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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心动八分痛

发布于:2022-06-13 作者:admin123 阅读:23

本人原创,曾用笔名:臭袜子、丢袜子

  此篇为我以前即兴作的短篇《追,我追,我追追追》,现在做情节及内容补充修改。整篇前七节用词及内容未有过多修改,七节后修改删节较大,第一次在天涯发贴,还望各位朋友多多指教。不胜感谢

  本人QQ:39588631

  一、邂逅

  不知哪家姑娘如此济运,我妈回家时那表情,笑里藏刀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身处这种敏感的年龄阶段,经过几次相亲经历对身心的摧残,爱的火花没擦出来,倒是炼成了一副火眼睛睛。瞄一眼便知道她要说什么,那表情,就像在脸上烙了五字“我要抱孙子”。

  她知道我讨厌相亲,所以欲言还休,八成是考虑怎么说才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我,察言观色,也琢磨着如何应付。像金庸武侠里的高手过招,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在找对方的弱点。

  晚饭时她终于忍耐不住,说是哪家哪家,什么一姑娘,人家那可是什么眉清目秀,朱唇皓齿,举止端庄,贤良淑德,才情兼备,性格乖巧,风情万种……..

  我一听差点晕过去,前面的我还能接受,以为这次是一什么大家闺秀,后面又来一风情万种,,琢磨这词怎么听着这么别扭,风情万种的能放心娶回去做老婆吗?估计她实在找不到词了

  打心底里反感男女结合如此平淡无味,双方奔一目的而去,总觉得不能让我泛起那什么激情和神秘。爱情在我眼里就是上天鬼斧神工神来之笔,超凡脱俗的跟天山雪莲一般神秘。

  爱情,那是人能安排的事吗?国内的月老国外的丘比特什么的,用小红线拴啊用穿心箭射的任劳任怨忙了多少年,也没见谁说人家下岗了啊!

  我说:不想去,隔壁二大爷家的狗都自由恋爱?怎么我也不能连头狗都不如?

  我妈脸唰的白了,我还真怕她用筷子抽我:什么话!我和你爸不也是相亲结婚的,过的不是挺好!相亲成家过日子的多的去了,有你这么想问题的吗

  我没敢再说下去,心想,你们那有啥好的,纯粹就是过日子,都怀疑你们知不知道啥叫爱情。

  我妈开始数落谁家都抱孙子了,谁家媳妇有孩子了…….

  我觉得他们目的一点都不单纯,急着要我相亲,看上去是为我好,其实完全是满足他们想抱孙子的愿望而已。

  我支支吾吾的再一次表达了不愿意去的想法

  我妈找到了我的弱点,懒的再跟我费口舌,从皮夹子里掏出了500元说要是去就拿去买几件衣服,请人家吃个饭什么的,不去就别拿了。

  当然去,500元见一面,稍微出卖一下色相,比婚介所里那些托挣的多的去了

  短信约了同事猪肉陪我买衣服。

  猪肉回了条短信:打麻将赢了还是你妈又让你相亲了?

  再回过去:CAO!知我者猪肉

  纵横于各大商场,男人陪女人逛商场之所以觉得累,完全是因为不能尽情的看美女,兴趣寡然。但是和男人逛商场则不同,可以共同欣赏一下某某女生的脸蛋身材,再加以探讨,乐趣众多。

  太阳热情似火,口袋快空了,有种从天堂回到地狱的感觉,站在商场门口阴凉处讨论去哪把自己彻底变成无产阶级………..

  猪肉说我就是一今日有酒今日醉的主

  如果你不相信命运,那你得相信缘分,当那个女孩从我身边擦过时,时间刹那间凝固。

  我忘记了猪肉说着什么,忘记了嘴里啃着冷饮,忽然忘记世上一切对于我来说重要的东西。两个字来形容就是触电。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我居然还能感受触电,我相信丘比特这小子刚刚给了我一箭。

  她就是我要找的目标!

  她和朋友边聊边笑,从我身边擦过,我把脖子扭成180度,盯住她的背影,那身材就是我做梦时候常梦到的那种。

  脑袋立马就变成一GOOGLE,输入怎么认识陌生女孩的关键词后,立马就是翻滚着一大堆信息。脑袋养了这么多年,人生在三个时刻需要使用,第一泡妞,第二高考,第三混饭吃。

  猪肉被我忽然的失态搞懵了,我还真没心思理他......

  远处一个化妆品公司在广场搭了个展台,搞调查活动,刚才还有个调查员给了我们一份表让我填过,上帝在给我暗示。

  我跟刘翔似的跨到这个化妆品展台问他们要了一份调查资料,又如乔丹一般跃到那两个在逛街女孩的前面,平时还真没发现自己运动能力这么强,拼命压抑喘息,我压住看她的欲望,以最平常的姿态说:

  “HI,小姐,能不能参加我们公司的一个调查?谢谢了!”,我对目标的朋友说,我知道,漂亮的女孩子警惕性太高了,而她的朋友,恰好不在此列。

  两个人打量了我一下,目标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后面那些化妆品活动的员工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很聪明的眼神,我喜欢

  “我是他们的经理”,说完之后我心想这不是不打自招嘛!她瞥眼笑了笑,狡诈。

  她朋友说:“看你跟哮喘似的,好吧!帮帮你,笔呢?”。

  我心里想糟糕,忘记问那调查员要支笔了,真没水准,然后我说了句更没水准的话:“你没带笔吗?”,说完我尽量让自己笑的有男人味一些作为弥补。

  她的朋友张着嘴巴看了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笑的很有男人味,她愣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填了那张调查表。

  “可以抽奖的,麻烦你填上你的联系方式”,我保持笑容,感觉面部肌肉有点僵硬的感觉。

  “恩,李娟”,他们走后,我看了看她朋友留下的的联系方式和姓名,泡妞计划中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号码已经有了,之后的方法虽然会比较老套,但是,一定会很实用,她是我的跳板,我需要通过她,跳上要去的那艘船,而不是直接就往那船上蹦,这样,容易失足落水。

  抽空和我妈要我相亲的女孩见了个面,没感觉,随便找个理由溜掉。

  我妈问我怎么样,我说恩,不错,壮实。

  我妈眼神那叫绝望,500元打水漂了。

  忍了两天,发了条短信给李娟。

  “恭喜你,中奖了,我是XXX化妆品公司的,那天你填了我们公司的调查卷”。

  半天没有回复消息。真怀疑是不是把我当成福建某地的短信骗子了。

  拨那个电话,差点崩溃。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因欠费而停机”, 赶紧对着那份资料表,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核对,没错啊!又连拨三次,开始相信事实,这么倒霉?清楚的记得李娟那天胸前挂了一个漂亮的滑盖,不会穷到欠费还是故意填错的?搞什么?这个死三八。

  午饭时候我对猪肉痛诉相思之苦,他以玩弄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奚落我:“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不如你再给交上话费吧!”

  我白了他一眼,转念一想,正确啊!唯一的希望,不如赌的彻底些。

  逼他借给我50块钱,

  他说干什么?

  我钱丢办公室了,借50块帮她交话费!

  他瞪着眼睛说你玩真的?

  我叫他别废话,我非追到那女的不可

  他无法理解的抽自己一嘴巴说自己嘴犯贱,再委屈的抽出一张50元的钞票,递给我之前问我:“想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么动心”

  “我跟你说,那是相当的有感觉,比如被我看到她,你就算掉到河里淹死,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就死了”

  “靠,不给了”

  我抢了过来,叹口气说:“哎!你EQ低的没法说,我的意思就是说我见到她后,忽然觉得这一辈子我已经没什么别的要求了,这辈子已经满足了”

  猪肉被我说的都有点心猿意马,他说值,这50元值,泡上了带我也看看。

  “50元,李娟”,报给了营业厅的小姐,名字对,朋友的钱变顺利变成那个三八的话费。

  拨了那个号码,响了几声后,果然有人接了。

  “请问是李娟吗?我是XXX化妆品公司的客户经理”

  “啊,是的啊,什么事?我正好在外地出差,现在有点事,等我回南京再联系好吗?我”她似乎有点吃惊我会打电话给她。

  “哦,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中了我们公司的调查抽奖,有一份奖品”我很郁闷的说

  “好啊!大概明天下午吧,就这样啦,明天我回来再联系,再见”

  “喂,你可以叫你好朋友先帮你领奖品啊”我说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

  挂的这么快,真想告诉她,是我给她交的话费。

  第二天下午下班,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人就是这样,当工作已经乏味时,追一个让自己心动的MM是件万分有意义的事情。刹那间,我觉得我又回到那种单纯的年纪,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甚至,有可能她已经有BF了,不过,我很阿Q的告诉自己,我要的其实是那个让人充满激情的过程。

  拨了电话过去,“是李小姐吗?我是。。。。”

  “哦,我知道,我中了什么了?”,她倒一点不客气。

  开始绝望,看来仅仅50元话费是打发不了的。我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化妆品一无所知。我憋了会儿想出了个稍微合理的回答:“你中了150元的套装”

  她没我想象中的激动,顿了一顿问我:“要交税吗?”

  看来这个社会上骗子实在太多了

  “不用啊,这样吧,这个奖品的领奖时间也过了,我还是给你保留了一份,我在我们公司的楼下,XX商务楼下面等你过来拿吧”,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激情过头了

  “那好吧,谢谢你,我一会儿骑车过来,大概十五分钟可以到吧”

  冲进超市的专柜买了一个这个品牌最便宜的套装,MD,220多块,女人的脸伺候起来真让人心疼。刷卡时候我在祈祷,千万别刷爆了。

  二、相识的代价

  她骑着车来了,单独来的。

  “一个人啊?”,我还存了点侥幸。

  “送一套当然一个人啦!这样也能中奖?让你等这么久,这年头像你这么好的人可不好找啦!”。她说着接过我手中的包装。

  说实话,没有目标在她身边,她也算长的也算标志,稍微丰腴些。

  我还正准备客套一下。

  她看了看包装忽然叫起来:“怎么是男士的?”

  我接过去一看,上四个小字 “男士专用”。..............,我喉咙一股腥味,差点把血飙出来,真想把超市那个烂导购小姐给杀了。这货是退不掉的,我在冲出超市的那一刻,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把发票扔到垃圾桶了。

  “这次赠品最后就是男士的了,你可以给你老公用嘛”

  “去,我还没男朋友用呢”,好象她更郁闷

  “那也可以给你爸爸用啊”!

  “我爸才不用这么差的”

  我心想TMD220啊!还差?你爸是奶油小生天天擦的油头粉面在酒吧里钓富婆不成,我TM才用10块钱的大宝,抓狂

  她眸子里忽然光彩异常,还没等我警觉过来,她跟着说:“反正你是这个公司的,不如你给我换一下,就这么说吧”

  那口气,好象我就欠她似的,给充了话费还买了化妆品,我要泡到你那朋友,估计不卖血是不成了。

  想是那么想,可我总不能半途而废,咬着牙敲诈她:“好吧,试试,帮你这么多,今天的晚饭你负责搞定吧……”

  “成,不过感觉你这有点像是利用职权,敲诈”,她没拒绝,倒是开起了玩笑。顺便走近了附近一家米线店

  “哪,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要被我老板知道,我奖金就泡汤了”

  “好象这一套在商场要200多,你怎么说就150元?”,她还真了解行情

  “那可不是,150元的送完了,偷偷给你顺了套220的”,我怕她说真便宜,塞给我150元叫我再给她带一套。

  这话有效果了,听完后,她又叫老板给我加了5块钱的鸡杂。

  一顿米线的时间,凭我的阅历和谈吐,和她聊的火热,她也能侃,一开始聊的还叫斯文,聊着聊着就本相毕露,开始你损我我损你的,那叫熟,熟的跟打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似的。我有目的旁敲侧击回忆那天见面的一些事情,然后顺理成章问她那天去买什么了,她也算单纯,一步步的钻进套子,说那天陪一个同事一起去逛商场而已,然后又套出公司名和地点。

  最后目送她骑车远去。走时叮嘱她记得明天下午拿老地方等她。

  然后一路小跑到猪肉家,死皮赖脸的跟他玩感情,十几年前读五年级女同学送纸条给猪肉的事都搬出来了,聊的猪肉那叫兴奋,回光返照似的。

  我说猪肉,现在多久没女生给你送过纸条了?

  猪肉说那可不是,这辈子还就收过那一次,再往后搞对象都是我给别人送

  想当年你多风光,光初中高中都谈了七八个了,大学也不知道你祸害了多少个

  哪!那不是青春年华,恰同学少年嘛

  现在对象难搞了吧!

  那倒真是,现在多现实一社会!

  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谈女朋友容易吗?

  大家都单纯啊!

  还有原因

  啥原因

  那时候皮肤多水嫩,你看你现在,皮干肉燥的,整个一老猪肉皮

  TMD损我,有那么差吗

  火候差不多了,我拿出那套化妆品,说:“哥们,把兄弟这套化妆品给买了吧!这张皮跟你20多年,可得爱惜爱惜,给你打九折,250元,”

  强买强卖,他如梦初醒,他委屈他愤怒他无奈他歇斯底里暂且不表.....

  第二天下班后,约好了地方等李娟,真怀疑她脑袋是不是被枪打过。等了快一个小时,人还没来,打了电话又没人接。准备走的时候,来电话了

  “不好意思啊打了静音,有点事给忘记了,我现在和同事在湖南路,要不你过来?”

  “没事,才等了一个多小时而已嘛!你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我怕做电灯泡”,我压抑愤怒

  “猪,当然是女的啦,美女哦!”,白等她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没愧疚。当这样女人和你熟了哪怕是一点点之后,这个女人就有了侮辱你的优先权。

  “猪是美女吗?”,我一听到是女的就来了精神,冥冥中,我感觉她可能和目标在一起

  “猪是你”

   “我过来吧,在银行那等”,

   “快点,猪”

  “挂了,猪”

  屁颠屁颠的提着那个我新买的化妆品套装,往那赶去。

  两个人亭亭玉立的站那,目标越来越清晰,我不知道我走路的姿势是否还正常,只是感觉眼神已经被牵引住了

  “HI!”,我对李娟打招呼,看的是目标。

  她真的很美,白色T恤,紫色短裙。头发柔顺的侧在一边,鼻梁小巧而挺,美丽的眼睛,一个眼神足以让我窒息。真想一直这么看下去,目标被我眼神吓住,赶紧把脸对着李娟。

  李娟不把我当外人了,走上来就拿了我手中的化妆品。连谢谢都省了。她说:“拿来啦,可以回去了”

  “……—%##8226;!#8226;#”,毒妇,我只好调整目光

  “不是吧?我等你一个小时,大老远送来,就叫我走?”我委屈无限

  “怕你吓着我朋友,没见过美女啊?盯着人家不放,跟专家说的那什么啥压抑民工似的”

  “…………哪有,我只是觉得好象在哪见过,所以多看了两下嘛!”,我小心擦汗,第一印象如果给毁了,万劫不复。

  “当然见过啦,那天我填表的时候就是她陪我的嘛”,李娟果然猪。

  “哦,我说呢!想了半天,还以为是我初中同学呢!那你不给介绍一下嘛”,我恍然大悟,大彻大悟,可以拼奥斯卡

  “我叫周小雨”,目标倒是没那么拘谨,主动说了。

  “按照你们的风俗,认识新朋友是拥抱还是握手?”,我做了个拥抱状,又做了个握手状,小雨被吓的往后退两步,看到我是开玩笑,两人都笑起来。

  “瞧瞧,德行,没说错,就是那个啥压抑….”,李娟又开始不积口德了

  “是压抑,饥饿压抑,等你那么久”,

  “准备请我们吃什么?”,李娟差不多是鹗鱼投胎的,皮的厚度做旅行包肯定没问题。

  “不是吧!我又是帮你换套装,又是等你,还要我请啊?你怎么就没点女性的善良?”

   “你先证明一下绅士的风度给我看看”

  小雨打圆场,说真受不了你们俩,刚认识两天就这样,以后日子怎么过哦

  大忌, ~~~~~~~~~~我还没来及说,李娟就抢先申明绝无可能。

  我极度兴奋的说谢谢!

  陪女人逛街,真的很痛苦,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我没想到这两个家伙是彻底的疯子,鞋可以40元的试穿到500元的,服装可以从内衣试到秋装,到最后,她们试的每双鞋每件衣,我都在一旁机械式的大声的惊叫

  “靠,简直太漂亮了,买了吧”,几次过后,她们也不再征求我的意见

  还好,她们知道饿,消夜~~~~醉翁之意不在酒~~

  为防止不测,尽量减少损失,慌称手机没电,问小雨借手机,给自己发了条短信

  QQ里建了个群,只有我们三个。碰上的时候必然一顿天花乱坠的侃,我也做足了功课,从古今笑话看到中外笑话,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什么大江东去,什么朝朝暮暮年年,从大智慧耍到小情趣,把她们逗的花枝乱颤,也是个辛苦活。虽然没什么进展,却喜欢这种含杂了友情和爱情成分的感觉,既没有在一起过日子的那种琐碎,也没有孤枕难眠的落寞,既远又近,朦朦胧胧,也算滋润。

  三、冲动的惩罚

  认识后的最初阶段,没有任何排他性,三个人维持这种关系的平衡,虽然彼此都没说破,但也都明白我对小雨有意思。跟情窦初开的初中生似的,又像一场游戏,既不直接,也不含蓄。也许都是成年人的缘故,在没有深刻了解之前,谁也不会贸然表白或贸然接受。

  熟悉了一段时间后,单独约小雨看电影,她似乎更愿意有李娟在,只好买了三张电影票,指望在这种黑暗环境中,能和她突破性的勾勾小手什么的,李娟猪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坐在我们的中间,特进入角色,一开幕她就特投入的根据剧情的变化不断的调整自己的表情,只好接受现实。目标好象知道我的想法,她见我恨铁不成钢的怒视着李娟,偷偷的在笑。看完电影我建议到汉中门城堡上看风景,小雨愣了一下,答应了。

  我和李娟主要的交流都是靠互相挖苦来完成的,平时小雨都会过来帮李娟,可是今天却发现小雨独自对着远处似乎在发呆

  我问李娟:“小雨怎么了?”

  “想她男朋友了吧!”,鬼才知道这个猪有几句实话

  “不是吧?怎么没听你们说过?”,人人都相信自己心中早已存在的担忧。

  “他们的初恋就是在这城楼上,哎,都怪你要来这......”

  “去年毕业就去了德国留学,最近可能要回来一趟吧!”,李娟依然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

  郁闷,开始讨厌这个地方。

  李娟见我心情不好,赶紧岔开话题:“最近你们公司业务做的怎么样?”

  “快被炒鱿鱼了”。

  “为什么?”

  “因为上次帮你换化妆品的事,被公司知道了”,我心情沉重表情痛苦,跟真的似的。

  “啊!怎么这样?你怎么都没说过,你混的也太惨了吧?这么点小事就被炒了”,她还真信了,怀疑为什么到现在她都没被人给卖了。

  “是啊,内疚吧?”

  “祸不单行啊,工作没了,爱情也碰到麻烦!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再看吧!”,我真的开始伤感了

  “哎,那我帮帮你吧!可以到我们公司来应聘啊,HR跟我关系很好!还可以近水楼台什么的。。。。”

  “.........”,我犹豫了一下,说工作丢了根本就是瞎说,她们一直以为我在化妆品公司工作,本来想告诉她被炒了,正好免得以后露了马脚,李娟这么一说,我倒还真的闪过一个念头,辞职去他们公司追她?好象有点夸张了,没这么离谱吧,也不是小孩子了。

  “你们公司招什么人?”,我好奇的问了一句

  “清洁工啊!”

  “去死”

  那天回去的时候,我们三个话都不多。小雨是很难琢磨的女孩,你永远不知道她在下一分钟是开心还是忧郁。

  如果她是开心的,会兴致勃勃的和你侃任何你感兴趣的话题,比如讨论她什么时候嫁给我等等,还会跟你讨论婚礼上我西装的款式和蜜月的地点等等细节,我们甚至有一次还为了婚后每个月让她回娘家一次或两次而争吵,当然了,如果我把这些话当真的话,我已经死过十几次了。

  如果她是不开心的,她会用世界上最能让我心痛的眼神,把我的心弄的像酥糕一样脆弱。

   认识她后,两三个月就这么过来了,快乐是眨眼之间的事,梦里吃的都是哈根达斯,度日如年。忧伤却是秒针滴答滴答费好大劲才转一圈,听说她男友事情之后,那叫度年如--日,梦里啃的是苦菜,真真切切的,每天连表情都是苦的,睡觉前还在镜子里发现了两根白发,活生生的扯下来仔细的发呆,白发上有两个字--小雨。

  我不停的找她的缺点,而所找到的任何缺点却是那么的可爱,每丝回忆都能牵动着快乐的神经,我彻底知道陷下去了。一个庸俗的男人在没有得到一个女人之前,这个女孩就是他生命的全部,男人可以为她用尽所有脑细胞。

  遗憾的是,我也是个庸俗的男人。

  神经衰弱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叹口气说好吧认栽了,狐狸之所以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是酸的,我不能连只狐狸都不如,从床上爬起来打了辞职信,发到老板的邮箱里。如释负重,我微笑的对着镜子说这下好玩了

   因为亢奋,我拨了几个人的号码,只有李娟没关机,在打第六遍的时候她接了,用一种近乎痴呆的语气问我怎么了

   “李娟,我辞职了”,我的话音因兴奋而颤抖。

   “就这事?”

   “对啊!”

   “再见!”

   “喂!你什么时候帮我弄到你们公司?”

  “几点了?”

   “四点”,我看了看表说

   “大哥,别玩了,你嗑药了?”, 难怪古人说知己难觅。

   “我说真的啊,真辞职了”,

   “辞职了?......到我们公司?为了小雨?”她被我搅的几乎要哭,一连给了几个问句。

   “是啊!你思维混乱,先睡吧,明天再说”,我意识到吵醒她挺过意不去。

  五分钟后,李娟又来了电话,张口就说:“把我弄的睡不着了,你也别想睡了,说,怎么回事?”

  我就一五一十的跟李娟说

  她说:我现在特崇拜你,见过那么多花痴,没见过痴到这种地步的,得,这事我帮你了,等我消息

   熬到天明,进了公司老板就叫我去他办公室,进去后看见他用那齐达内式的脑门对着我低头在写什么,看到我来了,示意我坐下,然后把写好的东西递给我,原来是在我的辞职申请书上签意见,我仔细看了看,只有两个字:同意!

  我没说话,他问我新公司找到了?

  我说还没呢

  他哦了一声说在新公司好好干

  我心想MD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不是说了没找到新公司吗?

  他见我还愣在那,跟着说去把手上业务交接交接,和库房清点一下就可以走了。

  原来我混真有这么惨!假装挽留一下也好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人走茶凉,人心不古……….从老板房间出来的时候,我联想到N条反映我内心读白的语句。

  值得安慰的是,晚上同事为我离开而开了个PARTY,KTV里点了首歌《明天会更好》,点播机出问题,放出来的是《冲动的惩罚》,不详之兆。差点把麦给砸了。

  那天玩到很晚,猪肉说你再等几天辞职不好吗?

  “为什么啊?”

  “听说副总说,老板过几天准备裁3个人,名单里就有你”

  “CAO,我何等先见之明,老子先炒了他,哈哈哈”,忽然感到自己已经英明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止不住的笑,不知道是为自己开心还是悲哀。

  猪肉等我笑完了又说了一句:“英明是英明!可惜就拿不到3个月的违约金了,白纸黑字的,我偷偷看见了,可是7500啊!”

  冲动的惩罚!

  和大伙玩筛子拼酒,折腾到半夜准备离开时,一个平时不怎么熟的女同事走到我面前,泪流满面,气氛异常凝重,弄的我很是感动,我咬了咬嘴唇,扶住她的肩膀说:“保持联系!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接着拼命回忆这个女孩是哪个部门的啊?对我感情怎么这么深?.

  那女孩把我拉到墙角一边,周围同事在起哄,我得意的向他们挤了挤眼,脑袋乱哄哄的,虽然喝多了,心里还有几分明白,我小心而谨慎的防备,生怕她忽然搂着我给一个KISS什么之类。

  “怎么了?”,我尽量温柔,早已准备了几条婉言拒绝的话来应付她可能会说的表白

  “你,恩!那个,你上次借我的300块钱还会还给我吗?”,她依旧泪流满面,女人是水做的,这么水的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眼水

  四、好歹成了一名人

  我知道这很疯狂,超级疯狂。猪肉得知我准备去小雨公司后,见到鬼似的张口瞠舌没说出一句话来。

  朝廷有人好办事,还没等我清闲几天,就进了新公司了。

  李娟岂止和HR熟,其实,那公司就有她爸爸的一半股份,到公司报到那天,李娟偷偷跑来损我。我见她左一个小雨又一个爱情的说,也没个顾忌,赶紧把她拉到走廊,特严肃的告诉她:“没你想那么伟大,小雨有男朋友我一点都不在乎,其实我辞职来这里只是为了考验自己坚强的意志,其实是为了学习更多的东西,其实是为了增加人生的阅历,你这大嘴巴千万别乱说,弄的上下皆知……”,我觉得我当时的表情很像入党时的庄重。

  李娟忽然忍不住,一阵一阵的狂笑,然后扶着墙笑,再蹲下来笑,最后坐在楼梯上笑

  见她笑的不成人形,我心想TMD有这么好笑吗?真想把鞋子脱下来塞到她嘴里

  她似乎因为笑的过于剧烈,腹部肌肉痉挛而让那笑声变的很是痛苦,再然后看到她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省人事......

  我哪见过这阵势,愣一边不知道是不是该做人工呼吸,反应过来后我对着办公室里撕心裂肺的喊着:HELP~~~~~~~~~~~~~

  上班第一天,老板的女儿因为和我说了会儿话,就抽搐着晕过去了。

  副总办公室里,我和他谈了半天,告诉他只是随便聊了聊而已,他狐疑的看了看我。

  公司的摄像头清楚的证明了我并非使用了什么不当或暴力行为,之后他接了一通电话后,说了句:没事了!

  我不安的问他:李娟怎么样了?

  副总说:“人还没到医院就醒了,医生检查了半天没发现任何问题,可能是大笑过度,缺氧性昏厥,留院观察一天”

  我还想解释一下事情,副总罢罢手说:“你是小娟的朋友,既然没事就算了,她爸爸在浙江分公司,还不知道这个事,等小娟回来再谈这个事吧!”

  出了门打车去医院,在病房外看到小雨在她床边喂她吃果冻,一副吃相就知道她没事了。我没敢走进去,怕李娟看到我,再笑晕一次,甚至怀疑是不是该辞职了。站在门外,透着玻璃看小雨,忽然觉得哪天我感冒发烧什么的,小雨也这么照顾我,该多幸福。

  小雨出病房的时候,看到我坐在椅子上发呆,走过来拍拍我说:“怎么没进去?”

  我故作轻松的说:“我怕她看到我又笑晕过去,她没事吧?”

  小雨说:“没事,好着呢!”

  “她怎么会这样?”

  小雨说:“告诉你别说出去,李娟有轻微癫痫症”

  第二天我去公司后,同事们都在偷偷议论我,小雨说:你出名了,全公司都认识你了,传闻也离谱了,说我一个笑话就把李娟给整晕了,同事门都很想知道是什么笑话。

  刚进公司我就成了名人。

  下班时候打了电话给李娟,还好,已经恢复正常,晚上请她和小雨吃了个饭作为补偿。

  从那以后我每次只要一碰到李娟,一开始严重的心理阴影,有时候看她在我面前嚣张,和她斗嘴我都是小心翼翼,特没劲,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不知道斗了多少次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的承受底线,好在她是一大大咧咧的女孩,也没再见她发作过,总算扭转了局面。

  进了公司我才知道这公司在圈子里还有些名气,小雨是创意,李娟挺仗义的,说我具有火星人的思维,把我和小雨安排在一个小组做文字,让我每天可以看见她。

  只是我什么都帮不上忙,跟一只花瓶似的,李娟说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放在那给一堆女同事在繁忙之中养养眼,如果她们认为养眼的话……

  折腾了两个礼拜,我像个学徒,颤颤微微的提交过的一些策划思路,都被资深人士一一推翻,新方案也瞧不出比我的好,连最没用的都能欺负我一下,整个一媳妇熬成婆的姿态,要不是都知道我是李娟介绍来的,保不准我早被踩的血肉模糊的了。小雨私下安慰我,我告诉她:“没事,他们是妒忌我才华横溢”,她见我整个一烫不死的猪,倒也放心。哎!文人相轻,特别是像我这样半路出家的,不熬几年也不会有所作为。不过好在我不介意,本身就没指望能在这行当里做出个什么成就来。

  办公室里一群人忙忙碌碌,忽然发现自己灵魂出壳似的飘到天花板上,就在那小房间里游荡,不由自己的飘着,看着他们嘴巴在动却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有人肢体语言夸张的交流着什么,有人眼睛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有人愁眉苦脸的咬着笔杆,活脱脱的一副都市人群的众生百态图……

  人类创造社会文明,再给自己规定了无数种游戏规则,从流着鼻涕坐进幼稚园小班开始,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去适应这个游戏规则了。如同坐在一列永远没有终点而又随时可以选择下车的长途列车,有人中途下车,有的人坐到疲倦时,为自己找到一个下车的理由,有人还在继续坐着。下车人中,有的在下车继续徒步摸索,有的则驻留在原地找生存,有后悔没多坐几站的,有满足于现状的…..,那些继续坐着的人之中,有的人以为自己有目标,有的人迷茫着是不是错过了站,下车的则考虑是不是应该再坐几个站。

  就如一个多月前的我,还在一家网络公司,没有预期的未来,现在,却因为一个超脱于人类理智和游戏规则之外的一个因素,到了一家广告公司,仍然没有预期的未来。对还是错?谁也没有答案。只有贤者看的透彻:知足而乐!当人生阅历经历到一个层面时,忽然对这句话有了些理解,可以找一万个理由去追求人生,也可以找一万个楷模来激励自己,你坐着奔驰宝马日霍千金左拥又抱过的是一种日子,你每天朝九晚五疲于奔波为了每月那一两千元过的也是一种日子,没有尽头,只有满足……,追求财富而忘却生活的人,实在是可怜之极…..我就这么飘着,思如泉涌,好象快悟出人生真谛的时候,却忽然感到脚下踏空,挣扎着就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

  惊醒,睁开眼睛,小雨站在我旁边捏着我的鼻子阻止我呼吸,瞧声到我耳边说:刚才组长说你上班睡觉,扣100元

  “什么?……才睡了10分钟而已…..这个月已经扣了三百了还扣?”,我顿时清醒,看了看表满是愤怒的说。说完之后我停顿了片刻,联想到那个让人大彻大悟的梦,才知道,所谓的悟出人生真谛,终究敌不过现实

  五、心甘情愿背黑锅

  这天小组完成的一个外资公司的广告策划项目,很成功,公司挣了一大笔,晚上相约一起出去疯,看他们互相兴奋的谈论这个项目,我却有点找不到归属感的感觉,还是跟着去了,大部分策划都是出自于小雨,挺为她感到高兴的,老板也很赏识她,用老板的话说,小雨就是天生做这个的。

  小雨更是开心,得意的几乎忘形,去酒店路上居然开玩笑说走的脚疼要我背她,我还真背着走了几步,我那个受宠若惊,感觉背着她不是在走路,是踏着云彩在飞,告诉谁谁也不信,我连她手都没牵过。

  本来怕在公司影响不好,我追小雨的事也一直很低调,这下好了,在她左右大献殷勤的人,察觉到我和她关系并不简单,那个一个叫鲁文的,长的皮白肉嫩的家伙用了世上最忧郁的眼神看着我,那忧郁,夹着愤恨!。

  饭局里有人拿小雨和我打趣,我倒是很受用,小雨居然也不反驳,不太像平时的她啊!

  众人的玩笑里又含了几种人,一种是纯粹开玩笑没什么恶意的,一种是跟着起哄的,另一种比较歹毒,大概是知道鲁文追了小雨N年都没追到,现在看到小雨和我挺亲密,故意用假装不经意的话来刺激鲁文,我小心应承着,告诉大家其实只是认识很久关系好而已,心里想,这都怎么了,小雨今天搞什么?不是心里还有那德国男友吗?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我了吧?

  正菜还没上,就听到扑通一声,侧目看去,鲁文已经从板凳上摔到地上,这家伙上桌就给自己猛灌一瓶啤酒,TMD,才上了几碟冷盘,瞧那出息。旁点的人知道玩笑开过了,上去扶他要送他回家,他满面通红的被扶到包厢里小沙发上,摆摆手含糊不清的说:“没事,没坐稳,没坐稳,今儿太高兴了,这次这个项目他和小雨的合作简直是天衣无缝…….”,还特意强调了他和小雨四个字,四下里有人偷笑,谁不知道谁啊!还装。说完他就盯住小雨呆呆的看着,有点像野马被鳄鱼咬住脖子的那种绝望眼神。

  我看看小雨有什么反应,她低着头在吃水煮毛豆,小心翼翼的擦了擦嘴唇,依旧低着头,好像怕别人看见她表情似的,偷偷侧过眼神看了看我,嘴角似乎是在忍着笑。

  饭局完了之后,鲁文也发呆够了,嚷着要跟我们一起去KTV,上次来这的时候是辞职,这次来的时候我却不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庆祝的理由。看着一群人拼命的把酒精灌进身体,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压抑了许多年忽然被解放似的,哎白领!没话说。

  鲁文今天特能闹,轮着陪了一圈,脸红的让人以为关二爷下凡似的,醉眼朦胧的在人群里找着我,然后左一口兄弟右一口兄弟的搭住我肩膀,说些莫名其妙话,我汗毛孔都竖起来了,废话完了要我喝酒,我本来不想喝的,看到他那样子我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陪他干了一杯,他又给满上,我心想干嘛呢?你追不到人家也别怨上我啊,这点破酒量我还怕你不成,就准备跟他耗上,小雨扯了扯我衣服,偷偷说他大脑不好,别理他。我想想也是,离他远远的走开,他还想纠缠,有人怕出岔子劝他唱歌,他边走边说我看不起他,然后接过麦宣布要唱一曲《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送给小雨,有人觉得这初戏更好看了,起立鼓掌听他唱,说句良心话,音调全跑了,可那伤感却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失落的人唱伤感的歌曲,那叫一滋味,要是在街上卖唱也准能赚个盆满钵溢的。他唱完后,忽然高调宣布说今天谁也别跟他争,他要送小雨回家。语气中充满了挑衅。接着问小雨愿不愿意。就差没当众表白了。

  房间忽然就安静下来,大伙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和小雨,好象期待我也该说些什么似的。

  房间里灯光太暗,感觉小雨对鲁文做法有点恼火,她跟鲁文说:“你喝多吧?叫XX送你回家休息吧!”

  鲁文,说:“不成,今儿高兴,来,我们猜拳,谁输谁喝”

  小雨愣了一下居然说:“好,你还能喝吗?”,看鲁文跌跌爬爬的走过来,我轻声问小雨,不是叫我别理他的吗?你怎么喝上了?小雨偷偷说没事,给他烦死了,耗十分钟就行了

  鲁文不示弱说能,他们两倒真是一五一十的划起拳来,玩到后来不管谁输了,鲁文仰头就喝一口,说再来再来。

  二十分钟左右,包厢的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中年男人,众人扭头看去,这男人走到鲁文身边,架起他胳膊就要把他拖走,鲁文费好大劲转过头,语无伦次喊了声:“爸!$#%%你怎……么来了?”

  晚上送小雨回去

  “他爸怎么来了?你陪他划拳时候就知道他爸要来?”

  “我偷偷叫李娟给他家打的电话,他爸可宝贝他鲁文了,哈哈”,小雨框着我胳膊得意

  “你什么时候跟李娟说的?”

  “偷偷发短信,还是李娟聪明,明天问她怎么说来着”

  “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亲热?又是背你又是给你夹菜的,真准备委身于我了?”

  “呸你,利用你一下啦!中午鲁文就缠着我,说活动玩了约我”

  “你TM利用我?”,我终于明白

  “不行吗?我都这样,你都不配合”,她歪起头瞥我,声音比我更响,好像她倒是很有理一样

  “配合个P,看你长的挺纯洁的,怎么内心如此歹毒?”

  “我怎么就歹毒了?”

  “你想啊,我假装你男朋友,给我树一堆情敌不说,最后你再找一老公,人家都知道你把我甩了,我还有什么脸活着我,你快把我逼死了你还不歹毒?”

  “你想这么多你才叫歹毒,我只想打发他走,没想那么多,叫你装一下而已嘛!”,她到是无限委屈

  “不如我就真做你男朋友吧!装来装去多虚伪啊!”

  “不帮我就拉倒嘛!那么多废话干嘛!”

  “叫我背你,我看今天纯粹是背了一大黑锅!”

  “滚,我可是想了半天才让你背我的,一大把人想背都没给机会,你生在福中不知福,拉倒”

  “还想了半天才让我背,又把自己当上帝了?”

  “我都被鲁文给烦死了,尽没事找点事来缠着我,跟他说了好多次不可能了,还这样…….”

  “那你也别把对鲁文的气发到我身上啊?”

  “不发你身上行了吧?下次叫别人背也不会麻烦您了好吧!”,气氛有点不对,也不知道哪句得罪她了

  “哟,气啦?别,只要你需要,再大的黑锅我都心甘情愿去背,别气了,能不能再让我背一会儿?”,她生气起来,我还真有点慌,只好哄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还好她属于那种容易哄的女人

  一开始我还觉得自己是一受害者,到最后我反倒认为她才是那种如假包换的受害者了

  和女人讲什么道理呢?她们本来就不是讲道理的动物

  走到她家楼下小区广场上坐了会儿,不知怎么的就聊到她男朋友以前的事,说他们在大学里男才女貌,说他很有进取心,说他是她的初恋,说他们快乐的时光和离别的痛苦,聊着聊着竟然落泪,我酸酸的安慰她,最后她叹口气说说出来舒服多了,然后就问我的那些个陈年往事,比如谈过几个女孩,有什么理想之类,我只记得我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个清澈而又很宽的小溪一直流向远处的大河,溪水前面有个小木头房子,欧式那种,远处是深邃幽蓝的森林,里面有好多花草植物,房子后面有一块土地,我和我老婆在上面种了些食物……..我在想象着那蓝天白云下的小屋时,小雨打端问我:“房子里有宽带吗?”

  ¥#¥#8226;%……%¥……—……%*……………….

  (TMD女人不都是很喜欢浪漫的吗?)

  送到她楼下的时候她忽然看着我,忽然很想抱抱她,心里有种感觉她也不会拒绝,那么对视一会儿她忽然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晚上愣是失眠,连她男朋友那事都没放在心上,白天背她时候那个幸福。

  我一边钻研经典的广告策划技巧一边翻着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强敌多了,再那样混着总会有把柄被人抓住,总不能真把自己当一花瓶吧!

  六、李娟的金龟婿

  李娟拍拖了,印刷厂老板的儿子,李娟去和印刷厂谈业务时勾搭上的,有钱人家,门当户对,正在着手接管他父亲的家业,我那个百感交集,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可以比别人少奋斗20年,据说这家伙连内裤都要是从香港买回来的…..,我还真不信,香港的内裤就能让那什么超凡脱俗不成…….

  李娟约我们在一咖啡厅见面,随便吃点,顺便让我们给她把把关,我心理明镜似的,把啥关啊?凭李娟那挑剔劲,她不满意才不会带出来显摆,我们三都到齐了,那印刷厂的小老板来电说在路上堵着,就快到了。

  过了十分钟还没来,我躺在小沙发上吞了几大口柠檬水说:“还真摆谱啊!饿死我了,我可是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我跟你说今天怎么也得狠狠宰一下才成”

  李娟说:“大男人叫什么啊!人家小雨怎么也不叫饿?”

  小雨立马跟小学生回答问题似的举起手,跟着说:“饿!”

  李娟说:“好啊你,小雨,现在整个一夫唱妇随,有异性没人性”

  小雨嘿嘿的笑说:“叫你昨天不陪我去买包”

  李娟说:“昨天事可是真多,哪有闲工夫还能陪你买包”

  小雨说:“哎!也不知道谁有异性没人性啊!明明是去看电影,还非说是有事”

  李娟眼珠差点掉出来说:“你怎么知道我看电影了?”

  小雨说:“上午还在你办公室桌上看到两张半截的电影票呢!”

  李娟被揭穿,赶紧跟小雨解释:“本来真是去处理那批有印刷问题晒版的,后来那家伙硬是偷懒把我拽到电影院…….”

  我特幸灾乐祸的挑唆说:“李娟,真是的,陪男朋友也没人笑话你,哪个女子不怀春!干嘛还非骗我们家小雨”

  李娟给噎的说不出话来。

  小雨胳膊肘狠狠的给了我一下子叫我一边去,别乱攀关系。

  李娟跟猫逮到耗子似的,一下子来了精神,说:“小雨你别装了,全公司谁不知道你还让他给背着你,把人家鲁文可是急的差点撒手人寰,不说我还没想起来,那天我还帮你一大忙,你再和他合起来对付我,下次别指望我帮你”,小雨急忙求饶。

  我说:“李娟啊!啥时候把婚给办了?还真是恭喜你了,终于钓到一金龟婿!不错不错,比土鳖强多了”

  李娟一开始听了还挺享用,后来听我蹦出土鳖两字,脸都黑了说:“狗嘴里不出象牙!人家就算是龟,好歹也是一金龟”

  我揶揄道:“可不是,你们到时候生一儿子,怎么说也是一金龟儿子”

  正侃着,李娟忽然两眼发光,整个一枯木逢春,走过来一男的,皮肤挺白净的,身材中等,穿的那叫笔挺,衣摆上都没点皱折,跟服装店橱窗里放了一年半载没换过姿势的模特活过来似的,再看他那表情,那叫春意昂然,估计我做了最美的春梦也没他这么春。和我想象中的差别不大,富家子弟,只是感觉缺少了一点商人的一份精明气质,也不奇怪,毕竟是子承父业,可能还没经历过什么磨练。

  李娟盼到的救星来了,她娇媚无限的对着印刷厂小老板说:“终于来啦!等你半天了,被他们小夫妻欺负的不行!”

  第一次看到李娟撒娇,我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掉到冰窟里似的。

  我们让李娟给介绍介绍,小老板和我们打招呼,说:“我叫金全,抱歉路上堵住了”

  他居然姓金,我立即想起来刚才说金龟婿的事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TM失礼,金全狐疑的看了看我,没跟我一般见识,叫了服务员点了套餐饮品

  聊的还成,这小子性格不错,在李娟面前没一点少爷的架子,鞍前马后的跟李莲英伺候老佛爷似的。

  金全开的是辆别克,他们两倒真是珠联璧合,经常拉着我和小雨一起兜风,吃东西尽找一些我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吃,口头禅是不一定要吃最贵的,却一定要是最独特的。心想反正不是最贵的,估量一下口袋里也应该够付,总吃人家的也不好,几次我都抢着埋单都被李娟打住了,只好安慰自己说由她去吧, 就这么一起玩了一段时间,我心里那层已经薄如蝉翼的自尊却敏感起来,这叫什么事?我在他们面前整个一找不到爷们的自尊,蹭吃蹭喝蹭玩不说,金全叫人从那什么香港澳门买衣服时还常给我顺带两件,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次数多了实在也挂不住,再往后找各种借口推辞了几次他们的邀玩。这人啊!论他脸皮再厚,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也总有扛不住的时候。

  李娟偷偷问我是不是对她和金全有意见?

  我回答:“不是啊,不是玩不来,而是层次问题,人家事业有成,有车有房的,我家祖上能回忆起来的都是贫下中农,无产阶级什么的,几十年前都是根正苗红的那类,如今看来不行了。老这样下去我在小雨面前就更没自信了,好歹咱也是一爷们…….,

  李娟说:“我倒没考虑这层,改天把你调到营销部,你嘴巴能说,工资也能上来”

  “别,先让我再混几天清闲日子,等我想好了再麻烦您大架”

  “那随便你,想好要到哪个部门跟我说,再过一个月我把你薪水调上来”

  之后我没怎么再和他们扎堆,小雨也懒的当电灯泡,饮食确实是清淡了段日子。想打牙祭时候就带着小雨到猪肉那,搞两瓶啤酒一些卤菜,胡天海地的吹半宿,满屋顶的牛。猪肉偷偷跟我说你小子有福小雨这妞不错,我听了受用,更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小雨一直没答应我。

  小雨去长沙参加一个行业内的交流会,公司是准备大力培养她了。

  我送她上车之前,我硬是把她揽到怀里抱着,她没拒绝,不过她说了句:“这段时间我们正好可以冷静下来考虑考虑,成不成我都给你个说法,免得耽误你”

  我没说话,在我心里,只有现在,不敢想未来。

  第七节、我太疯狂了

  她走了才一个礼拜我就跟猫抓心似的,相思那个苦,我拨了她号码,不是掐了就是关机,我更受不了了。偷偷问清了培训地点和小雨的住处,跟李娟请了几天假,说是出远门看一亲戚。

  舟车劳顿的,我一刻也没消停过,到长沙那已是晚上8点,没心思看看这个陌生的城市,赶紧着去买了一束玫瑰,找到那家宾馆大门时,保安以为我是满大街上追着小情侣卖玫瑰花的,差点把我拦下来,我那个气,进去后直接奔到洗手间照镜子,一看我气就消了,坐车时间长了,满面憔悴,头发乱蓬蓬,连我都差点相信,镜子里整个就是一满大街到处追着小情侣卖玫瑰花的。赶紧着蘸了些自来水洗了个脸顺顺头发,精神多了。

  我敲开了她的房门后,小雨在门缝那以为自己在做梦似的愣着。我掏出玫瑰花塞到她面前说

  “惊喜不?”

  “惊喜”

  “感动不?”

  “感动”

  “想说点什么?”

  “你太疯狂了”

  “别废话了,让我进去”,我终于忍不住走廊里那几个好奇观望的服务员

  进去后我从包里掏出一堆她平时爱吃的家乡小吃,小雨坐一边看我一样样的掏出来,缓过神来说:“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说:“废话,还能怎么,想你呗!”

  小雨鼻子一酸似的抿嘴用鼻子吸了吸气,避开我的眼神,岔开话题说:“饿了吧?下去吃个消夜四处转转”

  我问小雨,怎么我电话都不接了

  不是告诉你我想冷静一段时间的吗?

  我没你这么理智,好几天打不通你电话之后,我觉得没一天睡安稳过,至少你也得发个短信报个平安啊!

  小雨没说话,也许她是挺感动

   下楼找了个地方刷火锅,她也要了啤酒。没话找话的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喝的差不多时候她忽然腆着被酒熏红的小脸问我:“你在公司干的开心吗?”

  “有一个开心的理由,还有一堆不开心的理由”

  “开心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你在啊!”

  “唔!”

  “唔什么唔?你这几天冷静的怎么样了?”

  小雨又喝了一口,说:“不知道呢!你也太心急了吧?”

  “我才没心急,我不是来要结果的,纯粹就是想你,想看到你觉得才放心”

  小雨努着嘴歪歪看了看我,说:“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起来,一时语塞,说:“不知道,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狂有感觉,说实话,你和我在一起有感觉吗?”

  你不是说你不是来要结果的吗?

  我没要结果,只是想知道你有感觉没,有时候有感觉的人也不一定最后就能成。要是对我没感觉,真在一起也没啥意思

  唔!你是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好像就是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之所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完全都是因为有你存在,就是那种在一起才觉得自己人生是完整的,没在一起总觉得人生是残缺的………

  你太感性了

  那你到底有没有感觉

  可能有吧!要不你早是鲁文第二了,不过我这感觉可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成,有这句话就成,这趟没白来

  切

  吃完火锅后,跑到一学校大操场上坐着,那天是靠着坐草地上的,能和一个你爱的人靠着,哪怕一小会儿,真幸福,然后我们就躺着,我抓着她的手。有时候,也许你每天都看的东西,在那种时刻却是不同的感受。好久没看到这样的天空了,城市灯光印射下,深邃而蓝,我迷糊着告诉她,哪几颗是天平,哪几颗是双鱼。我真希望那天忽然掉下一颗大陨石,然后,我的记忆里永远就停留在那一刻。

  回到宾馆

  小雨终于意识到什么,开始为她的安全做设计:“一人一张床”,

  “没事,只要别叫我新开个房就成,好歹跟别人一说,咱也算是同房了”

  “你敢说我就杀了你”

  “放心吧!现在你很安全”

  “为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没敢到安全”,

  “你现在相当的安全,因为你卸装了嘛!”

  “去死………..

  我一边说一边脱“恩,可真是累了,脱衣服洗澡”

  她被我搞的有点不知所措:“你不能进去脱吗?”

  “要不要我穿着衣服冲澡?”

  小雨坐沙发上两手紧紧抓着沙发两扶手,看那样子,好象我只要脱下来,立马她就会把那沙发给砸过来,吓吓她而已,我识趣的穿着长裤进浴室冲澡。

  等我再出来时,小雨拿出一串钥匙说开了新房间,问我是她搬过去还是我搬过去。

  “你动作还真快,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小雨倒认真起来,满脸严肃的说:“我是希望对彼此负责,别弄的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说完就开始帮我收拾行李

  我一见小雨认真起来,赶紧插科打诨的说:“搬去也好,我正好也担心住这,万一你把我怎么了,然后又不肯负责,那我也没脸活下去了”,然后赶紧抢着自己收拾,我怕她看到我包里有盒套套,买花时候顺便买的,我当时想,孤男寡女的,万一怎么了也有个防备。

  说句大实话,凭我对小雨的了解,我真没指望能用上这个。

  第二天拖着小雨陪我到处转悠,说实话,城市里的风景,哪都一样,小雨说长沙最能诱惑她的是饮食,湘菜,那叫饮食文化

  我听了心痒,就带着谦虚的心来品尝着文化,味道还真不错,我深深到陶醉在这浓烈的文化氛围中,结果好多文化没消化的了,晚上刚到小雨房间准备聊会儿,刚坐下没扯上话题我就感到肚子不听使唤,飞奔洗手间而去,那感觉,连肛门都感到一种无法承受之辣。

  第八节、他们也疯了

  我在洗手间里还没结束,门铃就响了起来。我听到小雨走过去打开门,半响没动静,正准备问问小雨是谁。

  忽然就听见高亢的一声:“小雨”

  我吓差点从马桶上摔下来,这声音,把我打成痴呆我都能认出来,竟然是李娟。

  我在马桶上坐不住了,赶紧结束战斗,冲水洗手打开洗手间门,看到小雨站在门内傻子一样的看着李娟和金全,正如昨天在门内看我一样

  金全凑出头跟我笑了笑说:“这不穿着衣服吗?也不让我们进去”,这小子,才几天就被李娟调教的这么损

  小雨絮絮叨叨的念出一句:“你们都疯了”

  打开门,金全单手提包,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把李娟给让进来。李娟说:“小雨,我来看你了,想我不?”

  小雨说:“想”

  李娟说你想个P,打你几次手机都关着……

  我赶紧给小雨打圆场说:“李娟,你动作也真够快的,我昨天刚到,你今天就到了,感情是怕我红杏出墙怎么的”

  李娟扯着小雨的手,回过头来看我,然后故意吃惊的说:“哎呀!你怎么也在这?”

  “废话,我一大活人站着你装什么装”

  “你不是什么远方亲戚给你介绍一姑娘,你相亲去了吗?我知道了,八成没看人家,你就跑小雨这来了”,李娟说的跟真的似的

  “嘿,姐,你还真一神人”,没等李娟接茬我又说:“说来你不相信,那女的居然跟你长的一样,你说我能看上人家嘛”

  “去死吧你!全,他欺负我,帮我灭了她”,金全微笑着一躬腰,左手着地,右膝微曲,低头喊了声喳,站起来对我秀了秀胳膊上的肌肉。我对李娟崇拜的不行,几天功夫就把一少爷整成一奴才!

  互相坐下后,李娟说见我偷偷打听公司给小雨订的宾馆房间就知道我会去小雨着,还撒谎走亲戚,小样没揭穿你。金全在一边拿一小鹅毛扇给李娟扑腾扑腾的扇着,我心想你小子算是废了。小雨问李娟你们怎么也来了,金全说,李娟知道我们两在这,说好久没一起聚了,趁机会一起在外面散心得了,下午的飞机,刚到就奔你这来了。

  四个人,倒是凑成了桌麻将,打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李娟和小雨咬耳朵,小雨一边跺脚一边赌咒发誓的着什么!后来小雨叫我拿出我房门钥匙给李娟看,我算是明白他们讨论啥了,李娟说没想到你这痴情种子还是一柳下惠,看我那眼神,跟看一小白兔似的,我故做君子的报以回笑,心想我那不是没办法吗,孙子才想当柳下惠了。

  李娟朝金全努努嘴说累了你和他去另个房间睡觉,明儿计划出去玩。

  躺那时候,金全说你和小雨到底啥关系?怎么还开两房?我也闷的找不到人倾述,一五一十的把原委给他说了,说完之后金全一直没吭声,我以为他听的睡着了,就没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金全叹了口气说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样,我说怎么不一样了?他偷偷告诉我,他这次来,还带了包套套,看来是用不上了。我乐的差点没笑死过去。

  天一亮他们在商量要去张家界玩,我还在考虑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打电话要订车票旅馆,我想想你们是大爷,我口袋里银子所剩不多,去那么大老远的也不想沾你们光,硬是找各种理由推说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去那不玩个三五天不痛快,今天就来个长沙一日游吧!等我走了你们再去玩,小雨正好也不好缺那么多天假,表示支持。

  不知是三个人都跑这来看小雨,她有点兴奋过度,还是很久没逛商场了,一路上活跃的不行,我正帮她挑衣服,她忽然大叫一声,我们三都把眼神砸过来,然后听到她惊讶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哇,怎么可以这么漂亮!”,李娟呕吐状说这个世界只有我能受的了她了。我心里回了句也只有金全能受的了你了

  李娟觉得大老远特意跑来,居然不能在一起玩挺扫兴,一脸不高兴放在脸上,一路上只要一逮着机会就发牢骚,我终于体会到金全能在李娟面前活着是多不容易一件事。

  在烈士公园的时候,李娟说这是烈士公园吗?爱国主义基地怎么整成一游乐场?我忍着脾气夸她说像你们这样爱国的青年真不多了,其实中山陵的门票比这黑上好几百倍都不止。到岳麓山的时候,李娟又说这哪是山,还没怎么爬就到顶了,我说那是那是,您老人家身体跟恐龙似的强壮,可以跳下去再爬上来。到世界之窗的时候,金全也想发表一下意见,表示对李娟的支持,我偷偷说哥们你省省吧,你非把我整垮了不成,他憋着笑跑一边安心伺候李娟去了!

  不过在坐过山车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平衡,李娟居然是第一次坐,从上冲下来的时候跟见了鬼似的疯叫,我虽然也怕,但是听到她叫的那刺激,一路受到的委屈,顿时化解,那声音,记忆犹新,贝多芬的交响曲也没让我这么兴奋过,下来后,我提议还要买票再坐一次,李娟脸都白了。

  晚上回去之后,李娟偷偷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怎么忽然要明天回去?”

  “家里有个朋友结婚,得赶回去”

  “是不是因为钱不够了?”

  “不是”,我说的挺没底气

  “别给我装,才不相信你有的玩不会玩,我这张卡里两千多你拿着,密码是******,十年八年都不会有人问你要,难得一起去玩别扫兴了”,李娟的霸道任性毕露无疑

  “李娟你还说对了,但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别TM这样,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再说小雨难得来培训哪能再出去玩好几天,再说你们小两口二人世界不是蛮好的吗?”

  “回去之后我就把你调到市场部做管理,那底薪上5000,这事我考虑很久了,你小子争点气”

  “你别老这么帮我了”

  “别想那么多,没帮你,我是帮小雨,再说了,你干不好我一样开了你”

  “回去再说吧!别跟小雨说我为什么没去的事”

  “你姐也不是傻子”,她还真当是我姐了

  晚上一起吃饭时候,小雨满脸狐疑的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怎么忽然要明天回去了?没听你说啊”

  “家里有个朋友结婚,得赶回去”

  “哦!”,小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也不知道她信不信,李娟没事似的坐一边和金全又在互相喂饭

  李娟和金全去买了去张家界的车票,小雨回去继续学习,我则依依不舍的坐车回去。

  在火车上我想了件特委琐的事,不知道金全那套子用出去没有

  第九节、卖梳子给和尚

  小雨冷静的结果是一直到她来了之后都没有找到答案。

  私下到李娟那探探口风,李娟听完后立马神神叨叨的说:“小雨她自己也矛盾,你别逼着她,小心物极必反,你这事靠谱,包我身上了”。那表情就一跳大仙的神婆,没再敢跟她继续讨论下去。

  过了几天,李娟把我叫到会议室说:我把你调到市场部门负责业务管理吧!

  怎么呐?有人告黑状排挤我?

  你在那整天装大爷,谁敢排挤你,再说了别人还巴不得你在那呢?大家特有安全感

  我还有这功能?怎么给大伙安全感了,说说

  还用说?反正最懒的在这,怎么裁也裁不到别人,就这,特有安全感

  可以啊你,凭你智商,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你酝酿好几个礼拜了吧?

  不跟你废话了,反正你以前也是做市场的,不如干回老本行,空间还大些

  那,我琢磨琢磨

  琢磨啥?你还不就是想待那屋天天对着小雨流口水,出息

  你哪天看见我对着她流口水了

  还用看见?你桌面上那一块一块的连漆都掉色了

  喂,把我拉着来是谈事还是来发泄的?还损上瘾来了你

  就这么说吧,和各部门都打过招呼了,成天腻一起也不怕审美疲劳。这事我还和小雨商量过的,她也支持。

  怎么感觉我这命运都把握在别人手上了,别人一点头,我只要执行就成了。这是把我往绝路上推啊?万一干的不行,我连流口水的机会都没了

  还真是好心当驴肝肺,你不老感叹自己是个爷们想干点事出来吗?给你机会你还不乐意,你要真愿意窝那眉来眼去的我也不拦着,看最后你怎么养活人家小雨。说完起身假装要走。

  我赶紧上去拦住她说姐,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我谢都来不及呢!我也察觉出来了,任我怎么钻研也都不是做文案策划的料

  李娟说得了,别在办公室里贫,帮你留意这机会很久了,市场三部那经理辞职了,我好不容易说服副总才给你争取这一机会,他犹豫半天说就三个月考察期,苗头不对就换人。 成不成看你了。

  好!谢了一姐,慢走一姐!

  对了,回头让小雨陪你买一手机,别老穿的跟刚刑满释放似的。

  到市场部报到,副总把原来三部市场区域跟切蛋糕似的,划成好几块给其他几个市场部先挑,原班人马也被各部门挑的一个不剩,轮到我时都是大家挑剩下的,而且带的几个员工都是新毕业的大学生。暗暗觉得好象他故意给我一小鞋穿,想问问李娟,转念一想,人家以前都罩着我,好歹我一爷们,刚调到新部门遇到一点小困难马上找一女人出头,以后还怎么混。

  不过看了看新合同,我立即把什么小鞋都忘了,底薪5000啊,还是一小管理层岗位,新人谁能有这待遇?我乐的合不拢嘴,口水吧嗒吧嗒的就落到合同上,幸好李娟没在,赶紧找张纸巾小心翼翼的吸干了,生怕把那5000擦去一个0什么的。

  再之后很少能有机会和小雨一起吃个午饭,接她下个班逛个商场什么的。

  一开始我还挺有自信,以前也做过市场,卖些鸡零狗碎的玩意,除了每月收货款折磨人些,其他都还成。

  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里不同,卖的是智商,是概念,一堆看不见的东西,因为公司品牌不错,所以价格也不菲。

  我和一班新人就这么艰苦的摸索着,分到我手上的一些客户群,估计没一个是老客户,否则怎么着也轮不到我,虽然心里对这群客户没什么指望,却也是目前唯一的资源了,说好听点我是部门负责人,一管理层,结果我发现我这管理层还不如不干的好。几个员工全是新人,只好今天陪张三明天陪李四,挨个挨个去拜访一通,他们跑了其中一部分,我倒是全跑过来了。

  果然猜的没错,都是些本土小企业,有做电器的有做家具防盗门的,老板个个比猴都精,随便模仿一知名品牌卖的最火的产品,除了商标不一样那是什么都没变,就守着一亩三分田等新产品出来他们再整一套模具生产出成品,立刻满足了部分囊中羞涩又喜欢品牌外观的消费者,还清一色全是某某镇什么一明星企业,如果经销商需要,他们还能给换不同品牌的LOGO…….,寒冬腊月的,我就挨乡挨镇的一个个去见,又披星戴月的回到住处把冻的麻木的脚塞进被窝。等我在被窝里捂的感觉有点鲜活气的时候再做第二天的计划。有一什么镇每年纳税多少百万的老板看大冷天我跑去好几趟,大概把他那铁疙瘩心都给化了,推心置腹的跟我说你卖什么我都能买,就是别找我做广告,我说为什么啊?他说我们的产品连螺丝都是仿别人的,只能在小地方卖卖,那广告打上去还不是成心给自己找官司?

  我一想也对啊,再一想他奶奶的,我手头上全是这号企业,恨不得去把那副总九族都给灭了。

  副总来了电话问我怎么早上没去报到,我睡的正香,这一个月我就没睡的这么开心过,不过我接了电话一听到他声音我什么开心都烟消云散血压马上就飙了上去,我说还上什么班?原来部门最好的客户资源和有经验的销售都被分了,我辛苦干一个月发现手头全是些做盗版产品的,我这么上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大概我是太激愤,一连吐出了六个TMD

  副总说你横什么横?你现在在我手下,你爱干就干不干就辞职,现在你这态度不端正,你冷静一下再给我电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牛B的不行。

  我是没心思再睡了,躺床上点了根烟,心想我栽你手下一个月,我还任你再欺负我两个月不成?不干了还不成,说完我就奔电脑那打开,上次辞职时打的报告还没删,我把辞职理由那一栏噼里啪啦一条一条的打出来,每条看上去都是结构严谨,具有强烈的说服力,待广告公司别的好处没捞着,写起东西来思路语法都严密多了,而且特煽情。我怀疑一般人看到之后立马能蹦起来想把那副总九族灭了的心都起了。

  我在那行云流水打的正欢,小雨来了电话,听声音好象挺不高兴的,说你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好好干了一个月就没新鲜劲了

  我一听又火了,我说我这一个月活的还像个人吗?起的比鸡早睡的比小姐迟,我这么干都是为谁啊?别人能这么说我你小雨也能这么说我?我气的头晕脑涨的没个逻辑,电脑现成的摆在面前,就顺着辞职理由一栏一栏的读给她听。读完了电话那端一点声响没有,我忽然怕小雨一冲动,拿了把刀子就去把副总给捅了。

  小雨说中午到楼下来一起吃饭。

  等我去的时候,小雨已经坐在那了,我一见到她立马就开始后悔刚才冲她发脾气,她不用朝我说什么,只要我看到她,心马上就变的比酥糕还酥。

  “你不挺大火的吗?怎么忽然就跑出来卖笑了?”,小雨严阵以待的准备等我发脾气,没想到我倒是一副笑脸,要是再端着一盘子就整个一星级宾馆上菜服务员

  “有什么不能笑的?我要再不能对你笑,我这人生就没什么意义了”

  “你成天就知道对我笑,我这人生也没什么意义了”

  “刚才电话里不好意思,冲你发脾气了”

  “没事算了,反正今天发工资,请我看电影算补偿了”

  “哟,还真忘了,这个月我也算是迈入中等收入人群了,成,今天我请了”

  “说正题吧,一会儿还上班呢!副总那人平时就是很严,你真的干不下去了?”

  “干不下去了,有啥好干的!给和尚卖梳子的事,我没那本事”

  “那你知道人家是和尚,干嘛还要卖梳子给人家,你可以把梳子卖给别人,把袈裟卖给和尚啊!”

  说的我一下子无言以对,我说这句话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听别人说的?她说废话,你别老以为别人智商和你差不多。我说我真想亲你一下表达一下我的崇拜,小雨特狡黠笑着舒展左边脸颊的酒窝,伸出脚说那就恩赐你吻我脚指头。

  第十节、柳暗花明

  回家之后继续昏天暗地的睡,得把这一个月没睡好的觉都给补回来,连小便都忍着不爬起来,后来再一琢磨万一膀胱憋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栋楼可是住了二十来户人家呢!

  迷迷糊糊上完厕所一看外面,漫天大雪飘着呢!一时精神来了,我这人特喜欢下雪,最爱感受那种一片片雪花飘逸在身边跟婚礼上撒花瓣似的感觉,中学时候就写了篇关于雪的作文在市作文比赛里获了奖,感情我中学时候就这么浪漫,我站厕所里浮想联翩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多浪漫一件事,一个人看多可惜,得把小雨也叫出来,抓起手机一看6个未接来电,小雨打来的。怎么睡那么沉一个都没听见。

  “小雨”

  “恩你还知道回电话,打你十几个都没接”

  我嘀咕你当我手机老年痴呆啊才六个非说十几个,不过没心思纠缠,我说:“下雪啦!”

  她比我还激动的在电话那边叫:“你们那下雪了?”

  我本来已经够清醒了,经她撒开喉咙这么一叫唤,忽然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清醒了,赶紧揉揉眼睛往窗外又看了看,没错,那不是下盐,“什么我们这?你家那没下?”

  “喔,你真以为我住火星啊!都和李娟他们在外面玩回来了你才来电话”,这小妞现在跟我说话纯粹就一目无兄长,不过仔细想想以前也没见她有多尊敬过我。我就特佩服一种男的,跟表情天天跟小李飞刀似的玩深沉,哪女的见着都是一边小心翼翼伺候,那声音全清一色温柔宛若的,好象他不是一男的,就是一嗜血僵尸,生怕分贝稍微高一点就给这男一把抓过来,脖子上啃两洞把血给吸了。

  我不是那种男人,只会吸牛奶,一边声泪俱下死皮赖脸的央求她陪我再出去玩,一边吃哆嗦一边吸旺仔牛奶,吸的那声音跟哭完了醒鼻涕似的。

  她被磨的没辙说你还会装哭啊?来给我瞧瞧,十分钟不到我家楼下你就再打车回去。

  我那个动作快跟蜘蛛侠似的,穿着内衣披一件外套嗖的一声就冲出去了,我妈在客厅看电视以为家里招贼了似的愣沙发上估计半天没合上嘴!

  小雨见到我后我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出来冬泳啊穿成这样?

  我看她有种特心疼的表情,我马上就咧开嘴乐了,这表情多让我觉得温暖,跟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早知道我直接裸奔出来算了。小雨蹬蹬就爬回家偷偷搞了一件她爸的毛衣出来叫我穿上,我真TMD幸福!

  没敢再跑太远,就在那每次送她回家的小区广场周围转圈子,那路那灯那橙色灯光下欢舞飞扬的雪花,勾着她的手走把广场的雪踩出一圈圈的同心圆,我觉得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让我感觉自己差不多到了天堂,她看我发呆,把冰冷手塞进我脖子,一下子把我从天堂上拉了下来

  我看她得意的笑,一下子色胆就上来了,第一次结结实实的把她搂在怀里,我觉得我又到天堂了。

  要不是怕她感冒,就想这么抱着给大雪裹起来,来年春天冰雪融化的时候人们发现广场这立着一对拥抱着的塑像,男的是我,女的是她,嘴角泛着笑。

  上楼道的时候她小声的说话:

  “明天礼拜,到我家来一起吃饭!”

  “到你家吃饭?还从来没去过呢”

  “唔,又不是没去过才能去”

  “怎么忽然叫我去你家?”

   “你有事吧?那下次吧!”

   “没事没事,我不是激动嘛!”

   “那明天几点?”

  “中午10点吧!”

  “咱爸咱妈呢?”

  “咱爸妈个P”,大概意识到这么说不太划算,又改口说:“去,别乱套关系”

  “不是女婿上门吗?”

  “好罗嗦,明天见,迟了就别来了”,她偷偷打开房门,钻了进去,回头把手指放嘴上嘘的一声。

  “能不能亲一下?”,我压低了声音问她。

  她眸子在黑夜中光彩异常,早有准备似的伸出手放嘴上亲一下,然后又把带着唇吻的那只手在防盗门上印了一下,说亲它如亲我!我站在那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关了起来,偷偷在防盗门上亲了一下,冰冷的铁

   如果一个女孩要带你见她父母,那就是很有戏了,我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想,她是不是考虑清楚了?否则怎么又要不怎么忽然转变这么快。第二天早上7点多就爬起来了,好不容易忍到8点半,到理发店把头发又修了一下,胡子又刮了一遍,还特意上网搜索了一下怎么和老年人沟通的话题,顺便买了点礼品。

   当我西装革履的站在她家门口按门铃的时候,出来开门的居然是李娟。这个猪一看到我愣在那看着她,忽然特没人性的狂笑不止,我真怕她再晕过去。

   “你是见客户还是见岳父啊?”,她终于止住那疯狂的笑声问我。

   “你怎么从来不吐象牙?”,我没想到她会在,知道我误会了,万分尴尬

   “你今天还真一象牙,”,她依旧跟门神似的堵在门口狂笑

   小雨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挂着围裙

   “还真提东西来了,你怎么这么蠢?哟,连领带都扎上了,噢……”,她知道我会意错了,跟着李娟两条母狼似的你一阵我一阵的笑,我当时特卑鄙希望他们两都能笑晕过去

   进了屋时候,金全也在,我打个招呼,放下买来的东西,偷偷问小雨:“怎么今天忽然想起来叫我上门了?”

   “因为我爸和我妈都不在家啊!”

   “你们小两口快去做菜吧,我们两看碟”,李娟跟金全心安理得的坐沙发上缠绵。发展的还真快,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在恶心人

   在厨房里,我说,“我还以为你要带我见你爸妈呢!真是的,昨晚也不说清楚”

  “你蠢啊,要是带你见,我肯定会和你说清楚的啊!”

  “那你下次一定得说清楚啊!”

  “想的美”

  我捏着她胳膊说我被你搞的糗大了,说吧,怎么补偿精神损失,她痛苦的说一定一定,亲你一下怎么样!

  “真的?”

  她叫我闭着眼睛等,我有点不敢相信的问她:是不是啊?玩真的啊?

  到底要不要嘛?

  怎么会不要。

  我闭上眼,幸福来的太突然

  那个吻来的热烈,舌头在我脸上轮番滑过,跟舔快融化的冰淇淋似的,湿漉漉的口水一直滑到下巴,怎么现在流行这样吻吗?,我睁开眼,这个没人性的,抱着一条小宠物狗,狗舌头还凑在我脸旁边特无辜的看着我。

  吃饭时候和李娟谈了谈近况,李娟特不好意思的说最近事务繁多,我那事是后来才听说的。副总负责市场部门,她负责企发部,虽然她父亲在公司有股份,但是各部门分工不同,她也不能过多干预其他部门的事,不过叫我放心,她一定会找机会帮我站稳脚跟。我说你已经帮了我不少了,这一个月我用功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只要副总一碗水端平,稍微给我点潜力客户做做我就喊万岁了。李娟说公司成立这么久,每年老客户的业务量才是公司的核心,好的客户他们肯定舍不得甩出来给你,不过,我会找些和我关系不错的客户介绍你认识的。金全说还用找什么?我给你介绍吧!好歹也认识一些,虽然项目都不大,但数量还成。

  然后就聊了聊李娟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的事,小两口说现在还是秘密行动阶段呢!又问我们发展的怎么样了

  我说发展的可快了,速度惊人

  昨天只能吻她家防盗门,今天就能吻她家狗了。

  十一、不穿鞋子的小岛

  发工资那天,揣着沉甸甸的钞票,感觉自己就一少爷,在会计那顺了一小计算器跟桌子底下计算,把小雨李娟金全猪肉的礼物都计算好了,居然还能剩个2000多,感叹啊!落魄时候沾他们太多了,现在有钱了,少爷知恩图报来了。

  下午偷偷摸摸说出去谈业务,走路上回头看了好几次确定公司没派人跟踪,立马闪进时代把小雨看了很久那小钱包给拿下,又钻进新百按原先计划把各人礼物配了,捧着那堆礼物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每天都能领那5000该多好啊!买完看看还没过五点,就找一茶吧点了杯洞顶乌龙安顿汹涌澎湃的心灵。然后打电话把人全约出来腐败一下。打电话给猪肉时还有段小插曲,猪肉在电话那端缺氧似的说这次借多少,告诉你这月朋友结婚多,我只剩300多了你看着办吧!我说TMD你就一受资本家压迫被奴役的命,少爷我这次做东请你吃饭。

  打车奔饭店时候,司机说你礼品公司搞推销的啊?说完还一脸不屑,我心想这什么表情啊?礼品公司搞推销的把你老婆骗跑了不成?还一脸不屑,你以为自己是一凯迪拉克牌出租车司机啊?我横他一眼,要不是怕坐牢我就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砸他个半身不遂。谁叫我心情好呢,挺着历经沧桑的男中音劈头给他句:谁送货的?我还打劫的呢!司机听完抽一口凉气立马在路上玩了两把漂移….

  吃饭时候我跟居委会给困难家庭分配援助物资似的把礼品都发到每个人手中,小雨打开包装时忽然就愣在那,我说我细心吧!陪你去两次就见摸在这皮夹子前面徘徊了两次,小雨抬起头睁两大眼睛灯光下若有所思的,心想小样我看你铁石心肠我小恩小惠我把你往死里感动!

  公司召来一讲师给我们销售部做培训,估计这家伙来之前吞了一瓶摇头丸,特亢奋的在台上张牙舞爪,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一群人在台子底下跟土里埋了多少年的僵尸忽然爬出来似的,满屋子做活动高喊激励格言,人的思想就这么容易被征服?我差点以为我打入了传销组织内部,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生怕讲师忽然说他有一什么什么产品只要加入会员,以后如何如何……

  那天的培训内容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倒是清晰的记得一条小故事:

  说美国有一做鞋的公司派两名销售去一小岛去调查新市场,谁知道两人来到这个岛上之后才发现这个岛上的居民都不穿鞋子,一个销售回去报告总部说该岛居民都不穿鞋子,没有市场潜力。另一个销售说该岛居民还没鞋子穿市场潜力巨大………

  多好一故事,我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跑的那些客户,他们不就是一群不穿鞋子的居民吗?赶紧拿了一堆客户信息拿回来分析。这些客户公司都没做过,销售区域也都集中在偏远县城,年销售额不过一两百万,叫他们掏广告费比登天还难。他们不敢打广告不代表他们不想打广告啊!他们上不了电视广告,难道还不能做做传统媒体?

  于是我又开足了马力,挨家挨户的跟他们交流,帮他们突破思维局限

  一生产抽水马桶的老板瞪着一双猴精的眼睛说现在票子不好争啦!竞争激烈,我们在几个县城做起来都吃力,哪还有精力打广告开拓市场!砸下去都听不到声响。

  然后我跟他说一故事,我说美国有一生产抽水马桶的公司在城市销售市场萎缩,公司面临倒闭,老板派两销售去乡村调查新市场,谁知道两人来到这岛上…..哦,错了,来到这村子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都不穿鞋子……哦不对,是都不用抽水马桶,全是蹲坑,一销售回去报告说乡村居民都不用抽水马桶,没有市场潜力,另一销售回去就说乡村居民都还没用上抽水马桶,市场潜力巨大……

  那老板听完后提了提裤子说这故事好象在哪听过

  我赶紧说那不得了,现成的案例放这,您放心,交给我们一大公司做,规划设计都整好好的,相当的靠谱

  你们那么大一公司,还做这种小单?我说做,蚊子都是肉!

  回去没两天,那老板来了电话,说你给我把一次性市场投入计划全列出来,5万块全包,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

  我心里虽然没底还是装成一煮熟的鸭子--嘴硬,我说:成,回头就给你拿合同去

  我把项目报到副总那,副总看了就把项目书扔我面前说5万元能干什么?你想好没,说出来我就批了

  5万元能干什么?我带这这个问题把几个都请到一起

  李娟说5万元也只能印些海报,还想要市场策划啊,你当公司策划就那么廉价?

  我说姐你别刺激我了,这不是没开张着急吗?凑合着先上一个,好歹也出单了,帮我想想,什么土方法只要省钱有效果都行

  最后那项目是通过了,又和那老板商量了半天,他答应再出一批产品参与进来

  所谓项目,其实就是特简单的一个产品宣传,请了一批艺校的学生下县城下农村巡回表演,后面装二十几只马桶,观众互动时候一等奖是一大马桶,二等奖是一小马桶,三等奖是买XX牌马桶的现金低扣券。然后又满县城的贴广告。广告词是小雨随口整出来的:蹲了这么多年,该坐坐了!

  最后一合计,公司也赚了2万多

  还别说,过了一个多月我打电话过去那老板连声说效果不错,我找个理由带着小雨过去回访,见闹区一拨一拨的热闹非凡,一群文艺小青年在台子上表演,每个牌子卖马桶的都用上这招了。电线杆上还有个马桶品牌广告词更绝:坐来坐去,还是坐这好!丫以为自己在卖太师椅啊!

  小雨跟我说:你这是扰乱了该地区的马桶市场格局。

  这以后我就有经验了,碰到生产剃须刀就给他们讲美国一公司一销售怎么去一小岛把剃须刀卖给女人的故事,碰到生产电话机的就给他们讲美国一公司一销售怎么去一小岛把电话机卖给聋哑学院的故事。

  反正那段时间我特牛B,那些小老板感觉只要我在他们的东西到哪都能卖出去。

  第十二节、伤感的往事

  经过一番歪打正着的努力,以前我手上那堆客户群居然有50%已经成为正式客户,虽然都是小金额项目,成功率50%是个很高的比例了,加上金全和李娟的一些客户,我在公司销售量呈不断上升趋势。副总对我态度好多了,以前看我时候黑眼球向下,现在黑眼珠跟满满当当放眼眶子中间,跟一猫眼石似的。以前直呼我全名,现在开始叫我小李了,有次找他签字叫他副总,他乐呵呵的说关系都这么好,以后叫我老季得了。真TM多现实一社会啊!

  想起来这一个多月都没好好和小雨说上几句话,在过十几天就要过年了,下午从客户那出来时候看看时候不早了,打电话约了小雨出去逛夜市。结果是李娟骑着自行车把小雨带过来的。到我面前车刚停,小雨就跟一小兔似的从后座上跳下来,揉着屁股说再也不坐自行车了,咯的屁股都疼。手里还抓着一窜里脊串,

  李娟对小雨说你那屁股现保养的真金贵,以前带你也没见你这么娇气过。

  我说李娟你好歹也是一资本家女儿,家里有车放那不开,每次非骑这破车,虐待自己不够还虐待我们家那口子

  李娟说第一我没照,第二我想减肥还不成。第三人家还没成你那口子呢!

  停好车又觉得没打击到我,特神秘的跟我说:听说你在乡下找一做马桶的暴发户女儿,天天守着那算计人家家产呐?

  我说:呸!我还以为自满清以后中国就没长舌妇了,你天天尽给我栽赃!人家女儿才16岁读高一,你当我是日本人呐?

  小雨笑眯眯的一边吃里脊一边说:哇!16岁不小了呀,现在女孩子早熟

  李娟说:就是

  我说小雨吃都堵不住你嘴,这么能吃还是跟一瘦猴似的

  小雨说我想胖就是胖不出来

  李娟说:暂停,别给我面前说胖这个字,我听了伤自尊。

  我问:金全呢?你们雌雄连体今天怎么单独行动了?

  小雨说:李娟说想感受一下小别胜新欢的滋味,叫金全这几天不准找她!

  我说:哎!这世道真TMD不公平,有的人在一起腻了什么花样都玩的出来,还小别胜新欢,真新鲜;有的人天天表达爱慕连一起牵个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小雨说:人家那叫情调,佩服吧?

  佩服

  李娟见我们话里有话的,说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非拿我出来说事找话题,非要把我气走是不是?下次叫全来收拾你们小两口。

  小雨大声抗议:我和他不是小两口子!

   我不乐意了说怎么就不是小两口了

  李娟颇为得意的说:人家小雨要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肯定是你让她感觉不不到什么安全感

  我说我怎么又不给她安全感了,我现在每天做牛做马装孙子,我容易吗我?

  小雨说好了好了,那边有一卖鸭油烧饼的,口感特酥香

  和他们逛了几圈,小雨嘴巴就没停过,弄的在减肥的李娟口水一波一波的往喉咙里咽。等她嘴巴中场休息的时候。

  我又扯回话题婉转的表达了明天晚上请小雨到我家吃饭的想法。

  小雨说:到你家吃饭?还有谁啊?

  我说:就你一人

  小雨:为什么啊?

  李娟插上话说:还有为什么啊?明摆着丑媳妇要见公婆嘛!

  小雨白了李娟一眼说:漂亮媳妇就不能见公婆啦?

  我赶紧说:能见能见,就当你答应下来啦?

  小雨说:一边去,谁答应了!拜托能不能别叫我去,我最怕这种事了

  李娟一看小雨挺执意的,也帮着劝我,什么女大当嫁,什么我这人看上去虽然有点理想化不怎么实际,但也勉强算老实,什么虽然没什么远大志向但这段时间事业态度很有改观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她是真心帮我劝小雨还是乘机挖苦我。

  劝到最后小雨还是跟一大姑娘似的低着头抿着嘴满脸为难的样子

  我后悔当着李娟的面问这话,颜面无存,有点扛不住了,忽然想起来每次一和她谈到实际问题,她都是这样,我想都不想给出句气话:周小雨你干脆点,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给个表态就完了,别总以为我非你不娶似的。

  小雨听完这句话把头侧一边吐出两个字:不去

  听她说完之后,我就特潇洒的拦了辆车离开,李娟还拽了拽我,我甩开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就那么拽的走了,拽得我想起来在小雨面前还从来没这么洒脱过,忽然又觉得心烦意乱的,李娟来了两次电话我都掐了。一路上想起从认识她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我觉得我也真变了很多,想起当初追她时的表态,只要过程,不要结果,可是现在性质变了,最想的却是一结果。

  车快到楼下的时候李娟又打来电话,张口便骂:你TMD一混蛋,真能耐,你把小雨弄哭了,多好一件事,你猴急个什么?

  我说你们在哪?

  李娟说我正骑车呢,小雨打车回去了,你赶紧哄哄她去,你看我们家全子多有耐心……….,我心想你们家全子泡到你了当然有耐心

  不过我没心情和她扯嘴皮子,一听说小雨哭,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觉得自己整个一“二”,跟司机说掉头给我开到到哪哪

  北风那个吹,广场那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橘黄色的路等投射着我孤单的影子,我想起来上次和小雨走这广场上,我还抱了她一会儿,我今天这耐心都哪去了?

  我跟小雨打去电话,小雨也掐了,我只好发了短信告诉她我在她家楼下广场,冻死了都等她

  没一会儿小雨下来了,刚洗过脸,还是能看出来泪痕。我过去搂她,她躲开了。想起来和第一个谈的女朋友分手时也是这场景,忽然觉得特伤感。

  我说对不起,今天我说的过分了。

  小雨侧对着我,头一歪恨恨的瞥着我,睫毛润着泪滴灯光下五光十色,说:我没叫你非我不娶吧!既然这样大家以后做朋友吧!

  我说小雨,我心里有一秘密,一直都没告诉过你,既然大家没缘分了,我不如说出来算了

  小雨大概以为我会哄她,没想到我这么说,惊异的看了看我说:你说吧!

  我望着远方,叹了口气,然后用特平静的说:“我刚毕业时候,在上海一家公司上班,很喜欢办公室一个女孩,渐渐接近她,和她关系也处的特别好,但我知道她有男朋友,所以一直没表态,一直都是偷偷的暗恋。有天下班我东西忘了带,回办公室时候看到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我问她怎么了,她一看到我就抱住了我,哭着说她男朋友提出来和她分手了。后来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我一直以为她会成为我老婆,直到有一天,我和她走马路边上散步,正好旁边一个小孩子手上气球忽然掉了,被风吹到马路中间……..,我女朋友上去帮小孩子拣气球,结果,一辆开的很快的汽车过来,一下子压到……”,

  小雨呆呆的望着我,没想到我还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她抓着我的衣襟,手放到我嘴上让我别说下去。我咬着嘴唇,哽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又叹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贴在我脸上,轻轻的搂着她不想说话。

  她说,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我说:恩,是啊!然后我又来了句,不就是一气球吗

  她说:什么?

  我说,那辆汽车开过来,一下子压到气球,把气球压炸了

  小雨立马把我推了一大马翻,她说:我真想抽你丫挺的一大嘴巴!

一、霞晚(雨弓,阳光续集) 三

  霞晚(雨弓,阳光续集)

   正午时分,恶毒的阳光无情地烘烤着大地。

    汗如雨下的我,迫不及待地拖着膝盖还不太能弯的左腿,以难看的姿势冲进台北火车站。星期四中午的火车站大厅并不拥挤,我在铁路餐厅前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享受着久旱甘霖般的空调。

    十二点二十分,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悠闲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有,但是似乎都一样匆忙。跟他们的节奏比起来,我悠闲得像是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次元,两者之间永远也不会重叠。

    悠闲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只熟悉的手臂突然从我背后伸出,轻轻地绕住我的脖子;成千上万柔软的发丝带着熟悉的香味落在我的脸颊与肩膀上。

    “很准时嘛。”我伸手拨开落在我脸上那不属于我的黑发。

    “你也是啊。”黑发的主人笑着说。“脚还没好就到处乱跑,坏孩子。”

    “还不是想你嘛。”我侧过头,面对着我的正是我期盼已久的笑靥。

    “又来这一套。”彩虹轻巧地把背包放在脚边,绕到我身边坐下。“脚怎样了?”

    “好多了,现在膝盖大概可以弯到八十度。”我端详着半年未见面的彩虹,黑了些,头发长了些,但笑容依然灿烂。

    “要到明年才能拆钢钉吗?”彩虹轻抚着我的左腿,似乎她能隔着长裤和肌肉摸到里面的钢钉似的。

    “嗯,到时候还要再住院住半个月吧。”其实藉着鱼雁往返,彩虹应该很清楚我的情况。“吃饭了吗?”

    “还没,我要吃时时乐。”彩虹似乎饿了很久,提到吃饭,眼睛都亮了起来。

    “小姐,这个时间的时时乐哪来的位子啊?”我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连南阳街自助餐都排队排到忠孝东路了。”

    “那先回家,我们去吃芳邻。”彩虹没有坚持。“走吧,看你可怜,我委屈一点,东西我自己背好了。你车子在哪里?”

    我指了一下北边的大门,彩虹背起还算轻便的行囊,挽着我的手,走向车站外那座可怕的大烘炉。

    虽然换这台新车已经一个月了,但仍然很不习惯小五十的马力,尤其又载了一个人。一则经济问题,二则没估计到左脚复原速度,以至于做了这个错误的决定。

    “好丑。”和给彩虹的信和电话中已经跟她说明了换车的经过,所以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绕了两圈打量一番后,给了这二字考语。“看起来没有三万六的价值。”

    “没办法,通货膨胀。”我摇摇头,发动车子。

    今年的夏天,特别热,重重热浪前仆后继地扑向我们,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在忍受了四十分钟的高温后,终于撑到了彩虹家对面那间熟悉的芳邻餐厅。

    “先吃饭再回去吧。”我自作主张地停下车,不顾彩虹的反应。

    “好吧,台北实在闷得可怕。”即使是刚从高雄上来的彩虹,似乎也快被烤得虚脱了。

    芳邻还是老样子,桌椅、灯光全都没变。店里人不多,我们挑了以前习惯坐的那个位子坐下。连桌上的餐纸、盐罐和胡椒罐都一模一样。菜单更是一成不变,只是多贴了几张纸说明新增的菜色而已。

    “好久没来了。”我拿起餐纸拭着汗水,翻看着菜单。

    “是啊,快一年了吧。”彩虹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喘着气接口。

    我们点了牛肉面、鸡排和沙朗全餐,看来彩虹的确很饿。照理说炎热的天气会让人胃口全失,但这个理论在我们身上似乎无法得到证实。彩虹迫不及待地将沙朗全餐一扫而空,然后撕了半块鸡排去啃,我也把我的牛肉面连面带汤吞得涓滴不剩,然后满足地啃着另外半块鸡排。

    “在高雄过得还好吧?”我啃完了鸡排,把叉子往只剩一根骨头的盘子一扔,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还不就是那样。”彩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和鸡排奋斗。其实她一直有跟我报告近况,作业考试爬格子,外带三天一场电影,五天一次聚餐,大概就是她日常生活的全部,或者是她告诉我的全部。

    “还有跟他通信吗?”我若无其事地问。

    “嗯,有啊,一切都照你说的进行。”彩虹的手抖了一下,但是又立刻恢复镇定。“不过,有时候我很怀疑,这样的虚伪究竟有什么意义?”

    “是没什么意义,”我招手请服务小姐把餐盘收走,“不过既然这是我们唯一能做到的,那就做吧。”

    “我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做,跟以前一样写信给他,跟以前一样去看他。”彩虹把最后一小块鸡肉塞进嘴里,放下刀叉。“可是既然我和他之间已经完全无法相互信任,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你总要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我严肃地回答,“他在里面,你是他唯一的寄托。即使明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给他一点假象,他还是会想尽办法欺骗自己。”

    “我应该想得到这些的。”彩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你不是想不到,只是你不愿意去想。”这几句话我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你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内心的挣扎,所以你根本不愿意去思考有关他的一切,那只会让你心烦,而且你也知道,再怎么思考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那么了解我做什么?”彩虹仍然带着微笑,完全不为我那段尖锐的言词所动,我知道只要她想,这点雕虫小技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那我还是装傻一点好了,跟以前一样。”我收起扑克脸笑着说。

    “不要,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的你。”彩虹从服务小姐手中接过咖啡,示意她不需要奶精和糖包,我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他设想?”

    “我是在为你设想。”我将面前的咖啡略微搅拌了一下,喝了一小口。“还是跟以前一样,有点难喝又不会太难喝。”

    “等一下去我那里喝Expresso吧。”彩虹显然急着想转变话题,这也是我想要的。“现在没有茶叶,我们找一天去你妈那里骗一点来喝。”

    “明天吧,要不要我来载你?”老妈很喜欢彩虹,虽然她还以为这个讨人喜欢的女孩真的叫“雨弓”这个怪名字。

    “我自己去吧,那么远,”彩虹稍微想了一想,“被你妈知道你为了我,跛着脚到处乱跑,那我可惨了。”

十分心动八分痛

    “我今天晚上睡你那里,”我也想了一想,要我这样来回跑,实在也有些懒,“明天一起回去吧。”

    “好啊,就这样。”彩虹这次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不过你得帮我收拾屋子,大概有点乱,或许还遭过小偷。”

    “世界上那有这种笨小偷,找这种没油水的地方下手?”我笑着说。

    “搞不好就真的有喔。”彩虹顽皮地笑着。“这种难喝的咖啡不要喝了啦,我们回去煮Expresso。”

    “那就走吧。”我拿起帐单,走向柜台,彩虹提了背包跟着我。

    还好,屋子里积了些灰尘,但是并不需要怎么收拾。依照彩虹的习惯,南下前不可能不先把屋子收拾好的。

    “咖啡机应该还能用吧。”彩虹自言自语中把封在纸箱中的咖啡机抱出来,我再一次佩服她的细心。

    “好热。”我打开窗户,把电扇开到最强。

    “真的很热,忍耐一下吧。”彩虹熟练地将冰箱和音响插上电,又将热水瓶注满水,这大概是她每次放假回家首要的例行工作。

    “热成这样,你还想喝咖啡吗?”我揭起上衣,霸占着电扇。奇怪,为什么去年就不觉得这里热?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彩虹又抽出一张CD放进音响,从进门到现在,她一刻也没闲着。

    “抱一打啤酒回来喝吧。”音乐响起,是EltonJohn的精选辑,我买的。本来彩虹还不怎么喜欢这个老家伙,后来大概听习惯了,常常拿这张CD出来听。

    “不要,我戒酒了。”彩虹终于忙完了,把拖鞋一甩,倒在床上。

    “戒酒?你?”我睁大眼睛,回头盯着身体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的彩虹,彷佛听见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怀疑吗?”彩虹闭上眼睛,疲倦地说。“不要挡在电风扇前面,我吹不到。”

    “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我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彩虹的手。

    “没有啦,戒酒没什么大不了的。”彩虹翻过身来,把头枕在我的腿上,还好不是断掉的左脚。“想戒就戒,或许哪天想喝就继续喝吧,真的没什么,不要乱想。”

    “我不信。”我把玩着彩虹的头发,又留长了一些,但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到以前我们刚见面时的长度。

    “随你,不过你最好相信。”彩虹也懒得说服我,事实上我知道这中间必定有一个她不想让我知道的故事。“我要睡午觉,好累。”

    “这么热你还睡得着?”其实我也有些困,大概刚刚那一餐吃太多了。

    “你没事做的话就先去你老爸家里看看吧,晚上再过来。”彩虹连说话都不想多用一分力气,懒懒的。

    “我不想过去,反正现在我爸在台湾,有人照顾家里就行了。”我顺手从床上抽起一个抱枕。“我睡地上吧。”

    “不准,”彩虹突然坐起来,头差点撞到我的下巴,“以后得了风湿怎么办?我睡地上,床给你睡。”

    “那我们在床上挤一下吧。”我突然把她压倒在床上,当然是开玩笑的,这个鬼天气把人搞得一点欲望也没有。

    “不嫌热吗?”彩虹笑着问。

    “心静自然凉。”其实我也很怀疑说这句话的人究竟有没有脑筋,不过我还是侧身躺下,闭上眼睛。

    电风扇嗡嗡地转动着,我默默地数着电风扇转动的次数,不知不觉间便带着彩虹一起向周公报到去了。

    下午五点,太阳还是高高地挂在天上。今天的台北,热得像赤道,闷得像热带雨林,白天长得像北极。

    彩虹还睡得死死的,斜阳逐渐爬上了她的脸庞,我伸手拉上窗。她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累成这样,毕竟除了我,她从不在别人面前轻易露出她的疲态。

    轻轻溜下床,不敢惊动她。我一直觉得睡着的她比清醒时好看,虽然少了那份丽的笑容,但却能看到几分平时几乎看不到的纯真。当然,我没有跟她说过这些。

    我轻轻地穿上鞋子,从彩虹的皮包里抽出钥匙,蹑手蹑脚地走出门。把铁门带上时动作重了些,把我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有没有惊醒她。

    在便利商店翻了几本杂志,离开时买了份晚报聊作补偿。五点三十五分。到巷口的自助餐包了一盒菜,一盒饭,回去那条贪睡的小猪吧。

    “我就知道。”五点五十分,小猪已经煮好咖啡在等我了,衣服也换过,看样子可能还洗过澡。

    “知道什么?”我拿出晚报,把股市行情那两版摊开铺在地上,把便当盒打开。

    “偷偷摸摸地出门,一定不会跑多远,”彩虹笑着递给我一张纸条,“我知道你一定懒得骑车。半个小时前写的,打开看看。”

    “巷口的自助餐,”我念着纸条上的字迹,“一份中晚,六点以前回来。”

    “厉害吧?”彩虹得意地笑着,“料事如神。”

    “算了啦,这有什么?”我说归说,不禁有些佩服彩虹。“凑巧而已。”

    “凑巧?你有本事也来预言一下吧。”彩虹不服气地说。

    “简单,给我三张纸条。”想起了一个以前听过的故事,乱枪打鸟总会打中一两只的。

    “书桌上有便条纸,自己写。”彩虹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我就不信你能掰出什么预言。”

    “等着看吧,你有几根....头发我都一清二楚。”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说话越来越低级,这次还好即时煞住车,不然铁定又要挨一拳。

    桌上有一叠再生便条纸,第一张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我把这一张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讯息翻起来,扯下了三张它的兄弟。拿起笔准备写字时,突然发现刚刚一瞥而过的电话号码有点熟悉。

    再看一眼,没错,一定是认识的人,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我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号码,不动声色地在三张便条纸上各写了几个字,然后塞进口袋。

    “你做了什么预言?”彩虹咬着排骨问。

    “你猜啊。”我拿起筷子,心中也在猜着那个电话号码。

    希望那只是PizzaHut,希望。

    “放点音乐吧。”我吞下一口饭,伸手拿起大概已经不剩什么温度的咖啡,含含糊糊地对彩虹说。

    “等一下。”彩虹伸手去翻CD,本来抽了一张Enya的,突然间想到似乎想到什么,回头对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改拿了一张我放在这里的电脑游戏配乐,OriginAudioCDVol.3。“我可不会上当。”

    “这么紧张干什么?无聊。”我不会笨到预言这种事情,毕竟这个房间里面有上百张CD,我可没有这个本事猜她到会放哪一张。

    “晚上去哪里?”彩虹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顺便把我的杯子倒满。“我下星期一开始上班,还有五天可以鬼混。”

    “随你吧,反正我很闲。”这是实话,只要躲起来不让别人找到我,当然会很清闲,至于事情会堆成什么样子,以后再去烦恼吧。

    “那就去逛夜市吧。”彩虹眼睛转了两转,然后鬼头鬼脑地说。她大概以为我不会猜到这个提议吧,事实上我们的确很少去逛夜市。

    “恭禧,自己看吧。”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逛夜市。”彩虹看了,不禁大笑起来。“还有两张呢?一起拿出来看看吧。”

    “不行,时机未到。”我故作玄虚地说。事实上另外两张纸条一拿出来就穿帮了,这两张被牺牲的预言分别写上了“忠孝东路”和“出去夜游”。这一招可是从独孤九剑学来的,忠孝东路可以破电影、Pub、书店等各种短兵器,夜游更是海边、阳明山、碧山等长兵器的克星。

    我们就用WingCommander3和Privateer的配乐下饭,解决了这顿简单的晚餐。琐碎的交谈和言不及义的对话,赫然发现我们之间的感情依然建立在互不侵犯内心的默契之上,和一年以前相比,可说毫无进展。

    “我先洗澡,洗完就出门。”收拾了饭后残局,我对彩虹说。

    “嗯,你先洗,等一下我拿毛巾给你。”彩虹正在清理咖啡残渣。

    我走进浴室,把身上满是汗臭味的衣服脱下,扭开电热水器和水龙头。不久后,水龙头流出的水逐渐温热,我拿起莲蓬头,让水从头顶开始,顺着身体向下流。在高温中过了一天后,洗澡实在是种享受。

    然而,那个电话号码始终压在我心头上,我有不好的预感。

    逛完夜市回来,晚上十点。实在想不通,小小的一条夜市,怎么能逛这么久?可是不知不觉间,我们竟然在这条二十分钟可以逛完的夜市停留了两个多小时。

    “累死了。”彩虹把刚买的一些零零碎碎往桌上一扔,然后趴在床上。“帮我把电扇打开。”

    “断腿的都没叫累,你叫什么?”我按下电扇开关,笑着说。腿是真的蛮酸的,和伤后缺乏运动不无关系。

    “你什么时候要回去看医生?”彩虹翻过身来,躺在床上闭起眼睛。

    “下星期吧。”我调整电扇的方向,然后坐在床边,彩虹立刻黏了过来。

    “你以前在电脑公司时,不是有一些医生客户吗?”彩虹靠在我大腿上,任由我玩弄她的头发。“没事去找他们聊聊天,顺便给他们看看不就好了,省得跑一趟医院。”

    “我也想啊,可是我不认识骨科的医生,顶多认识几个医学院的学生。”说到这里,突然脑海里闪过一张面孔,就像在黑夜中的一道闪电似的。是他,那是他的电话号码。

    彩虹没说话,似乎这样静静地躺者很舒服。我知道她在等我,可是现在的我没有心情。

  小昭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的?她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回想一下,小昭是医学院的,因为电脑游戏的关系让我们在BBS上碰头,后来聚会过两次。刚过完年时,我实在闷得发慌,彩虹一路扶着我带我去逛光华商场,那时候有碰到他。没错,他和彩虹当时还不认识对方,可是彩虹怎么会有他的电话号码?

    “我要打个电话。”我轻轻地把彩虹的头搬起来,放在枕头上,然后拿起电话,拨了那七个数字。彩虹睁开眼睛,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喂,请找××昭。”我偷偷地注意着彩虹的表情,毫无变化。

  “喔,是这样的,我有一套游戏,那套六片大包装的,对,WingCommander4。我忘记我借给谁了,现在写一篇稿要用,是不是在你那里?喔,没有喔,抱歉,那没事了。什么,你说那篇小说喔,这个说来话长....”

    那六张光碟当然还好好地躺在我的抽屉里,而彩虹也重新躺进了我的怀中。她可没有光碟片那么安分,顽皮的双手已经解开了我的腰带。

    “我现在有点事,没有,我不在家里,我们再联络,再见。”我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声音,连忙挂上电话。彩虹的双颊红得好可爱,顽皮的笑容爬上嘴角,我摇摇头苦笑,把灯关上。

    是我想太多了吗?我在黑暗中质问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我这个不孝子常常不在家过夜,老妈早就习惯了,所以隔天早上看到我回家时,老妈并没有打算说什么;可是当老妈看到躲在我身后溜进门的彩虹时,却高兴得连说话声音都不一样了。

  儿子比不上未来的媳妇,女儿比不上未来的女婿,可爱的老妈。

    儿子比不上媳妇的理论,再次由老妈搬出来的白毫乌龙得证。平常老妈从来不泡这些茶给儿子女儿喝,说是乌龟不配吃大麦;现在看到彩虹,老妈连忙把还装着金萱的茶壶腾空,有模有样地放进白毫乌龙。彩虹当然是识货的,她偷偷捏了一下我的手,给我一个得意的鬼脸。

    我陪着喝了两杯茶,藉故说要抓信,溜进房间,把她们两个留在客厅去三姑六婆。星期三早上的BBS,没有人跟我抢上线,十分钟不到就抓了三个信包下来。不小心瞄到今天上线的使用者名单,小昭在十分钟前才上过站,我决定再拨个电话给他,当然是在没有彩虹来捣乱的情况下。

    “喂,是我,最近有点无聊,你那里有什么小说可以看吗?”我稍稍压低了声音,顺手让电脑执行起TonyLarussa'sBaseball3,让语音播报和我的声音混在一起。“我这里啊,有本TomClancy的什么全球大行动。嗯,死亡手术室,MichaelCrichton的第一本小说吗?没看过,成交。下午一点半,在光华商场正门见面,OK,其他没事了,Bye。”

    探头看了一下,两个女人仍然在东家长西家短,刚刚进行的计画似乎没有被发现。花了半个小时看了一下信,仍然是垃圾信一堆,反倒是E-mail,才一天就堆了十七封,还有几封是非回不可的最速件。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打字,等到这件例行工作结束时,刚好是老妈催我吃午饭的时间,彩虹硬是把我从房间里拖了出来。还好她没有注意到萤幕,那上面显示的,正是我把去年暑假我们之间各种故事改编而成的小说,完结篇,昨天出门前才丢上站的。

    “下午去看电影吧,不可能的任务。”我跟彩虹提议,嗜电影如命的她当然不会拒绝。

    “好啊,哪一场?”彩虹看起来很喜欢老妈做的笋焖肉,夹了半碗。

    “两点到三点那一场吧,我还要先送个东西给别人,大概一点出门。”我按照计画进行着,只有让小昭和彩虹见面,我才能知道真相。

    真是一场热闹的演技大赛,小昭第一个败下阵来。当他看到我和彩虹一起出现时,那幅讶异的表情连白痴都看得出来,必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彩虹当然是毫无瑕疵地镇定,笑容比午后的阳光还灿烂。我找了个藉口把小昭拉去坐泡沫红茶店,他找不出什么好理由拒绝。

    “这是雨弓,你们见过,”我多事地帮他们介绍对方,“这是小昭。”

    我早就不期望能在彩虹那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注意力全都放在小昭身上。他低着头研究各种奇奇怪怪的饮料名称,然后可有可无地选了伯爵奶茶。我发现他一直不敢正视彩虹。如果他只是看过我丢在站上的小说,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这中间必定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半个小时毫无意义的对话后,我把小昭放回家,和彩虹依照计画去电影院排队买票,反正目前是不可能有什么进展的。看完电影,我用赶稿的理由拒绝了彩虹的诱惑,把她送回内湖,然后在路边打电话给小昭。

    “我们现在可以出来单独谈谈吗?”我开门见山地说。

    “好吧,下午那间泡沫红茶见。”犹豫了一会儿,他认命地答应了。

    当我一路塞车塞到那里时,他正坐在角落等我,一幅紧张兮兮的模样。

    “抱歉,塞车。”我拉开椅子坐下。

    “没关系,我也刚到。”他抬起头,对我笑笑。

    “不好意思,让你跑来跑去的。”我加点了一杯曼特宁。

    “....”他似乎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

    “事到如今,”我叹了口气,故作玄虚地说,虽然事实上我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你也用不着瞒我了。”

    “我想也是。”小昭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故事要从哪里说起呢?”

    “我这个月该交的稿子都交了,”我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倚着墙,“雨弓也不在这里,这家店晚上十一点才休息,你可以慢慢说。”

    “从建隆开始,可以吗?”小昭想了一下,然后问我。

    “OK。”我心里震了一下,小说中尚未提到建隆的名字,可是小昭竟然知道,他大概还知道建隆两个字该怎么写吧,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小昭整整说了一个半小时,他显然早有准备,将故事整理过,否则不可能交代得这么有条有理。故事从他认识建隆开始,一直到和彩虹在一起的那晚,甚至他们发生关系的事,小昭都毫无保留地一一告诉我。我的脸色大概有点可怕,小昭越说越不敢正视我。

    “抱歉。”小昭终于说完了故事,低着头,像是准备接受惩罚似的。

    “再见。”我在桌上放了一百块钱,走出那间闷得让人想自戕的泡沫红茶店。

    我不是生气,也不是心碎,更不是吃醋,纯粹是厌倦了一切的虚伪。

    人的情感,本来就是最虚伪的一种东西,想要脱离虚伪,或许放弃情感是最基本的要求,我正在尝试。然而,人们早已将虚伪的情感视为应有的礼节,一旦放弃了情感,必定会立刻被冠上不懂礼节的大帽子。

    做人,真累。

    在一切都了然于心后,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到家里,老妈问我雨弓的事,我没回答,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关进房间,打开电脑萤幕。

    回顾着二十二篇小说,以及少数几位站友表示鼓励的信件。虚伪。不知不觉间,我发现我在打字,打的是车祸住院后的事,而且内容是在猜测彩虹的内心。

    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彩虹吧,可是即使是我,也只能在她疏于防备时,从那一点点缝隙中偷窥到她内心的一小部份。而且,原则上对于她不愿意主动告诉我的,我也不喜欢追根究底。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以彩虹的角度设想一切,臆测一切,编织一切。

    一个晚上,我竟然敲了六千字,是平常产量的六倍,也是平常工作时间的七倍。以前只要敲上一个小时就会觉得厌烦,今天却像金顶电池一样,不知疲倦为何物。

    “I don't think Rainbow would think like this, you should pay more in playing herrole.”阳光的第一篇送上站后不久,小昭回了 ,公开信。表面上看来他是对我的写法提出建议,实际上我知道他是在指责我一厢情愿,扭曲事实。

    我假装诚恳地回了一封无关痛痒的信。妈的,我怎么又开始虚伪了?

    彩虹打电话给我,我否决了她找我去猫空泡茶的计画,还是用赶稿的藉口。依然离不开虚伪,这个月的稿子早就写好、交出去了,不过谎话说多了,有时连自己都会险些信以为真。

    把话筒拿起来放在电话旁,以后如果有人抱怨打不进来,就说我正在用Internet传档吧,藉口是永远会有的,现在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就在我将阳光的第二篇送上站后不久,小昭竟然也开始写他的星火燎原。那篇充满火药味的前言激怒了我,这种是非难辨的事情,一个局外人来搅什么局?

    话说回来,我实在很佩服他,被彩虹下了这样的咒语后,他还敢在我们之间硬凑上一脚。当然我不会笨到去质问彩虹那件酒后乱性的事,依照我的猜测,那根本就在彩虹的计画当中,目的是叫小昭这个局外人乖乖闭嘴。在小昭身上下一个这样的咒语,他应该会觉得没有脸去见建隆吧。对于彩虹而言,这种事情她是绝对做得出来的,我一点也不讶异,而这也无损于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写了 ,决定公然跟小昭翻脸,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那有人赶稿赶这么久的?”彩虹在电话中埋怨,“请问大师您是在撰写什么超级大作吗?”

    “抱歉,手上这个游戏还没玩完,没办法动笔。”我心虚地说。

    “我只剩三天假了喔,等我开始上班,大概就变成我没时间陪你了。”彩虹不怎么高兴。我可以想见,被我躲了两天的她有多无聊。

    “等我赶完稿,我一定陪你上山下海,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本正经地说,至于什么时候“赶完稿”呢?大概明天吧。

    “就只会耍嘴皮,”彩虹笑了出来,“动作快一点喔,我们去海边。”

    挂上电话,赶稿去了,赶的是小说稿,不是她以为的杂志稿。

    疯狗昭真的卯上我了,在信上长篇大论地指责我有多奸诈,行为多令人不齿。去他妈的他以为他是谁?公理正义的代名词?我狠狠地骂了回去。

    阳光依然以一天一篇的速度刊登中,可是敲键盘的速度比这快得多,隔天早上阳光射进我房间时,我赫然发现,竟然已经把二十一篇两万五千多字给打完了。

    我这么无聊干什么?本来跟自己说好一天写一千字练笔,结果现在这东西占据了我整整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除了打字,什么都没做。接来排版的书稿还堆在硬碟里动都没动,拖了两星期还没交的文案也还没修改好,我究竟在做什么?

    疯狗昭回信的速度还真快,马上又是一大串长篇大论,内容当然还是控告我乘人之危什么的,说实话,这些老套让我看得有些无趣。

    不理你了。我草草回了几个字,告诉他我懒得吵下去,然后拨电话给彩虹。

    “谁?”电话响了六声后,彩虹才接起来,惺忪的声音。

    “我啦,八点半到....到馆前路麦当劳等我,我们去淡水。”我放慢速度一字一字地说,好让还没睡醒的她能听清楚。

    “现在....拜托,还不到六点,你都这么早起床的吗?”彩虹的声音好不容易钻出睡意。

    “嗯,谁像你,睡得跟猪一样。”我不打算告诉她我不是刚起床,而是没有睡觉。如果我告诉她,她一定会逼我回去睡觉的,可是现在我最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彩虹。

    彩虹那张灿烂的笑脸,应该是属于我的吗?我的潜意识正质问着我的良心。

    日大刚刚考完,海边马上塞得满满的。

    “挤成这样子,连换衣服下水的欲望都没有了。”彩虹摇摇头说。第一次看她戴墨镜,表情大半被隐藏在蓝紫色的运动用墨镜下。很少有女生戴这种墨镜,可是刚刚带她去挑时,她就是喜欢这一副。随她吧,反正一副两百九。

    “那现在要做什么?”我耸耸肩,回头问彩虹。

    “不知道,随你安排吧。”彩虹把墨镜摘掉,挂在领口上。

    “我先打个电话。”我对彩虹指指背后,她把皮包交给我,我找到了电话卡和铜板后把皮包还给她。

    搞定,电话那一头给了我肯定的答覆。

    “要去哪里?”牵着彩虹的手去找公车站牌时,她不放心地问。

    “去吃庙口。”我诚实地回答,我们到基隆的时间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一整个早上都在坐公车,有点倒楣,早知道就直接坐火车去基隆。

    彩虹没有追问。她当然想得到庙口只是计画的开始,但是她也知道,如果我还不想告诉她接下来的计画,那当然有我的用意。跟我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我的作风,也乐得接受我的安排。

    即使是中午,庙口仍然比海滩拥挤得多,但拥挤本来就是庙口的一大乐趣。我们在拥挤之中享受了各种昂贵的小吃,真的很贵,才一年没来,价格又往上爬了一大截。记得小时候还在这里吃过五块钱的米粉汤,高中时的营养三明治也不过十五块钱而已。

    “请问一下,现在要把我带去哪里卖?”吃完了最后一摊的甜不辣和泡泡冰后,依然对今天下午毫无头绪的彩虹问我。

    “慢慢猜吧。”我做了一个鬼脸,停下来买了两份营养三明治和两份天妇罗。

    “买这个做什么?”彩虹大惑不解地问。

    “等一下送你上船偷渡去大陆,这些给你在路上吃。”我带着彩虹挤出拥挤的巷道,随手拦下一台计程车,示意她坐进去。疑惑之余,她还是不忘记在我背上了一拳。

    车越走越偏僻,运将似乎很熟悉我要去的地方,虽然有点偏僻,但仍然完全不需要我指点。二十分钟后,车子越过一小段山路,面前出现的是一栋又一栋新落成的白色公寓。我请运将把车开到第三排公寓旁,然后付钱,拉着彩虹下车。

    “来这里做什么?”彩虹用笑容掩饰着她的迷惑。

    “拿营养三明治去钓不听话的坏小孩。”我眨眨眼,拉着她走向众多白色公寓中的一栋。这次她似乎明白了,连脚步声都变得特别快乐。

    “来了啊?”为我们开门的是二姊夫。他早听说过雨弓的事情,可是一直没机会看到她,所以当我在电话里面跟他说我要带雨弓来玩小孩时,他和二姊想当然欢迎之至,反正在暑假期间,这两位国小老师在家也没事做。

    “这是我二姊夫,”我一边脱着鞋子,一边简单地介绍,“这是雨弓。”

    “舅舅!”一个小女孩从房间里面摇摇晃晃地跑出来。

    “去给阿姨亲一个,去。”我跟不到三岁的外甥女说。这个年龄正是小孩子最好玩的时候,什么都会,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学得快,也什么都忘得快。

    “我不要。”这是外甥女的口头禅,显然还有些怕生。

    “好啦,给阿姨抱一下啦。”彩虹蹲下来,用笑容和天妇罗勾引着外甥女,二姊夫笑吟吟地站在一边看。“阿姨这里有甜不辣喔,要不要吃?”

    “要。”外甥女躲在她老爹身后,探头出来。

    “自己过来,不然不给你。”彩虹拿竹签刺起一片天妇罗,缓缓摇晃着,好像在勾引小狗一样,不过对付小孩跟小狈的手段本来就大同小异。

    外甥女迟疑了一下,走到彩虹面前,彩虹一把抓住外甥女,把她举得高高的,外甥女乐得大声尖叫。彩虹对小孩也蛮有一套的。

    “谁来了?”二姊牵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走出来,“是你喔,死猪!”

    “母猪也来了。”我笑着说,彩虹正玩得高兴,只瞪了我一眼,懒得捶我。发现有两个小孩可以玩的她,更是乐得眉开眼笑,笑容比平常的灿烂还要更灿烂些。

    “帮我弄电脑,”二姊夫没让我闲着,把我拖进房间,“你上次说开机时可以选择进DOS或Win95的方法,我还是不会。”

    于是我帮姊夫搞定了Win95、数据机以及一堆应用软体,顺便帮他上了三个半小时的Internet实务课程。反正彩虹手上有两个可爱的大玩具,懒得理我。当姊夫终于收到自己发出的测试E-mail后,课程结束,下课。

    “Expresso?我也要。”两个小表早就被抓去睡午觉了,二姊和彩虹正在客厅里煮咖啡聊天。二姊也是Expresso的忠实拥护者,看来我们这一家人蛮好打发的,一罐咖啡粉就可以全部解决,连奶精和糖都省了。

    “我要去煮饭了,你们自己喝吧。”二姊顺手抓了一个马克杯给我,然后走向厨房,姊夫也去帮忙,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彩虹。

    “他们两个好可爱喔!”彩虹坐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说。

    我对她笑笑,没有回话。彩虹显然有些累,但是她似乎舍不得闭上眼睛休息。或许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是在这一刻,我真的能感觉到幸福正围绕着我们,彩虹大概也有类似的感觉。于是,在不知道是某某某第几号交响乐的音乐中,我们静静地靠在一起,享受着幸福,不去想任何事情。

    “晚上睡我们这里吧,让你跟小孩睡。”晚餐过后,彩虹依然和两个小孩玩得乐不思蜀,姊夫看看时间,九点多了,于是这样提议。

    “不好意思,我们该走了,明天还有事。”彩虹充满期望地看着我,但是残酷的我用眼神否决了她的期待,于是她只好放下手中那些不知名的玩具,依依不舍地说。

    “那我送你们去台北。”姊夫也不好意思强留我们。

    “送我们去坐火车就好,台北太远了。”我一边检查身上的东西是否有遗漏,一边对姊夫说。

    走出屋外才发现,今晚的夜色,好美。

    “我真舍不得他们两个。”当我们和姊夫的车子挥手道别,走进火车站后,彩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说。

    我也舍不得你啊,彩虹。

    “今天睡我这里吧,这么晚了。”把彩虹送回去时,已经十一点半了,疲倦的她,理所当然地对更加疲倦的我提议。

    “我还是得回去,有点工作要弄。”我用力撑开眼皮,把仅有的体力都放到脸上,勉强笑着对她说。“明天我要睡到中午,下午的节目给你安排。”

    “我还怕我会睡到傍晚呢,”彩虹藉着车灯的照明在皮包中找到钥匙,“明天见。”

    “Bye.”我对彩虹挥挥手,看着她上楼,然后骑车掉头离去。

    想到还要贯穿整个台北市才能回到家,不禁有些后悔刚刚否绝彩虹的提议。然而,我知道我得把一些事情想清楚,今晚是最适合的时刻,如果再拖下去,我只会越陷越深,越来越迷惑。

    又一次想起疯狗昭说的那些故事。这家伙是很多管闲事,但是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建隆的确比我适合彩虹。我能对彩虹承诺永远吗?我能陪她一辈子吗?我能给她幸福吗?一个被爱情冲昏头的男人往往会信口开河地承诺这一切,但是谁都知道这种誓言究竟有多可靠。我不敢拿这种誓言去欺骗彩虹或任何人,更不敢欺骗我自己。

    姑且不论能力,建隆愿意给彩虹这些,而且他一直在无怨无悔地付出。或许他是有些不自量力,但既然他有这份决心,我相信他做得到。

    我做得到吗?我再一次质疑我自己。

    百无一用是书生,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连书都念不好的学生呢?鼯鼠五技而穷,说的大概就是我这样无师自通地学了点小东西,就因而自以为是的人吧。出了社会,我又能靠什么过日子呢?这样的我,除了不切实际的爱情,又能够给彩虹什么她需要的东西呢?

    一连串的问号挂在心头上,好累。有点可笑,一个还没当过兵的学生,会为了一个同样还在念书的女孩,杞人忧天地考虑这种问题。为什么别人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眼前的快乐,我们必须费尽心思为将来的事情设想?

    一路上想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竟然还回得了家,有点神奇。老妈早睡了,我躲进房间,抖开棉被躺下。累得要死,三十几个小时没睡,又带着彩虹东奔西跑了一整天,有点体力透支的感觉。

    可是,我不能睡,今晚要做出一个决定才行。况且我也睡不着。

    起床打开电脑,无意识地翻阅着这一个多月来写的两篇小说。从日记改编的这两篇东西,毫无章法结构,叙述技巧也烂得可以,但是敝帚自珍的我就像着了魔一样,在辐射线照射中一字一句细细地咀嚼着。好苦。

    “现在,我已经没有权力去决定任何事情了。”突然,在阳光中的一段文字映入我的视网膜。“一切都给你决定,如果你还喜欢我这个胆小怕事、一无可取又断了一条腿的家伙,反正跑不快,我也懒得跑给你追。将来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没什么好推托的,逆来顺受就是了。如果你觉得你应该回家去等建隆,我祝福你们。”

    我开始回想一切。没错,这是当时我对彩虹下的承诺。后来,彩虹选择了我;在那个大年初一的清晨,灿烂的朝阳下,她选择了我,而我也接受了她。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能辜负彩虹,无论如何,只有尽力而为了。只要彩虹愿意在我身边多待一天,我就有义务多爱她一天,多为她奋斗一天。如果一年后,她发现建隆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我会默默地离开,并且祝福他们。这是我许下的诺言。

    晚安,彩虹。

    想通了一切后,睡得特别舒服,竟然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如果不是那通电话,我大概会睡得更晚。

    “喂,奇哥喔,我刚起床,没关系,有事吗?”奇哥是我现在连载阳光那个BBS的站长。“你说雨弓那件事喔,小说里面都写得很清楚,我不想多说了。其实本来想当小说写写,大家看看就算了,谁知道那个疯狗昭跑出来乱咬,把整件事都抖出来。”

    “妈的你也尊重他一下啦,不要叫什么妈的疯狗野狗的,妈的他也有名字。”奇哥的口头禅就是“妈的”,曾经在电话中和他聊天时顺便计算,他可以在一分钟内提到他母亲二十次,不愧是个孝子。“这件事情他也很不好意思,想找你出来道歉,下午有空吗?”

    “下午....早一点的话可以。”想到彩虹,跟她约好下午要出去玩的,总不能再把她带去跟小昭见面吧?不过她应该还没起床,先去听听小昭想说什么,晚上再带彩虹去糜烂一下好了。昨晚想通了以后,现在对小昭的敌意也降低许多,其实他大可不用请奇哥出面。

    “那就妈的下午两点,在你们上次妈的见面那间泡沫红茶,OK,到时候见。”奇哥大概还要跟小昭回报这个消息,很快地挂上了电话。

    在泡沫红茶店,我一面吃着不怎么能吃的辣子鸡丁烩饭,一面听着小昭默读早就准备好的讲稿。吃饭重要,他说什么我根本没听进去。奇哥今天难得地没带女朋友出来,大概是不希望太多人扯进这堆狗屎吧。

    “这件事我也很抱歉。”我狼吞虎地吃完了这顿迟来的午餐后,喝了一大口似乎叫做泡沫红茶的红色糖水。“那时候太激动了些,把站上搞得乌烟瘴气,大概有很多人都不敢出来写信了。”

    “那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都不要再提了?以后还是朋友,可以吗?”奇哥终于开始执行他的调停工作。

    “OK。”我说。

    “好。”小昭对我伸出右手,我和他握了一下。

    听小昭说了一些医学院里面的笑话后,我们又到光华商场去找一个朋友聊聊,翻翻这一期的几本杂志,看看Magic纸牌,然后结束了这次调停会。

    “今天可以喝酒吗?”彩虹真会睡,我到她家时,五点半,她才刚刚起床。

    “不,除非给我一个理由。”看着彩虹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我估计她最少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把自己整理到可以出门的程度。不过想起彩虹可不是一般女孩子,这样的估计可能误差很大。

    “庆祝。”我躺在她的床上,翻着她堆在床头的几本杂志,世界电影、联合文学、小说族....

    “庆祝什么?”刚踏进浴室的彩虹又把头伸出来问。

    “庆祝一切。”我转头看看窗外,云淡风清,火红的夕阳挂在天边,蔚蓝的晴空中镶满了金黄色的晚霞。这么美好的世界,什么都值得庆祝。

    “这个理由不行,给个明确一点的理由吧。”彩虹摇摇头,笑着抗议。

    “那就庆祝晚霞吧。”望着窗外的满天彩霞,我随口回答。

    我也想让这篇故事就此结束,可是有人不允许,他当然有这样的权力。

    大概一个多月后的一个下午,刚在学校被老师放鸟的我,正踏进房门准备补眠时,电话响了。我好整以暇地摊开棉被躺下,然后才接起电话。

    “你现在可以过来一趟吗?我在家里。”彩虹的声音,异常地着急,记忆中还没遇过几次能让她急成这样的场面。

    “什么事情?”我也不禁有些紧张,“先告诉我。”

    “你赶快过来啦,先过来再说。”彩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好,我马上出门,不要乱跑,乖乖等我。”我尽可能地保持镇定,然而如果真的是连彩虹都镇定不下来的情况,我很怀疑我又能做些什么。

    彩虹真的在哭,红肿的双眼、苍白的脸颊和凌乱的发丝,让我看了不禁随之鼻酸。我下意识地把她拥入怀中,她却轻轻地挣脱了我。

    “他假释出狱了。”彩虹哽咽着对我说。“昨天一封写给他的信被退回来,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去问,他们查了好久,转了四五次电话才告诉我,他出狱了。”

    “你打算怎么面对他?”原本我和彩虹都以为还有一年可以给我们思考这个问题,谁知道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也难怪她会急成这样。

    “已经不是我怎么面对他的问题了,”彩虹从书桌上拿起 ,“中午我跟公司请假回家后,发现信箱里有这封信,他寄来的。”

    我满怀罪恶感地接过那封信。那刚硬的笔迹让我很难忘记,然而让我更难忘记的是信中的字句,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我心坎上,痛。

    “更糟糕的是,他来过了,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彩虹把衣柜打开给我看,空了一小半。“他打算离开我,离开这一切。”

    “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吗?”我理所当然地问。

    “他的个性,绝不会去投靠那些曾经奚落过他的人。”彩虹摇摇头,她虽然着急,但是脑筋显然还是比我清楚些。“等等,可能....”

    我用疑问的眼神盯着她红肿的眼睛,她迟疑了一会儿,虚心地点点头。

    “喂,小昭吗?”现在不是相互装蒜的时刻,我立刻抓起电话,拨了那七个曾经让我牵肠挂肚的数字。“是这样的,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和他,对,建隆,有没有和他联络?”

    “没有,我已经发誓,不介入你们之间的事情了。”小昭厌恶地说。你们如果又遇到什么事情,保证和我没有关系,不要扯到我头上。”

    “那就没事了,抱歉。”我挂上电话,对彩虹摇摇头。彩虹虚弱地坐倒在床上。

    “我想,我还是先离开好了。”考虑了许久,我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现在的彩虹当然需要有人安慰,可是如果我留在这里,只会让事情越演越烈。

    “不,你不要走。”彩虹抬起头对我说。“留在这里陪我。”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摇摇头,“晚一点我找个女生来陪你。如果他回来发现有个男人在这里,后果可不堪设想。”

    彩虹用泪眼盯着我,这次我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突然,她伸手甩了我一巴掌,出手实在很重,眼镜都被打到地上去了。

    “妈的,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究竟爱的是谁吗?”她气冲冲地对我喊。

    我缓缓弯腰捡起眼镜,脸上感觉辣辣的。我刻意把动作放慢,检查一下镜片有没有破,镜框有没有歪,事实上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决定了,彩虹,对不起。

    我把眼镜戴回去,然后一巴掌打在彩虹左边的脸颊上。似乎太用力了,也似乎轻了点;这辈子第一次伸手打女孩子,实在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

    “妈的我跟你说过几次了?就算是演戏也好,多少给他一点希望。”我尽可能地忍住心中的愧疚,用根本不存在的怒气制造出足以吓死人的音量。“你不要这么自私好吗?有时候也为他想一下,帮他制造一点活下去的理由。就算要摊牌也不要一次摊开,找机会慢慢解释,我们难道没有时间吗?”

    彩虹掩着左颊,神情呆滞地看着我。我迫不及待地转身,用力把铁门甩上,希望这惊人的金属碰撞声,能够掩饰住我藏在脚步声中的哭泣。

    妈的,真想把右手剁掉。

    再一次听到彩虹的声音,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这痛苦的一个星期,漫长得就像一整个世纪似的。

    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再出现在彩虹面前,这只会使事情恶化。然而,那天深夜在电话中听到彩虹的声音时,我仍然差点落下泪来。

    “还在生我的气吗?”不知道是不是线路品质的关系,彩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虚弱。

    “没有,我从来没有生气,”我迟疑了一下子,然后慢慢地说,“就算有,我气的也是我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彩虹终于无助地哭了出来,啜泣声透过电话线传入我的耳朵,深深地刺入我的心房。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今天去找小昭了。”彩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直接跑去他家找他突击检查,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你怎么知道他住哪里?”这句话不经大脑地说出口后,我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彩虹总是有办法的,连我当初自以为绝对安全的狡兔四窟都被她一一翻出来,何况是只有一窟又毫无防备的小昭呢?

    “建隆早就算准了这些,从他那里什么都查不出来。”彩虹仍然答非所问地说着。

    我叹了口气,彩虹即使神通广大,也不过算得上是个戒指神,距离灯神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建隆真的想不顾一切躲开她,她还是无可奈何。

    “后天就是七夕,我求你不要再惩罚我了,可以吗?”沈默了好一阵子后,彩虹用哀求的语气说。

    “这不是惩罚,我只想让你冷静一下,想清楚一点。”我忍住泪水,对彩虹轻轻地说。

    “这些年来,我受的苦还不够多吗?你还说我不够冷静?”彩虹崩溃似地喊着,我连忙把话筒拿开十公分。

    “如果你觉得已经想清楚了,再打电话给我。”我很怀疑自己怎么能变出这么平静的声音,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挂上电话的。

    我躲进棉被里痛哭。

    七夕。

    下午背了笔记型电脑跑去出版社交稿,回来时经过光华商场,发现满坑满谷的金莎巧克力花正在清仓大拍卖。

    三颗一束的才五十块钱。

    不行。我连忙离开那些甜蜜、美丽又廉价的诱惑,往棒球场前进。一群朋友约好了今晚去看棒球,我本来觉得没有这样的心情而拒绝了他们,但是现在我又发现我必须找点事做,否则我会压抑不住彩虹在我内心点燃的冲动。

    “怎么跑来了?”朋友们见到我时,讶异地问。

    “被甩了,没地方去。”我笑着回答。

    味全对三商,九比四,味全赢了。喝了两罐温啤酒的我,尽力做出高兴的假象,可是这么一点酒精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还是在想彩虹。

    球赛结束了,回家吧,或许睡一觉起来,事情会好转。偶尔欺骗一下自己并不犯法。

    刚刚踏进房门,电话又响了,直觉告诉我是彩虹。接起来吗?还是让它响下去?

    我把电话机的铃声调到最低,用棉被把彩虹的呼唤声捆起来,可是在夜晚的寂静中还是依稀听得见铃声。铃声越轻,对我的诱惑力反而越强。

    “喂。”电话响了七十五声后,我终于决定接起电话。

    “我知道你在。”没错,是彩虹,久违的笑声。

    “我也知道是你。”我心里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她一起笑,但仍然尽力装出最冷酷的声音。

    “情人节快乐,”彩虹高兴地说,“还有两个小时,陪我在电话里过这个情人节吧。”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么小气?”彩虹撒娇地说,“借我两个小时也不行吗?”

    “今天只能借你半个小时。”我看看时间,做了这样的答覆。

    “您的时间还真宝贵,算了,总比没有好些。”彩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开朗,让人舍不得拒绝她。“从现在开始计时吗?”

    “从十一点半开始计时。”妈的,不管那么多了。“等一下我会偷一瓶Chivas过去,乖乖在家等我,不准乱跑。”

    “可是我戒酒了。”彩虹先是一阵惊愕,但立刻明白了一切,笑着对我说。

    “喔,那就算了,再见。”我佯装要挂上电话。

    “等等....我们可以找个理由....就算是庆祝吧。”彩虹当然知道我是故意逗她的,但声音中依然装出一幅着急的模样。

    “庆祝什么?”我假装严肃地问她。

    “庆祝....晚霞吧,”彩虹笑着说,“特别晚的晚霞。”

    八月二十日,七夕,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情人节快过了。”彩虹倚在我身上,有点不舍地说。

    “那我也该走了,”我看看时间,“再不走,马车会变回南瓜,我可不想一步一步走回去。”

    “留只鞋子给我吧,”微醺的彩虹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才能拿着鞋子去找你。”

    “穿九号球鞋的男人满街都是,”也有六七分酒意的我,说话已经有些迟钝了,“你得开游览车去接,而且是几百台游览车。”

    “你一定要走吗?”彩虹抬起头,“都喝成这样了,明天再走吧。”

    “你不后悔吗?”我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一句,但是我知道彩虹明白我的意思。

    “不会。”彩虹摇摇头,神情黯然。“我整整十天都在找他,每一个能联络到的人我都问过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这次他真的是想甩开我,甩开以往的一切。既然如此,我就算能把他挖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是会找到机会逃掉的,何况只要他不愿意,我根本找不到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罪恶感塞满了整个胸腔,喘不过气。

    “前几天有个律师找我,说要把房子过户给我,手续、税款全部不用我操心。”彩虹突然站起来,把面前的酒杯酒瓶通通收掉,我看看桌上的闹钟,十二点整。“我跟他说把房子卖了,钱想办法交给建隆。等暑假过完,我大概就得搬家了。情人节过了,改喝咖啡吧?”

    我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你那里有地方可以放这堆鬼东西吗?”彩虹开始动手煮咖啡,情人节刚过,她立刻从言不及义的风花雪月中进入柴米油盐的真实世界。“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带下去高雄实在不方便。”

    “我大姐搬走了,顶楼现在没人住。”我打量着彩虹的家当,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你愿意的话,就搬过去好了,看在你可以陪我老妈泡茶的份上,她大概不会收你房租吧,可能连水电费都免了。”

    “真划算,可惜我一年住不到四个月。”彩虹在咖啡机里加了两匙咖啡粉。“而且,万一我将来想把你甩了,岂不是又得找地方搬家?”

    “正好,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做抵押,不怕你跑掉。”我站起来用力摇摇头,想把脑袋里的醉意甩掉。

    “真狠心,”彩虹笑着说,“好奸诈的手段。”

    “这还算好的,你希望我用另外一种方法把你拴住吗?”我发现刚刚的运动,只会让酒精在体内扩散得更快,只好乖乖坐回地板上。

    “喔,这是求婚吗?”彩虹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我。

    “当作是为五年后的正式行动做彩排吧。”现在的我可以感觉,地球的自转原来是这么剧烈。“该你回答了。”

    “五年后再告诉你答案。”彩虹把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拿了一杯给我。

    “没关系,我可以先预言一下。”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书桌旁笨拙地撕下一张便条纸,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了点东西,然后煞有其事地对折,找了一个空白信封塞进去。

    彩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好了,在信封的接缝上签名。”我把封口黏好,交给彩虹。

    “不用了,我相信你。”彩虹喝了一小口滚烫的咖啡,笑着对我说。

    我彷佛在她眼中看到了些许一闪而过的依依不舍。

    跋

    没什么好说的,故事该结束时,总得让它结束。我发誓,不会再有续集,不论再发生什么事情。被我吵得很烦的人,可以喘口气了。

    很多肥皂小说作者喜欢用“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做结语,我也不想免俗,可是最近身边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开始怀疑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要心虚,真的,我不是在说你或你,也不会是你或你认识的他或她。

    所以,我决定为这句话画蛇添足地加个下联,作为我的结语。

    盼世上无缘人,好聚好散。

  星火燎原 [雨弓番外篇] 第一部

  文:剑龙

  序

  Hello, ALL:

  很多人都以为爱情故事中,男女主角永远都是对的,不管有什麽天大的理由,拆散他们的就是第叁者,就是不对的。但是,又有多少人在理直气壮谴责第叁者时,无意间也成了别人恋情的第叁者?

    我个人坚持感情是没有对错的,只要当事人心甘情愿,别人也没有话说。可是只以片面之词,来博取别人的同情,企图造成舆论的压力来影响结果,我觉得就是件卑鄙的事。

    写这篇番外篇,不为了什麽,只为了让大家看到这个故事的另一个角度。虽然我也许没有资格写这些东西来评论这件事,但是我想,建隆也会希望我能把他告诉我的故事写出来。也希望彩虹本人也能看到这个番外篇。

  (1)

    在这个鸟地方,唯一的藉慰,就是彩虹的来信。可是,她最近的信,怪得连白痴都看得出来。

    她到底是怎麽搞的?连上个月的会面也没来,说是什麽打工不好请假。但是以前即使期末考她都还是会来探监,没有理由一个打工连假都不给请。唉,其实我也不是怪她,只是好想见到她,听听她的声音,握握她的手。

    我好想她。

    为了她蹲这叁年,我一点都没後悔过。宰掉那个想强暴她的兔崽子,还算对他客气了,本来想先阉了他,再放他流血到死的。也是我好狗运,遇到这个法官,判我个过失杀人,蹲个叁年就可以出去了,运气好还可以提前假释。每次想到这档事,心里就有气,彩虹没事去什麽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应徵什麽鬼工作,差点就成了那死兔崽子的下一个猎物,要不是我不放心,跟老板请个两小时的假绕去那里看看她,後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永远记得彩虹躲在那就工厂角落哭泣的样子,就为了这个理由,我砍死那兔崽子一百次都不能泄愤。不知该算是那兔崽子好运,还是我走好狗运,他不是直接死在我的手上,才让我有用过失杀人致死的那个鬼条文的藉口,少蹲了好几年。为了彩虹,我从没後悔过,唯一後悔的只是要跟彩虹分开叁年。

    整整叁年!如果不是她几乎每次会面都会来,也不时写信,我真不知我要怎麽捱下去。可是她最近这几封信,似乎有点诡异,彷佛她一贯的笑容和开朗,不知为了什麽都躲起来了。她的个性一如其名,就像是天边挂上的彩虹,不管有多少不愉快,在顷盆大雨之後,都会雨过天青,像道彩虹一样,让身边每个人都能感受道那份愉快和开朗。这也是我会这麽爱她,无怨无悔地为她付出我所有一切也不後悔的原因。

    但是她真的变了。到底是什麽困扰着她?我好担心,而我又没有办法在她身边保护她。想着想着,叫我怎麽睡得着觉?还是起来写封信给她吧!今晚,大概又睡不着了。热成这样干嘛。

    今晚又睡不着了。跟同房的阿炮要了根草来哈,就这样两个人都睡不着,躲着看守的偷偷哈草,聊了起来。

    阿炮是为了马子去抢超市,结果被巡逻经过的条子当场逮得正着。他马子听他的话当场就绕逃了,结果又太听话,到现在逃得无影无踪,把失风被捕的阿炮乾乾脆脆地甩掉,又爬上另一个凯子的床了。

    「女人都是祸水啦!相信一个就倒一次大楣。」这已经成为阿炮的口头禅了。

    还好我有彩虹。每次听阿炮重复他一个个绕跑的女人,我总不禁要把彩虹的身影,仔仔细细地在心里想了一回又一回。可是今晚,阿炮的老掉牙故事反而只有让我更烦躁,连为彩虹戒掉好几年的烟,都又重新抽了起来。

    「怎麽?你马子信里又写了什麽?」阿炮抖抖烟灰,用他一贯愤世嫉俗的声调问。

    「没...没什麽啦!」我能跟阿炮说什麽?他那套女人是祸水的理论我可不想再听一次。

    「哼哼...」阿炮朝我的脸吐了口烟,用江湖口吻说:「想骗谁啊?别忘了咱俩整天窝一起,连你屁股有几根毛我都一清二楚。」

    「她...她没回我的信。」很久没抽烟之後,竟然感觉有点呛。「她最近的信总是有点草草结束,看得出她有心事。你也知道,上次会面她也没来。我很担心,就写信去问她,可是都一个礼拜了,她竟然还没有回信...以前,她不会这样的...」

    「嗯...」让我惊讶的是,阿炮没有搬出他平常那套过来人的屁话。他只是用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不知道还要说什麽。就这样,蹲在同一间牢房里的两个男人,在这样的夜里,点着香烟各自陷入自己的沈思。

    「干!烧到手了!」我连忙抖落手上的烟蒂,将烫伤的手指伸到嘴里吸允着。阿炮的沈思也被我打断,捻熄手上的烟屁股。

    「你马子是个好女人,不要让她跑了。」阿炮怎麽会说出这种话?我真怀疑我听错了。可是他继续说:「你以为我一直都遇到烂婊子,一直给她们骗?哈!你错了。以前我也遇过一个好女人,她帮我找了个正当的工作,真的给了我一点想安定下来的感觉。可是我对不起她。我就是止不住骨头痒,又去玩火。她也不嫌弃我,愿意等我出去,可是...」

    阿炮别过头去。转头之前,我似乎看到他眼中的闪光。「可是她後来还是走了。我没回她信,我觉得我配不上她。她起初还是不断寄信来,但是一年後,她忽然没了声息。看着她一年来的信,我才发现,我是那麽深爱着她。在一个像这样的夜里,我终於回了信了,可是她只回了一封喜帖。」

    「我不怪她,我真的不怪她。」阿炮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只怪自己没有好好把握这个好女人。所以,你千万别把你的彩虹放走,千万不能!你会後悔一辈子的。不管她是忙了一点没空回信,或是真的和别的男人...嗯,算我没说,但是你千万不能跟她呕气,就当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怀疑,继续写信给她。告诉你,你在里头她会寂寞,也许会耐不住寂寞,也许不会,但是千万不要怪她。等她。等她,她会回头的,她会等你的。」

    「炮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也许是窗外透入的月光,今晚的阿炮真的和我认识的阿炮,截然不同。

    「干!困啦!」阿炮挥了挥手赶赶烟味,躺回铺上,「这些就当我没说过,你敢跟别人讲半个字,信不信我砍死你。」

    「嗯...」我看着窗外的月,又想起彩虹。「炮哥?」

    「哼?」阿炮喃喃地答。

    「谢谢。」我诚心地说。

    天气依然热得像蒸笼里的包子,以彩虹的算法,应该是暑假的末端吧?至少我可以确认一点,她的打工快要结束了,不管她在台北有什麽诱惑,她都要说掰掰,让距离冲淡一切。如果双方都有距离,那我想我还是会占一点优势,虽然我不能自由地去看彩虹,而他可以。

    那个姓胡的小兔崽子。

    那晚和阿炮谈过,我接受他的建议,一天 去轰炸彩虹,天知道要我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怀疑,费了我多少工夫,写掉多少信纸。信中只有担心,担心她打工不顺利啊,担心她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啦,担心她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啦...我也不是虚伪,我是真的很担心这些,只是没说出我最大的恐惧,就是担心她会变心。

    她在第叁天回了一封满怀歉意的长信。虽然她极力掩饰,但在阿炮和我两个臭皮匠研究下,还是看出蹊跷,她有了诱惑。一个姓胡的国小同学,彩虹她是在某个早餐店和他相遇,而他不知道用什麽卑鄙下流无耻的手段诱惑了彩虹。当然彩虹不会说这些,但是彩虹说他对她很照顾,还在第一天上班前一晚醉倒,害彩虹不知所措...什麽鬼话!彩虹竟让一个陌生男人闯进我们的窝,还不知道他有没有酒後乱性趁机做了什麽!干,让我逮到这死兔崽子,一定阉了他,没有第二句话。

    彩虹对这死兔崽子说得并不多,信中都是打工如何如何的东西,然後道歉说工作太累,每天回家只想睡觉,连信箱都忘了开,才会没回信。我有点想哭,彩虹会累到把我忘掉,忘掉我每叁天准时会寄到的信...她怎麽可以?她以前不会这样的,即使是大学里的期末考,她连熬几天夜也会看过我的信,寄张明信片,画张爱睡的笑脸...不!彩虹不可能忽略掉我的信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小兔崽子。叫啥鬼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胡,否则他就有苦头吃了, 阿炮也说他在外面还有些弟兄,必要时修理修理他是不成问题的。这件事不能怪彩虹,我蹲在牢里,她的心情本来就比较脆弱,遇到那种花言巧语的小白脸,不小心就给拐了去,一点都不能怪她。欠扁的是那种趁人家老公不在,就勾引别人老婆的那种人。

    不过,我真的很担心彩虹,会不会受了那种不要脸男人的骗,轻易毁掉我们之间的承诺?我人在牢里,真的是鞭长莫及,除了在这里乾操心,就只有用信件,慢慢地磨,希望把那男人的影子磨掉。但是太难了!说不定,他现在就握着彩虹的手,对着彩虹说一些狗屁不通自以为风雅的鬼话...我受不了了,我为什麽还要在绿帽压顶的情况之下,假装不知情而百分之百信任彩虹?

    希望彩虹下封信会不小心透露出那小兔崽子的名字和资料,我已经假装想认识这个「很照顾彩虹的人」,不知道彩虹的下封信会不会说。万一被我知道,一定叫阿炮的兄弟砍断他一条腿,看他单脚跳还能不能和我抢彩虹!

    干!第一次有人敢跟我抢马子,我一定要他死得很难看。

    「雨弓?雨弓?这是什麽他妈见鬼的名字?!」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拿着彩虹寄来的信动手就撕。

    「干嘛啊?你在搞什麽?」阿炮一手抢下还没有成为碎片的信纸,一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你冷静一点好不好,这样做有什麽好处?」

    「你不要拦我,我要把信全撕碎、把这臭…臭……」忽然发现我对於彩虹,还是连一个脏字都骂不出口。在一瞬间,我忽然一点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颓然坐倒在地上。鼻头,不禁就酸了起来。

    「唉...」阿炮从铺底摸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我。

    「咳...咳...」我低头让阿炮帮我点燃了烟,猛吸一口,却被烟呛得咳出泪来。眼泪一流出眶外,好像就不打算止住。我一边抽着烟,一边让眼泪不听话地乱流。阿炮也没有朝我这边看,他只是拿起透明胶带,默默把信黏了回去。

    「这是干嘛?干!」这是我唯一可以迸出的字眼。

    阿炮没有作声,只是静静把信看完,然後把信折了起来,收回彩虹惯用的香水信封中。他很小心地把信收到我放彩虹来信的鞋盒中,一点都不像做惯大哥的他会干的事。他这种态度,反而让我不知道说什麽才好。

    「阿隆啊,看来我这些日子教你的都白费了。」阿炮吐着烟说。

    「什……什麽啊?」我有点结巴地答。刹那间,那个晚上阿炮说的话好像又在耳边响起。我无言以对。只有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还是不懂?告诉你,她会寂寞,她会找男人,她会犹豫和你的关系。但是,你不要给她分手的理由。」跟着这句话的,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重重地打在我的腹肌上。我弯在地上直不起身,痛得不知道阿炮打这拳的意思。「干!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小子,讲一次就会了。没想到和我那些不争气的手下一样,都是不会用大脑的笨蛋。再告诉你,如果让你的怒气超过你的脑袋,那你再过一百年也只是一个没有用的俗辣。」

    「我……我……」我依旧抱着痛死人的肚子,弯在地上爬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来。阿炮这拳着实不轻,我直直痛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爬了起来。痛觉让我不知不觉忘掉刚刚盛人的怒气。「对不起,炮哥。」

    「看来你清醒一点了,说吧,为什麽这麽激动。」阿炮拾起我掉再地上的烟,塞到我嘴里。「什麽雨弓的,怎麽回事,你不是都叫她彩虹的吗?她怎麽会署名什麽雨弓的?」

    「她说彩虹的英文,翻译过来就是雨弓。」尼古丁好像是没有止痛的功效,觉得胃部的痛好像是没有止境的,痛得我连话都只能断断续续地讲。「她考上大学那天,我陪她去淡水走走。那天下了场雨,雨停後在海边,我们看到了彩虹。她就是在那时候告诉我,彩虹的英文翻译过来就是雨弓。」

    「这也犯不着你生这麽大的气吧?」阿炮一边听我说话,一边瞄看守的有没有走过来。

    「我当场就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喜欢彩虹。」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要说这些,我只知道,不一直说话,我会想要大吼大叫,想要再去撕那封信一次。「她当时笑了,说我就是这麽死心眼,连个名字都这麽斤斤计较。我只是说,我不喜欢雨弓,我喜欢彩虹,我一辈子都要叫她彩虹,这个世界上彩虹是我专用的名字,别人都不准这样叫她。」

    阿炮笑了。「看不出来你还这麽顽固,这麽爆笑。」

    「不要笑!」我痛苦地捂着双耳。果然,尼古丁只有让我更痛而已,现在不仅胃在痛,心都痛了起来。「她当场就答应我,她不让别人叫她彩虹,彩虹是我专用的,是我专用的!那雨弓呢?她问,雨弓怎麽办?我告诉她,让给其他野男人吧!她大笑。她大笑地跑开,跑到海边去玩浪花,我从後面抱住她,要她答应我,永远不会有人叫她雨弓。她用一个吻来回答我:好……」

    「而现在,她竟然在信中署名雨弓...」阿炮帮我讲出我说不出口的句点。「天哪!看来事情恐怕真的大条了。」

    「我该怎麽办...?」我几乎是无助地望向阿炮,他只是让烟屁股在手上烧,迟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暴风雨过後,我们都在思量怎麽去收拾。第一次完全搁下写信的事,专心陪着炮哥,听他在外面的故事,听他详细说起道上的规矩和惯例。什麽堂口、什麽暗股的事情,我都是第一次听到。炮哥的故事里没有任何的女人,我也不提。两个人都知道这个话题是禁忌,又何必提?

    哪天唯一的结论,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我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写信。

    而我已经五天没写信了。手很痒,因为没有过这样的经验,连听到炮哥讲的黑道故事,都不禁会想写给彩虹当故事看。但是自己知道,只要一写信,就会忍不住要质问彩虹署名的问题,而一问就糟了,因为我恐怕不能克制我的脾气。

    也就是这份脾气,硬把彩虹从那见钱眼开的亲戚手上救了出来。也是这份脾气,害我和彩虹分离叁年,让那兔崽子趁虚而入。

    明知道不要去想彩虹,可是越克制,就会越想她。想起的都是以前的事,从初识她到爱上她,到带她离开亲戚家,到为了她放弃我的前途,到为了她我蹲在牢里。往事一幕幕,真的就像昨天发生的,真实地不像是回忆。

    而她,就好像站在我身边,陪着我回忆这些。

    即使在现在这麽恨她的时候,还是不能想像,没有了她我要怎麽活下去。很想用冷战以外其他的方法,但是炮哥和我毕竟都不够懂女人,不知道怎麽去化解这个彩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犯下的小小署名错误。瞒着炮哥,我还是偷偷写了一封短简给彩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偷偷摸摸不敢给爸妈知道。信中只有一句话:「你怎麽署名雨弓?」我甚至没有签名,只是把信偷偷寄出去。字迹写得工工整整,应该没有透露任何心情起伏吧?我希望。

    叁天後,彩虹的回信来了。信是这样的:

    隆哥哥:

    我上 好像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要不然,你不会不写信给我。

    对不起,那天我喝了点酒,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麽,你看我那个字嘛!人家的字没那麽丑,一定是在精神恍惚下写的东西,所以对不起啦!人家真的不知道写了什麽,让你这麽生气,你就原谅我嘛!好不好?

    明天我就要回南部了,你下次写信来要寄到学校给我喔!不要老是寄错,害我都要请人家转寄给我。打工赚的钱我去买了个小冰箱,以後你要喝冰冰的啤酒,就不必跑到7-11去买了!其他的钱,除了缴学费我都存起来了,等你出来,我们再去好好吃一顿大餐,你说好不好?

    明天要早起,我就不多说了。我好想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对不起,这个暑假真的打工太累了,生活都过得恍恍惚惚,连给你的信都没好好写,再给人家机会嘛!我保证到学校後,写封长长的、甜甜的、让你们室友都羡慕死的情书给你,这样可以原谅我吗?

    对了,你下次会面什麽时候?中秋节前吗?想吃什麽月饼,我去买给你,保证亲自送到,而且不会像上次一样被我压扁了。你想我吗?如果有下雨,不要忘记看看天空,彩虹在那边陪你喔!来,给我一个晚安吻。我要睡了。

    晚安。我也爱你。

    爱你的彩虹 上

    那天晚上,我不管炮哥怎麽看我,我是吻着那张信纸睡的。好像是雨过天青了,而她好像也远离那个姓胡的小子,至少她的心又回到我身边了。可是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心情为什麽还这样不安,彷佛有颗石头放不下去?

    想起来有个高中交的朋友,好像在台北念大学。他见过彩虹,可是彩虹不认识他。对了,找他帮忙好了,把台北房间的钥匙寄给他,请他帮我看看,趁彩虹不在的时候,进去帮我拿点东西,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蛛丝马迹。最好是连根把姓胡的家伙解决掉,省得我半年後还要再担一次心。

    好!就这样!明天就联络他。

  星火燎原 [第二部]

    没有想到有这麽一天,我会做这种像是私家侦探做的事。我是喜欢看侦探小说,每周二晚上的推理女神探也是我必看的影集,但是真的扮演这种角色,拿着钥匙闯进别人的住处,我还是头一次。

    事情要从一个高中时代的朋友,建隆说起。

    高中时代的我,虽然成绩不算顶好,但是总还算是在明星高中里面,被派出去参加活动的机会还是不少。某次在溪头的研习营,认识了建隆。他就是那种豪爽大哥型的人物,整个活动他的光芒甚至盖过带队的辅导员,和他同一队真是占尽便宜,最後拿下总锦标是意料中事。活动结束後,原本是要从台中火车站搭车回家的人,还被建隆拉去台中市区疯了疯,到晚上才坐尾班车回家。还记得因此被家里骂了一顿。

    之後就断断续续和建隆有信件往来,联考完之後,溪头研习营的夥伴还去阿里山疯了几天。就在下山的火车上,我和建隆坐在一起,就在那时,他告诉我他不继续念大学了。

    「嘿!隆哥,你不是说你国立大学应该没问题吗?」我还记得,我还以为是他一向无聊的坚持,让他不想拿文凭,所以一直劝他。

    建隆犹豫了一下,告诉我一个很长的故事。他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是独子,虽然老爸抢到监护权,但是忙着赚钱,只留给他一栋房子,和一些早就被他花光的银行存款。後来他爸取了新老婆,移民到加拿大,根本就把他忘了。他也不想和老爸要钱,就自己半工半读付高中学费,这也让他养成凡事靠自己的生活习惯。

    「可以助学贷款啊!国立大学的学费还好,应该可以负担的了。」我还以为建隆是为了单纯的经济问题。

    他叹了一口气,说了像是琼瑶小说的一个故事。他认识了一个女孩,疯狂地爱上她,而她快被势利眼的亲戚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子。他不忍心,要把她带出那个不能称为家的亲戚家,但是亲戚不堪多年来的生活费损失,要他负责。他心一横,把房子卖了,在内湖荒郊野外买了便宜的小公寓,剩下的钱全帮那个叫彩虹的女孩子赎了身。

    「为什麽买公寓?」我还傻傻的问,「那笔钱应该够你们两个生活了啊?」

    建隆没有笑我的单纯。毕竟当时丰衣足食惯了的我,是不会懂这些的。他只是耐心地解释,在台北没有个住处,光房租就会压死人,但是重点他想给彩虹一个安定的环境,不想让她又有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房子不大,但是却很温馨。」建隆这麽说。

    「那,你也可以继续半工半读啊?没有房租负担,应该轻松很多了吧。」当时的我,真是单纯的可以。在爸妈完全的庇护之下,还真的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但是支持不了两个人的学费和生活费。彩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成绩比我好太多了,将来的成就一定超过我。她明年要考联考了,她说要辍学去赚钱供我念大学,她说救她出来就够了,她已经很感激我了,她愿意为我牺牲。」建隆平静地说,好像在告诉我别人的故事,「但是我不会同意的。我救她出来不是要找个女仆,而是因为爱她。为了爱,我可以牺牲一切。」

    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我从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爱得那麽深。那次分手之後,我和建隆一直都有信件来往,我也知道他真的放弃学业供彩虹念书,也知道彩虹也果真考上在南部的公立大学。直到建隆入狱之後,我才失去他的消息。

    我到现在还觉得,建隆做了一件傻事。但是只要是有关彩虹的事,他就是这麽坚持、这麽无怨无悔。谁能想到,他不但为彩虹放弃了自己的前途,还为她杀了人,毁了他自己的生活?

    唉。那天从报纸社会板看到建隆的名字,我真的是大吃一惊。但仔细想想,如果我女朋友差点被强暴,我会不会有同样举动?我想,我只会循法律途径,把凶手绳之以法,不会用这麽激烈的手段。但是,建隆就是建隆,他总是有他自己的作风。

    他宣判时我跷了课,想去法庭旁听,虽然我对法院的规矩也不太懂,不知道可不可以进去旁听。但是我迟到了,只赶上他从法院要被押解走的时候。他身边有一个哭个不停的女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和法警後面。我们只在他上车前交换过一句话。

    「你也来了。」建隆淡淡的说,头朝那个哭泣的女孩指了指,「帮我照顾彩虹。」

    「你多保重。」我也是那时才知道那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就是彩虹。但是我并没有答应建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去照顾别人的女朋友。建隆的车开走後,我想去和彩虹谈谈,但是她收起眼泪,看似坚强地走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办,在她根本不认识我的情况下,我怎麽履行建隆的要求?

    所以在建隆入狱一年後,忽然寄给我 的时候,我才会内疚地答应他任何的要求。

    那封信在我生日的那天寄到,是个秋阳高照的九月天。那个生日我是一个人静静的过,并没有特别的庆祝,只是想一个人想想二十几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想做些什麽。而建隆的信就给我一个大难题,帮他做一些调查的工作。

    他的第 写得很简单,就说彩虹好像出了一点事情,但是她不肯跟他说,他很担心,想麻烦我去看看她是不是有什麽困难,要我帮帮她。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这一年是我功课最忙的时候,还要去帮建隆照顾别人?虽然内疚,但我对於接不接受还有点犹豫。所以我写了封信委婉地问建隆,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必要?

    建隆约我下次会客的时候,拜托我去看守所见见他,他会当面跟我解释清楚的。

    我去啦!当然,我也想见见这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他有点瘦了,脸上那种自信也消退了许多,我看到他的眉间,淡淡地也挤出了几条皱纹。

    「彩虹刚走,我赶她回学校用功去了。虽然看到她我很高兴,其实不想她那麽早走的,但是我更不想让她看见你。」建隆开宗明义地就说。

    「怎麽,你就那麽怕我抢你的女朋友啊?」我笑笑地说。

    「不是,因为我想拜托你调查她。」建隆放小了声音,说:「我怀疑她是不是有了其他男朋友,所以我要找个我信得过、她又不认识的人,暗中调查。」

    「得了吧?她在南部念书,我在台北念书,即使她有什麽也在南部,我又能做什麽?」我不解地问。

    「嗯...」建隆一咬牙,就把他所有的怀疑和证据、以及他和室友讨论出来的结论,都说给我听(注:就是第一部的内容)。然後他提出了他的要求:「我希望你帮我走一趟我们在内湖的公寓,看看里面有没有什麽蛛丝马迹。」

    「这...」乍听之下,我不是很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以为这世界上我见过最完美的爱情就是他和彩虹了,没想到完美的爱情,毕竟还只是梦想...说也奇怪,我当时想的真的是我自己的失望,而不是建隆的事。

    「就算我求你吧。」建隆看我犹疑不决,竟然跪下来求我,让我一时乱了方寸。

    「好啦!我答应你。你先起来再说吧。」再怎麽说,和建隆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天朋友有难,我能够置之不理吗?我决定答应了。

    「那我先谢谢你了。公寓的大门你可以乱按别人家的电铃,总有别人会问都不问就打开。进去後,在我那间的门口有一块地毯,夹层中有放一套备用的钥匙。因为我以前工作比较粗重,钥匙常常搞丢,所以就不带钥匙,藏在门口。你可以去打一套,记得把它放回去。彩虹发现不见钥匙会起疑心的。」建隆也不废话,直接切入重点。

    「然後你要我进去找什麽?」眼看会客时间将结束,我也不多废话。

    「看看有没有什麽东西,可以知道那男的身分等等的。我也不知道要找什麽,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多 集一点对方的资料,我不想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我会让彩虹回心转意的。」建隆的眼神,彷佛又回到他说一定要拿到研习营总锦标时的斩钉截铁。

    「放心,我那麽多侦探小说可不是白看的。」我在离开前,信誓旦旦地给他承诺。我当时想,就为了这几年的交情,这件事我揽定了。只是没想到,单纯的侦探行为後来竟会扯出那麽大的风波。

    叁天後,我就去内湖,依着地址找到建隆的家。整整几排一模一样的公寓,让我这种自认有点方向感的人也搞得有点糊里糊涂。还好建隆给了详细地址,加上我以前做问卷调查时按址找人的本事已经练得很精,所以还是正确地找出是哪一栋。大门一点都不用我费心,这栋楼住户的习惯显然不太好,都不关大门的。轻松上了楼,果然在地毯的夹层找到钥匙。那夹层还真的是夹层,为了扳开又脏又臭的地毯,我还费了一番力气。

    老实说,做这种好像在闯空门的事还是第一次。「这是屋主请我来的,不是犯法的事。」我一直念念有词地说服自己,才有勇气把钥匙伸进锁孔,转开那道厚重的铁门。一辈子当乖宝宝当习惯了,是想过冒冒险、做做点犯法的事,但是事到临头,除了那种莫名的兴奋感,还夹杂了不少罪恶感。

    「好像贾德诺侦探小说里的赖唐诺。」推开大门时,我想起我最喜欢的侦探小说男主角。160几公分,五十几公斤的小不点,简直就跟我没啥两样。我们都不擅长打架,都是那种会用头脑来阴的那种人。「如果我就是赖唐诺,我会怎麽做?」我想了想,戴上从实验室里拿来的灭菌橡皮手套,再小心擦掉门上留下的指纹。忽然之间,我对我入戏的程度感到好笑,关起大门之後,就在建隆的公寓里大笑了起来。

    「神经病,台湾哪有人指纹查那麽详细的?又不是命案现场。」说归说,我还是没把手套拔下来。我注意到公寓内似乎飘了一股幽幽的味道,说不出来是香味还是什麽化学药剂的味道。「这是酯类的味道吗?」我竟然想起有机实验来了,赶快用手敲了敲头,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四处看看吧。」我想。

    房子内的摆设,只能说是恰到好处,没有太豪华的家俱,但是实用的东西一样也没少。我毫不费力地找到属於彩虹的房间,意外地发现竟然只是单人床。讶异地四处一看,建隆的房间藏在浴室旁一间小得像储藏室的小房间,也是一张单人床。「天哪,他们同居多久了,竟然还是分房分床睡。」我不禁为自己过於狂飙的想像,觉得有点愧疚。我应该知道的,依建隆的个性,没有到正式订下名分,还是会守着那份分际的。

    「如果是我,一定做不到。」我不禁汗颜。

    在彩虹的床头上,放着一张裱着框的相片。我拿近一看,认出了建隆穿的是溪头研习营的T恤,而依偎在他身边的想必就是比较年轻的彩虹。那天在法庭外面只是匆匆一瞥,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仔细地看着彩虹。我喜欢从照片中猜测一个人的个性,照片中的彩虹笑得很开心,从她嘴角深深的酒涡可以看出她是个笑口常开的女孩,厚厚的双唇,彷佛透露她坚强不认输的个性。「也只有这种坚强的女孩,才配得上建隆。」我当时就这麽想。

    但是她的眼神却让我的目光移不开。很深刻的眼神,和她青春的脸庞显得不太搭调,很多人也许会误认为那是固执,但我却有种感觉,这女孩会把心事藏在心里,把光鲜的一面呈现出来给别人看。她,也许是个很会演戏的女孩。

    一时沈溺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我忽然发现屋子里实在热得不像话。我赶快用汗 的双手甩掉手套,脱掉衬衫,想打开电风扇吹吹风。但是电风扇旁的垃圾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种侦探小说的捡垃圾情节浮现在我脑海,我立刻伸手进垃圾桶,想掏出一些有价值的垃圾。

    空的。看来彩虹的卫生习惯很好,南下前没有忘了要倒垃圾。我就常常忘了,假期後回宿舍时还要去买杀虫剂赶果蝇蟑螂。失望之馀,我打开了电风扇,掀起内衣在电风扇前吹风,满身大汗。当胸前觉得比较凉快之後,我转身过去让背部也吹吹风。但在此时,电风扇底座下露出的银色闪光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力。我好奇地弯下腰,用力把那看似铝箔的东西拉了出来。

    「天哪!」我倒抽了一口气,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不会是真的吧?我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次,确定自己不会搞错,毕竟这玩意我还真的没看过几次。但是上面那个大大的英文字,却告诉我,是的,那就是那玩意儿。

    保险套的袋子。撕开的。

    我的脑袋迅速地转了几转,把袋子放回电扇底下。像听到主人回家声音的贼,连忙套上衬衫,抓起所有我带进来的东西和垃圾,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建隆的家。连忙冲回停在楼下门口的机车,像逃命似地狂飙而去。

    为什麽要逃?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却清楚一点:建隆入狱已经一年了,而以那袋子并没有沾上多少灰尘蛛网的情况而言,那玩意儿,是最近才掉在那里的。

    「我想停手了。」在从内湖回来的那晚,我在日记上写下这句话。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後来我会继续下去,因为那天之後我的日记有整整一个月的空白。但是一个月後,我已经带了满满一笔记本的资料去探望建隆。人的记忆,真是件奇妙的东西,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这个月之中,到底发生了什麽,让我继续当个侦探,继续像个小偷一样翻遍了建隆和彩虹的窝。

    反正在这个月内,我发现了太多我根本就不想知道的事。今天再度回忆这个月的成绩,我实在很希望,当时我真的照我日记中的记载,停手了,把烫手山芋丢回给建隆,让他再找其他的朋友来帮这个忙。

    因为我发现彩虹外遇的对象,竟然是个我认识的人。小胡。

    根据那本差点被建隆撕破的笔记本记载,我是在彩虹的抽屉中,发现了一些电脑列印的文章。文章的内容让我异常熟悉,我起初还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但是一天在金石堂无耻地拆封翻看游戏杂志时,我忽然领悟到,这些文章我在哪里看过。网路上。一个我几乎每天都上的Local BBS上。由一个我认识的网友所写的。

    在那天之後,笔记本上记载了我累积的发现。彩虹很小心,把所有的痕迹几乎都收拾得一乾二净,更何况有着建隆的东西,让我有时分不出哪些是建隆的、哪些又是小胡的。但是我仍然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包括电话旁便条纸印下的字迹(用铅笔描一描就看得到了),记忆在电话机中的电话号码(感谢现代科技的发达),彩虹音响旁堆放的CD(透着光就看得到清楚的男人脏手印了),以及床底翻出的男人脏袜子。

    但是我一直没有发现那男人的任何资料(我总不能查指纹吧),直到我终於破解了彩虹锁起来的柜子。那种保险箱式的转盘号码锁;右转叁圈、左转两圈、再右转的那种锁。我拿了听诊器辛苦听了一夜才听出结果,19,52,0。里面放了彩虹的一些私人物品,在左上角一格,放了建隆的大学联考录取通知,一张税捐处的土地增值税公文,一本入帐几百万又随即领出的存摺,及一本彩虹的旧日记。

    日记是建隆送的,日期从建隆联考前开始,直到他们搬进这里半年後。我不知道建隆有没有看过这本日记,但是我看完之後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在这里我不想转述出来,因为我认为这是彩虹的隐私,我受建隆之托偷看就已经够了,不想让别人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麽。我只能说,那时的彩虹不但非常感激建隆,并且是确确实实地爱着建隆。

    重点在於柜子右上角那格里的东西。如果不是那些东西,我也不会确定那个外遇的对象就是小胡。那里有一本国小毕业纪念册,夹着一张双人照,彩虹和小胡。格子中还有一些芳邻餐厅的发票,时间都是一大早,日期就是建隆告诉我彩虹开始怪怪的时候。有几张手写的字条,上面情话绵绵的字迹,和上次BBS网友聚会大家在留通讯录的时候,小胡写下的字迹一模一样。

    在今天回忆起这些,我都已经不复记忆。这些都是我的笔记中所写,我只是照着记录写出来而已。当时的心情想见很乱,或是很懒,这些东西都以流水帐的方式,杂乱无章地记载者。去见建隆那天,我就直接把这本东西拿给他看。现在想想,我还是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或是不对。

    重新拾起日记,是在见过建隆的那天晚上。回台北的火车上我还一直忿忿不平,我这样做是为了谁,而建隆竟然用那种方式对我。

    我恨恨地在日记上把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痛骂了一顿。

    一点都没後悔我的决定,我又不只是建隆一个朋友,我没有必要为了他出卖其他的朋友。我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情,但是我不能接受他用那种语气骂我,甚至想要动粗打我。我算什麽?我为了他花时间奔波内湖,他有没有说过一声感激的话?我为他的事放下我沈重的功课,做了厚厚一本笔记,他用什麽态度对我?

    我真的不知道,为了一个女人,建隆竟然要我做一个出卖朋友的抓耙子。彩虹?那个女人到底有什麽魔力,把建隆的心抓得那麽紧,抓得那麽死。死心踏地。而天知道我为什麽要卷入这个叁角关系之中,真是招谁惹谁?小胡是我的朋友,建隆也是我的朋友,而他们都同时上了彩虹这个女人。

    算了算了,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了。如今和建隆已经闹翻,小胡又压根底不知道我已经扯进这个事件,从今天起,我完完全全地退出这个叁角关系,不管建隆怎麽大喝飞醋、或是小胡怎麽追求彩虹,都与我无涉。完完全全就不关我的事,我真是好奇过了头、热心过了火。

    不过,那个建隆也真是爆笑。把好好的双并单人床硬是拆开,在入狱前「还给彩虹单身的生活」,就难怪彩虹真的去享受她的单身生活。如果是我,一定到处贴满两个人的合照,摆明就是张双人床,两个人就是睡在一起,这样子即使要趁虚而入的人,也要跟良心奋斗一阵子,也顺便让彩虹有所犹豫。

    比起来,小胡聪明多了。至少他还会避孕。不过他知不知道建隆的存在,倒是个很有趣的谜题。这个故事,我把它当成茶馀饭後的八卦故事,当时以为,我不可能再知道这个故事的下一段了。後来才知道,我太天真了。因为我自己也被扯进这个故事中,成为第四个角。

    故事延续的方式,总会在当事人完完全全地意料之外。

    十二月初的时候,收到建隆的 。本来已经完完全全地将他的事抛诸脑後,而他却在这个时候捎来了 。一封道歉信。

    我在想,时间大概慢慢磨掉建隆不理性的怒气,他这封信写得让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谁叫我天生就是个心软的人?我可以在别人的咄咄相逼之下面不改色,丝毫不让步,却没有办法拒绝别人的温言相求。建隆大概吃定了我这个弱点,提出了我没法子推掉的要求。

    於是,我又去了一趟内湖,在耶诞节的前一个周末。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找什麽?建隆要的资料,我已经完全可以不假思索地提供,什麽名字、地址、身分等等的资料,都不是难题。而我,何必再跑一趟内湖?後来我在怀疑,也许这是建隆设计好的一场戏。

    在内湖那排单调得无聊的公寓,我没有困难地找到那间公寓,没有困难地开了门,没有困难地拿到建隆要我拿的东西。我坐在入门的椅子上,翻看着那本相簿,找着某年耶诞夜建隆和彩虹的合照。而无声无息地,我忽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喀擦」门缓缓地打开,一个风尘仆仆的女郎走了进来,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包。她看到我愣了一下,张开嘴想要尖叫,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克制了这个举动。她带着诡异的微笑回头关上了门,把包包丢在门口,直接走往浴室去洗掉台北市的空气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就好像我不曾存在似的。

    我在不知所措一下子之後,终於回过神来。想要溜出门外时,那个名叫彩虹的女子叫住了我。「嘿!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了?」她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从浴室走了出来。

    「呃...」我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对於一个闯空门的陌生人,她竟然如此冷静?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怎麽想的。但是她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她的反应。

    「你想必就是建隆口中的小昭啦?」她拉过我刚刚坐的椅子坐下,「坐吧,至少把照片选完再走。」

    「你知道我?」我忍不住就问了这个蠢问题。建隆这死东西,当初说好我的一切都是秘密,没想到他竟然会大嘴大舌地告诉彩虹。

    「哈!你问的问题好好笑。」她著名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我现在知道为什麽男人都会被她所迷上了。「这样好了,我刚从南部上来,肚子好饿,你请我吃顿饭我就不把你扭送警察局。」

    「我...」这样的女孩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不过现在人家手里一对顺子,我只有叁条,眼见是输定了。「好吧,看来为了我的後半辈子不在牢里渡过,你选餐厅吧。」

    当她眼中闪过一丝的痛苦,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但是她很快地用她的微笑回应着:「走吧,我要敲诈你到死。」一边说着,就把我推出门外,没有给我反悔的馀地。

    一直到今天,我还认为这顿饭的帐该算在建隆身上。一定是他设计好的。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揣测,彩虹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孩。从餐厅的选择,我知道她不是个习惯占人家便宜的人,她还在进门前先问问我带的钱够不够。这很少见,也许是我遇过的女孩子,都把男人身上带很多钱当成理所当然的事。

    而她,却不是这样的女人。

    「嘿!你在想什麽?」彩虹喝着餐後咖啡,打醒我的沈思。整顿饭之间她说她饿昏了,话要留到吃饱再说。而在waiter收走她的牛排之後,我却还在和义大利面搏斗。我又发现了她一点:她吃饭的速度很快。

    「我在想,我该叫你彩虹还是雨弓。」我 下最後一口面条时,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肚子填过之後,我也慢慢卸下那种被抓赃的罪恶感,恢复一点平日的幽默感。

    「随便你。」彩虹说,「你还是叫我彩虹吧!这样我会把你当成建隆那边的人,比较不会搞混。」她 了一口咖啡,继续说:「告诉我,你找到我多少把柄告诉建隆了?」

    「我...」她单刀直入的问法让我一时没了主意。该照实回答?还是编个谎言?

    「不要婆婆妈妈好吗?」她忽然生气了起来,我还以为她会用力拍桌子。一时之间,她的笑容失去了踪影,我看到了一个为了保护巢穴,不惜与敌人共存亡的眼神。看来,她整顿饭都在压抑她的情绪,而我也发现,我似乎没有选择馀地了。

    「够多了。」我一咬牙,决定告诉她事实。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就不是个擅於说谎的人吧。

    「嗯,」她一口喝完她的咖啡,又抢过我的咖啡去喝;看着我已经吃完的盘子说:「走吧,我们回家再谈。去买单吧。我有一夜的时间来逼供,你最好在路上就把要说的话想好。我没有多少耐心的。」

    我默默地照着她的话做。要不然,我还能怎麽办?我有一种感觉,今晚我不会太好过。

    扛着一箱冰啤酒上楼,我庆幸酒钱不是我出的。看来,彩虹若不是想把我灌醉,就是要把她自己灌醉。

    「你从头说起吧!」彩虹为我和她自己各开了罐啤酒, 显然不想多废话。

    「我在法院门口第一次看见你...」我饮了口冰啤酒,开始了我这部份的故事。彩虹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听我一五一十地道来,并没有插嘴,也没有问问题。但是她面前的啤酒空罐,却随着我的故事越来越多。

    「...十月那次会面,我在你走後见到建隆,把一切告诉他。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後我就罢手了。直到前几天收到他的道歉信。」我也不知道我这麽诚实要干什麽,竟然把我的底牌全部都掀给她看了,一点都没有保留。「我一时心软,又答应他。所以就被你当场抓包了。」

    「你还要不要再来一罐啤酒?」没想到彩虹在我故事结束後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不,谢了。医生说我最好不要喝太多酒。」我回应她一个苦笑,一口乾掉我第一罐啤酒。

    「我还以为你们要当医生的,喝酒都很阿沙力,酒量都很好的。」我本来已经准备被彩虹不留情的问题轰炸,没想到她竟然和我聊起酒来了。

    「我大概是例外吧。」我又开了一罐啤酒,「最後一罐了,这是我的底线。否则明天我又有吃不完的药了。」

    「我恨你。你和建隆都一样。」彩虹忽然迸出这麽一句。「为什麽都这麽诚实?为什麽不懂得保留一点 密来保护自己?为什麽告诉我所有的事?」

    「嗯?」我有种感觉,酒精似乎卸下了彩虹坚固的伪装。事实上,她是我看过第一个喝掉一打啤酒还没醉的女生。

    「建隆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你,以及你今晚告诉我的事。一模一样,即使套好招也没有这麽完美。」她又大口喝了一口啤酒。「所以我恨你们。为什麽我遇到的男人,要嘛就是什麽都不跟我说,要嘛就是什麽都不保留一古脑倾倒给我?」

    「建隆告诉你了?」我惊讶地问。

    「当然,」彩虹的话匣子一开,似乎就不打算合起来,「否则我在见到你闯进来我们的家,早叫警察了。他就是这样,心里藏不住话,什麽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可是,我却把我的内心藏在我的笑容背面,什麽也不告诉他。这对他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你醉了。」我一把抢过彩虹手上的啤酒,「你再喝下去,会把我不该知道的事,通通讲出来的。」我警告她。

    「把酒还我!我哪有这麽容易醉。而且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趁着好不容易我喝多了酒,我要全说出来。我问你,你应该知道我和建隆的所有事情,那你说,我到底爱不爱他?那是感激还是爱?」彩虹趁着酒意,大声向我吼着。

    「这种事应该问你自己,不是问我。」彩虹的情形让我想起我老爸。老爸每次喝多了酒也是这幅德性,就当自己喝醉了,所以平常压抑住不敢说、不敢骂的话都会跑出来。事实上喝醉的人都知道自己说了什麽,虽然事後不愿意承认他们记得自己说过了什麽。

    「如果我知道,我干嘛要问你?」她抢回她的啤酒,又大口大口地灌。

    「其实你知道,你只是不愿意面对。你可以去看看你的旧日记,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个答案。」我有点怕她会喝得过多了。但是,我又阻止不了她。

    「不!我不知道!」她又开了一罐。这已经是她今晚第十七罐了,当然要扣掉一点洒在地板上的。「我只知道,我爱小胡,而这是不应该的。我应该爱建隆的,我根本不应该去爱上其他任何一个人。」

    「我...」她忽然做出有点呕吐状,我连忙过去扶住她。但是她却顺势抱住我的颈。「建隆,不要怪我。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我不是建隆。」我想要拉开她的手,但她却紧紧抓住不肯放。

    「隆,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唇渐渐靠近我的脸,一股淡淡的发香夹着浓浓的酒糟味向我袭来。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加大了力气,想要逃离她的身边。

    「隆,不要离开我...」在我好不容易挣脱她之後,她却掩着面痛哭起来。我有点不忍,想过去安慰她,但是又怕她又把我当成建隆。就在此时,她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像玩橄榄球般地将我扑倒,我只觉得後脑枕部不知道撞到什麽东西,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就像叁流电视剧的剧情,我捂着疼痛的後脑,慢慢地有了点知觉。身上似乎压着什麽东西,让我胸部有点喘不过气来。喝下的那两罐7%的酒精,似乎也在此时一起来凑热闹。我昏沈沈地只觉得好热,随手扯开了衬衫,抱着身上那块温温的抱枕,没有企图抵抗周公的诱惑。

    「不对!」不知过多久,只知道阳光似乎从阳台那边照了进来。彷佛有人在我胸口打了记大铁 ,倏地我惊醒了过来。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脱得精光,躺在陌生的地板上。而身旁传来的,正是我害怕的,一个女人沈沈的呼吸声。

    「你醒了啊?我冲了壶咖啡,等你清醒一点就来喝一点吧。」我倚着浴室的门口说。天色虽然仍早,但我已经出门买了一些东西,泡了一壶即溶咖啡,神智再也清醒不过。

    「我...」她整整身上的毯子,发现自己什麽也没穿之後,脸上一下子就红了。我很自动地让出浴室的门,她裹着毯子,胡乱在衣柜里抓了东西,就冲进浴室。我一边听着水声,一边喝着我的雀巢即溶咖啡。

    半小时之後,她咬着下唇,终於决心自浴室中走出来。我递了杯咖啡和几颗药丸,说:「宿醉头一定在痛吧?吃几颗药就没事了。」

    她的脸更红了。她没有理会那些药丸,一口喝下了咖啡。「难喝。」这是她唯一的评语,但是她举起咖啡杯,示意要我再倒一杯。我照着做了。就这样她一杯我一杯的,我们把这壶难喝的咖啡喝得一乾二净。

    「给我一杯水。」在我冲洗那个拿来装咖啡的水壶时,她说了今早的第二句话。

    「这是你家,自己拿。」我试着用比较轻松的口吻,来打破这个早晨的尴尬。

    「讨厌。」我听见她自己动手的声音。在洗完水壶转身後,面对的,已经是一个满脸笑意的女孩。真是佩服,一个比我更能掩饰内心感情的女孩。

    「你不吃药啊?待会儿头痛可不要找我算帐。可不是我灌你酒的,是你自己劝不听硬要喝的。」我扮了个鬼脸。

    「你在骗谁啊?哪里有普拿疼一下子要人家吃五粒的。」说着说着,她还是把药丸全吃了。她笑着说:「不要当我是昨天才出生的。还有没有剩下的?反正你应该也用不着,全给我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整罐药,丢给了她。她看都不看上面的标签,就塞到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之中。「反正我迟早还会用到。」她不在乎地说。

    「对不起。」看她这麽坦然,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我从有限的辞汇之中,只能找出这叁个字。

    「建隆第一次也是这麽说的。」她叹了口气,「为什麽你和他总是一直在说同样的话?也许,这就是我会把你们搞错的原因了。」

    「我和建隆?」我很想问这句话,但是现在好像不是问问题的好时候。

    「你和建隆。」她似乎听到了我的问题,「外表完完全全就不一样,一个大个儿、一个小不点,但是说起话来却有很多共同点。」她并没有打算让我插嘴,就继续往下说:「我昨晚做错了事了吧?」

    「不。是我错了。」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要谈这些,但是话即使在覆诵几次後才说出来,仍有一些拗口。「身为一个男人,不能克制自己的冲动,难道把责任归咎在女人身上?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喝醉。」

    「呵呵。」她竟然笑了起来,「连这些话都一模一样,要不是我了解建隆,我还真的以为你们串通好了。你下一句可不要是『你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否则,我会以强奸共犯逮捕建隆的。」

    「...」我真的无言以对了。这个女孩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超出我原先设计的范围了。这种事我毕竟只在肥皂剧上看过,而肥皂剧中的女主角应该是哭哭啼啼的、没有多少话可说的。但是,她却主导了整个对话。

    「看看你,好像被你自己难喝的咖啡噎住了一样,连话也说不出来。这样吧!我饿了,你愿意陪我去芳邻吃一顿99元的早餐吗?」她一边整整衣服,一边拿起钥匙准备锁门。我还能说不要吗?

    临出门前,她忽然问:「你确定吃五颗避孕药就够了吗?不够我可以带几颗去餐厅吃。」

    「够了。叁天内大量的避孕药是有效的。」我这时候竟然还想起上课时老师的声音,我想我真是有点神经短路了。

    「看你这麽紧张的样子,第一次啊?」在拿了满桌的食物之後,她对我说。

    「嗯?」我装着专心吃东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噗嗤!」她一下子笑得连食物都喷了出来,「看你这麽内疚的样子,告诉你好了,你不但不是建隆和小胡之後的第叁个,可能连前五名都排不进去。事实上,建隆也不是第一个,不过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嗯?」我还是专心与食物奋战,假装没有时间回话。

    「唉...算了。我还以为念医学院的学生对性都比较开放呢!没想到还有像你这麽闭塞的。」她看出我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立刻转移了话题。「这里是我第一次重逢小胡的地方。」

    「我知道。」食物塞满了整个嘴巴,我就回答起她的话。

    「你知道?喔,既然都看到我的日记了,那也看到那些早餐会报的发票了。」彩虹说,「你是我第一个想谈这种事的人,因为我可以不必解释太多事情,你都蛮清楚了嘛!」

    「不要把我当成福尔摩斯了。」我摇着头,「我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

    「嗯。你应该知道我的处境,事实上可能就是你最清楚了。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对我目前的处境有谁麽建议和看法?」彩虹直直望进我的眼,很明显不希望我逃避这个问题。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我问。

    「真话。要假话我自己跟自己就已经讲够多了。」她甩甩头发,又喝了口咖啡。

    「我觉得,你夹在两个男人的爱之间,找不到一个平衡点。你一直以为只爱建隆一个人,直到重逢了小胡。而爱上小胡之後,你又以为你对建隆有的只是感激,对小胡才是真爱。」我放弃盘中剩馀吃不下的食物,拿起杯果汁来喝。

    「难道不是这样吗?」彩虹望向窗外,对着我说。

    「那得要问你自己。如果你肯静下来听听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的话。」我说, 「我总觉得,你困在用爱围起来的栏中,跨不出来。」

    「我不懂。整整学期中,我自认离了建隆和小胡都远远地,应该够静心了吧!而你现在说的,和我得出来的结论完全就不一样。」彩虹说。

    「我说过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我微笑了一下,「当然有可能我完全就搞错了。但是如果我是对的,我认为你同时深爱着这两个男人。」

    「同时?我不认为我有这麽博爱喔!」彩虹急急地用笑容掩饰她的不安。

    「这是两种不一样的爱。就好像你可能喜欢吃牛排,也喜欢吃自助餐,但是在同一顿饭你不可能两种都吃,会吃不下。所以今天中午,你爱吃牛排比较多一点,明天中午,你可能会想吃自助餐。」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喝了口果汁。「讨厌,这里的果汁不是纯的。」

    「可是我...」

    「今天你对小胡和建隆也是这样。」我没等彩虹完成她的质疑,就继续说下去,「因为距离,你把对建隆的爱收了起来,可是火还在那里温温地烧,只是你没发觉,因为你的心正烧着一把熊熊火炬,对小胡的。」

    「有人跟我说,感激并不是爱...」彩虹犹豫了一下,说。

    「感激当然不是爱,」我接着说,「但是感激会培养出爱情。你今天敢说你完全不爱建隆吗?你爱他对你的坦白,你爱他对你无怨无悔的保护,这些都是你无法否认的。我觉得,和她在一起,你有一种被呵护的安全感,你爱这种感觉。」

    「那小胡呢?」她显然被我的话挑动了一些。

    「可是你却也爱和小胡一起的感觉。你和他在一起所享有的欢乐,是你舍不得放弃的。即使他会伤你的心,但是出发点却好像都是为了你,为了不让你为难。」我笑了笑,说:「如果在标准肥皂小说之中,小胡的爱情就是白马王子式的,乾柴烈火烧得很旺,但是你却有种无法掌握的力不从心。而建隆的爱就像默默守候型的,像灯塔冷冷远远的,却是你知道永远会在那里等候的。」

    「那麽,我该选哪一种?」彩虹不经意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你问我?」我看着彩虹的双眸,「这种事应该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才能做抉择的。」

    空气在两个人之间凝结,彼此各自陷入自己的沈思之中。

    我知道彩虹应该在想什麽,而我在想的,是我在整个事情之中已经陷得太深。昨晚的事、建隆要的小胡详细资料...太多太多我早就不该扯进的事。

    「我...」我和彩虹竟然同时开口,「你先说。」也是同样的话。

    我们相视一笑,我说:「Lady First。」

    「我想,我要感谢你。第一次有人帮我理清这麽多东西,尽管你的歪理有些部份实在很可笑。」彩虹笑着说。又是她着名的笑容,不禁让我心神一荡。

    「谢谢。其实我只是猜,对不对你自己最清楚了。」我说。

    「那,这些话就不列入记录,你就不要告诉建隆好吗?最好根本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碰过面。」彩虹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同意。要我说,我还真的不知如何开口。」我点头,「那昨晚的事...」

    「昨晚什麽事?有事吗?我们既然算是没有碰过面,会发生什麽事吗?」这个女人装傻的本事和我不相上下,看来要达成共识并不难。

    「还有,建隆要我给小胡的完整个人资料,你的意见是...?」我问。

    「随便你。如果你觉得非说不可,就告诉建隆吧。」彩虹乾脆地说:「其实我有点想告诉建隆,但是我开不了口。对於建隆而言,这是不公平的。所以如果你要帮我知会建隆,我也不反对,但是我可能也会跟小胡说建隆的事。」

    「你知道我没有选择,一定得告诉建隆的,只是详细与否而已。」我不想让彩虹知道我认识小胡,所以继续说:「我也希望隆哥能在比较平等的机会上和你的小胡竞争,不要连自己的对手都搞不清楚。」

    「嗯。你应该知道我有一次在给建隆的信署名雨弓的事吧?我後来跟他说是我笔误,事实上,我就是在暗示他,我有了他所谓的『野男人』。没想到他的反应之激烈,让我再也不敢提及小胡的任何事。」彩虹慢慢地说,「我想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不敢对建隆坦白而开始说谎。」

    「你难道希望我来帮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我应该要有点愤慨,却冷静地完全能够谅解。「我觉得我好像被利用了。被你和建隆。」

    「嗯。你做你觉得该做的,我做我觉得该做的,说谁被谁利用又有什麽意义?」彩虹一口乾掉咖啡,催促我也喝掉我的果汁,说:「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帐单我来付,昨天敲过你一顿了。」

    「好吧。」我也不想客气。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有种和彩虹交心的感觉,隔着窗外透进的阳光,我彷佛看透了她的心,也让她看透了我的心。但是我没有说什麽,只是静静看着她去买单,再跟着她走出门外。

    门外的马路已经有点周日早晨的车潮,但是不太多。阳光平均地撒在我们的身上,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站在芳邻门口发呆,有点像是风吹过早冬的草原,宁静、安详、却乾燥到一点星星之火就可以引发大火的寂寥。

    「就此别过吧!」我说。我并不想成为引发这场草原大火的凶手,不管这场大火会发生在哪里,发生在谁和谁之间。趁早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预防方法。

    「你...」彩虹忽然有点扭捏,在此时,我忽然发现她是个非常有女人味的女人,我很想闭上眼,细闻这道乾草的芬芳。「你可以留给我你的电话吗?也许我们可以再联络。」

    「有必要吗?」既然不想引发大火,又何必留下一丝火种?我回答:「如果你真的想联络我,透过建隆吧。也许这样比较好。」

    「嗯...我们会再见面吗?」当时我想,这应该是我听见彩虹说的最後一句话,至少在一年九个月之中是这样。

    「会的。建隆出狱那天我会到。」我走向心爱的迅光,像彩虹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在我绝尘而去之後,我彷佛听见彩虹在我背後喃喃地说。

    後记

    在期末考期间,我在网路上听到小胡车祸的消息,在我给了建隆小胡的基本资料之後不久。去探病时,从小胡口中我怀疑这起疑似意外的车祸,似乎不是那麽单纯。我写了封信质问建隆,建隆告诉我,那不是他的意思,是狱中室友阿炮自作主张。

    我想,我还是引起了一场大火,而这场火,不知道还要烧多久,而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波及多深。我只能说,我是个很多弱点的凡人,犯下了很多愚蠢的错误。而今天,我已经不奢望被我伤害过的人可以原谅我,写这篇小说的目的也不是炫耀或是企图博取同情,只是我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个交代,有个警惕。

    仅在此向被野火波及的人,致上深深歉意。

    後後记

    在小胡出院後不久,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在光华商场遇到他。他的身边依偎着的,赫然就是彩虹。小胡向我介绍了他的女朋友,雨弓(也许是因为我这张嘴最八卦,小胡发现,不介绍她给我反而更糟)。雨弓装做不认识我,我也陪着演戏。但是,至少我知道这个故事的最後一个发展:小胡和彩虹到那个时候,是还在一起的。

    那建隆呢?我不知道。在小胡车祸事件後我就没有收过他的来信。

    这个叁角爱情故事,似乎还没有走到尽头。

    後後後记

    情灭了,爱熄了,剩下空心要不要?

    除了这句话,我找不到一句话形容自己的心情。

    当心已死,多说什麽也没有意思了。

    来来去去,在 BBS 上越玩越回去了,人与人的距离看似很近,但是距离却很远。可以每天好几封信 ping 来 ping 去的人,终究只是两个对面走过的路人,一旦擦身,就不再熟悉。

    不要反目成仇就要偷笑了。

    还记得在 ACE 的回函,匿名问了奇哥一个问题,奇哥也在人物档案夹回答了。而这个答案,对照我现在的心情,真是讽刺地可以。

    既然我从来没在这站交过什麽朋友,也不必道别了,也没有什麽可以道别。看戏的,只在乎连不连戏,精不精采,谁在乎台上的戏子,心里有什麽酸楚、生活是怎麽过的?

    知道怎麽联络我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留下资料也不会用到。

    就这样跟一个站道别。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是第一次我自己离开,而不是站在我面前倒给我看。

    但是这又有什麽差别?人来人往,我终究会被遗忘的。

    拥挤的人群中,最寂寞。

二、[小说]天使在人间

以前在榕树和TOM文学网等贴了些作品,想不到竟被一些网站或图书馆收藏,在意外之余,决定将它们整理出来贴在天涯,送给我所有的朋友们。

  天使在人间

    我不知道生活是怎样的,当我从一大堆不愉快的陈年旧事里破茧而出时,却依然找不到展翅的天空,此刻我便怀疑生活是否带有宿命的色彩。

    还在我小时候,没能给我一个美满家庭的父母就在为我占卜幸福(这是唯一让人庆幸的事,他们互不相爱却都爱我),看面相的人说我天庭饱满,看手相的说我生命智慧感情线都长,且命运线和太阳线,财运线都十分清晰,更有一位云游四海写流年的老人在一本红纸作封面的线装书里用繁体字给我预测未来,我像读古书一样读着那些竖行的文字,却发现它像金字塔一样神秘又难以破译,只在后面一些浅显易懂的评述里我看到这样的句子:评云聪明异达气宇宜人……财如湘江之水绵绵不绝,喜似巫山之云勃勃而俱……

    受佛教家族和学校教育的双重影响,我对此似信非信,但凡此种种,却让我有了照镜子和看手心的习惯,特别是在我失意的时候,面对镜子里张深思的脸,就像我能找到生活的缺陷一样我能很快找到我五官的缺陷:例如眉毛不够浓且长得散,每隔一段时间我便要用钳子清理“杂草”;鼻子不够挺,我常抱怨家人小时候没给我揪鼻子;耳朵不够丰满,而且轮廓也不怎样(为掩饰缺陷我一边打了两个耳洞),我见过真正的“元宝耳朵”,白里透红,似乎还有一点透明,细看还会看到玫瑰红的毛细血管,整个轮廓弧线优美。唯一说得过去的是眼睛和嘴巴,还有一张介于瓜子脸和圆脸之间的face,如果有人觉得我美,那全是它们的功劳。

    至于手,几条主线脉络清晰倒是事实,而且我左手还是断掌,遗憾的事我的手并不像许多惹人怜爱的女子一样白皙,柔软,十指修长,它有点硬,有许多杂纹,有的竟如刀刻在上面,如果真有命运,这是否预示着我的挫折不可避免,只有天知道了。

    此刻的我坐在床上,靠着窗台,天兀自蓝着,云兀自飘着,楼下的大街着兀自喧闹着,不管我快乐不快乐,地球兀自转着。

    我摆弄着手里的玉观音和佛珠,它们好像并不曾带给我什么好运,但直到现在,我还是愿意相信那些谶语,我愿意相信我的前途一片光明,当我走进生活的沙漠,那些谶语就像天边的海市蜃楼让我重拾一点信心。

    确实,如果你觉得你将一辈子受尽磨难,无法翻身,你会怎样?我是会马上从这八楼的窗台跳下去的,而且毫不犹豫。

    “水仙,电话”。一个高分贝的声音杀了进来,将我的遐想拦腰截断。

    百米冲刺跑进客厅,阿May捂住语筒悄声对我说:不是你们公司的。要知道为了要离开那家鸡肋一般的公司,我说家中有急事请了半个月的假,为了预防公司试探性地打电话过来,我便叮嘱室友凡是找我的电话先问清楚对方姓甚名谁。

    “是位姓何的小姐。”

    看来是我寄出的求职信或者在人才市场递出的简历有回音了。立即精神百倍拿起话筒,温柔地问:“我是水仙,请问有什么事吗?”

    “水小姐,我家主人让你过来一趟。”冷冰冰的声音。

    但我无暇顾及,我只想着“主人”二字,怎么不是老板或经理?

    “我们住在雅景苑B座808。”

    我越听越迷糊,雅景苑就在这个小区里呀!

    “关于家教的问题,我家主人想亲自和你谈谈。”

    我恍然大悟,几天前,我突发奇想打了张小广告,说本人曾做过高中教师,能胜任中小学的家教工作,在上面留下电话号码。然后偷偷在每个电梯贴了一张。想不到还真有生意。

    乐颠颠跑进卧室,我忙着整理我的资料,简历,有许多证件资料早在去年就连包一起给飞车党抢走了,现在只有复印件。不过也无妨,从原来的那所中学出来,我还混了一个中教二级的证书,这个应该够用了。

    打开柜子找衣服,没一件比较喜欢的,还在公司租住的旧公寓楼时,我的几件靓衫就在阳台上给突如其来的台风吹得无影无踪,现在的只是凑合。随便挑一件淡紫色外套,穿一条深色牛仔裙,散开长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休闲,就出了门。

    十分钟后,我到了一个客厅。

    这里装修得很豪华,家俱都是上品,另外还有一个吧台,吧台旁则是一架大钢琴。我坐在一张枣红色的沙发上,对着一面玻璃墙,落地窗帘已拉开,阳光“哗”的泄了一地。

    开门的阿姨给我倒了一杯茶,她一开口,我就认出了她的声音,正是打电话的女人,她约摸四十多岁,很严肃的样子,我想她或许是女管家。

    “水小姐住在美景苑?”

    我说是,然后她问我有没有简历什么的,我说有,便将一大堆资料拿了出来,她随便翻了翻,只是在看证件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我,大概在对照片。然后她让我等一等,就走向里间。

    一会儿她出来了:“你可以进去了。”她指指刚才那间房。

    我走过去轻轻敲一下门,没有回音,就旋开门钮。

    这是个很大的书房,面门的是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摆着一些书,却没有打开,有个男人背对着门坐在一张高背转椅里,他似乎对着玻璃长窗出神。

    我静静等了一会,他还是没有回过头来,我轻轻咳嗽一声,还是没有动静,这让我着实有点恼火。阿May当初告诉我她在这个小区租了间房,让我加盟,我想也没想就蹦了过来,但来了之后就后悔了,这里环境确实不错,但毗临的几乎都是经理老板级人物。作为并不富裕的白领,我们每天都要受那些宝马香车珍珠美人的刺激,而我,现在还要受这有钱人的怠慢。

    我转身就走,脚步声很重。

    “当一个教师没有耐心怎么行?”原来他不是哑巴。

    “这不是耐心的问题,是礼貌的问题。”

    我们面对面,但由于逆光,我这个近视眼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的真面孔,而他,倒可以将我略带愠色的面容一览无遗。

    “喔,你是说我没有礼貌了,水小姐,你似乎忘了你是来应聘的。”

    “我没忘,是陆先生忘了。”

    他皱皱眉,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很绅士说声对不起,就指指桌子前的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离他近一些,我发现他是个颇英俊的中年男人,有两道浓浓的剑眉。

    “水小姐做过教师?”

    我说是。

    “那为什么不做了呢?”

    我不打算说出真话,因为那又会让我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于是我说是因为学校总是拖欠教师工资,而且那帮学生太调皮。

    “原来是这样,在这里水小姐可以放心,工资是绝对不会少一分钱。只是我这孩子倒有点调皮,不过乖的时候也挺乖。”

    他站了起来,走到玻璃窗前,指指花园:“水小姐你看,那个荡秋千的就是她了。”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一个小女孩,约七八岁的样子,她穿着一袭白衣,坐在秋千架上慢悠悠荡着。这时我想起进来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窗外,原来是在看女儿。

    这时我想到一个问题,现在是上学时间,这小女孩却没有上学?

    “是这样的,楚楚她身体不好,就休学在家。”他似乎看透我的疑问。然后拿起电话,用方言说了什么,两分钟后,那个小女孩就蹦蹦跳跳上来了,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手机。

    她一进门就向娇滴滴地喊着“爹地”,扑到中年男人的怀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又转向我,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来,楚楚,这是你的新老师,水仙阿姨。”

    “老师好!”她甜甜叫了一声,然后走上前来:“我叫陆楚楚,英文名叫Angel,也就是天使的意思。”

    她笑了起来,嘴边两个很深的酒窝,几乎在一秒内,我就爱上了这个小安琪儿。

    我蹲下身子,她有一张圆圆的脸,五官精致,只是皮肤略显苍白。

    “读几年级了?”

    “二年级。”

    “背一首唐诗我听听”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拔清波。”她边念边用两只手上下浮动,模拟鹅的样子。

    我被她逗乐了。“扑”的一声笑出来。

    待到临走前,我已经和她打得一团火热,陆先生看样子对我们的关系进展非常满意,在我走时难得地给了一个微笑,那位很酷的女客家(我已经知道了她叫陈嫂)对我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居然说水小姐可以留下来吃顿便饭,我推辞了。

    在我走到门口时,楚楚突然叫住我:水仙阿姨,我有个请求可不可以提。

    你说吧。

    我做算术做不出来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凶我?

    我从来不凶乖孩子!

    真的,我们拉钩没办法,我只好和她郑重拉了拉钩。

    我平静的生活被投了一颗石子,荡起了涟漪。

    本来我请半个月假就为了有时间再找一份工,但事与愿违,到这个南方城市淘金的人实在太多,竞争相当激烈,要找一份高薪水的工作也并不那么容易。

    但现在我意外有了份家教,这就是说我又有了一份薪水,两份工资加起来,也还凑合,我就没有那么急切再去找工作了,要知道找工作也是件苦差,找到还好,找不到身心疲惫,还要捐钱给巴士的士。

    于是我的生活大致就形成这样的方式:白天上班,晚上家教。阿May说你这样不是很辛苦,事实上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和那个小天使在一起是件很愉快的事。

    每次她看到我就作出一副热切的样子,然后扑到我的怀里,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摆出一副师长的姿态,很多时候我就像一个大姐姐哄小孩子一样哄她,让她坐下来,给她上课。

    关于具体的教学我还和陆天风有过争议,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父亲,但他过于溺爱,他对我说在教学的时候不必太认真,楚楚愿意学就学,想玩的时候就玩。他的这番话自然遭到我强烈反对,我说怎么能这样拿孩子的学习开玩笑。后来陆天风说楚楚身体不好,我才作了稍为的让步,只要楚楚不想学了,我就不再强迫她,只是这小家伙大概知道她父亲的意思,总是学一会就嚷着要玩,让我没有一点办法。

    玩具,娃娃玩腻了,她就抱起陆天风的手提电脑,想不到这小家伙还有两下子,砰砰球居然可以打通关,而且还会上网,只是她拼音太慢,或者有人猜到她很小,找人聊天都谁人理。

    “上次有个大哥很有意思,我和他说话,他说小妹妹我没空,我要找美眉,美眉是什么?”

    “美眉就是漂亮的女孩子。”

    那水仙阿姨就是美眉了。她立即来了精神。

    “不,我捧起她的脸,楚楚长大了一定是个最最漂亮的美眉,陆先生你说是吗?”我把头转向陆天风。

    他似乎愣了愣,会意过来就笑了笑,但似乎笑得有点僵硬。

    这天晚饭我是在陆家吃的,所谓盛情难却,但在吃饭的过程中,我一直没有看到女主人的芳踪,这时我突然想起到陆家这段时间好像一直没有见过女主人的面。

    吃饭的时候楚楚一定要挨着我,给我夹菜,这个可人儿,谁被她喜欢着不知道有多么幸福。   “水仙阿姨,除了我爹地,我就给你夹过菜,连香香阿姨和俊丰叔叔都没有。”

    “香香,俊丰?”

    “俊丰叔叔是我的家庭医生,香香阿姨则是爹地的女朋友。”

    陆文风看了楚楚一眼:“小鬼头不要乱说。”

    楚楚伸伸舌头,端起碗喝汤,故意喝得很响,完了就用餐巾纸擦嘴,发出心满意足的啊啊声。

    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楚楚让我给她洗澡,我把她抱到她的小房间,她勾着我的脖子不放开:“水仙阿姨,你想你妈妈吗?”

    我不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很想我妈妈。”

    “你妈妈在哪里?”

    她指指夜空:“爹地说她在天堂里,和星星在一起。”

    虽然有心里准备,我还是吃了一惊。

    我帮她掖好被子:“好好睡觉,你妈妈会在星星上看你的。”

    “其实我知道你们大人在骗我,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的心又似被扯了一下,我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一股悲伤之情油然而生,可怜的孩子,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陆天风进来了,他拿着一个金盖水晶装饰玻璃熏香瓶,不一会,室内就弥漫一股香茅的味道。   陆文风说这个可以纾解失眠,可楚楚却还是不愿入睡,我只好给她唱催眠曲。

    我是在楚楚睡着之后离开的,陆文风再三对我道谢,说麻烦我了,我淡淡笑了笑说没什么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然后他让陈嫂送我下楼。

    在楼道口,陈嫂说谢谢你,水小姐,就转走了。我站在原地,想着我不过是做了点小事而已。   回到窝里,阿May还没睡,原来是她的男友来,准夫妻俩正甜蜜在共进烛光晚餐。见我回来招呼我吃,我说已经吃过了。冲个凉,我将头蒙在被子里,这才沉沉睡去。

    我是在几天后见到楚楚的俊丰叔叔的。

    那天我刚给楚楚上完课,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他简直只能算一个大孩子,一件休闲T恤,一条牛仔裤,一进门就抱起楚楚,将她在空中转了个圈,说我们的小美人又长漂亮了,逗得楚楚咯咯笑个不停。

    看到我时,他说:“这就是你的小老师吗?”

    我向他点点头表示礼貌。他也对我笑了笑,很大方向我伸出手:“我叫俊丰,你叫水仙是吗?很高兴见到你。”

    然后他握住我的手,我觉得他握得很有力。

    接着我们一起吃晚餐,楚楚一个劲叽叽喳喳,热闹极了,忽然她来一句:“俊丰叔叔,我长青春痘了。”此言一出,大伙都要喷饭了,原来楚楚脸上起了一个红点,可能是被蚊子KISS过的结果。

    俊丰边笑边指着自己说:“俊丰叔叔的脸上才是青春痘呢,你看。用了很多产品都没有什么用。”

    我一细看,才发现他脸上确实有许多痘痘。

    “有一种产品可以。”

    我忽然想起我做广告文案时的一个创意:莲香幽幽,荷叶田田,一只青蛙在池塘举行个人演唱会,蜻蜓蝴蝶翩然起舞,小虫蛐蛐全力伴奏,池塘里鱼虾云集,甚是热闹,与此同时隔壁池塘一只蛤蟆也在高歌,却无人理会,蛤蟆黯然神伤,这时屏幕上叮叮叮叮打出一行字,同时一个画外音铿锵有力在念道:你想像青蛙王子那样万众瞩目吗?请用“ 消痘王“.我没料到这个创意会让大家东倒西歪,楚楚已经咯咯咯咯笑得喘不过气来,陈嫂抹抹眼睛,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陆文风也呵呵好几声。至于那个俊丰,边笑边对楚楚说:“你评评理,你的老师变着法儿骂我是癞蛤蟆。”楚楚却指着桌面上的一盘烤鹅继续发挥:“癞蛤蟆在吃天鹅肉。”

    “哗”,大家又笑倒了。

    这天我是和高俊丰一起下楼的,楚楚也闹着跟来,在楼道口,她才向我和高俊丰说拜拜,天已经很夜了,满天星斗。

    “很可爱的小姑娘,我看着楚楚的背影。”

    “是的,只可惜……“ ”可惜什么?“

    “身体不好。”他似乎想了想才回答我的问题。

    “听说你是楚楚的家庭医生。”

    “不仅是她的。”

    “还有谁?陆文风吗?他看来身体还好。”

    “病除了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他耸耸肩,走到他的摩托车前,再次向我伸出手,说:“很高兴认识你,楚楚的小老师。”然后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骑着摩托车走了。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我就接到一个电话,是楚楚打来的,她似乎很兴奋,她说她作了一个决定,我问是什么决定,她说几分钟后我就知道了,当我回到被窝里继续我的美梦时,门铃响了,我听到若梅开门的声音,然后我的门被拧开,楚楚一下子扑到我的床上。

    老天,这就是她的决定——来看一下睡懒觉的老师蓬头垢面的样子。

    我让阿May,若梅先招架一下,她们俩早就从我嘴里熟悉了这个甜心安琪儿,立即拿出糖果和布娃娃热情的款待。后来楚楚在我房间发现了一个地球仪,对那蓝色的球体喜欢得不得了。于是两个人便充起了不太专业的地理导游,带着楚楚“环游地球”,当我漱洗完毕,楚楚正问她们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两人早被问得哑口无言,愣在那里。

    这时若梅扯开话题说楚楚你来时带了一个袋,楚楚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她拿袋跑到我面前:“爹地让我送给水仙阿姨的。”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几件衣服,料子都是上等货。一件是纯白真丝短裙,一件则是纯黑的晚礼服,还有一件是碎花天蓝仿古式长裙,另配有一条丝巾。

    “哗!真是漂亮!”阿May若梅都叫了起来,“我听说陆文风做服装的,看来品味确实不错。”若梅说。   “有情况喔,某些人是不是有第二春了。”

    “胡说什么?”

    “不过说真的,你还真要为你那初恋情人守活寡,你为了他辞去公职跑到这边,他却跟董事长的女儿结婚。”

    “阿May”,若梅着急地叫一声,她是怕我又被触及伤心往事。

    “没什么的。”我故作大方地摇摇头,心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初恋情人是什么人?”楚楚又开始她要命的问题。

    “这个,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我把她抱到我的房间,她坐在窗台上玩风铃,忽然她指着楼下说:“香香阿姨的车。”

    我顺着她的指向,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正驶进小区,车泊在车库后,一个脚穿着小马靴,身穿紧身黑短裙以及一件红外衣的女子婷婷走了出来,直向楚楚家那幢楼走去。

    “香香阿姨和爹地一起开服装公司的。”

    “看到了吧,那就是楚楚爹地的girlfriend。”我回头对阿May和若梅说。

    “有钱人多找几个女朋友也很正常,在这个年头已经是种时髦。”阿May说。

    “那你去呀!”

    “去就去,明儿我去做家教。”

    我不再理她们,因为楚楚忽然把头窗外扭过来,要我带她出去兜风。

    这下子我为难了,跑车我倒有一辆,不过不是汽车,而是脚踏车。好在楚楚并不嫌弃,我便带着她到郊外去兜兜风。

    天气很好,云像轻纱一样。我们在一片麦地停下,一阵风过,麦浪此起彼伏,煞是美丽。

    啊啊。楚楚一个尽叫唤,她大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久居都市让这孩子离大自然太远了。

    我吹起麦笛,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楚楚也要吹,平时她的脸略显苍白,而现在小脸却红扑扑的,她的睫毛很深,在阳光的照射下在脸上投下很深的阴影。

    她拿起一只麦笛:“我吹得好吗?”

    “很好。”

    “水仙阿姨,你的老家在哪里?那里美吗?”

    “很美。四季分明。特别是冬天,大雪纷飞,玉树琼枝,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哎,我还没见过雪哩。”

    “有机会的。”我说。

    在麦地转了一圈,我们就去了一个野外小池塘钓鱼,中午的时候就来了一个烧烤。这小家伙平时吃饭挑剔得要命,这会却狼吞虎咽比谁都馋。

    我们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回家的,晚霞红遍了半边天,我蹬着单车,楚楚坐在车后唱着:“我有一辆小马车,嘎吱嘎吱……“ 回到小区,那辆红色的法拉利还没有开走。楚楚拉我去她家,我拗不过她就跟她上楼,心想目睹一下那位香香阿姨的风采也好。

    是陈嫂开的门,她一脸担心的样子,见到楚楚脸上才露出笑容。

    “爹地,香香阿姨,你们看我带了什么回来。”楚楚高兴地提起她的战利品。

    “哇,你看看,弄这么脏。”那个叫香香的女人一把拉住楚楚,将她头上的花环取下来。“陈嫂,带楚楚去洗洗。”

    这时她一抬头看到我,就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皱皱眉:“文风,这就是你请的家庭教师吗?”

    “是的,这是水小姐。”

    我向她点点头,她却将头撇向一边。我准备告辞。

    “水小姐一起吃饭吧。”陆文风突然说。

    这时陈嫂将菜端了上来,我看到香香面有愠色,可能觉得与我共进晚餐会败坏胃口。

    楚楚出来了,她对下午的“旅游”意犹未尽,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文风,你以后别让楚楚到处乱跑,你看,像个野丫头似的。”

    香香将头转过来:“楚楚,香香阿姨教你的钢琴学得怎么样了。”

    楚楚伸伸舌头,答案明显写在脸上。这也是,从我来起就从见她摸过钢琴。

    “来,喝点汤,这段时间我不在公司,辛苦你了。”陆文风给香香一碗汤。

    那位香香阿姨这才露出今晚第一抹笑容。接着两个人的话题就转到公事上去了。

    星期天的早上我又被门铃吵醒了。

    我以为又是楚楚,穿着一件睡袍就去开门,谁知门外的竟是高俊丰,我一吃惊睡意全消,竟忘了开防盗门。

    “不好意思,没有电话预约。”

    “有什么事吗?”

    待他进来,我问他。

    “我有两张演唱会的票,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我看了一下演唱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而现在才是早上八点。

    “那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来晚了你要是给人约走了怎么办。而且市中心有个宠物展,我想和你去看看。”

    我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却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让我一下子很难猜透他的意图,不过无所谓,我对甜言蜜语已有足够的免疫力,相信不会着了他的什么道,再说这个人也挺有意思,做的普通朋友倒不赖。

    半个小时后我们下了楼,我一上车他就踩足油门,没办法我只好紧紧抱着他。

    宠物展上确实有许多可爱的动物,它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是它们的昵称,讲解员在一旁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它们的优良血统。

    有一只西班牙狗,全身雪白,毛又长又顺,时不时直立起来,后来它改变表演方式打个滚,但由于太胖了,翻了个身却翻不过来,看着它四脚朝天乱蹬一气,我被它的憨态逗得哈哈大笑,而高俊丰则跑到一只獒犬那里,让我给他拍照,那狗比他还高,撇着头好奇地望着他,我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直到我们进了一个咖啡厅,我仍是笑个不停。

    “其实你笑起来很甜的。可平时为什么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你才见过我几次。”

    “见面是不多,却感觉像认识很久。”

    我收起笑容:“你是不是喝了密糖,我可不是小女孩。”

    “唉,第一次说真话,却没人相信。”

    晚上的演唱会很精采,虽然我早已过了追星的年龄,但现场狂热的气氛却让我热血沸腾。

    “你知道吗?你尖叫了一个晚上?”散场后高俊丰好似挺委屈进说。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

  ”   “因为尖叫的人太多了。”

    经过小区附近的一个花店时,他停了下来,买了一束康乃馨:“送给你。”然后他似乎想了想说:“其实你有没有发现,我也比较高大,也……比较可以,而且在大学里唱歌还拿过奖。”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调侃他说:“昨天我在楚楚家看到了那位香香小姐,香车美人,条件一流,以你这种功力,应该可以泡上的。”

    “哇!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说这样的话,有没有人性,再说她比我大好多。”

    “喔,看不出来。”

    “她是楚楚妈妈的好朋友,也是位有名的服装设计师,一直对陆文风情有独钟,不过陆文风却一直没有接受她。”

    我又喔了一声。这时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喊我,原来是楚楚,她正将小脑袋伸出窗外,让我上去。

    高俊丰跟上去打个招呼就走了,楚楚却一反刚才的热情在那里嘟着嘴。

    “怎么啦?”   “你和高叔叔出去玩都不带我。”

    “楚楚一直在窗口张望呢。”陈嫂说。

    想到楚楚趴在窗台上一晚上,我立即有一丝愧疚感。

    这时我发现陆文风不在,我便问:“你爹地呢?”

    这下子她来了精神,神秘兮兮地说:“水仙阿姨,你跟我来。”

    我们到了小区内的花园。这里夜色朦胧,满天星斗和万家灯火互相辉映。

    忽然间,我们周围的楼顶都亮了起来,花园里霓虹闪烁,音乐也缓缓响起。

    更让人惊奇的是有雪花飞了下来,我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居然是真的。

    楚楚早就尖叫着扑到花园中间,这时陆文风出现了,他很绅士地伸出手:“我的白雪公主,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楚楚拉开裙角,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就扑到他的怀抱。

    我静静坐在一角,看着漫天雪花飞下,一个男人抱着他的小女儿在雪中旋转,思绪也是落英缤纷。

    “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曲吗?”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我面前。

    好久没跳舞了,舞步有些生涩,不过我很快就恢复过来。

    “陆先生。”

    “你可以叫我陆文风。”

    我一时无法适应,嗫嚅半天,最后干脆省略他的名字,直接问话:“这雪是哪来的。”

    “从内地买来的,只要想办法保持低温就可以了。”

    “难怪那么多人为了金钱什么都不要了,原来有钱真那么好,什么都可以买。”我略带伤感地说。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段时间我很狂妄,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了,但现在我觉得金钱有时候真的并不那么重要。”一瞬间他竟显得那么落寞。

    我看着他,对他的话只能认可一半,所谓饱汉不知饿汉饥,他又怎会知道那些生活拮据的人所受的痛苦呢?

    “有些东西是你不管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譬如什么?”

    他没有回答,因为楚楚奔了过来要跳圆圈舞,她把陈嫂也拉了过来。

    “你看我,笨手笨脚的,我不跳好吗?”   楚楚早就拉着她转了几个圈。

    “不行,不行,星星在转了。”陈嫂一下子坐在地上,我们三人早笑成一团。

    这天晚上我没有回去,堆完雪人后楚楚硬是要我陪她,否则她就不睡,我拿这个固执的小家伙没有办法,就答应了,等她睡着了,我就走到客厅的吧台里,倒了一杯葡萄酒。

    “一个人喝酒。”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将我吓了一大跳。是陆文风,他刚从书房走了出来。

    “你不会介意吧。”我指指酒杯,毕竟没有经过他同意。

    “怎么会。”

    他也倒了一杯。

    我们都没有说话。夜像水一样安静。

    “水仙清新脱俗,就像花中的修女,这名字很好。”他打破沉寂。

    “孤芳自赏,顾影自怜而已。”

    这时我想起楚楚带来的礼物:“谢谢你的衣服,很漂亮,也很合身。”

    “为什么不穿?”

    “现在气温没有回升,而且穿衣服是要心情的,不然的话穿不出味道。”

    “喔,你心情不好吗?工作上的?”他扬扬眉。

    “算是吧!”

    “你在公司做什么?”

    “销售助理,负责登记一下业务生产交接单,售后服务单,做销售帐,应酬客户,还有跑来跑去听电话啦,事情很杂。”

    “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

    “有啊,不过没找到,看中我的我嫌薪水太低,我看中的又对我挑三捡四。”

    “我有个建议,不知水小姐是否有兴趣听。”

    我看着他。

    “你知道的,楚楚喜欢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白天也来的话,她会很开心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人设了个套子让我钻。

    “再说你白天上班晚上家教也很辛苦。”

    “陆先生挺关心我的。”

    他大概听到我话里的讽刺意味,脸些微有些红。

    “水仙,我希望你能辞职。”他很诚恳地说。

    虽然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有些吃惊。第一是因为他直呼我的名字(我还不认为我和他太熟,而且我们真正说来还是雇者和受雇者的关系),第二是因为他居然真的让我放弃我的工作,虽然它对我来说只是鸡肋,但是他有什么权利和理由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他有钱,有钱就了不起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不就是无业游民了吗?”我冷冷地说。

    “你放心,我会按你薪水的双倍付给你。”

    “要是楚楚不需要家教了呢?我又该怎么办。”

    “我会一直付你薪水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

    “呵,陆先生是想在一段时间内将我”买“下来。”“对不起,水仙,我只是提出一个意见而已,如果你觉得难做就算了。”

    他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很难过的样子,然后他回到房间里,门轻轻地合上了。

    这天晚上我几乎一宿没睡。

    我是在第三天离职的。

    当陆文风知道这个消息时,他明显愣了愣,然后他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不要以为我是辞职的,我可是做错事了被炒鱿鱼的,再说得双薪也不错呀。”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日子似乎就这样如水般淡淡滑了过去。这期间高俊丰和香香都来过好多趟,那位香香小姐对我的敌意似乎依然存在,但见我和高俊丰谈笑风生,戒心倒消了不少。

    转眼楚楚的农历生日就要到了。

    我到街上转了好几圈,买了一个大大的地球仪,我记得楚楚比较喜欢这圆东西,又去玩具店买了一个熊娃娃。

    回到家将礼物放下,我找到那件天蓝色碎花长裙,将头发盘了起来,化了点淡妆,觉得可以了便去楚楚家,我们的决定是先去公园玩再回来开生日party。

    楚楚一见到我便叫了起来:“哇,好漂亮。”

    陆文风也似乎有些惊奇地望着我,我立即自我感觉良好。

    待大家都打扮妥当,我们便出发了,香香和高俊丰是自己开车去公园,我们将在那里碰头。

    风和日丽,公园里到处飞的是风筝。

    高俊丰一见到我便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又用甜言蜜语将我狂轰乱炸一番,不过我仍是丝毫不乱阵脚。

    香香今天也是特意打扮一番,一件金色串金属片衬衫,一件中长的丝缎纽裙,穿着一双酒红色的皮鞋。脖子上挂着好几挂绿玉,橄榄石,红宝石串珠项链。手上则是一个小巧的金色真皮包。毫不掩饰地说,她确实是个美人,加上由于事业成功带来的自信,她更是明艳照人,走在路上有很高的回头率。

    她笑容满面地迎向楚楚,但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她明显露出吃惊的神情,或者也有一丝厌恶。

    但她很快就恢复常态。一行人开始了游园活动。

    但我明显感到香香的不悦,每一次她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都会感到一股浓浓的敌意,这叫我困惑。

    不过很快这个困惑就解开了,我们到了游船区,楚楚和陆文风,高俊丰都下水去划船,而两位女士怕水弄湿衣服,就倚着船栏观望。

    香香拿出一支烟,她抽烟的姿势很优雅。

    “水小姐,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谈一谈。”

    “什么事?我想不出我和她有什么好谈的。”

    “你知道吗,文风以前有个女秘书,被我解雇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水小姐不知道吗,很多内地来的女孩想在这个城市立足,但她们又不想那么辛苦去奋斗,于是就走捷径,她们千万百计找有钱人做老公,找不到的就去做情人。”

    “香香小姐是什么意思。”

    “你很聪明,那个秘书从陆文风下功夫,而你却直接从楚楚做文章,你明知陆文风最疼爱他的女儿了。”

    是白痴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立即无名怒火三千丈。

    “还有水小姐,我是一流的服装设计师,我要是知道文风是要将那几件衣服送给你的,我会强烈反对的,因为我觉得是糟蹋了我的设计,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灰姑娘始终是灰姑娘。水小姐你说是吧。”

    我现在才发现这个女人这么刻簿。

    “香香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一个平凡的女子怎么和你比呢?香香小姐喜欢陆先生这是从所周知的。但以香香小姐这么好的条件和那么好的耐性尚且无法打动陆文风的心,我又怎么可能呢?”

    “你……”,这次是她气得满脸通红。

    楚楚回来了,直叫过瘾,丝毫没有嗅到这里的火药味,但高俊丰和陆文风却看出我们之间有不快,两人立即调整,使气氛不至于太僵。

    晚上回到楚楚家时,陈嫂已经准备好晚餐,本来陆文风准备在外面餐厅过生日,但楚楚说还是家里好。

    我想起楚楚的礼物,就回到我的小窝,顺便换了件衣服。

    当我回来时,发现楚楚面前已经有了好多好多的礼物,都价值不菲。

    来,楚楚,这是串琵琶湖珍珠项链,你看好不好看。

    香香给楚楚戴上项链,又给她一玫蓝宝石戒指。

    “还有呢,”香香拿出一个大礼盒,楚楚立即兴致勃勃拆礼物,当礼物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不由惊叫一声,因为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而这只小狗正是我和高俊丰在名狗会上看到的西班牙狗,当时它的价格让我们咋舌好久。

    我望望我的两件相对来说很庞大的礼物,不由觉得有点廉价,但想我是真心要送给楚楚的,为什么要介意那么多。

    还好,楚楚看到地球仪时也很高兴地大叫一声:“ 好圆好漂亮。“然后她将地球仪转了个圈,找到中国,再找到我们所在的城市,”爹地,我们住这里。“一副好骄傲的样子。引得我们都笑了起来。

    待到看到那个和她一样高的熊仔时,就抱着不愿放手。

    “哈,我晚上睡觉要抱着它。”

    看到自己的礼物并没有遭到嫌弃,我的心情变得很好。而香香却沉下脸。

    灯熄了,烛光在枝形架上燃了起来。楚楚双手合十,要许愿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再看陆文风一眼,然后憋足气,一下子吹熄了蛋糕上的生日蜡烛。

    我们鼓起掌来。给她唱起了生日歌。

    “我们的小天使许了什么愿?”香香问道。

    楚楚摇摇头,只偷偷去咬陆文风的耳朵,我看到陆文风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常态。

    第二天早上我拉开窗帘,又看到了那辆红色法拉利,我撇撇嘴,快到中午,那辆车还没有开走,我想楚楚肯定等得不耐烦,我说了今天教她做手环和玫瑰花的。

    是陈嫂给我开的门,她告诉我楚楚还在睡觉,这个小懒虫最近不知怎么搞的总是睡得很晚,也好像没有以前活跃了。

    这时我听到书房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是香香和陆文风。

    “香香小姐一大早就过来了,不知有什么事。”陈嫂说。

    凭直觉,我觉得这件事与我有关。

    “香香,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阿莹走后,一直是我在你们父女身边,可你却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和我翻脸。”

    “我怎么和你翻脸了。”

    “那你为什么不解雇她。”

    “她做得很好,我没有理由这样做,而且楚楚和她很投缘。”

    “是你想将她留在你身边吧。”

    我和陈嫂面面相觑。

    “怎么,你不说话了,我说对了是不是。”

    “我不知怎么和你解释,但我不会解雇她的,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我一直都当你是朋友。”

    “你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提前告诉你比较好,因为你迟早会知道的。”

    “什么事?”香香的声音有些颤抖。

    陆文风似乎沉吟了一下:“我决定向水仙求婚。”

    这一句话就像晴天霹雳,刹那间,书房内外都是一片死寂。

    沉默是被香香尖锐的哭声打破的,她冲出书房,看到我时她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我,我觉得头皮有点发麻,接着她又冲出了客厅。

    陆文风出来了,看到我时他明显吃了一惊。

    大家都没有说话,陈嫂后来说我去喊楚楚起床,客厅里就只剩我和陆文风。

    “你都听到了。”

    “是。”

    “那,我希望你考虑一下。”他搓搓手:“我本来想找个适当的时间和地点和你说的,但是现在,你看,一点浪温情调都没有。”

    我几乎是充满疑惑地望着他。要我相信他是因为喜欢我而向我求婚的话,打死我我都不信。

    我忽然想他只是头脑发热,是的,一定是和香香吵架吵成这样的。

    我于是说你现在不够冷静。

    他显然有些着急,却好似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他说:“你考虑一下,尽快答复我好吗?”

    我望了望,看他好像挺认真,一瞬间心竟乱哄哄的。

    我说我先回去了,就匆匆离去,一回到小窝,我就给高俊丰打了个电话,将情况向他说了一下。

    “你该没有答应吧?”他在电话那头大叫起来。我马上过来。

    很快高俊丰就满头大汗的过来了,要是他向我求婚的话,我倒还相信有几分真。

    “他怎么能这样呢?你相信他喜欢你吗”?

    我摇摇头。

    他走来走去,看了看我,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对我说:“水仙,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这件事只有我和陆文风知道。”

    “什么事?”

    他忖了一下:“楚楚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我的心一震。这两天发生太多出乎我意料的事了。

    “不会的,不会的。”想到楚楚那张天使般的脸。我无法使自己相信这件事情。

    “俊丰,你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你自己想想,为什么楚楚到现在还上学,陆文风放下公司不管成天呆在家里,为什么楚楚喜欢什么陆文风都尽量满足她。难道这仅仅是溺爱吗?”

    “她得的什么病?”

    “血癌!”

    我的头轰了一声。想起陆文风的所为:买雪,要我辞工,还有现在向我求婚,原来都是为了楚楚。

    我只觉一股冷气自脚底升起,直凉到心窝。

    “如果我猜得没错,楚楚的生日愿望是想你做她的妈妈。”

    我觉得虚弱,身子软软地靠在沙发上。

    这一天我没有去陆家,脑袋里有几万个蜜蜂在嗡嗡嗡。第二天下午陈嫂打电话过来说楚楚想见我。

    经过书房时我见到陆文风,他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我径自坐在他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他。他显得有点紧张。

    “我不知道是赞扬你父爱的无私呢,还是鄙视你的自私”。

    “你——”

    “我都知道了。”

    我霍地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他却一下站起来拉住我的左手,他的双手像钳子一样捏得我生疼,我想也没想就转过身去,右手一扬。只听见啪的一声,陆文风的脸上就有了五个手指印。

    “要怎样你才可以答应我。或者你有什么条件的尽管提。”他显得很急切。

    “是吗?”

    “房子?车?”

    “这些就可以买一个女人的婚姻?”我挑衅地盯着他。

    他望我良久,松开手,目光忽然变得非常痛苦:“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我只有这些……”我望着他,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只有钱而痛苦。这痛苦像针一样也扎得我心里难受。

    这时陈嫂忽然叫了起来。我们跑过去一看,都吓了一跳,只见楚楚满脸都是血。

    “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只是流鼻血。”楚楚声音小得像蚊子。

    擦干血迹,楚楚抱住我:“水仙阿姨,对不起。”

    “为什么?”

    “你们刚才吵架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爹地我的愿望,我只是想你做了我的妈妈就不会离开我,就可以天天和我在一起,是我不好。”

    她抽泣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

    我只觉得心揪得很紧,我抱紧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楚楚仍在那里嗫嚅。

    “你没有做错什么,其实我是和你爹地闹着玩的,我们并没有闹别扭。”

    我把手伸给陆文风,他迟疑了一下才拉住我的手。

    “你看,我们并没有吵架。”

    楚楚这才破涕为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那,你愿意当我妈妈吗?”

    我看一眼陆文风,他又露出紧张的神情。

    “当然愿意。”

    此语一出,楚楚和陈嫂立即叫了起来,陆文风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喜上眉梢了。

    “谢谢你。”在我离开陆家时他悄悄地说。

    我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你以为我真的要嫁给你?”

    “那你说愿意。”

    “我是愿意和你做一场戏。”

    “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用真的结婚,这样既可以成全你,又不至委屈我自己,我是不会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的,而且我好像也不爱你。”

    他露出种种哭笑不得的神情:“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水仙,我真的很谢谢你。”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去选这出戏的道具,以及故事上演的舞台。

    婚礼用品几乎一天就搞定了,陆文风买什么我都不反对,反正我也不会用,至于舞台则选的是一个天主大教堂。演出时间则是楚楚阳历生日的那天。

    高俊丰听到这个消息进十分沮丧,他说我一直以为你能脱俗,但谁知,你和别的女人没有两样,话外之意就是我贪图富贵。看到他的样子我几乎不忍要告诉他真相,但话到嘴边我硬生生吞了下去,我并不爱他,而且我已决定我的去向,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他真的喜欢我的话)。

    楚楚又变得活泼了,虽然她的病情已在恶化,她每天都要粘着我,带着幸福甜蜜的微笑望着我,有某一瞬间我想我真的能永远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在这段时间内我只见过香香一次,那天我留下来陪楚楚,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来了,看到我穿着睡袍就说: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我没理会她的讥讽。

    楚楚的生日终于到了。

    教堂坐满了人,一位牧师为我们主持婚礼,当我穿着婚纱走向红地毯,有谁知道我的心里竟没有一丝喜悦,倒只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除了高俊丰,我没有一位朋友到场,若梅阿May压根儿不知道我要结婚,至于父母,说给他们听只会让他们担心。

    牧师拿着一大本经书在那里念念有词。然后询问我们是否愿意与对方白头到老,贫贱不移。

    接着是交换戒指。

    在陆文风在给我套上戒指的一瞬,我竟觉得这一切好像又似真的一样。

    最后礼成,在漫天飞扬的彩纸和飘带中,在飞舞的鸽子中,我们缓缓走出教堂,楚楚坚持要为我拉婚纱,没办法,只好让这小家伙走在我身后。

    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意外还是出现了。

    先是旁边有人惊呼,我转头一看,原来是楚楚突然昏倒在地。

    陆文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高俊丰也跟了过来,人群将他们和楚楚围成一圈。

    我努力往人群挤,却被婚纱绊住脚,就在我快摔倒时一个人扶住了我,是香香,她拿着一束红玫瑰。

    我正准备对她说声谢谢,却见刀光一闪,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腹部一阵绞痛。

    啊!许多女人惊叫着逃开。

    我捂着肚子缓缓倒下,耳边充斥着陆文风和高俊丰的呼喊。

    我努力睁开眼睛,楚楚虚弱地躺在陆文风的怀里。我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却留下了血迹,我想这次真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四周开始模糊,我觉得自己逐渐轻了起来,飘向蓝天,可再过一会,我又觉得自己正坠向无边的黑暗。

    在我彻底被黑暗包围的一瞬,我清晰地听到楚楚喊了一声:“妈妈!”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我躺在一个白色的病房里。

    “你醒了!”是高俊丰。   我企图挪动身子,被他制止了。

    “楚楚呢,楚楚怎么样了?”

    高俊丰没有说话,我感到事情不妙。

    “她已经……成了真正的天使。”

    病房一阵沉默,陈嫂进来了,看到我醒来先是高兴,但随即眼泪便“哗哗”流了下来。

    两天后,我从医院偷偷跑了出来,我先去了一趟陆家,里面空荡荡的,我后来又去墓园。

    我看到了陆文风,他消瘦得吓人,头发很长,胡子也没修,他一直静静坐在楚楚墓前,望着墓碑上女儿的照片发呆。

    他没有看到我。等他最终离去,我才来到楚楚的墓前,送上一束鲜花。

    接着我回到小窝,收拾好行李,给阿May和若梅留了 ,便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想故事的结局就是如此了。

    这是一年后,我在另一个南方城市,忙碌的生活使我暂时忘记过去,只是偶尔打电话回去,若梅告诉我说陆文风在找我,那时许多生活的小片段便会在我脑海重现,一时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这天傍晚我走在街上,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他送给我一朵玫瑰,说祝你快乐。我对他说声谢谢,但是当我再往前走时,又有一个人送给我玫瑰,这样直到我回到家时已收到十多枝玫瑰。

    都市的霓虹在闪烁,各个酒吧和DISCO都打着这样的标语:情人节快乐!

    这时我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是,我望着怀里的玫瑰,是谁安排的这些。

    上了楼,我拉开窗帘,一道道烟花划过夜空,将夜点缀得五彩缤纷。

    去厨房做饭,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下雪了,下雪了。”

    我以为有人在开玩笑,没有理会,但当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时,我忽然想到什么,跑到阳台。

    是雪,飘飘扬扬,和去年一样,与此同时,我发现我楼下有个人,正仰望着我的窗口。

    大雪里我们静静对峙。

    “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求过若梅好多次她才告诉我的。”

    “找我做什么?”

    他没有作声,只看了看我的手“结婚戒指呢?”

    我打开手心:“我一直带在身边,想有机会就还给你,现在物归原主了。”

    他接过戒指,望着它良久,然后他说:“我能不能再给你戴一次。”

    “你说什么?”

    我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能不能再给你戴一次!”

    这次我听清楚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他拉起我的手,将那枚戒指重新戴到我的无名指上。有个街头歌手在一旁吹起萨克斯。

    雪仍在下,天空满是星斗和烟火,我仿佛看见无数天使在飞翔,飘逸,从容,热闹却又静寂,并将爱温柔洒向人间,而我们静静站着,静止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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