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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导演西河克己

发布于:2024-03-24 作者:admin123 阅读:24

  西河克己1918年生于日本鸟取县,是以拍摄青春片为主的导演。

  一代传奇女优吉永小百合的成功离不开他,六十年代初,十几岁的吉永小百合先后与他合作了《割草女》《红蕾与白花》《年轻人》《青色山脉》《伊豆的舞女》等影片,逐渐形成“清纯女孩”的银幕形象。1974年,凭借再次拍摄《伊豆的舞女》,西河克己把只有十五岁的山口百惠带进大银幕,而海选胜出的男主正是三浦友和,从此成就了一段佳话。

  但西河克己算不上一流导演,他一生拍了五十多部电影,能找到资源的主要是七十年代中期的十来部电影,这些电影受到关注也是因为山口百惠。在山口百惠1974-1980短暂的七年银幕生涯中,一共主演了十三部电影,其中一半是和西河克己合作,分别是:

  伊豆的舞女1974

  绝唱1975

  潮骚1975

  春琴抄1976

  伊甸园之海1976

  雾之旗1977

  野菊之墓1977

  这些电影的特点是都是此前电影的重拍,有些甚至是重拍自己的,比如《绝唱》和《伊豆的舞女》。而两部《伊豆的舞女》正是西河克己最重要的作品,这个改编自川端康成同名短篇小说的电影在日本至少有七个版本,最早是1933年田中绢代主演,最晚是1993年木村拓哉主演,前后跨越六十年。故事本身非常简单,以至于所有的改编都要适当做些增补,西河克己的这两部基本忠于原著,讲述的是来到伊豆度假的大学生川岛与偶然相遇的舞女熏之间有缘无分的爱情故事。虽是同一位导演,剧情也基本一致,但两位主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吉永小百合扮演的小舞女活泼、俏丽、明快、浪漫,与大学生的对话是平等而亲密的。山口百惠扮演的小舞女清纯、拘谨、羞涩、忧郁,自感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非常自卑,与大学生在一起给人以明显的阶级差异感。而且,身为舞女,整部片子竟没什么跳舞镜头,颇为尴尬。不过,山口百惠版在最后离别之际,配乐悠长细密,酝酿的情绪更为丰满,那个时候的三浦友和嫩得能掐出水来,人确实漂亮。

  1975年的《潮骚》改编自三岛由纪夫的同名中篇小说,小说很不三岛由纪夫,一些人甚至拿来同沈从文的《边城》对比,呈现出的是一种恬淡,自然的风格。在一个美丽,封闭的小海岛上,19岁的穷苦渔民新治喜欢上了富家女初江,初江的父亲最初反对两人的爱情,但最终新治靠着在船上的勇敢表现打动了初江的父亲,两人最终走在了一起。电影中新治和初江在灯塔幽会的一幕相当动人,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半裸相对的几个镜头,简单美好。同样的,在1964年吉永小百合也有一版,由森永健次郎执导,比较平庸,几处相较原著的改动并不高明,甚至毫无道理,很多细节处理不到位,吉永小百合在里面看起来黑黝黝的,土里土气,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山口百惠更适合初江这个角色。

  1976年的《春琴抄》改编自谷崎润一郎的同名小说,几十年间也有六七个电影版本问世,大女优田中绢代和京町子都有主演过。讲的是盲人富家小姐春琴与其唯一信任的男仆佐助之间的爱情故事。春琴在音乐上极具天赋,性情古怪,自尊心强。佐助对她的照顾可说无微不至,并一直随她学琴,时常被责骂,但不曾有半分怨恨,两人逐渐萌生爱意,骄傲的春琴鉴于两人身份的差异不愿公开这份感情。后来春琴因为得罪了某富家子,被恶意烫伤面部,自尊心使得她不愿意最在乎的佐助看到自己难以复原的脸,破坏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佐助为了她选择用针戳瞎双目,这样,留在他脑海里的便永远是她美好的样子,最终两人永远生活在了一起,但他们从未结婚,公开的身份也是主仆关系,师徒关系,这是一个虐恋故事。

  电影基本忠于原著,尽管缺少了几分谷崎润一郎笔下的复杂与病态。山口百惠扮演的盲人春琴相当贴切,两人最终能生活在一起对他们来讲也是幸福的。原著里佐助说“世人恐怕都以眼睛失明为不幸。而我自瞎了双跟以来,不但毫无这样的感受,反而感到这世界犹如极乐净土,唯觉得这种除了师傅同我就没有旁人的生活,完全如同坐在莲花座上一样。因为我双目失明后,看到了许许多多我没瞎之前所看不到的东西。师傅的容貌能如此美,能如此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头,也是在我成了瞎子之后的事呀。还有,师博的手是那么娇嫩,肌肤是那么润滑,嗓音是那么优美,也都是我瞎了之后方始真正有所认识的,为汁么在我未瞎之前就没有这种感受呢?我觉得很奇怪。尤其是在双目失明之后,我才领略到师傅弹奏的三味线,音色竟是那么美妙。”

  1977年的《雾之旗》改编自松本清张的推理小说,山口百惠饰演一位因哥哥的冤案而来东京恳求某著名律师为其辩护的女性,但律师拒绝了,哥哥含冤致死,沦落为陪酒女的她无情地报复了律师。电影干净利索,但中间的起承转合实在敷衍了事,太过巧合,细节不足以推动剧情的发展,与1965年山田洋次拍摄的版本差一个档次。但这部电影了不起的是山口百惠的突破性表演,摒弃里原来的纯情路线,走的是复仇女神的路子,在面对饰演律师的老戏骨三国连太郎时好不怯场,大气十足,最后还被这“糟老头子”亲了一会儿,也算是做了巨大牺牲。

  西河克己1977年拍摄的《野菊之墓》比1955年木下惠介的版本逊色太多,审美上有点儿新奇感的是男主并非三浦友和。1992年他还拍了部《一碗阳春面》,就是我们在语文课本上学过的那篇,实在糟透了,结尾的改编更是一塌糊涂,本片豆瓣评分奇高,想必大伙是带着感情打分的。

  本篇文章介绍的虽是西河克己,看起来倒像是山口百惠专场。四方田犬彦在《日本电影110年》也是绑定介绍这两位,言简意赅,他说“这一时期东宝值得记上一笔的是山口百惠主演的偶像片。东宝请到了60年代在日活启用吉永小百合等拍纯情片的导演西河克己,他用和当年同样的情节设计,拍摄了《伊豆的舞女》《绝唱》《伊甸园之海》。作为歌手,山口百惠的歌曲风格逐渐变得激进并带有实验性,但电影制作者只是单纯地把她看作是适合翻拍老片的女演员。尽管如此,西河克己还是在《雾之旗》中令人惊异地让她像法国电影中能让男人时来运转的女人那样充分地施展了演技。山口百惠拍过她主演的最后一部作品——市川昆导演的《古都》——后宣布息影。”

  可惜,山口百惠的息影之作《古都》不怎么样,人物交代非常混乱,较原著新添加的人物三浦友和饰演的清作,尤显失败,似乎是专为三浦友和设置的角色,好在爱人山口百惠的告别戏里插上一脚,此片很难与1963年岩下志麻主演的《古都》相提并论。

  我不喜欢山口百惠,她是否是出色的歌手不做评价,但绝对算不上一流演员,21岁就隐退,实在太早,根本没有经过淬炼,还没机会在电影里绽放。类似影视形象的吉永小百合,37岁时的《细雪》,43岁时的《鹤》才是美得顶峰。山口百惠在中国的公众形象和日本并不相同,她在日本是以较为早熟的少女歌手出道,歌词特意被制作方安排的富有挑逗性,被定位为“青涩的性感路线”。而在1984年她的电影《绝唱》,电视剧《血疑》引入中国后,她是招人怜爱的,而且当时她已经退出演艺圈,和三浦友和结婚好几年,已经被神话化了。我之前一直觉得她的过早隐退有自我神话化的嫌疑,最近看了她隐退前写的自传《苍茫时分》,非常真诚,讲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初潮,为什么隐退等等,隐退确实是她的真心选择,她确实想走这样一条路,这无可厚非。

  在我看过的十部西河克己里,认为有三部值得一看,但没有一部非看不可。

  伊豆的舞女1963

  伊豆的舞女1974

  春琴抄 1976

一、帝都的鬼友们,故事换茶喝?每周2,下午2点开始。。。。2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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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数不够。。。怎么办。。。。

  啊啊啊啊。发个短篇凑下。。表嫌弃。。。

  涨蛮打爹

  在十几、二十几岁时,你还是一个愣头青。是不是会有一些瞬间觉得父母不理解你,没有给你邻家孩子过的那种好生活,甚至耽误了你。被压抑到了极致,甚至会有一种想打爹骂娘的冲动?当然,大多数人都没能下去手。一则是有伦理纲常看着,一则自己不留心也弄出孩子来,得儿方知父母恩。

  可是,涨蛮不一样。

  涨蛮都赶上三十岁了,还没讨媳妇。

  偏偏这么寸,兄弟们聚在一起喝酒,讲的都是讨媳妇的事儿。

  说是兄弟,其实没有涨蛮什么事情。只因为涨蛮是这片儿一霸,谁进了馆子被他碰上,准要同桌称兄道弟一番。富人家的局他不敢搅,穷人家轻易不进一次酒楼,躲又躲不掉他,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明天王小二娶童养媳,今儿偷溜出来,叫上几个要好的玩伴一起。这孩子今年才十五岁,将将懂事的年纪。他身边这些朋友,也差不多大。小二想多玩几年,又不敢忤逆爹妈的意思,马上就要被老婆管着了,多他多稍稍有些憋屈。酒喝得哀哀怨怨,小二没半点喜悦,却像是先上了刑场。

  有多少胆小如鼠的孩子,就有多少当家作主的父母。“不想结婚”这话头儿一起,少年们各个感同身受,你唱我和。可是他们都忘了,在座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呢!他的爸妈倒是不急了,他听着这些小屁孩的无病呻吟,心里的火苗噌噌的往上窜,恨不能把这些臭小子拎起来挨个胖揍一顿。

  可是,涨蛮不能揍人家。倒不是他明白事理,而是这数九寒天,打跑了这波怕是再蹭不到饱饭。人穷志短!怎么办呢?喝酒吧!

  被蹭饭这几位看着这彪形大汉在这一碗接一碗的喝着酒,心嘎巴嘎巴都疼碎了。他们是说也不敢说,撵也不敢撵,最后连喝闷酒也不喝了,只等涨蛮喝醉,忙不迭的结账走人,把这位爷交给酒店伙计打发才好。

  涨蛮晃晃荡荡,越走到家门口气得越厉害,眼看着房上片瓦不全,转身无立锥之地,不由得大吼起来:“你这不孝的老王八,还不滚出来给我磕个响头!”

  好一阵子。

  涨老头躲在后院听涨蛮这一声吼吼,吓得吧唧一下趴在了地上。他是真不敢出去呀,可是又不敢不出去。王八是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他是爬出去爬不出都要挨打。没奈何,只好颤颤巍巍摸起地上的拐杖,拄了老半天,才立了起来。

  他的拐杖是头两年夏天在街边捡的大柳树枝,用了几年终于磨光了。头两年是他被这些木疙瘩们磨,一点儿也不比挨涨蛮的打轻松。

  老头儿跟得了癫痫一样,抖动的频率特别大,也不知道是害怕的还是冻的。他的棉袄薄得很,隔着衣服都能看出助骨来。

  涨蛮说:“还不跪下!”

  搁在以往,老头儿扑通一声也就跪了。可是这两年他这身子越来越不济,刚才好容易站起,手脚僵直挪出来,这会儿膝盖再也没法打弯,只剩下微弱的声响:“我……我……”

  涨蛮哪受得了这个:“不跪是不是?”一脚踹过去,再加上两棍子。老爷子连哼哼的气力也没有了。

  涨蛮这种混混,打老子也没有什么稀奇。只不过今天涨蛮心里不爽,打的就格外卖力气:“你这不孝的东西!你们年轻那会儿图个风流快活,把我给搞到世上来。搞完之后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人家三十岁,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我呢?连个女人的毛都没摸过!大家闺秀我也就不指望了,搞个村姑总成吧!“

  说着辛酸,眼里不是泪,心中恨满腔。说一句,打一棍,说得声高,涨蛮几乎跳了起来。:“好么!装死,我再把你打得活过来!那老婆子头两年死的干净我没看住,你可别想跑了!我一天不讨老婆你就甭想咽气!”而后他又觉得不够狠,再讲出一番道理来:“你可想好!咱家就我这一根独苗,我都这个岁数了。你不管!你再不管老涨家可绝了后了!“

  老涨头心说:“管?我拿什么管?咱们家房上片瓦不全,转身无立锥之地,你又不是不知道。“

  “啊!大老爷……“

  “哼!我就知道你管不了!“涨老头的话还未出口,这一棍棍又如雨点般落下。

  老头儿要跑,又跑不快。何况今天涨蛮吃了肉,喝了酒,满腔的怒,更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要发泄出来。

  涨老头真真儿的要咽了气了,不过咽气前交了好运。他跑来跑去在亭子边儿瞧见一衣着体面的公子。这下手也不抖了,脚也不颤了,身子活动一下热乎气上来,也没那么僵硬了。三步并作两步,飞进亭子当中,扑倒在公子面前:“啊呀,菩萨,救命!“

  对面的年轻人赶忙扶起来,问清来龙去脉。这一抬头儿,涨蛮已在眼前了。

  前面说了,涨蛮并不敢招惹有钱人。他虽然是块头挺大,可毕竟是饥一顿饱一顿,人家打发几个家丁,随手就把他掀了。以前涨蛮吃过这个亏,鼻青脸肿的回到家,只因为老头儿窃笑时被他发现,他便把受的气双份儿的发泄掉了。

  不过眼前这位公子,涨蛮并不怕。涨蛮看这位文质彬彬,长得并不阔绰,身边只带着一个年迈的老家丁——关键是,口里说的不是本地话,即便是有盘根错节的好关系,怕是也不屑用在自己身上。因而也不收嗓门,推推搡搡的说:“你,别多管闲事!“

一个日本导演西河克己

  公子身边的老仆人笨拙的护着少爷,少爷依旧温文尔雅的拱手行礼:“这位兄台,你与这位老伯什么关系,为何要打他呀?“

  涨蛮鼻孔哼出一声:”他呀,是我不孝的爹!“

  公子和老仆面面相觑,不禁惊愕。这世上只有不孝儿女,哪来不孝的爹娘呢?

  提起这个不孝的爹,涨蛮可算是占了理,恨不一声哭腔诉尽可怜身世:“当年张家男人死了,女人不好好守寡,却天天翻墙来偷汉子。他们偷来偷去,把我给偷了出来,不得已才敲锣打鼓成了家。老张家有些田产,被这一对狗男女挥霍。这老儿只看上老爹的房子——喏!我打爹的本事还是跟他学的呢!”

  主仆二人双目圆睁。公子有心插句嘴,看老伯伯在一边又抖起来心不落忍,真是欲说还休,不知所措。

  涨老头却不服气,一边抖着一边嘀咕:“我那是打跑也就算了,哪像你没完没了啊!”这话好在没被涨蛮听见,只有那富公子的老仆紧挨着老头儿,嘴巴撇到了眼眉上。

  “像小公子你这大户人家的孩子,含着金汤匙长起来的。知道什么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么?”涨蛮冷笑道

  “啊,爹爹去世之后,我尊遗命四处行善,走了一段日子,也见过一些穷人。”

  “那你知道什么叫饿么?”

  公子摇摇头,这可是为难他了。

  “哼!”涨蛮抓住了把柄,耍耍嘴皮子就把俩劝架的也吓得一哆嗦。他把老仆扒拉一边儿,紧逼着公子捏住他的衣襟:“喏喏喏!瞧你这丝绸的衣衫,瞧你这粉嫩的小脸儿……啊呀呀,大冬天的拿什么帕子擦汗啊?就这一小块方巾不够我娶媳妇,逛窑子找回女人也是够了的!“

  公子这难受啊:我这是擦汗么?您能把您那手拿开么?我这长衫是白的!

  再看涨蛮提到女人那一脸淫笑,都要与公子脸贴着脸了。公子不由得:“哎呀——“

  涨蛮不屑的松开手破口大骂:“哼!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纨绔子!你们没吃过我这样的苦!没遭过我这样的罪!只知道瞎对着糟老头子同情,怎么不对我施舍些呢?连孤儿都吃得百家饭,穿得百家衣。我却吃不得,穿不得!我刚一出娘胎,那小寡妇就跑到你们——富人家给别的孩子喂奶去了,合着我只能吃苞米糊糊!”

  “那还不是为了给你挣钱!”老仆憋不住要仗义执言一句。

  “呀呸!回来就自己买了个玉镯子!”

  公子脸色铁青,涨蛮不依不饶:“我这爹不疼,娘不爱。躲在被窝里哭没人哄,被人欺负了没人护。只好……”

  “只好怎样……”老仆真是没心没肺,好像听了故事,一定要知道一个结局。

  涨蛮不含糊,嘴里嘁哩喀喳脆的吐出来:“我只好拳打脚踢出一片天!”说罢,抬手又要打涨老头。公子和老仆拼了命拦着。本来穿得就厚,这下真全身汗津津了。

  他俩哪是涨蛮的对手啊,眼看着就要一块儿挨打了,老仆灵机一动:“哎呀涨兄弟,我家公子行善积德,给你们十两银子好好做个小买卖讨媳妇去吧。”

  公子一听,忙不迭的掏出银子来,嘟囔着:“给!给!”

  涨蛮这才住了手,堆出一张笑脸,拍拍公子的肩膀:“公子,你却与那些假仁假义的纨绔子不同啊!”他的脸上满满的络腮胡,风吹日晒黑漆漆的脸,只有两个眼白间或一闪,张开嘴来露出血红的舌头,笑起来就犹如头猛虎疲倦时打了一个哈欠。

  公子看老虎不吃人了,温温顺顺双手接过银子,变成了一个“好人”,不免要嘱咐几句:“小哥,这位老伯毕竟是你的父亲。为人儿女的,不论如何,也要以孝道为先。儿子打爹是要遭报应的!这湛湛青天不可意欺呀!况且,你爹娘不管你,你如何长得这般高大?”

  “我拳打脚踢……“

  公子笑道:“难不成小哥出娘胎就开始伸了拳脚么?“

  “你爹爹也得到教训了嘛!你可不要走他的老路!”老仆插嘴。

  公子看涨老头在一边蜷缩着,轻轻摇手按住了老仆的话。还是苦口婆心的劝涨蛮。说重了,怕挨打;说轻了,怕没用。要走,不放心。左右为难,满面愁色。

  涨蛮掂量掂量银子,急忙说:“公子教训得是!“可他正算计着还能卖多少酒肉,没想到眼前的小白脸这么能絮叨。哼哈了好一阵子,竟“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公子若是不信,我指天明誓!从今后一定好好对待我爹,再不打他。若我涨蛮再打爹,天打雷劈!“

  说罢,马上站了起来:“喂,公子,你放心了吧!”

  公子还有些犹豫,涨老头却是极不放心的。他一会儿说自己也信佛,要跟着公子四处行善,以报公子再造之恩;一会又说,即便跟着公子到了下一个好一点儿的城镇,讨讨饭吃也是好的。

  老仆人可不大愿意涨老头这样,因为公子跟前已经有了自己,再加一个涨老头算什么呢?这涨老头挨打太多,走一步晃三晃,在路上还不一定谁帮着谁呢。还有,公子一定于心不忍,路上怕是还有为他雇一顶轿子。公子呢,也不大乐意。因为涨蛮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大靠谱,可是他毕竟发了誓言,而且,他是涨老头的儿子,儿子见到爹爹情愿讨饭也不要跟自己回家,总是要难受的。还有,说涨老头跟着自己走了,那自己给涨蛮这十两银子算什么呢?半路遭劫么?

  于是,主仆二人再婆婆妈妈的劝慰一番,才算慢慢的走开了。

  这一段故事,是城门外一个露天茶摊儿的老板讲个客人听的。

  城郊荒野,难得有一个茶摊儿,老仆赶紧伺候主人坐下,要一碗清水解解路上劳顿。茶摊的老板呢,难得见到两个客人,赶紧招呼二位,变着法的搭话,讲讲故事以排遣寂寞。

  老板说,他家就住在涨蛮家不远。事发当天自己的老爹躲在家里看着。事发之后涨老头又跑来聊了好几次,所以自己对其中各个细节格外清楚。

  涨老头儿逢人便说:“那日我见到就觉得小公子面善,这一张嘴就成了真。我可是遇到了活脱脱的菩萨了!”

  只有和邻人说起“活菩萨”的时候,他心情方才好些。

  后来,涨蛮死了,在镇子上引起了轰动,大家对这个事儿更关注得紧。原来当日救济涨老头的并非别人,而是几十里外青提乡远近闻名大善人傅员外的儿子傅萝卜。傅员外死了之后,萝卜尊遗命四处行善。这才救了涨老头。

  所以,涨确实遇到活菩萨了呢!

  但听故事的主仆二人,似乎并不关心救人的是谁。听说涨蛮死了,他们神色有些慌张。主人没张嘴,仆人先问到:“涨蛮怎么死了?那涨老头后来……”

  还别说,萝卜公子走了之后,涨蛮还真变了性了。不但没打涨老头,还要背涨老头回家。涨老头享不得这个福,这膝盖骨也软,吧唧,又跪了,捣蒜一样的磕头:“哎呀!大老爷,小老儿我还是自己走吧!自己走吧!”

  开玩笑!涨蛮要是想背他,他能自己走么?涨蛮一把就把他扥来,往身上那么一扛:“爹啊,我以后可不打你了。我以后好好的对你。今天碰着这位好心的公子。哎!这世上还真有好人。我才想明白,我得对你好哇!不能让外人对你比我对你还好!”

  这话说得多了,涨老头才慢慢相信起来。有时候也能搭上几句话:

  “哎,我也后悔了呢。”

  “哎,我何尝不想做爷爷呢!”

  有一天,涨老头正在喝肉汤,思来想去还是提起了涨蛮的婚事:“儿啊,那天萝卜公子给了你十两银子。这都半月过去,也没见你出去做买卖。得,也不指望你了。你不是想讨媳妇么?这十两银子做聘礼,讨个穷婆娘也够了。”

  “爹!你这是什么话!银子都给你买肉汤了,还哪有钱讨媳妇!”涨蛮一边说,一边把锅里剩下的肉都挑出来吃。汤还剩下一小碗,他倒进破碗里递给涨老头:“来,爹!你念佛,不能吃荤。”

  “爹,剩下的钱不够讨媳妇了……”

  “爹,咋办?”

  “爹,你真想抱孙子么?”

  “爹,你听见了没……”这一句犀利起来,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涨老头滚在地上,肉汤撒了一地。

  涨老头不挨打了,可还是怕涨蛮。

  涨老头浪费了肉汤,一定还是会挨打的。

  又几日。

  涨蛮那尖利的小吼吼嗓子又起来了:“你这老东西!别以为老子没瞧见!那天小白萝卜让他那多管闲事的狗老奴才偷偷塞给你一锭银子!十两?二十两?你还不拿出来!”

  “你这贱骨头!之前日日打你,还偶尔能吐出几文钱来!如今待你好了,反连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于是,小茅屋掀了起来,涨蛮抖抖棍子上的灰尘,噼里啪啦又开始旧营生。

  涨老头从屋里跑到屋外,歇了半月也没见腿脚利索,还没出院子又趴地下了。

  这次喊也喊不动,拜也拜不到神。哪有那面善的菩萨来救他!

  “我爹在门缝里看着,就知道涨蛮那十两银子花光了。”卖茶的老板说。

  两个听客唏嘘不已。那有钱的公子紧握拳头,连桌子也跟着晃动起来。老仆又善解主人之意,战兢兢追问道:“那涨老头如何啊?”

  “哎呀!精彩的可来了!”茶馆的老板兴奋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涨蛮棍起将落之时,天色忽然间阴沉起来,犹如黑夜一般。我爹爹回房翻找蜡烛,咔嚓嚓一个大雷,世间又闪得光亮亮的——连我在郊外都知道,眼睛差点被闪瞎了!结果呢!没下雨!转瞬间天又晴了。”

  涨蛮死了。涨老头说这个畜牲是被雷劈死的。

  公子不放心,仍问到:“那涨老伯如何?”

  “他呀,出家了!拄着他那大柳树棒子上了山。剃度之前还给庙里捐了十两银子的香火钱!”

  “说起来,那涨蛮倒也可怜。只是走错了路,怎么不思悔改呢?落得如此下场!”公子对身边的老仆言讲。老仆垂手立在一边,点头称是。

  茶馆老板微微一笑:“原来公子也是个心善的人。二位客官不必着急,涨老头上了山,事儿——可还没完。

  虽然涨蛮是个小畜牲。可是当爹娘的,那有不心疼儿女的。那日涨蛮被雷劈死,涨老头失了魂儿一般,走路走得更僵了,谁与他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谁让他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他也不搭不理。还真叫涨蛮说对了,老涨家彻底儿绝了后了……

  到最后,涨蛮那小畜牲还是我帮着埋的。

  可有一件奇怪的事儿——涨蛮死的时候,嘴边还有白沫子呢!

  我听我爹说,老涨家那么穷,去年涨老头却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攒了几文钱,去药铺买了点儿砒霜毒耗子!”

  “啊!”公子听闻此言,手中一抖,茶杯落在桌上,水流在前襟上,老仆上前去扶,茶馆老板忙去找毛巾。

  等茶馆老板回来,茶桌前已再无茶客。荒郊野外,只见马蹄扬起一阵尘土。

  茶桌的上面,码着两锭银子,用手掂掂,足有二十多两。

  茶老板听说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傅萝卜,遇见贫苦百姓一接济就是十两银子;若有愧疚,必然做双倍的善事来补偿。萝卜遵从父亲遗命四方游历,回乡也必经此道。而茶老板已在此等候数月之久。

二、小说 杀手背后的功臣

杀手背后的功臣 (2009.12)

   (中篇小说 ) 作者: 天津老兵

  (一)清晨惊梦

  黄菊花把晚饭做好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石森风回家吃饭。这个家就他们夫妻俩过日子。两个儿女一个在北京读书,一个在南京读书,而且读的都是高校专业。这是他们两口子精心设计的家庭蓝图,一南一北,占着半个中国。孩子们功课抓得紧,一年顶多回家一次。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半小时,但石森风没有回来。黄菊花只好把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坐到电视机旁继续等。眼看半小时又过去了,石森风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给黄菊花打电话说明一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平时石森风因公因私在外面吃饭,总会给她“请个假”,显得家中还有个老婆管着,今天石森风竟然把她当成了可有可无的人。她有些生气,决定不等了,自己一个人吃。

  吃完晚饭的黄菊花仍然心中不快,闷闷不乐的坐到沙发上消磨时间。她琢磨着石森风一定是 和哪个 小姐一起吃饭去了,说不准 那 小姐把他的手机拿在手上,不让石森风跟家中通电话,担心黄菊花不批假。而黄菊花自己也不想拨打石森风手机,回不回拉倒。

  石森风这人总的来说,还是挺可以的。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好看,甚至有点丑:硕大的脑壳,因儿时生过痢子,头发东一棵西一棵的;有好几处地方像小朋友作业本上的括弧号一样,完全是空白,大小有一元硬币那么大,或者说还大一点,面孔黑,而且有疙瘩。唯有一双眼睛很明亮,像鹰隼一样。

  按看 相 先生的说法,石森风是靠这双眼睛吃饭的。说他双眉带彩,两目飞霞,印堂生辉,福禄绵长。但石森风会办事,能说会道,工作认真,吃苦耐劳,又很顾家,又疼老婆,月月工资一分不少的递到黄菊花手上,对待儿女更是疼爱有加,算得是个外丑内秀,满腹经纶的丑宝贝。唯一的缺点也是叫黄菊花难以容忍的就是爱泡歌厅舞厅。别看他50岁的人了,泡起来如痴如醉,劲头十足,当得饭。改革初期,他说这是工作需要,后来就成了他生活需要了。还说,经商的人若不会这一套,就什么生意都做不成。一张牛皮嘴专门为自个花天酒地找理论根据啊。为这事,前些年黄菊花曾与石森风闹过离婚。黄菊花是个大眉大眼大个子女人,性格泼辣、直爽、胆大心细。她见石森风经常在歌厅舞厅打混 ,不相信他就只是唱唱歌跳跳舞,现在的小姐业很发展,他能靠得住啊!对此,她花钱请人跟踪石森风。

   实事上,石森风也不只是唱唱歌跳跳舞,唱歌跳舞只不过是个响亮的招牌,里面的内容,进去的男士们谁不知道。终于有一天,黄菊花按跟踪人提供的线索,轻而易举的就在百花楼大酒店梦园包间,将光着屁股的石森风 和一名 小姐当场抓住。从此,家庭战争不断,战火纷飞,闹 得乌天黑暗。后来是黄菊花的爷娘劝黄菊花,说现在是这种社会风气,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不必管那么多,也不必往深处去想。石森风也表示痛改前非。因此,这离婚的事也就算停办了,不离了,破镜重圆,和好如初。至于石森风后来改没改正,改了多少,黄菊花也就真的不那么认真去计较了。

   黄菊花看电视看到夜晚11点半钟的样子,见丈夫仍然没有回来,不知怎么的心中还是不舒服,骂了一声:

  “老东西,人老心不老!”随后,黄菊花就洗过手脸,一个人睡去了。睡前,她又把石森风的被子和枕头抱起来,气呼呼的扔到外厅沙发上,意思是:即使他石森风回来了,她也不再打开内室的房门了,让这老家伙就在外厅过夜,让他去把外面的野花闻够吧!老娘不管了。

  事情总是有些出人的意料,天亮之后,她黄菊花一觉醒来,电话铃也跟着醒了,响个不停。肯定是石森风的电话,她想,她没有立即去接,她故意让它去叫,好让石森风知道她在生气。一阵之后,黄菊花还是忍不住想要好好臭骂石森风一顿。于是,她快步趋前,提起话筒,免强哎了一声。

  黄菊花这才震惊地知道石森风已经死了,被人杀害了,尸体抛在几十里外的大山窝。黄菊花这才如梦初醒。

   石森风的尸体,是金家湾一位放牛的牛汉大叔发现的。

   阳春三月,到处生机勃勃,鸟语花香,正是农忙季节。

  牛汉大叔和平日一样,天一毛亮,就去野猪窝放牛,让牛吃饱了就好做农事。野猪窝是个有里把路长的荒山窝,很深,很僻静。这里林木稀疏,杂草丰茂,一人多高的巴茅草,像云团一样随处可见。平时,除了放牛的,几乎没有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先前还时常有人来这里赶山打猎,现在猎枪都被收缴了,不再有人打猎了。因为野生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不允许打了啊!

  牛汉大叔牵着牛刚一来到野猪窝的中间地带,就嗅到了一股异味。牛汉大叔感到奇怪,心想,以往来这里放牛,不管是早晨还是傍晚,空气都是新鲜无比。有时还能闻到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香味,那像现在的这种怪味呢?牛汉大叔将牛绳挽到牛角上,不再管它。牛莫名其妙望着他,不知主人要干什么。牛汉大叔把手一招:去,去,不要你管。自己则七弯八拐的从刺棚里钻着往山窝的窝底走去,他想探个究竟。牛汉大叔越往里走,怪味就越浓。一阵之后,牛汉大叔终于在窝底处的悬崖下发现了一具人的尸体。尸体并且被火烧过,难怪有股异味呢?

  开始,由于天色朦朦的,不很亮,加之老眼昏花,牛汉大叔还拿不准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像一头小牛崽。好在尸体烧的程度不很厉害,脚手还能分得清楚,看得分明。野猪窝的窝底处也叫野猪崖,有十来丈高。受害人很象是从崖上烧过之后,再扔下来的,如果是从下面烧的话,那就会引发山火。这也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牛汉大叔立即明白这里出人命了,他不敢马虎。牛汉大叔年轻时当过兵,中越反击战时期,还上过越南战场,回家后,又当过民兵连长和治保主任,警惕性很高,责任心很强。他立即跑到大队部报了警。

   后来,警方勘查现场时,发现死者口袋里还有一部份焚烧后残留的明片。明片上的名字残缺不全,不能认定是谁?但幸运的是住宅电话号码却一目了然。黄菊花一夜企盼又没有接到的电话,在早晨天亮后响了,这电话就是警方试拨打给她的。警方也立即明白了死者就是石森风。也进一步知道石森风就是咸州市竹木工艺公司副总经理。

   谁是凶手?为什么要杀害石森风?是情杀还是仇杀呢?是报复杀人还是因财害命呢?石森风平日个人生活不是很检点,一时猜测是情杀的人就比较多,连他老婆黄菊花都持的是这种观点。但警方经过调查,未发现此类线索,其它线索倒是有十几个。

  有人说,肯定是何斌作的案。何斌30多岁,原在石森风厂里打工,是个有前科的人,因几次偷拿厂里的东西被石森风辞掉了。何斌不想丢掉这份工作,一再求石森风不要辞退他,连跪都下过,又托人说情,还是没能凑效。何斌见事情已经挽不回了,就又求石森风在辞退他之前,把他做几年工的养老金补交齐了再辞,这照理说是合乎政策的,但石森风没有答复。石森风说,不向警方报案,抓你去坐牢就对得住你了,还要养老金?何斌气得要死,指着鼻子骂石森风不得好死,叫石森风等着瞧吧。

  又有人说,丁大头作案的可能性也大。因为“炸鸡”,丁大头前后输几万元钱给石森风去了。丁大头很喜欢赌,越输越赌,死不服气,为什么总是输呢?丁大头怀疑石森风同别人合伙“出千”宰他,一直怀恨在心。也说过叫石森风等着瞧吧这样的话。

  还有人说,石森风好得罪人,仇家多,对立面多,男女都有。

  上面这些线索,经过警方摸查、梳理之后,锁定了其中4个重点对象,进行重点调查过。最后,包括何斌,丁大头在内,全都否定了。

  (二)私房夜话

  几十天之后。

  弯弯的上弦月升起来了,月光爬上了窗棂,四周一片寂静,街道上白天喧嚣不息的汽车声,已星星点点的,也几乎听不见了。此时,估计夜已过半,但是,我们的主人翁王鹰雕这么晚了还未入睡。白天的时候,他在《咸州日报》和《咸州晚报》的新闻栏目上,同时读到了一个骇然入目的大标题文字:“野猪窝凶案告破,两名疑凶落入法网”。

   他一口气读完了全文。他知道这是他自个的“杰作”。

  那一刻,他的情绪开始波动了一下,浑身的血脉也开始加剧了流动的速度。他没有想到咸州警方的侦探能力这么优秀,这么快就把石森风的案子给侦破了,黄二毛和东北马二人也抓到了。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月光,空朦朦的,很不真实,一片苍白。不知什么原因,王鹰雕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母亲,想起了自己的小孩;小孩和母亲一起住在另一个城市,他不禁打了一个长长冷战。

   王鹰雕的老婆柳叶梅就睡在王鹰雕的身边,居然被他这个长长的冷战惊醒了。一觉醒来之后的柳叶梅,发现王鹰雕还没睡着,想了想,不无讥讽地逗他说:“王鹰雕,夜个么深了,你还翻来覆去睡不着,是不是在想什么情人或小姐啊?要是真想的话,你就去呗,何必折磨自己啊!我不会阻拦你,也不会反对,而且,我还乐意你多找几个红粉佳人,看你到底有几大的能耐。”

   王鹰雕晓得柳叶梅嘴多,像把尖刀,又没个正经话说,不想搭理她。她便又继续说:“不过我要告诉你,女人玩多了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柳一梅此话一出,王鹰雕有点感兴趣了。

  王鹰雕说:“那会是什么下场呢?柳一梅,你说说看看?”

   柳一梅说:“跟石森风经理一样死得惨!”

   王鹰雕吓了一跳说:“你真不简单啊!石森风的私生活你也知道?好像你成了他老婆一样呢!”

  柳一梅说:“传说呗。”

   王鹰雕说:“石森风做了什么坏事了?”

   柳一梅说:“听说石经理死之前,还和一个女人睡在一起哩。真是做鬼都想着女人!”

   王鹰雕不相信,说柳一梅是瞎胡扯。确实是瞎胡扯,根本不是这回事。

   “在什么地方睡的你也晓得吧?”

   “如今这类地方到处都有,酒店、舞楼、歌厅,还有最赖的车站码头、街头巷尾都有,你信不信?不过这回石森风玩女人不是在城里,是在乡下。听说是被别人花言巧语骗到山里去玩的,人家就趁机把他做了。”

   “玩个女人不至于丢下性命吧?你说得个么耸人听闻。”

   “他肯定得罪了人。要不就是有人见财起心!你看是不是,所以说女人玩多了不会有好下场。”

   “如今艾滋病都快传到牛身上去了,我还敢做那种事?更不会象他,你放心吧。”

   “王鹰雕,你在说假话。你玩没玩女人难道我不知道吗?我是大傻瓜吗?你和桂香园的百合花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吗?还有竹海山庄的叶子,鸽子,多呢,我没说错吧?告诉你,我不是不知道,我是不想坏你的好事,你怎么一点自知知名都没得呢?”柳一梅在黑暗中不无戏谑地一笑说:“不过,王鹰雕,你要真象石经理一样被人杀了那才好啊,我还可以再结一次婚,再做一次新郎。”

   柳一梅的确很逗,把王鹰雕说得哑口无言。不过她也料想不到石森风的遇害,正是她男人梦寐以求和期待已久的结局。

   沉默一阵的王鹰雕哈哈笑了一声,又揪了柳一梅一下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此刻,王鹰雕的身心完全放松了,10分钟之后,他们一齐进入梦乡。

   实际上,王鹰雕也是杀手!

  (三)土皇帝的霸王作风

  王鹰雕的大名叫王花荣,好听得很吧。王鹰雕是他的外号,因为他太霸道了,才被人冠了这个美称,而且都觉得挺形象。不过没得几多人敢当面叫他这个名字,他是桂花林开发区党委书记、管委会主任,党政一肩挑,权力大得很,谁不畏其几分呢?只有他老婆柳一梅在对王花荣不满的时候,才会带着开玩笑或指责的意思叫他王鹰雕。再者就是官比他大、财气比他粗的人或哥们,在不经意中叫他王鹰雕。除此之外,再无人敢称他王花荣叫王鹰雕了。万一有人兴趣来了,想逗一逗王鹰雕讨个笑脸的话,那也最多只能你先笑着脸道一声“雕爷”罢了!

   王鹰雕是个难得的能人,不到30岁时就当上了开发区党委书记和管委会主任,挑着两个重担,握着两个大权,可谓雄姿英发,少年得志。王鹰雕原来是办事处下面一个小厂的负责人。他当过兵,特别聪明,脑子活,智商高。办事很有创意,敢于拼搏。他借经济体制改革的机遇,把他管理的小厂创办得红红火火,井井有条,扭亏为盈,深得领导和职工们的赏识,作为新时期的尖子人才,被破格推选为管委会主任,不久,又被推选为市人大代表。此后一路青云直上。聪明过人的王鹰雕,为了不辜负领导的重用和众人的希望,更是把他的智能发挥到了极至。

   经济体制改革之初,桂花林开发区的区办企业只有五个。而且,其中就有4个处于要死不活的亏损状态。王鹰雕当上主任之后,其雄心壮志象一股烈火,立即燃烧喷发起来了。他贷款近2亿元,第一年创办企业10个,第二年又增办企业10个。他趁势而入,与时俱进,一年一变样,三年大变样。桂花林开发区的企业收入破天荒的首次超亿元。再过几年之后,到王鹰雕做35岁生日的那一年,也就是王鹰雕当主任的第6年,是他人生的鼎盛时期。这年的企业收入高出2.1亿元。名列咸州市区办企业十强之首,省乡镇企业百强之一。

   这时王鹰雕荣誉满身,心里象三月的阳光一样灿烂,成了各种媒体争相报导的领潮人物。几年来,他被中央和地方各级领导评为全国优秀青年企业家;退伍军人企业家;民营企业家;星火企业家和省十大杰出青年等等。一时上了天!

   在鲜花与掌声面前,王鹰雕心醉神迷,开始飘飘荡荡起来了,驾驭不好自己了。他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楚霸王”,一切由他一人说了算。他把自己的亲戚朋友拉到石森风的企业当领导人。

   石森风不买账。石森风是竹木工艺厂老厂长、老书记。

   “你舅弟才16岁,还不到法定的完全责任年龄,更不懂竹木工艺是什么东西,当厂长不合适!”在王鹰雕的办公室,石森风说得很激动。

   王鹰雕不客气地说:“有我啊,你担心什么呢?”

   “你的侄女只读小学3年级,担任企业会计也不合适!她不懂账理?”

   王鹰雕又说:“有我啊,你担心什么呢?”

   “你的姑父八十岁了,路走不稳,字认不得,还当仓库保管,怎么发货?怎么记数?”

   王鹰雕又说:“有我啊,你担心什么呢?”

  “你。。。。。。”

  石森风又提了几个问题,都一一的被王鹰雕抵了回来,而且,还被王鹰雕大大咧咧地吼了一顿。

   “天大的事有我顶,你别管那么多!你以后就只担任竹木工艺厂书记一职就行了,厂长就免了。”

   石森风说:“那免少了,干脆连书记的职务一齐免了吧,一齐给你舅弟吧!”石森风知道王鹰雕这样安排是削去他的权力,培植王家天地。在企业是厂长负责制,厂长是第一把手,厂长说了算数 !

   一个月之后,石森风离开了桂花林开发区竹木工艺厂,不久就被咸州市竹木工艺公司聘为公司副总经理。石森风在竹木工艺这个领域是行家里手,已经干了半辈子。一些经商的外国佬,只要听说是石森风厂家生产的竹木工艺品,就愿多出一成价格将货抢到手。现在,石森风走了,不但带走了信誉,还带走了工艺技术和许多客户,这也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啊!不过这相对前者来说,不啻于是一场天灾人祸。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王鹰雕发了雷霆之怒,骂石森风不是人,故意拆他台子。但王鹰雕知道办企业光靠发脾气是无济于事的。一时又没处请这样的高手。无奈之下,他想走回头路,重新将石森风请回来当厂长。他还许愿让石森风在管委会挂个副主任闲职的头衔,将原来的年薪8万元提升到15万元。这个条件与石森风在竹木工艺公司副总的职务比,还要强些。这是实职,那是虚职,是聘用的,随时可以拉掉。主意拿定之后,王鹰雕安排副书记胡秀林出面做石森风工作。

  “老革命”。王鹰雕以现代人的口气喊胡秀林说:“石森风的回头工作由你去做,只要他愿意再回来,条件还可以放宽,你自个作主!”

  王鹰雕说完之后又补充说:“你们老战友了,找个地方好好喝几杯,谈谈知心话,也许能见成效!”

  胡秀林说:“好吧,我试试吧!”

  胡秀林与石森风二人同龄,又是同乡,都是咸州市下面竹海乡的人,年轻时又一同去天津当过兵,这段经历对他们来说很不寻常,他们非常珍惜。因此,二人关系十分密切,有如兄弟一般。一直到后来,石森风退伍时,才与胡秀林分手。因为那时胡秀林已经提为排长了,仍然留在部队。

  竹海乡是个远离城镇的山区,山高林密,到处是高大的古松古柏和成片的楠竹,像云天,像海洋。而且,山上还有山,林中还有林,给人一种远古洪荒的感觉,既寂静,又悚人。野猪一群一群的在林中奔来跑去,明亮的眼睛如同绿色的探照灯一样,谁见了都要打几个冷战。各种各样的蛇溜进溜出,更是让人心惊肉跳。突然从部队回到竹海乡的石林风,面对家乡的这一切,已经很不习惯了,吵着要父亲给他找工作,不想在家里呆了。父亲说,工作又不是等在那里,说找就能找得到的,要石森风在家中一边学习做些竹木工艺的手艺,并说有了手艺走到哪里都有饭吃,荒年不饿手艺人;一边再托人慢慢找工作。石森风毕竟是在部队受过教育的人,明白父亲说的话是个理,遂安下心来。那时,他人年轻,学什么,像什么,还潜心植树种竹。他把楠竹种得象南瓜一样大,连联合国的人参观时看了都赞不绝口。

  一晃几年过去,他企盼的工作机遇也终于来了。一天,他幸运地得到一个信息,胡秀林复员了,从部队回到了咸州,分在桂花林办事处任副主任职务。他喜得几天都不想睡觉,并很快通过这层关系在胡秀林镇办企业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名符其实地成了胡秀林的部下。父亲要他学的竹木手艺也派上了用场,真是一好百好。然后,他又在几十年的创业生涯中,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企业领导人的岗位。当然,这中间也少不了胡秀林的帮扶,假如没有胡秀林这位老战友在他身边,他的人生或许就是另一种状况。王鹰雕也是因为知道他们之间关系铁,所以才要胡秀林出面做石森风的回头工作。

  胡秀林请石森风在小意大利酒楼吃饭,他点了几个好菜,要了一瓶好酒,一边与石森风碰杯对酌,一边将王鹰雕的这个想法传递给石森风。谁知石森风肚里的气还象过冬的青蛙一样,鼓鼓的。

  “好马不吃回头草”。石森风气呼呼地说。

  “不要那么冲,有话好好说”。胡秀林说,“都老家伙了,火气还那么大,你也别急着表态,今晚回去多考虑一下,好不好呢?”

  “不用考虑了。”石森风的话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就是他王鹰雕亲自拿桥子来抬我,我也不会回去了的。”

  “我让他给你把年薪升到15万元.如何?你回还是不回啊?”

   “老兄,不是钱的问题。”他们两人又碰了一下杯子。

   “那是什么问题呢?”

   “你心里明白,也应该明白。”

   “就是不明白啊。”胡秀林故意说。

   “我看不惯王花荣那只狼,让他去咬别人吧,也让他去跟十六岁的舅弟‘垂廉听政’吧。”

  “桂花林的竹木工艺厂是在你手上办起来的,你能看着他垮了吧?”

   石森风一笑,“不会吧,有王花荣哩,王花荣神通广大啊!是我们咸州企业界的领军人物!”

   “已经垮了,订单愈来愈少了!”

   “哈哈,那不是我的责任啊!”

   一个小时之后,胡秀林同石林风握手告别,怅然而去……

  (四)这才像我的兄弟

   王鹰雕决心除掉石森风。让这个魔鬼、竞争对手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他得知石森风不买账,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在石森风走了之后,他下面的大部分企业出现不同程度的滑坡,有的严重亏损,王鹰雕叫苦不迭,气得骂娘。火上加油的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许多职工群众及办事处街道居民,原存入该处银行部门的股金,见形势不妙,怕打了水漂,纷纷挤兑或将款划走了。许多职工动不动就闹到他办公室或宿舍,要求退集资款,要求增加工资待遇。有的企业经不住几下折腾就瘫痪了、垮了!搞得他焦头烂额。另外,还有他的好多决策不灵了,总有人反对。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王鹰雕统统归罪于石森风。认定是石森风从中作梗,故意挑起事端。他恨之入骨,遂起杀心,而且,实在是一分钟都忍受不下去了啊!

   王鹰雕是个黑白两道人物,堂而皇之的称呼是桂花林开发区书记、管委会主任。黑道上他是老大,手下有一般兄弟,黄二毛和东北马就是他的两个马崽之一。他们之间关系,表面上不露锋芒,一般人看不出来。黄二毛的外号叫黄毛驹,26岁,与东北马两人同年,都是戳破天不补的性格,两人均因盗窃,帮人打架,被判过徒刑。

   黄二毛回来后在王鹰雕下面的钉丝厂当过保安,是黄的母亲求王鹰雕给她儿子一点事做的。但黄二毛的性格从小就野惯了,呆不住,又嫌工资低,只干一年多时间就走了。辞工时,王鹰雕没有说不高兴的话。相反还给了黄二毛2000元。这在旁人看来,不合常规,不可思量。黄二毛也有些不好意思,是免免强强才收下的。王鹰雕说这算不了什么,只要今后他心中还记着王鹰雕就行了。

   黄毛驹长得粗眉大眼,身板结实,性格豪爽,又很义气。深得王鹰雕的喜爱,认为此人很优秀,将来一定有用得着的地方。想先埋下伏笔,日后为他所用。因此王鹰雕给黄毛驹2000元不是白给,是有意放的长线。这且不说。后来黄毛驹成家的时候,王鹰雕更是拉了他一把。黄二毛要结婚,身上又没有钱,心急火燎,恨不得又要去偷抢。王鹰雕知道了,派人给他送去1万元。而且后来,在他的新婚之日,王鹰雕又亲自带着一帮兄弟前去给黄二毛抬庄。黄二毛感动得热泪盈盈。跪在王花荣脚下连磕三个响头说:“雕爷,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不忘。”从此跟定了王鹰雕,背后帮他了难,帮他讨债,帮他火中取票,指到哪里,打到那里。

   东北马是黄二毛在狱中结识的难兄弟,是黑龙江佳木斯人。

  东北马少年丧失父母,又无兄弟姐妹,孤单一人,到处流浪来到武汉后,曾持刀抢劫一夜行人500元。论罪行,东北马的罪要比黄二毛的重。东北马出狱后,没有回到佳木斯去,而是去南方打工。一二年之后,因为打工辛苦,就没干了。想想又没个去处,最后他就找到黄二毛家来了,同黄二毛住在一个城市。东北马至今也未成家。他能投靠在王鹰雕门下,纯粹是黄二毛的引荐。不过王鹰雕经过长时间的观察考验,认为东北马敢为人火中取栗,敢玩命,只认钱不认人,算得一条汉子,就将他和黄二毛一起留在自己的黑道上。

   现在,王鹰雕就要他们二人去为他充当杀手!

   为了慎重起见,王鹰雕选在一处档次很高的酒楼包间,秘密约见黄二毛和东北马。把暗杀石森风的事交给他二人。说石森风专门跟他作对,不除此人誓不甘休。并一再嘱咐他们不能走漏风声,不能留下丝毫蛛丝马迹,要干净利索。

   “大哥,你就放心吧,此事包在我们身上了。”

   “事情不能这么简单,一定要慎重,不能冲动。”

  王鹰雕又说:“千万不能暴露了”。

  “知道。”

  “万一暴露了,坐牢打板,一切得由你们自己担着,家中老小,生养死葬,由大哥我尽责尽孝了!”

   王鹰雕把这话一说,气氛突然间变得悲壮起来了。

   黄二毛、东北马站起来,扑嗵一声跪在王花荣脚下说道:“大哥放心,绝不让人知道,万一露了马脚,被警方抓住,兄弟绝不出卖大哥,愿为大哥去死!”

   王鹰雕激动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这才象我的兄弟”。

  他说罢从身上拿出两个纸包:“各是5万元,你们先拿着,完事之后大哥我再每人赏5万元”。

   三人是午夜1点钟分手的。

   一个礼拜之后,金家湾的牛汉大叔,在野窝发现了石森风的尸体。

   五十余天之后,两名犯罪嫌疑人黄二毛,和外号叫东北马的家伙双双落入法网。

  事情有些节外生枝,当时在警方处理完野猪窝石森风凶案现场后的第二天,又在市郊桂花河里发现了一具被肢解了的女尸。是一位打鱼人发现的。这名男子经常在桂花河里撒网打鱼玩耍,主要是爱好,不一定能打到鱼。有时运气好能打一二斤小鱼虾,有时忙乎几个小时一斤也没得。这一次,他拉网时突然感到有些沉,初时一喜,以为捞了个什么大家伙鱼呢。想一想才明白过来,这桂花河不是大海,一万年不会有这么沉的大鱼。露出水面才发现是一只装得鼓鼓的蛇皮袋,袋口用铁丝捆着。他已经有了一些不祥的感觉。拉上岸解开袋口一看,果然不是好事,是一袋切割成块块的人体碎片。打鱼人骂了一句脏话,妈的×,真晦气,然后就收网走人,再然后就报警了……

   2天时间发现了2具尸体,一男一女,一具在山上,一具在水里,实属罕见,骇人听闻。不过后来侦破结果表明,两起凶杀案并无必然联系,后者属另一案:情杀!

   一时间,王鹰雕很开心,他说,这个城市的凶手还真个了得啊!山上杀一个,水里杀一个;男的杀一个,女的杀一个。嘿嘿,把公安局的警察搞得昏头转向……

  (五)红楼里的狼腥味

  王鹰雕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9点半了。柳叶梅早就走了。她天亮起来轻轻洗过脸之后,就上班去了。她没有叫醒王鹰雕。她知道王鹰雕昨夜很晚才睡着,有意不叫的,让他多睡一下。柳一梅嘴巴是狠一点,但嘴巴归嘴巴,心还是疼着王鹰雕的。她心里明白,有了王鹰雕,就有了好多幸福和荣耀,别人就会对她刮目相看。

   王鹰雕就住在桂花林办事处家属大院内。属单门独户。院墙高筑,常年四季,绿荫如盖,草木之花,亭亭玉立,四时飘香,犹如野山之中的别墅。前面就是办公楼,中间距离不过200米远的样子。王鹰雕来到街面随便吃了点东西。他的早餐不是很讲究,吃的也不多。随即他就来到了办公室。

   王鹰雕的外甥女张小乐在办事处打印文件,配有一台电脑。另外,张小乐还要带搭做些报刊书信的收发工作、打扫卫生和为客人筛茶倒水等日常杂事。张小乐挺勤快,每天起得很早。在王鹰雕上班之前,就给他把开水烧好了汇在开水壶里,再给他把茶杯洗好泡上茶,放在桌面上。她知道王鹰雕不喜欢喝纯净水,他说纯净水太纯了,纯得没有了营养,而且一大桶纯净水要喝许多天才喝得完,不卫生。

   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敲响10下。张小乐一抬头,见王鹰雕到办公室来了,赶忙跑过来说:“舅!你今天怎么这么忙哩,10点钟了你才到办公室来,我跟你泡的茶肯定冷了呗,再跟你重新泡一杯吧,舅?”

   王鹰雕把手一摇说:“不用了,我拿着漱口,你去忙吧。”

   王鹰雕有三个姐姐,张小乐是大姐的小孩,二姐三姐的小孩分别在下属企业当会计和负责人。一个个都干得不错,挺给他争气长脸,尤其是张小乐更胜一筹,打印文件二年了,从未出过差错;杂七杂八的事也做的很勤。尽管外人有些看法,说他关心的都是亲戚朋友。

  但王鹰雕不以为然。他说看问题,社会背景很重要,如今看病的挂号费,有的医院已经由原始的5分钱1角钱涨到1千元、1万元了;过几年,也许还要涨。说是挂号费,实际上包括医药费、检查费、住院费以及服务员给病人洗衣的钱也在其中。不管人们怎么说三道四,是绝对阻挡不了的,犹如祁连山北的黑风暴,一旦来了所向披靡,这是自然规则。

  王鹰雕甚至还想:“世界上一些特殊的好事,都是有钱的人开人类先河创造出来的。比如,捐赠某种慈善事业或扶贫救灾,有钱人一出手便是10万、百万、这也是平常人不能企求的。你能有意见吗 !”

  王鹰雕漱过口,喝过茶之后,将手伸进办公桌抽屉,将昨天看过之后放在抽屉里的两张报纸拿出来重新看。他刚把报纸一摊开,《野猪窝凶案告破#8226;两名疑凶落入法网》的黑体字、大标题,立即再度映入眼中。他的脸色很严峻,但他不怕,没有一点激动和惊恐的表露,他始终是自信的。他相信黄二毛和东北马不会出卖他。他们二人懂得,出卖他也得付出惨重代价;不出卖他也得付出惨重代价。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而且,他二人心里更加明朗的是:将来能够帮助收尸,养家糊口的只有他王鹰雕了,王鹰雕会安排人把这些事办理得体面、妥贴。王鹰雕深信他们会枪刀不入,直到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也决不会向警方把他供出来。王鹰雕早就已经把自己的方向标定好了,即使警方怀疑他,将他纳入视线,他也不怕;没有黄二毛、东北马的口供,也难定他罪。相反,他要表现得更正常些,千万别乱了方寸。王鹰雕还懂得,象他这样大牌企业家、名人,抓起来难,放起来更难,没得如山铁证摇他不动。这么一想,他神经质地笑了。

   千头万绪之中,王鹰雕自已倒有些昏头转向了,他有所不安的是:他没能把事情预谋得更好些更慎重些,甚至有点马虎以致两名马崽很快被警方缉拿住了。原以为:现在失踪个把人不算什么,警方不会下大力气去侦查,可是,现实却不是这回事!王鹰雕弄不明白,警方是如何把目光锁到他二人头上的?不知黄二毛、东北马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差错?

   当时,他二人把杀石森风的事做完之后,三人是在长江大酒店碰头的。他表扬了黄二毛、东北马把事情干得好,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对他们二人用俄罗斯美女作诱饵,让石森风这个老色狼轻易上了钩,尤为满意。按事前承诺,他又分别赏二人各5万元。叫他们沉住气,不要惊慌,不要害怕,每天该做什么,就还做什么,就象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接下来的一二个月时间,他们三人还背着人眼在红楼、花街两处歌舞厅玩过两次。黄二毛和东北马还分 别带 小姐进过包房。当然,他们相聚也不只是玩和疯这点表面内容,真实意图是在传递信息。他们觉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波折,没有危险,日子照样充满阳光。

   然而,警方的线人正是从红楼、花街那里,嗅到了他们的异味……

  第二天是星期天,王鹰雕到办公室来的很早。他叫张小乐跟他烧了两瓶开水又泡了茶之后,就叫她回去休息。走前,张小乐说:舅,要是有事我就不休息?王鹰雕把手一招,休息吧,今天没有事。

   硕大的办公室空空的,很寂静。他站在窗前,眼睛发直,视而不见的看着外面的一切。昨天夜里他睡在床上,翻来翻去又想了一夜,万一事情捅穿了咋办?他终于开始后悔了,害怕了!他突然产生一种怀旧之情,竭力想找回自己,找回先前的快乐、荣誉和辉煌。还不到8点钟他就抽了5支烟,喝了两杯茶,还不到10点钟,他就犹如忙了一整天,身体疲乏,双眼发涩,而且其中一只眼还老是发痒。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想提一提精神。远处的天空仿佛有雷声滚过,满天灰蒙蒙的。他回到椅子上,眯了一阵眼晴,不断提醒自己要注意保持大脑清醒、冷静,要慎重从事,不能冲动,防止失去洞察力和心态失衡。

   11点钟,他准备离开办公室。这时,突然闯进来四五个年轻人。其中一人额上在流血。“我要找王书记。”他说。

   王鹰雕吃了一惊:“什么事,搞得这么吓人?”

   其它四人是来劝和的。原来事情也不很大,他们斗地主斗发了疯,动了手被指甲划破了脸皮。王鹰雕习惯地把手一挥,叫他们去找医生包扎一下。他们走了,但王鹰雕心里却留下了阴影,这些职工越来越没组织纪律了,满脸鲜血,到处乱跑,影响多不好!

  (六)两个女人的对话

  柳一梅在市人民银行工作,是王鹰雕找人跟她安排的,没有王鹰雕,她也许是个歌舞厅门口卖票人员。中午,柳一梅谎说家中有事,向管她的领导打个招呼就提前一小时下班了。

   她喜欢在菜市场买菜,一下班就照直到菜市场买了一提兜菜。在回家的路上,柳一梅碰到黄菊花。因为是熟人,加之黄菊花现在是孤单一人,柳一梅便立即与她亲热起来。

   “黄嫂,你还好吗?”柳一梅说。她们肩挨肩,走得很拢。

   “没有了石经理,小孩又不在身边,你一定要注意自己身体啊!”

   “唉!” 黄菊花悠长地叹口气说:“这石森风也是报应,总爱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他太‘疯’了。为这事我们曾闹过离婚,你可能也听说过。我不知劝说他多少。这一次为了玩女人,终于把命都搭上去了。”

   “石经理这么大年龄了,还这么不正经”。柳一梅好象有些不理解,甚至觉得男人跟动物一样坏。

   “听公安局的人说,是那两个凶手骗他到蒲州去玩的,说他们的亲戚在蒲州办了一家很有名头的歌舞厅,近日弄来了几个俄 罗斯 小姐,说一个个年龄不大,生得十分妩媚,十分水灵,跟石森风留着呢,叫他去开个洋晕。还说他几十年吃的都是土鸡子,不识洋鸡为何物。石森风听得哈哈大笑,心中乐开了花,当即就等不及了,非要去尝尝不可。结果,中了人家‘美人计’。他人还未出蒲州地界,就被他们用铁丝勒死在车上。为了毁容还用草烧了一下……你说惨不惨?”

   “他们之间怎么认识啊?”柳一梅听上了瘾,提兜的菜掉了几根都不知道。

   “肯定认识呗,不然他怎么会去哩。估计他们和石森风是一丘之貉,经常做这种事,相约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混熟了!”

   “他们为什么要杀他?”

   “ “说石森风玩了他们的女朋友,得罪了他们,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听说石森风死前,与凶手有过一段对话。”

   “什么对话?”柳一梅问。

   “两名凶手突然把铁丝套在石森风脖上时,被石森风两只手抓住了,惊恐地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凶手说,“你真蠢,这还不知道?”

  老石说,“你们想弄死我?”

  凶手说,“对!你还算聪明,终于明白了。”

  老石说,“你们开个价吧!”

  凶手说,“开什么价?”

  老石说,“别装了,你们不是为了钱又何必这样呢?到底要多少钱才愿意放我说吧?”老石以为凶手是绑架勒索。

  凶手说,“我们不要钱。”

  老石说,“那要什么?”

  凶手说,“就要你的命!”

  老石说,“为什么?我与你二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凶手说,“你得罪人了。”

  老石说,“我得罪谁了?”

  姓马的凶手说,“就是我!”

  老石说,“没有啊,我们不是经常在一起玩耍嘛?好好的,怎么就得罪了?”

  姓马的说,“对,你玩耍了我的女朋友。”

  老石说,“假话,我根本不认识你女朋友!也从没听你说过。”

  两名凶手一齐说,“老伙计认了吧,别再多费口舌了。”

  石森风最后急了说,“年轻人,你们要我死就让我死个明白好不好?”

  但两名疑凶始终没有让石森风弄明白,就把他勒死了”。

  黄菊花说完,长长地吸了口气。

   “石经理要是在工艺厂不走就好了,就不会出现这事。”柳一梅说。柳一梅露出一脸的惋惜之情。

   “生死由命,一切都有定数。”黄菊花很有一点宿命思想。“这种人太放荡了,不会有好下场,不是这样死,就会那样亡。旧话说,一个人的福禄只有这么长,想多是多不了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快分手的时候,黄菊花好象想起了什么,站下来对柳一梅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王花荣书记还是挺看重石森风的。别看他们平时争争吵吵,关键时刻还是挺够意思的。在石森风的追悼会上,他亲自给我送来了2000块钱慰问金,还带着老石原来的许多职工部下都来送情和参加追悼会。真是难为他了!”

   柳一梅说:“那是应该的,不用谢。”

   黄菊花说:“小柳,不能这样说,石森风毕竟离开了竹木工艺厂,到竹木公司去了,王书记是可来可不来的,你说是不是?你一定要替我多多感谢王书记!”

  石森风的追悼会,是在石森风被害以后的第三天召开的,公司办得很隆重。王花荣知道以后,带着一班中层干部队伍前去吊唁,人人送了花圈,送了钱,放了炮,弯了腰,鞠了躬,最后还烧了香。王花荣在烧香的时候望着石森风的遗相,流了许多眼泪,使黄菊花很受感动,她一直念念不忘这份人情。

  吃中午饭的时候,柳一梅把黄菊花的话转告给了王鹰雕。王鹰雕听了心里好不痛快。但王鹰雕表面上不露声色地说:

  “那也是应该的。桂花林办事处能走到今日这一步,石森风也是功不可没,他死了我们还能不送个人情,参加一下追悼会?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叫人嘛。柳一梅,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柳一梅说:“你是领导,我没有资格评头论足,不过,听你的口气,你好象很谦虚。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

   王鹰雕说:“谦虚好不好啊?”

  柳一梅说:“好不好我不管,唯一的一点,我就是希望你不要跟石经理一样为玩女人走到死路上去了。”

  “你总这么恐怖!”

   一阵小而优美的音乐声从王鹰雕的腰间传来,那是王鹰雕的手机响了。王鹰雕赶紧放下碗筷,站起来走到一边。

   “我是王花荣,什么事?啊……啊……”

   “什么事,搞得那么神密,生怕我听见了,走那么远?”柳一梅在王鹰雕关机之后,不高兴地问他。

   “不是什么女人的电话,你放心。”王鹰雕笑了一下:“是市经委办公室马主任打来的电话,叫我明天去省里参加百强企业负责人会议,说是市委一把手李明山书记点名叫我去的。”

   “你们好多的企业效益越来越不景气了,还充什么叫鸡公啊!”

   柳一梅不以为然。

   这话让王鹰雕不高兴。他黑着脸说:“你少来点反面宣传行不行?桂花林是我主政,你想拆我的台啊?”

   “老公,我是逗你玩的,在外面我怎么会这样说呢?”柳一梅一刹那换了个人似的走拢去在他脸颊边亲了一口,留下一股香气,幽香怡人。

   王花荣的脸仍然是黑的。“别来这一套!”他用鼻孔嗤嗤地笑了一下。

   “你这女人有时挺坏事!”

   (七)胡秀林的心病与吃子弹的保镖

  近一个多月以来,胡秀林一直在人民医院住院。他心脏病突然发了,很厉害,差一点见老祖宗马克思去了。据说他的病是得知石森风被人暗杀的消息之后,大为震惊而引发的。开始,有一个礼拜时间,他夜不安枕,恶梦连连。常常梦见蟒蛇缠身,歹徒追赶,海啸袭击,不时地发出沉闷嘶哑的惊呼,被老伴一次次推醒。醒来时冷汗涔涔,呻吟不休,仿佛大病一场。他脑海里不停留地缠绕着石森风被暗杀的事情,几乎走火入魔,挥之不去。

  他想石森风突然遭到杀害,抛尸山野,定有蹊跷。决不是一般等闲之辈所为。石森风在竹木工艺这一行当干了几十年,一直平平安安,无半尺风浪,为什么一调走就出了问题?其中必有隐情。胡秀林曾受王鹰雕指派,去请他重新回到竹木工艺厂,并许愿给他提高级别和工资待遇,而石森风偏偏要“好马不吃回头草”。他这一来,使得王鹰雕很没面子,气炸了肺。这且不说。技术指标、经济效益受到严重威胁。想想,王鹰雕的眼里能容得下这粒沙子啊?绝不可能!在胡秀林的意识中,石森风的不幸遭遇,百分之百与王鹰雕这只狼有关系,他可以拿人头担保。但胡秀林心中的事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只放在自个心里,即使病死了也要把它烧成灰,带到阴家去。

  然而,当王鹰雕来医院探望他时,这种想法立即虚无缥渺起来;立即感到王鹰雕是个好人。王鹰雕不但给他送来了苹果香蕉,燕窝饮料,人参补品等,还给他带来了几千元住院费,这使得胡秀林心里象阳光一样灿烂。更使胡秀林喜不自胜的是,王鹰雕同他握手告别时,叫他多住些日子,别慌着上班;另外,也别担心那百分之二十的医药费报不了,到时候,我跟你签字。按规定,胡秀林的医药费只能报百分之八十。有了王鹰雕这句话,就没了后顾之忧。

  在胡秀林的潜意识里,记得几年前,王鹰雕曾玩过一支卜朗宁手枪,他自称是从公安局一位好朋友那里拿来玩一下的,是真是假,神鬼不知,也无人问津。在他这种恶人面前,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弄不好,小命难保,别看他在企业圈内是个显赫人物,荣誉满身啊!其实,他什么龌龊事都敢做。

   有一年秋季。一天夜里,温州一位老板,请王鹰雕和胡啸 林在 君子来酒店吃饭,同桌的还有一位财大气粗`赫赫有名的孟老板。这孟老板可能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酒过数巡之中,众人纷纷立起,举起杯跟王鹰雕敬酒,歌功颂德一番,说了一串又一串的奉承话。唯独孟老板充耳不闻,全不把王鹰雕放在眼中,没有主动敬酒,更无敬酒的意思。孟老板不是不认识王鹰雕,更知其是本市一霸,大名鼎鼎,有点故意不买帐的派头。王鹰雕觉得孟老板是明罢着不给他面子,气愤至极,脸早就变了形。

  终于,他忍受不住了,乘孟老板端杯自酌自饮之际,凶悍的王鹰雕,一言不发地从兜里拔出卜朗宁手枪,猛地一下杵在孟老板的太阳穴上。孟老板可能出娘肚皮还未见过这种事,胖胖的脸立马吓得歪斜惨白,浑身发抖,眼睛充满了恐惧,几乎坐不稳了。尤其是那端酒杯的左手,象出菩萨的神汉一样抖得更为厉害,终于“哗”的一声落到桌上,香飘飘的美酒如小溪流水般沿着桌边向他裤裆流去,将裤裆洇湿一大片,很象是被尿屙湿一样。

  “别……别……”丢魂落魄的 孟 先生,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别半天别不出来。

   孟老板赴宴时带来了一位保镖,这保镖生得牛高马大,身强体壮、虎虎生威。他一看主人有了麻烦,立功心里油然而生,没加思索,就猛地一下扑到王鹰雕背后,将毫无防备的王山狼扳倒在地,顺势下了他手中手枪。然后,把玩着,吹唬着,再然后从弹匣里卸出一枚子弹,象吃蚕豆一样丢进嘴里,故意嚼动几声,一举酒杯,咕咕一阵猛饮,将子弹吞进肚里去了。接着用言语羞辱王鹰雕一番。

  “这位大哥,办事别大过了。再说,你那点手艺与我比还欠点火候啊!”所出之言,字字刺耳。这真是应了中国人一句古话:打师怕蛮师,蛮师怕不怕死的。一时间,大家都傻了眼,那位孟老板同样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都为这个鲁莽的不知深浅的保镖感到无比震惊。有人吓出了冷汗,有人说话打颤,也有人悄悄地告诉保镖,说此人属黑白两道人物,心狠手辣,遇仇必报,万万惹不得的啊!

  王鹰雕极其看重面子,出娘肚皮就轻易不言输。现在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被急剧上蹿的热血绷破了;瞪得象铃当一样的眼睛,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在众人的劝说下,保镖很识相地认了错,双手将枪还给了王鹰雕。

   “大哥,小弟是个粗人,一时鲁莽,多有得罪,对不起了,失礼了,请王大哥海涵!”

   王鹰雕屁都没放一个,接过枪,黑着脸走了。

   胡秀林预感大事不妙,叫温州老板立即撤席,大家快快离去。果然,众人前脚一起,后脚王鹰雕带几个打手杀回来了。真危险啊!稍慢一点,非出人命不可。找不到保镖,王鹰雕十分失望。

   “此事没了!”王鹰雕怒不可遏,发出一声悠长的怒吼。君子来酒店的几名服务员看着这几个横冲直撞、虎视眈眈的人,一个个莫名其妙。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替保镖消灾灭祸,几天之后,孟老板拉着一位副市长一起,不惜重金,在市中心一家很有名气的五星级酒店宴请王鹰雕。由副市长出面做工作。当然,孟老板还不能对副市长提起枪的事,否则那就会火上浇油,把事情弄得更糟。只能找一些敷衍的话题说一说。

   王 山雕对市里领导个个熟,见副市长出面说话,不能不识抬举,加之孟老板一个劲地跟他敬酒,赔礼,给足了面子,心情好多了,终于高兴地举起杯说了一句:“一切都在这酒里。”然后猛一仰脖喝个底朝天。

  够意思!够意思!副市长直打哈哈。尽管如此,胡秀林并未替孟老板放下心来,因为胡秀林对王鹰雕为人太了解了。果然前说后应,不过半年时间,胡秀林就听孟老板说他的保镖失踪了。警方因为没有任何线索,也不好立案侦查下去。再说,如今全国上下有几千万流动人口在外面打工,谁知道失踪人是不是悄悄地外出打工去了啊!

  这其中的隐情,作为保镖的主人孟老板,心中不会不明白一二。但出于对王鹰雕的淫威,谁也没有对警方说出什么。

   胡秀林是桂花林办事处老人,王鹰雕是土生土长的年轻一代领导,深知他的秉性。他霸气十足,报复心极强,无人敢粘惹他,甚至躲着他。中国人有句俗话:惹不起,躲得起。胡秀林正是这种人。

   胡秀林对王鹰雕的工作,从来不提反面意见或半点顶牛,即使有天大的不高兴,也只是放在心里掖着。工作照样做,百依百顺,深得王鹰雕信任。办事处原有的老同志,一茬又一茬地换掉了,唯有胡秀林没有换。胡秀林之所以能长留于此,根本原因就在于他是百分之百听王鹰雕的话。

   现在,一个多月的住院时间,轻轻松松就滑过去了,胡秀林的病也基本痊愈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但胡秀林不想出院,他怕石森风案子的事情给他惹麻烦,想躲避一下,图个安宁,静观其变。故而乐不思蜀。胡秀林已经知道石森风的案子破了,两名疑凶也缉拿在押,是警方到医院去走访他时,亲口对他说的,警方还带来了刊有报导的《咸州晚报》。

  其实,胡秀林早就看到了报纸。警察去时是经过扮装,以朋友的名义拧着水果去的,很秘密,连胡秀林在医院护侍的老伴都不知道,他们将她支开了。警方询问胡秀林对案件有何独到见解。因为石森风死前曾在办事处下面的企业工作过多年,也可以说在胡秀林手下工作多年,希望胡秀林能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想从中捕捉点什么,并一再表示为他保密,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但是警方白废一番力气,胡秀林除了说王鹰雕好象有一支手枪以外,其它的一口否认了,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他象一头蒙着眼睛拉石磨的骡子,只知道做事。既然如此,警方也没再多问。临走时叫他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他的亲人。

   在警方离去之后,胡秀林想了想,有些紧张和不安起来,更想在医院多呆些日子了,以便远离是非。警方虽然没有提到王鹰雕有嫌疑,但他明显地察觉到警方已经把视线锁到王花荣身上去了。王花荣肯定不知道警方在秘密调查他。现在的事一旦被王花荣察觉,真是不得了。他最怕的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八)探 监者何人

   市委书记李明山点名要王花荣去省里开百强企业负责人会议,也是警方的意思。警方确实将侦察视线放到王鹰雕身上去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才作出这一决定的,让王鹰雕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市领导一如继往地关爱他、重视他。不过这暂时还只李书记一人知道。

   黄二毛和东北马归案以后,嘴巴一直很紧,没有新的口供。

   警方在监狱分别提审过两疑凶。黄二毛交待说他杀石森风,是因为石森风多次玩了东北马的女朋友,并早就想干掉石森风。东北马更是这样一口咬定。但东北马说不出女朋友的具体姓名、住址、单位、职业等等。一时说他女朋友是南方人,过一会儿又说她是北方人;一时说女朋友是在乡下做农活,过不多时,又说女朋友在外面打工。黄二毛因为称是帮东北马“做事”,更是吱吱唔唔,交待不清东北马女朋友具体叫什么,住什么地方,干什么职业,在什么单位。

   因此,警方不难得出结论:东北马的女朋友是个虚拟的女朋友,假的,彻头彻尾假的。根本没法核实。掩人耳目,以此掩盖案情真相。这么说来,他二人的杀人动机就不能成立。也就是说在押的两名疑凶根本没有杀石森风的动因。这在犯罪学上,案件就不能成立。另外,还证实了警方的线人原在红楼、花街两处歌舞厅嗅到的异味是可靠的。这异味里面就包含有王花荣身上的腥气味。

  首先,人们不能释疑的是:王鹰雕是政企两界名家,为什么跟社会烂仔黄二毛、东北马私下暗中混到一起去了,这其中必有蹊跷;其次,石森风在王鹰雕手下干事时,对王鹰雕所作所为极为反感,二者之间的关系,是咫尺天涯,加之权力削减,孑然出走,其关系就显得更加微妙。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警方通过技侦,发现两疑凶花钱不但突然比平时阔绰,还捕捉到二人在外地银行有大额存款,日期都在发案前后。

   但是,仅仅凭这点暴露出来的马脚,就对嫌疑对象绳之以法,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同时,在犯罪学上,也难以向社会解释。想对王鹰雕采取措施动刀子,必须要有黄毛驹和东北马的口供证据,但两疑凶已是枪刀不入。

   这一日,看守所的大门口,来了2名年龄均在30岁上下的男子,说要到看守所里探望黄二毛、东北马,他们自称是犯罪嫌疑人朋友,带来2条香烟和几百元零花钱。说让疑凶在监狱中把伙食吃好一点,叫他们自己掏钱另买好菜吃。但看守所长和枪兵未批准他们进去。2人只得将烟、钱放下,道一声请转交就不情愿地走了。事后查证,此2人系王鹰雕的朋友,是受王鹰雕秘密之托来看守所探望两疑凶的,想给疑凶一点安抚。王鹰雕的这一隐身行为没有逃脱警方的预测。此前,警方已作过安排,侦查期间,不允许任何人面见犯罪嫌疑人,所有要求转交的钱物或吃的东西,除必需日用品以外,也不允许转交,先扣押再说。有意隔断犯罪嫌疑人与外界的感情交流,让其有一种人在人情在,人走两分开的失落与凄凉。可是,即使如此这般,两名犯罪嫌疑人仍然一口咬定,石森风一案与何人毫无关系。之后,警方又让黄二毛老父老母到看守所帮忙做儿子的工作,供出幕后主谋人是谁,也无效果。两位老人不知是糊涂,还是思想反复,事前说得好好的,见面就变了,反而责备儿子不该胡乱承认杀了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九)平地一声惊雷

   五月,是春深如海的季节。

  举目远眺,群山苍苍,鸟儿嘤嘤。凉风悠悠,泉水淙淙。

   这日,柳一梅想约黄菊花去人民广场散步。人民广场是近几年新建的园林式广场,视野开阔。一马平川。一年四季,百草丰茂,百花盛开,河柳依依,真是风暖鸟声脆,日高花影重。诱得游人如织,流连忘返。

   柳一梅花枝招展地刻意打扮一番,正待出门,门前不远处蹒跚着走过来两位形销骨立,弱不禁风的老爹老妈。

   “这是王花荣书记家吗?”

   对两位老人的喊声,柳一梅吓了一跳。说喊声不如说是乌鸦的叫声,又嘶哑,又浑沉。

   “干什么”?她本能地瞪大眼晴问了一句。还夹杂着许多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找王花荣书记。”

   “干什么?”柳一梅刚才问过一句,现在又问一句,脸上始终是莫名其妙的。

   平时柳一梅家进出的人,大都是权者显贵,光彩照人的人。现在,站在院门口的两个老朽根本不象是人:又矮又瘦,衣衫肮脏,头发花白,苍颜满面,脖劲上的青筋象老了的水竹笋一样,露出了深绿色,老头子更是用针都挑不出一点好地方:一双眼晴斜斜的,里面的内容是白的多黑的少,看人时目光不知在哪里飘忽,让人捉摸不定。他明明在跟你说话,眼晴却瞄在侧面的树梢上。使人对他产生一种怜悯:人间的是非他肯定看不清楚。他的右腿残废了,走路左高右低,前后一拱一拱的,十分滑稽,而且说话口齿不清。相比之下,老太婆就成了柳一梅眼中十全十美的人了。

   “你就是王书记家的人?”他们一齐望着柳一梅。

   柳一梅忙着要出门,没有心思多耽搁,就说:是的,我是他爱人,他不在家。“那我们就在这门外等他回来。”

  “等不回的,他到省城开会去了,明天才能回。”柳一梅有点不耐烦了,“到底什么事,先跟我说吧,等他回了我再告诉他!”

   “我想请王书记帮个忙!”

   柳一梅吓一跳:“跟你帮个忙,帮什么忙?”

   “我儿子黄二毛被公安局捉去了。公安局说他杀了人,这不可能,请王书记帮忙说一下。”

   柳一梅又吓了一跳,原来就是他们的儿子杀了石经理,原来她面前的人就是凶手的父母,不可思议。她听王花荣说过,又看到过报纸。

   “你想要王书记帮忙说什么?”

   “希望公安局把我儿子放出来。我儿子不会杀人的,他不是杀人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这办不到!”

   “我的儿子,我当然知道!他是不听话,但他不会杀人,他也不象杀人的人!”老太婆一直用衣角擦着眼泪。

   柳一梅看看表,实在耐不住了,急着要走,就说:“你们回去吧,我还有事,一抬脚就走了。”

   “那你一定把话转告王书记啊!”

   柳一梅大步流星往前闯,象行进中扛枪的解放军战士。背后裙裾飘飘,不知听没听见二位老人的话。

   黄二毛的老爷老娘之所以找王花荣帮忙,是因为王花荣曾安排他儿子当过保安,黄二毛结婚,还去喝过喜酒。在他们心中,王花荣是好人,是会跟他帮忙的人。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突然从天而降。兴致勃勃的柳一梅刚一走出街口,迎面就遇到了黄菊花,真是巧得很吧!柳一梅一阵狂喜,双手差点搭到黄菊花两肩。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黄菊花就当的一下跪下去了,扯着她的花裙,猛然歇斯底里地一声嚎哭,声腔惨烈而又悠长悠长,象暴风骤雨席卷四方。

   “柳一梅啊——天啊——原来是你王花荣请人杀了我家石森风啊——真是隐君子啊……啊……啊……”

  平地一声惊雷,把围观的人吓出一身冷汗。柳一梅更是不必说得,早已吓得晕了过去,晃了几晃,咣的一声坐倒地下。

   待柳一梅醒来时,黄菊花早已被接警的110警察弄走了!

   菊花近来一段时间,忽发奇想,一心想看看东北马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人间美人,或者长的跟仙女一般美丽?石森风为什么那样喜欢她?

   黄菊花就往公安局跑,跑一次,又跑一次。一次次的跑,就是没有看到东北马的女朋友,连东北马女朋友的名字都没打听到,公安局的人不敢说东北马的女朋友是虚拟的,假的。只能编故事哄一哄黄菊花,说东北马的女朋友小圆脸,大眼睛,长头发,尖嘴巴,矮个头,一般化,没得什么特别好看之处,没有工作单位,到深圳打工去了,看不看就那回事。黄菊花信了,也就不再去公安局了。

   过了几天,不死心的黄菊花又一次忽发奇想:见不到东北马的女朋友,那就见一下东北马本人。问问东北马到底为什么要杀石森风?另外,他还想问一下东北马,石森风死之前与他们是不是有过一段对话。黄菊花象疯了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往公安局跑。公安局的人告诉她说,这怎么行呢?东北马属重案犯罪嫌疑人,外人不能随便见。着了魔似的黄菊花说,我又不打他不骂他,只问几句话咋就不行哩?公安局的人说,这是法律规定,你不能违法懂不懂?黄菊花终于明白了说:原来是这样!

   现在,黄菊花突然找柳一梅哭闹,说是王花荣请人杀了石森风,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她是从哪旮旯里听来的消息?事后有人问过她是怎么知道的,人命大事,可不能害说。她说你放心吧,不会是空穴来风;再问她时,她说是在公安局偷听到的消息;如果再问她具体是谁说的?又是怎样偷听到的?她就不耐烦了,说你什么意思?

  (十)长江边的枪声

   三天的会议一晃就过去了,吃过中午饭,会议就算正式结束,全省各地来的与会人员可以走了。而且有的人没有吃饭就走了。

   王鹰雕这次到省开会没带司机,他亲自驾的小车。他有许多许多的心里情绪需要梳理一下。吃过中午饭,他没有马上回家。

   昨天晚上10点钟,王鹰雕接到柳一梅给他打来的电话。柳一梅在电话里把黄菊花找她哭闹的事情,从头到尾地哭诉了一番,撒娇了一番,接着又转告了黄二毛爷娘找他帮忙的事。王鹰雕虽然早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连最坏的思想准备也有了,但还是判断不出黄菊花是怎么知道的,是乱猜的还是有人在背后跟她说了什么?更没料到黄菊花这么不冷静,无凭无据就闹到他家里去了,很不象话,有点猝不及防。可想而之,黄菊花这么一闹,肯定已是满城风雨,但他仍然隐藏不露,显得十分平静。

   “别听黄菊花瞎胡说,瞎胡闹,她说我请人杀了石森风,有什么证据?”王鹰雕在电话里对柳叶梅大声吼:“她胡说八道,巫陷好人,我到法院去起诉她,要她赔偿我的名誉损失费!”

  说到这儿,王鹰雕突然想到警方是什么态度呢?李明山书记是什么态度呢?他们肯定听到传说了。于是他又说:“柳一梅,你去找一下市委李书记,把黄菊花的事向李书记汇报一下,看李书记怎么说!”接着王鹰雕又吩咐柳一梅说:“黄二毛的老爷老娘再来时,你告诉他们就说我已经到公安局帮他说过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才结束通话。柳一梅也结束了夜莺般的啼泣。

   现在,王鹰雕开着凌志小车离开了省委,驶离了武汉市城区,沿着长江边一条黄尘滚滚的土路一直往前走。他似乎对这条路很熟悉的,一点都不犹豫或左顾右盼。午后一二点钟的样子,凌志终于停在了江边一处有芦苇的地方。苇草长的又高又密,无比丰茂,一望无边。身临其境,完全是另一种天地:没有喧嚣,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车山人海,非常静谧,非常隐蔽,同《沙家浜》芦苇荡一样,野茫茫一片绿色世界。

   王鹰雕没有急于下车。他在车上半眯着眼睛坐了好大一阵子。他象是在用耳朵捕捉什么动静。可是,在这杳无人烟的芦苇林深处,除了不时地传来一二声鸟儿的啁啾,就是头上白晃晃的阳光了,其它什么也没有,给人一种鸟鸣山更幽的感受。

   王鹰雕这才走出小车,将车锁好,调头从苇林中一条很窄的小路往江边走去。 江面极阔,江水茫茫,一眼望不到边。天上的太阳,灿灿地照着了;白色的水鸟,斜刺地飞翔。涌动的江水粼光跃起。一层过去了,又一层过来了;一层接一层地向远处天水相连的地方跑去。这情景,很象苏东坡旷世不衰的诗句“卷起千堆雪”,只是此时没有强风作美,少了一点“惊涛拍岸”的气势。

   王鹰雕站在水边,把两只手臂抱在胸前,一大阵之后,又交叉在背,久久伫立。疑望江水,悄然东逝,但他并无逝者如斯夫的惆怅。他仿佛在预谋一场战争的胜负及应该结束的时间;他仿佛又在描绘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生蓝图。

   光阴如流水,不知不觉,红日偏西,江风渐起,江鸥低鸣。王鹰雕收回目光,使劲伸了伸手臂,又使劲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他从兜里掏出卜朗宁手枪,慢慢地抬起右臂,朝着辽阔的江面,毫无目标的“叭叭叭”放了几枪!休息了一下,他又再次抬起右臂,叭叭叭放了几枪!这才骤然转身离开江边,走出苇林……

  王鹰雕是晚上11点多钟回到家里的。

  半路上,他一边行车,一边跟市委书记李明山通了电话,说现在晚了,不打搅领导了,明天上午再给书记汇报。

   李明山此时还在办公室,身边还有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马嘶鸣,公安分局长林荫道,他们刚研究过王花荣在长江边的行动情况,认定王的疑点急剧上升。李书记生怕出了差错,装着很高兴的样子笑着说:“好好好,明天汇报,辛苦了!辛苦了!”李书记没有多说半句话,又怕王花荣向他问及黄菊花吵闹的事。说完就关了机。马嘶鸣与林荫道,则大气不出一声,生怕弄出动静,被王鹰雕察到什么,打草惊蛇了!

   柳叶梅见王鹰雕回来得这么晚,挺心疼的,赶忙冲了杯牛奶,给他端到面前。但王鹰雕说他要喝茶叶茶,就把牛奶杯递给了大姐。王鹰雕的三个姐姐此时都在这里,还有几个外甥也在,唯独老母亲和小孩没来,根本没告诉她。他们是为王花荣的事担心,才聚集在这儿的,知道他今天回家,一直等在。王鹰雕一进屋就察觉到了这压抑的气氛。

   王鹰雕为了缓和一下,高兴地说:“你们都是为我的事来的吧,没事的,几个姐姐别担心,还有你们”,他用手指点了点几个外甥,“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啊!”

   王鹰雕虽然这么说,几个姐姐还是不安心。

  大姐说:“花荣,你是开发区的主要当家人,一定要把好舵,掌握好分寸的啊,出不得事的!你老娘还不知道,她和孙子住的远,不过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耳也聋了,不知道也好,知道了也一定要来。”

  二姐也望着他说,“开发区的摊子大,厂矿企业多,工作上有什么难处,多和同志们商量一下,不要老是一人担着,那样子自己吃亏不说,唱的戏也不好看,你说是不是呢!”

  三姐只是附和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其它的话了。

  王鹰雕哈哈一笑说,“谢谢几个姐姐的关心,没事的,放心吧,啊!”

  王鹰雕又想起昨晚跟柳一梅说过的话,就问:“找李书记了吗?”

  柳一梅说:“没有哩,我一个女人家,不好意思到那种大地方去。”

   王鹰雕把手一挥说,“算了,我明天上午去市委汇报会议精神,一起把黄菊花胡说八道的事情说说。”

   送走三个姐姐和外甥,王鹰雕又开车来到医院看胡秀林,想和胡秀林闲扯一下黄菊花胡言乱语的事情,走进病房,方才知道胡秀林已经出院了。

   胡秀林是今天上午出院的。他怕黄菊花闹出人命。王鹰雕又不在家。胡秀林突然良心发现,不想继续住在医院躲避问题了,应该回去上班帮忙做些工作,尤其要制止黄菊花不能瞎胡闹,不能凭个人臆想乱说一气。胡秀林愈来愈感到要出事!有暴风雨来临!

  (十一)市委书记的意识

  马支队和林局长要亲自上阵。二人经市委常委研究批准,决定以私藏枪支为切入口,亲自找王鹰雕调查了解,彻底弄清“隐身人”背后的真实面孔;彻底查出野猪窝血案幕后真正的原凶!

   王鹰雕的办公室,在桂花林办公大楼三层。这座楼一共八层。

  王鹰雕办公室十分考究,设有卫生间,午间休息室和露天平台。马嘶鸣、林荫道二警官,是趁王鹰雕到市委汇报去了之后,走进他办公室的。二人全副武装,十分威严。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两人安排胡秀林立即对有关办事人员采取措施,不许有人跟王鹰雕通风报信,他们要给王鹰雕一个突然袭击。另外,二警官又叫胡秀林选了一名单位的保安带在身边,以作证人。

   昨天下午,王鹰雕在长江边芦苇林中的整个一举一动,全部被警方的高科技手段侦察和跟踪,监控到了,并认定王鹰雕此行完全是一种压抑心情的释放。自从黄二毛、东北马落网之后,王鹰雕表面上很沉得住气,但内心世界却惊涛拍岸,从未平息过;黄菊花的哭闹,火上加油,更使得王鹰雕有某种末日来临的预感。不过,王鹰雕不愧是大牌企业家,现在,他就坐在李明山书记办公室汇报会议精神。他谈笑风生,落落大方,优雅地吸着香烟,掸着烟灰,一如既往,派头十足,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有无惊涛骇浪。而且,他今天穿得特别气派,仿佛经过了一番刻意打扮似的。那上等优质的名牌衬衣,雪白如玉,配着暗红色绣着真金丝线的领带。看去珠联壁合,相映生辉。他头发光光的,皮鞋亮亮的,浑身上下,几乎无处不在闪光,只是此时坐在市委书记身边的他,不知身上是否也掖着那支卜朗宁手枪。真叫警方大大地捏了一把汗。

   他汇报的会议精神实际上很简单,就是要继续搞好企业资源配置,要不断地开发新资源,让企业始终保持强大的发展后劲……

   王鹰雕汇报完会议精神之后,没忘记请求李书记派人做黄菊花工作。他说不要搞得影响不好,损坏了他的光辉形象,否则他要到法院起诉黄菊花。

  李书记说:“黄菊花的工作市委包做了,不允许她胡说八道,放心吧,你就一心一意落实省委会议精神吧!”

   王鹰雕听了很满意,笑着同李书记握了握手,就转身走了。刚走出房门,王花荣又转过身来说:李书记,中午我请你吃饭,现在我回办事处把几件事处理一下,11:30钟我开车来接你,你也别带车了。李书记说,那我想一下,看中午有没有应酬。接着李书记的眼睛转了两转说:行。望着王花荣转去的背影,李书记心里掠过一阵浓浓的苦涩,觉得他不应该走到这一步。

  李书记猛然有了一种意识:对所有企业家都要进行不断的思想教育和道德教育!

  (十二)车祸背后的遗言

   马嘶鸣、林荫道预计的效果没有出现。王鹰雕回到办公室,看见两位警官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并未显出吃惊的样子。相反,他大模大样地嘿嘿一笑说,啊嗬,两位警官同志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这破庙里来了!王鹰雕立即拿出黑猫牌香烟招待客人,又吩咐保安上最好的龙井茶。寒喧中,马嘶鸣说,听说你大书记去市委汇报工作去了,我们也就一直等在这里。

   王鹰雕说,真对不起,让二位领導久等了,不好意思。请问二位来我这里有何贵干?是否是因为黄菊花哭闹的事情惊动了你们警察,才特地来找我的吧,对不对?

   马嘶鸣说,王书记你别多心,你说的事情不存在。黄菊花一个女同志哭哭闹闹,无凭无据的事情,岂能当真?我们今天来,是听说王书记手上有一支短枪,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王鹰雕仿佛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很放松的一笑说,有其事,有其事,我是有一支短枪,是几年前去美国哥伦比亚城市参观时买的。接着他说了一下买枪的经过。

  “那天夜里,我一个人信步在街上兜风,想领略一下异国风情,没想到仅一会功夫,接二连三遇到几件事。首先是一个为暗娼拉客的男子走过来悄声问我要不要做那种事,见我听不明白就连说带比划的,待我明白之后就摇了摇手,示意不要。他就走了。不一会又有一个人过来挨近我,把一沓外汇票子伸到我眼前晃了晃,问我要不要换外汇。当时我想即使要换的话又怎么信得过呢,万一遇上了骗子怎么办,岂不是自找麻烦,我同样摇了摇手,这人自然也走了。这样经历几次之后,最后来了一个卖枪的男子。他把手枪托在掌上让我看,我拿过来拈了拈,感觉像真贷,就买下了。心想来一次美国不容易,权当买个纪念品吧。”

   王鹰雕说得煞有介事,是真是假,一时也没处查实。接着他把公文包的练条拉开,取出了手枪放在两位警官面前的桌上,道一声说:就是这玩艺。经过一番检查,正是支卜朗手枪。

   “我国法律有明文规定,私藏枪支是违法的,王书记难道不知道?”马嘶鸣说。“知道,知道,”王鹰雕红着脸说,“买这东西纯是好奇,既然警方追究,我今天就上交给你们了。”

   “这么爽快?”

  “哈哈,不爽快不行啊!谁敢不听警察的!”

  “是吗?”

  “是!是!”

   “不怕追究你王大书记的法律责任?”

   “两位大警官,可别吓唬我这老百姓啊!”

   王花荣尴尬地笑了笑,将话头转向了黄菊花身上。他说:“黄菊花到处造谣,说是我王某请人杀了他丈夫石森风,我想听听二位警官对此有何高见。”

   马嘶鸣说:“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黄菊花一个女同志哭哭闹闹的事,无凭无据岂能当真!”

   林荫道接着说:“如果你我之间换位思考,你能当真吗?”

   “不、不!”王花荣又一边发烟一边说:“两位大警官,请别再蒙我了,其实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调查我,怀疑我是真正的凶手,幕后指挥者!我没说错吧?”

   “凭什么?”

   “凭感觉。”

   “凭什么感觉,大脑神经?你大可不必这样去想,警方调查的对象多了,但调查不等于结果,也不是结果,这个你王书记是心知肚明的!”

   “不瞒你两位警官说,石森风被人杀死了我高兴。对我有利,他活着对我们竹木工艺厂这一块威胁太大,从竞争角度讲成了死对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杀害他,对不对?”

   “就算是吧,你接着说!”

   “你们警察考虑问题还是老一套,陈旧得很。以为我同黑道上的人吃个饭、跳个舞或者来往一下,就怀疑我有问题,与黄二毛、东北马同流合污?其实这年头,与黑社会人员有来往的企业家或行政官员司空见惯,多着哩,这又算得了什么?好多难讨的债务、难处理的问题,大家都觉得十分棘手,长时间解决不了的难题,利用黑道上的人去办,三下二下就解决了。在某种意义上讲,黑道势力是商人和企业家发展经济的好帮手。我没说错吧?就说你们警察,不也有人同黑道人物吃吃喝喝来来往往嘛!要不然社会上怎么会流传警匪一家的说法呢?”

   马嘶鸣、林荫道二人免强地笑了一下说道:“王书记,你这些高论我们可不敢恭维;另外,也希望你不要把故事编得太荒诞了,让人听了觉得不真实!一切都要让事实说话!”

  两人起身准备告辞。

   王花荣却一把拦住说:“请二位警官给我个面子,吃完饭再走。”并立即挥手叫保安通知胡秀林去安排一桌饭。

   马嘶鸣和林荫道说,“王书记别客气了,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办。”

  但王花荣执意要挽留,还说两位警官是不是不放心,我的枪已经交给你们了,还担心什么呢?再说又是胡秀林书记经手安排的饭菜,不会有问题的,说到这里,王花荣突然想起请市委李明山书记吃饭的事,就又赶忙说,“对对,把李书记请来一起吃,我马上开车去把他接过来。”

  王花荣又指示刚进来的保安一定要把两位警官留住,自己就有点不由分说地出门开车往市委方向去了。

  这顿饭终于没有吃成。

   当时没留意看表,估计也就过了15分钟的样子,马嘶鸣、林荫道吃惊地获悉,王花荣的车出车祸了,撞到市委大楼前面100米处的公路水泥杆上去了,伤势非常严重,已经被110警察送到医院去了。

  他们二人立即赶到医院。

   王花荣真的不行了,满脸血污,有气无力,眼睛翻白,他两只手分别拉着两位警官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死亡几乎在一瞬间。

   事后,根据林荫道的录音整理,王花荣留在人间最后的几句话是:

  “马警官、林警官,我恐怕不行了。我是真心想留二位一起吃顿饭的,现在只能说声遗憾了。死之前,我还是向你们自首吧!石森风的案子,警方的侦察方向是正确的,调查我也是对的,是我指使黄二毛、东北马杀害了石森风。我已经从功臣走到了罪人,无可救药了,希望他们二人坦白交待,争取从宽!就说是我要他们交待的……”

  王花荣死的时候,马嘶鸣、林荫道同时下意识地看了下表,正好是上午11时30分。据说在这同一时间,坐在办公室的市委李明山书记也看了一下表,他想起了王花荣就要开车来接他吃午饭的事情!

  (十三)老看守所长的背影

  关在牢里的黄二毛,在后来的两个月时间里,经常生病,人越来越瘦,面色越来越黄。一直是看守所老所长胡长贵亲自带他去人民医院看病治疗。有时打点滴需要一二个小时,或整天半日,胡长贵也就整天半日地陪着。黄二毛若要大小便,胡长贵还得帮他把吊瓶举到厕所去。起初,黄二毛因有抗拒心理,情绪中还夹带些刁难,故意要胡长贵听他使唤,为他服务,但胡长贵却不忘一位老警察老看守的责任,一如继往,如父亲对待儿子一样,丝毫不计较也不觉得麻烦,更不感到为一个死囚犯做这些低微事矮了自己。相反,胡长贵对黄二毛还不断嘘寒问暖。只要是合理要求,尽可能给其满足。

  一二个月以来,虽然一直不断打针吃药,但黄二毛的病情时好时坏,并无明显好转,许多生活上的事情不能自理。胡长贵就亲自动手给他帮忙,有时还给他弄来热水,帮他擦背,帮他换洗衣服,安排食堂给他改善伙食;同时,又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认罪服法。自始至终,没有因为黄二毛和东北马是两个死囚犯而虐待他们,把他们不当人。

  面对这位50多岁头发花花的老所长,黄二毛感动了,抗拒心理消除了。他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老所长这样告诉我做人的道理,老所长是教育我的第一人。之后不久,他和小马二人流着忏悔的眼泪,彻底交待了他们一起谋害石森风的全部过程,以及幕后指挥者王花荣。在这之前,警方并没有把王花荣临死前的自首录音放给他听。警方当然也不可能放给他和东北马听,否则的话,那不就成了串供、诱供嘛?那就犯了警方侦查案件的大忌。

  那天,胡长贵又带黄二毛去医院打了几个小时的点滴,又将吊瓶举到了厕所等他大便,直到11点钟才打完。回看守所的路上,黄二毛跟胡长贵说:

  “所长,请您帮忙传个信叫我妈妈来一趟吧,我想见见她。”

  胡长贵心里明白,黄二毛和东北马二人距离死刑执期限只剩三天了,可能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这个要求胡长贵不能不答应他,人之常情啊!

  胡长贵这些日子工作特别繁忙,新来的几个在押人员爱闹事,有的还相互斗殴。胡长贵都得要留心做好细致工作,出不得任何差错。事实上他一辈子都没出过差错,现在老了,更不能出差错。这几天他老伴也病了,也在打针吃药。忙完了黄二毛看病的事情,还要抽空招呼一下老伴。孩子们又不在身边。事情一多,胡长贵怕把黄二毛要求见妈妈的事情给耽搁了,加之时间紧迫。胡长贵回到所里,马上就把事情作了安排。

  次日上午十点钟,黄二毛在看守所接待室见到了他的母亲。

  黄二毛给母亲下了一个长跪之后,拉着他妈妈的手说,“妈妈,我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这几天是我在这人世上最后的日子,我走了以后,您给看守所送一面锦旗吧!”

  黄二毛的母亲听了儿子的话哭了。她点了点头,感觉到儿子的人性重新被看守所负责管教的同志给点燃了!懂事了!

  此刻,胡长贵正好走了进来。黄二毛眼睛一亮,当着他妈妈的面,扑咚一下又给胡长贵下了个大跪。

  黄二毛说,“所长,您是我心中最慈详的长辈,你和所里同志们不但没有虐待我,还在生活上给了我许多特殊关照,也关照了东北马和牢里的任何一个人员,这些我都看到了,听到了,若有来生,我一定报答您。”

  胡长贵说,“犯人也是人,不能虐待。他们所犯的罪行,只能依法裁处。”

  黄二毛的这一跪,让胡长贵很出乎意料。

  次日,东北马也向胡长贵提出了要求,让胡长贵也是大出意料。

  东北马说,“报告所长,我想向您提个要求,能答应我吗?”

  胡长贵虽然是个干了二三十年的老警察,老看守了,还是不免有些疑惑和担心地说,“什么事呢,我能做得到吗?可不能为难我,我已经老了,是快要退休的人了。”

  以往有的犯人提出要在牢里过生日,并且还要求把老婆孩子等人叫进牢里来和他一起过生日。胡长贵没有答应,他们就以不吃饭来表示抗拒,使得胡长贵很为难。所以胡长贵害怕东北马也故意为难他,就说了上面的话。

  东北马说,“所长,您一定做得到,百分之百做得到。”

  胡长贵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吧,我答应你。”

  东北马这才将眼光猛的一下放亮了好几倍,望向胡长贵:“所长,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想当面唤您一声爸爸,您同意吗?”

  胡长贵哪能想到是这种事呢?一辈子都快过完了,也未碰到过这种事。他没有把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胡长贵晓得东北马是东北人,孤儿,从小就缺乏父母之爱。胡长贵打算满足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壮起胆量说,“孩子,你叫吧,大声地叫吧,我满足你要求!我就是你的爸爸!”

  接下来,东北马就一边喊叫,一边跪了下去。同时,他又一边说,“我是个孤儿长大的,没有亲人,在生命结束之后,希望所长爸爸能将我收拾一下,找个地方埋了,每年清明节给我烧一点纸钱!”

  这位老看守胡长贵再也扛不住了,眼里已经有了泪。于是,他弯下腰,把东北马从脚下扶了起来……

  从此以后,每年的清明节,在东北马的坟边上,就会出现老所长胡长贵的身影。这身影很是特别:

  有时出现在阳光下,被太阳的线条拉得悠长悠长!

  有时又出现在月光下,被月亮的线条拉得悠长悠长!

  使人产生一种沉重重的情感元素,在时光中穿越和流动!让人沉思绵绵!

  (十四)公安部意见

   后来,王花荣一案被国家公安部法制局做为:从功臣到罪人的反面教材,和典型案例,发至全国,要求各级领导不要放松和忽视对企业家,特别是有重大或卓有贡献企业家的法制教育和思想品德教育。为了明确案件的发生地,并将这起野猪窝谋杀案易名为《咸州命案》 。

   同时也表扬了胡长贵,将胡长贵的管理经验和作法,作为一种好的管理模式进行交流.!

  作者系湖北省作协会员,市作协理事,出版短篇小说集《桂花庄》有作品入选《中国作家名篇欣赏》及《华夏散文精萃》

   湖北省咸宁市温泉公安分局

   联系电话:0715—8349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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