身子几乎已经缩成一团。欧阳赶上我,说这样 不行,你要感冒了也不得了,来,抱着我。我脸一下就红了,去你妈的!我试着 跑了几步,在他肩上揍一拳,哎,追我呀!

   欧阳说的那个没有说清的事情就是这个。后面的比较严重,因为我实在觉得冷得受不了了,还是和他抱在一起。四下很静,没有一个人。诺大一个山,连鸟都没 有看到一只,也许还在冬眠,但是我觉得偶尔出来活动一下筋骨也无妨。反正我 们就那么抱着,没有一个人看见。最后我发现地上一只不知名的小虫悠哉悠哉地 爬过来,它也发现了我们,很警惕地呆在原地不动了,我看着它,它也瞧着我。

   这种小虫以前也看到过,在家乡的山里也见过很多,小时候我们把它们抓起来

  用绳子牵好,分成两队拔河,玩腻了就把它们放了。那天挖堇菜的时候又发现很

  多这样的小东西,这次不玩它们,我挖了很多堇菜,背了满满一背。

   我们以后根本就没说过这事,而且觉得也没有必要说起。我和欧阳聊了半天,

  他说,哎,我一直都很奇怪那时抱你你是什么感觉啊?

   欧阳现在的女朋友是他老板的千金,身材长相学识还有醋劲都是一流的猛。欧阳在 外面有几个相好的女子,每次事发两人都有一次大吵。我和蓝影说过,欧阳要想变老实,看阉了他有没有这可能 。

   欧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玩的神情,一只手伸过来拉起我的长发,我推开他说你丫有病,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笑一笑,怎么,打击我你都成习惯了。我说谁叫你混蛋呢。他想了想,说那时候其实我是有点喜欢你,那天半夜你醒了,我还睁着眼睛,你看我一眼却翻过身装睡,那时候觉得你好可爱!

   我端起茶杯,呛了一下,这时李许叫我出去替他,他已经输了。

   欧阳对我说在山上的时候,四下是苍茫无尽的寂静,他很寂寞,也很绝望,但

  是和我在一起,他又觉得还没有走到尽头。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他的呼吸喷在我的发上,他一下子爱上女人的长发,我不知道他在偷吻我的头发,我在吸收他的热量,丝毫也没有想过他在干嘛。后来我把他推开了,说我不冷了,去挖堇菜吧!

   我记得他的眼睛很湿,一双眸子大大的,有一种奇特的神情。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说你傻了吗?他的脸上有点不太自然的红晕,然后伸出手来拉着我一起走。

  我又说你走那么快干嘛,他笑着说你这个女人张口就说粗话,以后肯定没有人要

  ,我举起拳头砸在他肩上,他又笑了,眼睛里有一种冰雪融化的神气。

   欧阳说那一次给他的感觉是难忘的,那种体验超过以往经验的总和。四周那茫

  茫的寒冷,寂静,在他心里刻上不灭的一笔,也许生命临终时的感觉也应该是那样。他想到死,想到平躺在冰冷的大地上让自己在空气里冻结,但是有我的存在,他感到他不能那么做,我是无辜的 ,许冰也是,他必须要照顾好我们,至少要先把我们带回去。

   我们在山上的一切被一只甲虫看到了,然后它悄悄地溜走了。挖了很长时间的堇菜,快到中午了,我们已经是一头的汗水。直起身来,终于什么也没说,我们下了山,以后再也没去过。

   8

   李婆婆在我们的照料下,一天比一天虚弱。我们人人都有一套医学常识,自信程度绝不下于年过半百的老医生,最后她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我们才稍稍谦虚了点,开始考虑到出人命有多大可能性。许冰穿着婆婆女儿的旧衣服,身躯肥硕,她的头发盘得和当地妇女一样,脚上蹬的也是那种老棉鞋。

   许冰和我说她一直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她谢谢我陪她一起逃了出来,和她一起受这样的罪,有时候她真的受不了,可见我还在撑着,她就不好意思说要回去,如果她提出要回去,便是背叛了我们伟大的友谊。

   我知道她会那么说,也不打算做出谦虚的样子,我对她说女人是一定要做家事的,不会也要学,做菜喂猪你也要干。她说好,问我喂猪的事情怎么干。那时我正在洗衣服,说随便怎么干,把猪喂饱就好。她于是搬个水桶进里屋,一会儿大声招呼我,幽灵快一点,婆婆要喝水,我喂猪你负责伺候婆婆。后来和蓝影他们一讲到这一节,许冰就死命瞪我。

   没有其他什么丢脸的,只是她颇有人道主义精神,打了半桶米给猪做饭。蓝影笑个不停说怎么也得加点菜啊,我也晕,决定跳过这样无聊的话题。

   我们在一起洗菜,那口老井泛着白白的雾气,井边有无数红红的线一样的虫子,还有细细的青苔。在那里每家几乎有有自己的井,夏天可以冰西瓜,还有杏子。而冬天只能冰人。

   许冰头发半披着,衣襟里露出半截白嫩的脖子。她的脸部皮肤特别好,象剥了皮的荔枝,白莹莹的。她取出一枚硬币,想扔进水井,若干年后看有没有人发现,猜测这个硬币的由来。许冰后来读中文系,从此致力于悬疑小说的写作,与她的想象力不无关系。

   后来婆婆可以下床了,在邻居的指点下,我们决定到镇上买点东西。我们一到那里,便发现尽管穿着土布棉衣,和本地人还是很大不同。一开口问路,别人就笑,我们也笑,什么都露馅了。

   我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其实自己不是很想回去。我和他们在一起,不光是为了我们的友谊,而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十分有趣。

   可是许冰说,村里的生活令她厌倦,无休止的劳动,不可抵挡的寒冷,还有肮脏,病痛,不如回去,承当我们应当承当的一切。

   爸爸也是那么说的,他很严厉地说,如果我不回去就不再是他的女儿。买东西回来要经过一条岔路。一条是通往吉首县城,一条通往婆婆那里。来回赶集的农民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很多卖柴卖炭,卖小用品,卖菜的,年轻的女人腕上套了银银的手圈,衬着手臂发红。许冰买了两只,给我一只,全雕着斑斓的花纹。天空阴冷而灰暗,大片大片的云彩翻滚着,仿佛就要下一场大雪。我的心是烦乱的,我答应了爸爸回去,已经选择了一条路,但是我尽在考虑另一条路会如何。

   许冰为我设计了这样的情况。因为我的聪明能干很可能在青年一代妇女中脱颖而出,开个小店,利用自己的精明赚取大姑娘小媳妇的零花钱。年纪大了,找个身强体壮的本地农民嫁了,心甘情愿为他生一窝小萝卜头,等到她和欧阳来看我的时候,我一定又粗又肥,皮肤粗糙,而且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不忘记把衣襟撩起来,逮着不知是老几的喂奶。

   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因为我们回去了,幻想再真实也是幻想,事实发生了就是定稿,不容改变。

   和蓝影他们说起曾经的一切,开始一直是当笑话说,说着说着以前不甚清晰的回忆便历历在目,许冰不时地补充一点,这样我的故事越加生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和许冰走在去镇上的小路上,雪还没有融化。我们一步一步行走不停地聊天说话,她说我笑,我说她笑,要不就是一起笑,这个习惯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我们的手一直是牵着的,尽管天气很冷,我们的步伐十分轻快,象轻捷的小鹿。她说好象回到了那次我们一起野炊的时候,我们的手也是那么紧紧握在一起。我们说起了那天无边的兰色天空,温柔的和风,碧绿的小溪,欧阳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衣,李许黑红的脸。后来她哽咽着哭了起来,一股冷冷的寒风扑过我的面门,冷得我也一哆嗦。

   当年的故事还有很多,有些失真了,有些没有,对自己比较感触的事情记得较深,有些事情就记得不是那么清楚,毕竟已经6年了。

   我记得许冰出来的时候穿了件鹅黄棉衣,那天赶集的时候她把它穿上了。她还换上了她的皮鞋,这样连路上的水洼也趟不过去,走不到一里,一双黑皮鞋已经被黄泥掩盖了,我说爱漂亮吧,到了集上谁会看你这个泥姑娘,她狠狠呸我一口。

   那件黄色棉衣还是很打眼的,在一群穿灰色衣服的人群里她独树一枝,我们在人群里面挤,总有人自动让我们一点,怕挤着我们。我们买了很多东西,提都提不动了,后来我说我去打个电话,你等着我。

   从邮电局出来却没有看到她了。四处是灰压压的人群。我一个又一个地问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姑娘,出乎意料谁都说没有看到。我的脸色刷白,联想起所有关于人贩子的传闻,禁不住快哭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在一片哄闹的人群里,我的声音却是那么弱小和轻微。

   终于在一个卖小玩意的地方找到黄色衣服的她,我不说二话,狠狠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吓了一大跳,看见是我却笑了起来,把一只银色手镯套在我腕上。“漂亮吗?”她西西笑着亮着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样的一只,我于是没有说话了。

   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即使蓝影他们,我想保留着这个秘密,留着对自己最特别的那种感觉!

   9

   赶集回来的那天晚上,婆婆的儿子回来了。我们也收拾着准备回家。进山以前,我们皮肤白皙,神采奕奕,到了山里便有点落拓,回来以后又回到原来干爽的样子。我们一回去就赶上了分班考试,那次考试后我分到了理二,许多很漂亮在社会上混的女生一见我就指指点点,瞧,就是她,和欧阳跑了的那个。

   母亲跑到学校和年纪主任左左木说好话,她说我不能就那么毁了。左左木说这样也是为我们好,三个分到一起容易出事,至少也会影响学习。再说,逃学再怎么也是一个坏事,必须予以一定的惩戒,不然大家一不高兴,个个都可以逃跑了。我并不在乎分到几班,李许说他爸爸可以帮我,我说算了,分到哪班是哪班。

   我的座位在一组最后一个,靠墙。墙壁上被无数届的前辈意气飞扬地填了很多诗,有的还真是精品中的精品。一到学校我便盯着墙壁搜索,很多诗被抄在我的笔记本里。现在这个笔记本还留着,那次拿给欧阳他们看,欧阳说很有几分顾成的味道。

   许冰说那段时间她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仿佛世界一下都陌生了一样,班里的同学都不理她,和她说话也是为了打听在逃学的事。有次她跑到二班来看我,却发现我象个傻子一样拿个放大镜在墙上照,她看着看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是上次聚会的时候她说的,我听得如芒刺在背。我并不郁闷,当时班上同学对我还可以,只是当问起我们逃学的日子我就要给别人脸色看。我也有去看她,她清瘦了很多,好象是一节语文课,她的头偏向一边,呆呆地望着窗外。那个学期很快结束了,欧阳的成绩很好,许冰也还行。

   寒假里,还是无休止的补课,考试。班主任换了一个,他就是原来很喜欢我的那个英语老师。他有一次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不要有思想包袱,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把学习搞好。他还说他会设法把我调回一班,后来有次早自习,我正在写看英语短文,左左木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要我把英语书掀开,看下面的是什么,我拿开英语,下面是一本物理参考书,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醒悟到他是以为我在看小说。他这么怀疑是有道理的,那天早上他搜了50多本小说,这样的战绩保持一个月,我估计他以后可以开个租书店。

   在一次模拟考试里我考了年级第10名,英语打了147分。最后半个学期终于进了一班。进了一班我就后悔,还不如在二班呆呢。读书,学习,坚持不懈,很多同学面色惨白,精神委靡,让人感觉仿佛刚从医院逃出来一样。

   依然是高二的那个老班当班主任,他也找了我去谈话,说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基本意思是,无论我打不打算考大学都不要去影响欧阳和许冰。我气得那天差点又打算出走,后来爸爸给我打电话,他说要我努力,读大学的学费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我想我再也不能让他担心。

   从学校到家里的那条路印象特别深刻,总是湿淋淋的雨和笨重的雨靴。我的头发是那时候留长的,用粉色蝴蝶结绑了一只马尾,走着走着能感觉它的跳动。一路走一路唱,五音不全却自得其乐,还有一些社会上的混混总是对我吹口哨。那是一个春天,一个真正的春天,我感觉到了,我也感觉到了自己孤独的心沉浸在这无边的春色里。

   一个月以后,发生了件事情,许冰和一个女同学打了一架,她很用力地把那个“多嘴婆”的脸打肿了,嘴角都出了血,我们去办公室看到她时,她目光冷峻,嘴唇发白,她冲我笑笑,我就呆在门外。

   我知道的是“多嘴婆”与别人悄悄地议论我们几个,正好被许冰听见了。许冰比较瘦弱,比“多嘴婆”矮了半个脑袋,但是她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多嘴婆”不敢还手,只是大哭大叫。最后,那次事件也彻底毁了许冰。

   她每天早上都会被叫去办公室,不是训话就是写检讨。我们上第二节课了她才会回来。她的神情很古怪,淡漠,讽刺,不屑,投往她身上的目光是好奇而轻蔑的,上课的老师很不耐烦被她如此打断,于是说“快点坐好!别耽误时间!”她就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周围的事情一切与她无关,她在扮演一个她自己也不懂的角色。

   她的保送生资格被取消了,“多嘴婆”因祸得福得到了这个名额。那天班会宣布了这个消息,许冰连自习都不上了,象那次欧阳一样冲了出去。我也跑了出去,和她一起,我们在一个小饭馆喝酒,她喝酒就哭了出来,“我真是后悔,我们为什么要回来!现在的世界比起我想象的丑恶百倍,我觉得我真是没有一点希望了!”我扶着她,让她慢慢呕,她的身躯很瘦,也不全是穿少衣服的缘故。

   我就这么一直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华灯初上,许冰把酒呕了出来,她说她想通了,要学着淡漠。她不再计较别人眼中的她,她不需要任何同情,怜悯,甚至理解,她只需要做好她自己,就象欧阳一样。

   从那以后,她的确显得非常坚强。每天我们都要写大量的习题,我们埋头在无尽的思考里,从来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流过。她的一头长发剪掉了,从侧面看,她的轮廓坚毅,美丽。窗外是山坡和大片的树林,许多高一高二的小鬼在那里追跑,有时候声音传来,我真想对着窗外大喊,不要吵了,可是我那么做,他们一定会吵得更大声的,我相信!我想把当时更多感觉写出来,可是很无力,考试的压力很重,写到这里已经倾尽了所有的回忆,写也写不下去了。夜,一会儿就深了。

一、[长篇]经典初恋:《封情绝爱》

引子

  “嘎——”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雨汐的思绪。

  “姑娘,没长眼睛吗?想找死也别害别人呀!”一声愤怒的咒骂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喇叭声飘进她的耳畔。她匆忙抬头,才发现自己一时走神,竟误闯了红灯。

  “对不起,对不起!”雨汐的腰虔诚地躬成90度,点头如捣蒜般地道歉,并急忙退出车行道。绕过车辆穿梭的马路,她来到就近的一条绿荫道。

  夏日的绿荫道,阳光斜斜地刺了过来,穿过那些顽固遮挡的枝枝叶叶,露出诡秘的微笑。水泥铺铸的地面,往上冒着缕缕热气,道路两旁的榕树,慵懒地伸着懒腰……空气中除过一丝沉闷外,还有一点情绪发霉的味道。雨汐漫无目地的走着,突然内心便升起一股苍凉。

  找死,我会找死吗?她想起刚才司机的咒骂。

  如果真有一天就这么去了,会有人为我的离去落泪吗?是翊湘?还是吴轩?一瞬间,一种久违的心痛袭遍全身,她抬起头,眼睛瞄向湛蓝的天空,努力将眼角的液体压回去。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划破沉闷的空气。雨汐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她弯腰匆忙从包里一阵乱摸。时尚的挎包让她看起来有了成熟的味道,然而每逢手机响起时,她却很难应对这仓促的一刻。等她好不容易翻出手机时,电话已嘎然而止。

  来电显示是吴轩,雨汐的心越发地沉重,突然才感觉到自己的面颊火辣辣地疼,看来吴轩刚才那一记耳光,是抽出了他所有的愤怒。

  “叮铃铃——”电话再次响起,雨汐犹豫了一下,压掉了电话。

  “叮叮!”一条短信随后而至:“雨汐,你去哪了?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啊!”

  “叮叮!”短信不停地发进来:“雨汐,你到底去哪了?我找你整整一下午了,我好担心你啊!”

  雨汐索性关了电话。随即,一种莫名的悲哀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她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吴轩。

  即使不想哭,但奔涌而出的泪水还是模糊了她的视线。

  即使不愿去回想,可是半个小时前的那场战争早已在她脑海回放了上千次!

  “吴轩,我有我的交往圈,我也有我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不希望你过多的干涉我!”

  “你是我女朋友,我就不愿意看你跟别的男孩子扯不清!再说了,大学里的社团领导有什么好当的,以后走上社会不会给你记工龄的!”

  “你有本事行了吧,那咱们以后各干各的行不行?”

  “你什么意思,想和我分手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看上学生会的那个副 了是不是?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简直无可理喻!是——我是看上他了,谁叫他比你有文采、比你有风度、比你有气质?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吧?你高兴了吧?”

  “你——你怎么对得起我?”

  “是,我是对不起你!我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现在终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那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不要让我再对不起你行不行?”

  “啪——”一记耳光扇了过来!

  雨汐的脸颊一阵灼烧,脑子“嗡”地一声,耳边隐约传来吴轩颤抖而又竭力的嘶喊:“你什么都可以说,就是不能说不爱我!”

  许久,雨汐才从那一记耳光中猛然醒悟过来,她转身狂奔出校园。

  几声倦意的蝉叫,唤回了雨汐的思绪。路边不知名的小草懒洋洋地舒展着身子,全然不顾爬在它身上睡觉的蜗牛。天的边际,有几片淡淡的乌云,若隐若现在一片刺目的银白中,这样的天气就如同一个失意的人,郁闷而又迷茫。

  绿荫道很快走到了尽头,雨汐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扭头瞥见尽头的花圃中有几张小石桌椅,她走过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刚刚挨过打的脸颊,她的内心充满了酸楚。

  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适时地划破这压抑的宁静——也好,这次你终于有理由可以彻底离开他了!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却充满质疑,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卑鄙吗?可是,你激怒他,不就是为了找这么一个分手的理由吗?但他那么爱你,就算要分手,你也应该挑起所有的责任,怎么能将所有的不是都推给他呢!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爱他啊!那你有没有顾及过他的感受,你一直拿他和翊湘比,甚至把他当成翊湘的替身,可你忘了,他是吴轩,他不是翊湘啊!

  雨汐痛苦地闭上眼睛。

  哦,翊湘!一阵心痛随即向她袭来,她的内心一阵莫名的痉挛……

  她喃喃地念叨着:“翊湘啊翊湘,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随即,眼泪便扑簌簌滚落下来。泪眼朦胧中,她仿佛又看见了翊湘那双深情的眼睛和那个会心的微笑 。她哭得更厉害了,心都揪得疼……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的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在我危难的时刻,他挺身而出挡在我面前,于是我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胸前,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份如神降临般的安全与可靠……

  第一章

  陇江,一个远离现代繁华与浮躁的小县城。

  县城外层峦叠嶂的山峰四季常青,葱葱郁郁中“叮当”奏乐的山涧引来无数鱼儿自由遨游;县城内淙淙而过的西汉水清澈见底,河堤上一排排苍翠的白杨永远保持着原始的神秘。正因为如此,陇江也被冠上了一个塞上小江南的美称。

  不仅如此,县城的南郊有一座仇池山,据有关资料记载,这里就是古仇池国遗址。县城的北头,矗立着一座艰险入云的山峰,而这里就是当年诸葛亮六次出师的地方——祁山。县城内有名的“九眼泉”、“红柳山”都流传着一个美丽动人的神话故事。相传这里还是人文始祖伏羲的故乡,这一切,都给陇江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

  那一年,雨汐十七岁,在陇江一中上高二。

  陇江一中坐落在美丽的西汉水之滨,三月的春风刚刚袭过大地,陇江一中到处却都已是一片青翠。

  “历史的必然将我们推上刑场,不是我们举起锋利的刺刀,便是刺刀染红我们的胸膛,我们无路可退,唯有——一搏!(翊湘)”。雨汐腋下夹着一摞书,目光停留在阅报栏上。这一期的校报已经换新的了,自己一周前交的稿子也刊登在上面。文章的下方,还用几行醒目的黑体字加上了这样一句编后。

  翊湘?就是那位自称“风流才子”的文学社社长?雨汐暗自好笑,突然又觉得那句编后确实写出了她的内心感受。看来他还不是浪得虚名哦!

  雨汐边走边想,突然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她急忙冲进了教室。

  这是雨汐来陇江一中上学的第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前,她还呆在那个被人称之为“落榜生摇篮”的陇江四中,和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党在一起,憧憬着“灿烂美好”的大好前程。可是,三个星期后,她就被老妈千哄万骗硬塞进了陇江一中。什么90%以上的升学率啊,什么造就名牌大学学子的摇篮啊……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妈拿出了一向惯用的杀手锏——“不去陇江一中上学,从此断发生活费!”

  哦,没有生活费以后还怎么混啊,反正一向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去就去啦!不过进陇江一中也没什么不好啊,而且老妈不知道的一点是,她最好的死党紫菡就在陇江一中,呵呵,说起来还得感谢老妈呢,光这一个理由,足以弥补她所有的不开心啦!

  不过,传说中的陇江一中也不过如此。几座破落的教学楼钢筋裸露,草场周围杂草丛生,还有实验室踩上去咯吱做响的木质楼梯……要不是一些青春靓丽的身影时常出现,真该怀疑是不是到了孔老夫子清修的地方……而且,什么造就名牌大学学子的摇篮嘛?要我说,是造就罗密欧和朱丽叶般唯美爱情的圣地才对。校园里,漫天飞舞的都是写满肉麻字的纸飞机,操场上、小径上全是一对对羞涩的身影,就连校园外的树林也被冠上了“爱情林”的美称,还有那些“相思树”,这一切都构成陇江一中独特的风景。

  不过,更为独特的是该校一位颇出名的人物——“他一双深情的眼睛能勾人魂魄,酷酷的造型加上侃侃而谈的博学能迷死成千上万的无知少女,学校里为他争风吃醋的女孩多得数不胜数……而且,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只要他看上的女孩,就一定没有搞不定的啦……”

  这位紫菡嘴里的“大星”便是被人称之为“风流才子”的文学社社长翊湘。而她本人,更是以能有幸和这位“大星”成为同班同学而自豪。

  不过,紫菡夸张的修辞手法未免也用得太过火了吧!什么深情的眼睛能勾人魂魄,酷酷的造型加上侃侃而谈的博学能迷死成千上万的无知少女——当年,唐伯虎在世时,也就和秋香留下了段千古佳话,他还能比得上唐伯虎了?更为气人的是紫菡最后抛下的一句话——像你这种无知少女呢最容易上这种人的当啦,所以你一定要有定力啊,千万不要被他那假惺惺的眼神搞定哦!哈哈哈……

  嘁!我又不是花痴!何况,听说翊湘还是个四眼嗳,谁稀罕!

  “goodbye class!”讲台上,英文老师终于合上了教材,微笑着说出整堂课上,大家最喜欢听的一句英文。

  “goodbye teach!”同学们纷纷起身,大获解放地喊了声再见!这陇江一中不亏为重点高中啊,每周竟安排了大量的课时学英语,而其余的史地啦、生物政治啦通通排后,用校长的话来说,这叫与国际接轨。

  两节大堂课之后,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此时,校园里响起了舒缓的音乐。轻柔的爱丽碧斯曲悠扬地传来,让人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远处,几朵白云悠闲地飘在空中,轻柔缥缈的神态,仿佛一个贪睡的孩子。

  看同学们纷纷下楼,雨汐才想起到做课间操的时候了。于是,跟随着蠕动的人群,她也向楼下走去。

  楼梯上各年级同学都汇聚到一起,雨汐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可是她的头和身子就差那么一点点被挤分离了。哦,这该死的破重点,怎么就不知道多修几个楼梯呢?雨汐内心悄悄埋怨着,随即脸都被挤成了菱形。

  可是,偏偏身后几个不懂事的男孩不适时地推推搡搡,这让原本拥挤不堪的楼梯更增加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喂——我说——能不能慢点——别——别——”雨汐快透不过气来了,眼看距离一楼还剩下一层楼梯,可是,这段跨越好艰难啊。

  “轰——”突然,身后一个结实的身体重重地撞在雨汐身上,她只觉重心不稳,身体便向前扑去——天啦,楼梯拐角的墙壁就在眼前——哦,不要啊,自己的鼻子本来就不高,脸上的颧骨也不够结实,皮肤也不算粗糙的啦,经不起这墙壁的打磨啊!

  这一个亲密的接触下来,她的脸不变行才怪呢。“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可是,厄运难逃了。

  “不——要……”她凄惨的“啊——”字还未喊出口,一只胳膊便被人适时地拉住。哦,好及时啊,此时,她鼻尖离墙壁的距离可以精确到0.0001毫米!

  雨汐微微定了定神,急忙转过头。她一定要千恩万谢这位使她绝境逢生、保持了娇美容颜的大恩人啊!可是,她转过头的瞬间,嘴巴惊愕地定格成O型。

  哦,这是怎样一幅酷毕了的造型啊——反躬成半圆形的腰仍然保持着适度的弧线,一双满怀深情的眼睛穿透那薄薄的镜片折射出带有电流的光芒,还有脸上那个适度的微笑,仿佛冬日里一抹最温暖的骄阳……哦,陇江一中竟有如此阳光灿烂而又文质彬彬的男孩?

  此刻,他一只手抓着扶梯,另一只手抓着她,深情的眼神和她四目相对——这造型就向被导演刻意摆出来的。

  而她——湮雨汐,竟然一瞬间有种电流袭过全身的感觉,脑子一下失去了知觉,只有四个字清晰地划过——英雄救美!

  “哈哈,铁达尼号撞冰山了!干吗呢,被冰渣给射中了吗?小心冰山爆发啊!” 身后几名不认识的男同学挤眉弄眼地起哄。一瞬间,雨汐和那位戴眼镜的男孩同时醒悟过来,赶紧松开手。

  “你没事吧?”男孩的声音好有磁性啊,嘴角上扬,鼻子微翘的神情真是帅呆了。

  “哦,还好啦!”她感觉自己的脸烫烫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自己此刻的脸颊一定绯红。

  该死,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帅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脸红。丢人,真是丢死人啦!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匆忙向楼下挤去,身后那几位男孩的起哄声传进她的耳畔:“哦,脸红什么,精神焕发啊……”

  “哦,恭喜啊,哈哈哈——”说这话的时候,紫菡正啃着一大块冰激凌。可是下一秒钟,她就眼睛圆睁,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拧在一起,脖子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呵呵,遭报应了吧……”雨汐幸灾乐祸地笑道,不过看着紫菡那痛苦的表情,她还是忍不住上前帮她拍打后背,“谁叫你爱笑话我,呛死活该!”

  “本来嘛……”紫菡终于咽下了那口呛在嗓子眼的冰激凌,“来校才几天,就碰上了这等艳遇!”她擦去下巴上余留的奶油——“哇哦,英雄救美,好浪漫的镜头耶,那接下来应该是美人以身相许啰!”

  看她那陶醉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花痴。

  “去死!”雨汐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向紫菡砸去。她已经够郁闷的了,一大早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丑,现在这个死妮子竟然不但不安慰她,反而自己兴奋的不得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伸出自己惯用的“一阳指”,准确无误地向紫菡的腋窝捣去。

  “噢——哈哈哈——饶——饶命——哈哈哈——”

  不信就制不了你!这一招可是雨汐从小就揣摹得出的杀手锏,她记得还在她和紫菡同时上幼儿园的时候,紫菡就怕她这一招,十几年过去了,现在还是一如既往。

  “我说——”紫菡仰躺在雨汐的小床上,嘴里喘着粗气,“不要自作多情了,据我所知,陇江一中能排上号的帅哥个个名花有主,什么薄薄的镜片,深情的眼睛,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只差说出让你一见钟情的人定没有你的份啦!”

  “没有就没有嘛!”明明知道紫菡是故意在气她,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却真有那么一点,仅仅是一丁点的失落。眼前那个优美的造型再次出现,哦,她竟然连句谢谢都没说。

  陇江的清晨到处一片宁静。远处青山烟雾迷蒙,近处星星点点的独家小院一片鼾声,整个县城还未苏醒。

  街的拐角处,四个小男孩猫着腰躲在墙角,八只眼睛全瞄向一个地方——前面巷子口那栋破旧的小楼房。

  那是怎样一栋小楼房呢?裸露的红砖,残缺不全的水泥面,还有那缺少光泽的木质大门,所有的一切都诉说着这栋小楼沧桑的历史。此刻,小楼房一阵静谧。

  “妈,我走啦!”一个甜甜的声音从小楼房里传出来。

  紧接着“吱嘎”一声 ,那扇木质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扎马尾辫的小女孩。

  “哦,出来了,出来了!”突然,头伸在最前面的小男孩兴奋地喊起来。

  “嘘,小声点!”一位戴眼镜的男孩警惕地四处看看,随即责备道,“瞧你,生怕她没发现吗?”收回视线,他向上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扭头转向身边的三个死党:“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一定要按我们提前预演的路线执行,千万不要弄巧成拙哦!”

  “放心吧哥们,我们跟你干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没有成功搞定呢?”晨风中,四个小鬼露出诡秘的微笑。

  清晨的空气总是最新鲜的,雨汐背着书包走出家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早上先是两堂数学,接下来是两堂英语,下午又是物理……天啦,这一天可怎么熬啊!瞬间,她感觉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喂,小心啊——”突然,一声来自拐角的呼喊划破了清晨原有的宁静,一个造型还算特别的男孩——帽子斜戴在头上,牛仔上衣挽在腰间,骑着一辆单车斜斜地从右侧的胡同里直冲出来,“我的车子刹车坏了,请大家睁大眼睛千万不要往上撞哦!”

  话是说得漂亮,可此时,车子的头明明对准了她——湮雨汐!哦,她这是交哪门子霉运了,怎么一大早就遇上了这等祸事。

  “小心啊,快闪开——”怎么又是一声惊叫?雨汐急忙转头,“哎呀——”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另一位男孩骑一辆单车颤颤巍巍地向她直撞过来,看他那惊慌失措的神态就知道是技术还没有过关,而且,下一句他便喊道:“我的刹车也坏了,快闪开啊!”

  “还有我——”巷子的另一头第三个男孩骑单车冲出来,“我的刹车也坏了!”

  妈妈呀,没听说自行车也会有流行病毒啊,怎么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所有的自行车都刹车失灵了呢?而且,不偏不倚地都集中在了她家门口!

  噢,天啦!此刻,三辆破车竟对她形成包抄之势——

  “喂喂喂——”雨汐吓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我说——”她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你猪脑袋啊,还不快躲开!”

[中篇]堇色年华

  “就是,愣在那里找死啊!”

  三个臭小子竟然打着口哨,无所畏惧地向她冲来,脚下蹬车的速度丝毫不见减慢。

  “躲?”可是她该往哪躲呢?雨汐气不打一处来,从来没见过这等不讲理的人。哼,如果此刻她具有一种神奇魔力的话,她一定让这三个不懂礼貌的臭小子在原地连人带车狂转365个圈圈——她的脑海闪过三个被转得口吐白沫的男孩向她告饶的场面。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叮铃铃——

  一串悦耳的自行车铃声唤回她的思绪。哦,不要啊——可是来不及了,三辆车头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对准了她……而且,它们已经步步逼近了。

  雨汐吓得紧闭上眼睛,两条发软的腿不由自主地向下蹲去——这回,就算有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西王母娘娘以及所有的大小神仙出面帮忙,也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她感觉车轮的气息已逼近她身边……就在她即将瘫倒在地的前一分钟,奇迹出现了。

  “小心……”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一把从地上拉起,紧接着,三辆单车擦着她的后背如一阵风而过。而这所有的动作加起来,都没超过一分钟。

  “是你?”雨汐睁开惊慌失措的眼睛,委屈的眼泪竟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她的嘴巴再一次定格成O型。

  此时,那天在楼梯上英雄救美的男主角后背紧贴在巷子口的墙壁上,而她的身体却紧贴着他的胸膛,更要命的是,也不知怎么搞的,她的一双手竟然还搭在他的肩上……

  哦,这一幕……

  雨汐浑身一阵电流袭过,内心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一幕是她白日做梦时多次梦到的情节——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的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在我危难的时刻,他挺身而出挡在我面前,于是我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胸前,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份如神降临般的安全与可靠……

  难道,这是冥冥中的注定?

  抑或,他是我生命中的守护天使?

  如果都不是,那为何屡屡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挡在我面前的都是他呢?

  “喂,没见过帅哥吗?”看着眼前的女孩一副傻乎乎的痴呆状,翊湘就觉得好笑。瞧她,一张因惊吓而变得泛白的脸上挂着两滴眼泪,一双眼睛痴痴地盯着他,大张的嘴只差没流出口水,那神情只有一种可能——两见钟情!

  “对不起啦……噢,不,谢谢,我应该说谢谢才对……”雨汐猛然醒悟过来,匆忙放下搭在男孩身上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又失态了吗,该死,他一定会笑话自己没见过世面了。一瞬间她为自己的失神懊恼不已。

  看着女孩羞红的面颊和语无伦次的话语,一丝得意闪过翊湘的眼底——看来,林小天这臭小子提前分析得一点也没错——“像这种女孩呢是典型的远看如冰山般冷漠,近看如流水般柔情的类型,这类女孩最大的软肋就是缺乏安全感,所以你想搞定她,就得多从这方面突破哦!”

  记得他们第一次从一堆人中发现这个恬静、安详的新面孔时,林小天便一口断定道。为此,他专门导演了两场英雄救美——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以最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扮演她最忠实的守护神,这还不足以给她安全感吗?

  现在,收到的效果显然比他们预料的要好一百倍,看那女孩陶醉的眼神,就知道他的魅力无穷了。本来他还导演好了苦肉计、献媚计等一大堆的破玩意,可现在看来,所有的计谋都不用实施了!按他以往的经验,接下来只要告诉她,自己就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名震陇江一中的才子翊湘时,眼前的女孩定然会千娇百媚地扑向她……

  “呵呵,原来全天下的女孩都是一个样啊!”翊湘嘴角露出一丝愉悦的微笑,可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划过,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吗?为什么第一次看到一个名叫湮雨汐的女孩写的一篇名叫《遗失的梦》的文章时,他的内心引起了强烈的共鸣,那淡淡的忧伤,些许的叛逆他都感同身受。后来,当他得知这个女孩就是他们几个死党早瞄好的新面孔时,他更觉得女孩的身上有一股不俗的气质。可是,眼前,那副经不起诱惑的神情和其他那些花痴型的女孩真的没什么不一样啊……

  早就知道,没有女孩能抗拒得了他柔情似水的眼神嘛!他决心好好逗逗眼前的女孩:“谢我什么呢?我的怀抱吗?”他似笑非笑地说

  “当然不是啦!”雨汐微微定了定神,将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赶得远远的。在老妈任月芩的传统教育下,这些幻想在脑海一闪而过那都是一种罪过。

  “谢谢你两次及时出现救了我,不过……”她的声音开始低沉起来,“你不要有其它想法哦,我只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可不打算做出实质性的回报哦!”

  即使有那么一点点的舍不得,可是,她答应过老妈,在没考上大学之前,她是不会和任何男孩交朋友的,而且想都不能想。现在,这个男孩对她笑得那么灿烂,她一定要将他不安分的想法消灭在摇篮之中……

  “想法?什么想法?”这回轮到翊湘吃惊了。哦,看来自己太沉不住气了,眼前这位小女孩还真有点与众不同嗳。

  “就是——就是你喜欢我之类的想法啊……”雨汐一脸诚恳地说到,既然不可以那就对他明说算了啦——“其实,你挺不错的,有爱心,又热心助人,长得也还算帅啦,可是,我们还是学生啊,有些事情是不可以的!”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将翊湘呛死:“咳——咳咳——”他连续干咳着,这个答案也未免太不能接受了嘛,自己像没人要的主吗?要知道,在陇江一中,只要他一个微笑,不知有多少女孩为他神魂颠倒……

  眼前这个女孩也太自信了吧,凭什么就认准我对她是一见钟情了呢,就凭她那副在陇江一中一抓一大把的长相吗?哼!气人,真是气死人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戏还得演下去。他决心好好逗逗这位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女孩。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呢……”翊湘眉头一皱,装出一副心痛的模样,“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他抬头望向天空,潜意识制造深沉的气氛,实则是为掩饰他隐忍不住的笑意,“我一天看不见你便茶不思饭不想,两天见不到你便吃不好睡不香,我白天想你瞌睡多,晚上想你睡不着,为了不打扰你的生活学习,我每天都默默地跟在你身后,孤独地看着你来来去去,可是只要一见你面临危险,我就会奋不顾身地出现!难道你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吗?我每天都在筹划着该怎么向你表白,没想到你今天却说出如此令我心寒的话!唉,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翊湘背过身去,将脸贴在墙上,一只手还装模做样地捶打起墙面,样子楚楚可怜。

  只是没有人发现,他深埋在内侧的脸上,是一副大张着嘴,只差笑出声的德性。

  尽管大清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可是雨汐一瞬间有被阳光笼罩的感觉,哦,原来被人喜欢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尤其这么痴情于自己的还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帅哥……

  “可是,那该怎么办呢?”看着帅哥痛苦的样子,一瞬间感动、内疚齐聚心头,差那么一点点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嗯……要不我们做个好朋友吧!” 她天真地说道,一双眸子充满了纯净的透明。

  “好朋友?”翊湘转过头来,还原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算了吧,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为什么?”雨汐吃惊地问道。其实不要说他的痛苦让她于心不忍,就他刚才痴情的表白,早已将她的心摘走了二分之一,如果,他们就这么错过的话,那她一定会伤心很久很久的。

  “因为——”翊湘拖着冗长的调子,故意制造那并不存在的忧伤,“你伤了我!”顿了顿,他又说,“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我们不可能成为仇人,因为我爱过你,我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你伤过我!’我们俩——就是这样的!”

  一滴眼泪从雨汐的脸上滑落下来,她最终没有忍住,还是哭了……

  “那——”雨汐犹豫着,内心在做最后的斗争……

  “这样吧——”许久,她终于轻松地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呢先试着和你交往交往吧,不过你得尽快转移目标哦,我不能做你女朋友太久的!”

  “我不能做你女朋友太久的!”想起这句话,翊湘就笑得前俯后仰,陇江一中竟然来了位这么白痴的女孩,哦,天底下绝对没有比她更笨的女孩了!

  “你们知道吗?他不但相信我胡编乱造的谎言,而且还感动得流出了眼泪呢!哈哈哈………”坐在足球场的一角,翊湘给他的三个死党——林小天、何韵基、杜威讲述了早上他们离去后的一幕。

  “哦,你小子真可以啊,她真的傻得那么可爱吗?”杜威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拿在手上随意扇着,脑海闪过那个叫湮雨汐的女孩蹲在地上坐以待毙的可怜样——早上可是他先打前阵的。

  “傻是真的,至于可爱吗—”翊湘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想起她那双纯净得几乎透明的眼睛和那个含羞带怯的声音,“其实,你挺不错的,有爱心,又热心助人,长得也还算帅啦,可是,我们还是学生啊,有些事情是不可以的!”

  哦,没看出她还挺传统的嘛!“呵呵——”他笑出声来,“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既然这样的话……”何韵基眨眨眼睛,“我们的才子这次会不会动了真情呢?”

  “真情?”翊湘一愣,随即笑道,“我早说过了,我的感情浪漫是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即使那个女孩完美得无可挑剔……”他的眼睛有一些深邃,“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何况——她还是个白痴!”

  林小天、何韵基、杜威无奈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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