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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故事

发布于:2024-03-22 作者:admin123 阅读:21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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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会让你终生难忘的,也许是你的爱人、你的知己,或是你的朋友……而最难忘的应该是令你最痛心,又使你魂牵梦绕的那个人。这个人可能是你无意中遇到的,或者是在没有准备的时候,因为一个偶然的相遇、一句平常的问候、或是一次很普通的聚会……。

  他和她就是这样简单的走到一起的。他品味她的秀美与聪慧,她欣赏他的幽默与帅然。她已经是可以靠在他宽阔的肩膀、倾听他讲述自己故事的那个人了。他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她的温情,她的执着与眷恋,哪怕只是短暂的幽会,他们都会感到不同寻常的安宁与踏实,他们常会带着幸福的甜蜜,在温馨的依许中,相拥进入梦香。他们时刻在相互牵挂着。也就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变成了一种心灵上的默契,不需要多少语言,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他们会以同样的心情品味同样的幸福,他们想着对方在做什么,想对方带给自己的快乐,想对方对自己的真诚与执著。

  他陶醉了,象脱缰的俊马,欢快的撒欢,释放压抑,就像获得了幸福的甘露,充润了枯萎的饥渴。享受从未有过的欢心与喜悦。他满足了,有了她,此生足矣。

梦里的故事

  她,幸福的感受犹如进入了梦幻,那种新奇,那种心跳,那种迷失,那种私密的、复杂的体验难以用言语表达。是喜是忧,是痛苦还是欢乐甚至有些分不清了。这种在亲情和友情里无法得到的幸福,使得她的心灵在平淡的岁月中得到了升华,她尝到了人生最醇美的回味,解开了郁闷已久的心结。¬

  他们虔诚的祝愿厮守在一起慢慢变老,祝愿一直到永远……¬

  现实果真是残酷的。他们的相遇,就像登上了一艘一起外逃的海舟,注定了是一次没有终结的远航。他们的情感发展到了这一步,如同攀上了塔尖,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惊恐不安,一个异样的眼神,一句平常的玩笑都会心生疑虑彻夜难眠。他们无法摆脱情感猜忌的折磨。所有的欢乐和祝愿都变成了相互折磨的苦难,这种苦在不停的争斗中成为每天面对的一种煎熬。

  “我们不适合”,“我们结束吧”,她启动了最危险的赌注,试着去刺激他找到答案。¬

  男人的直线思维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竭尽自己的努力去挽回,试着放弃又放不下,他满目焦灼。

  终于,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了。

  风雨过后,彼此的心情是平静的,憔悴和消瘦印衬着心里的苦和痛。

  “我们做朋友吧”。她说。

  他理解她内心的感受,不想再说什么。结束这种关系再做朋友注定是苦涩的,是不现实的。或者说只是一个宽慰,“两性之间不存在友情,有的只是爱情”,他认同这句名言,实在无法继续了,最后的结局也许是惨痛的,但也只能去承受。

  “那就结束吧!”他回答。

  她愕然,他.....,两颗心瞬间崩溃 ! 无法想像,最后的结局给予她(他)的竟然是这样。

  从此,他们消失了,留下最后的凄凉的祝福,静静的消失在痛苦中。

  ( 二 )

  情感的交融,可以用一瓶醇香浓烈的美酒来形容,贪婪的喝下去,在品尝到了香浓沉醉的同时,也伤了自己的胃,伤害了身体。

  她本是一个受人关注的漂亮女人,文静、内向,身上带着优雅和冷艳,她的冷美人气质常会有自信男人向她献奉爱慕,但她不予理会,忙自己的工作,做自己的事。和大多女人一样,每天回到家,料理家务,管孩子,也和许多漂亮女人一样,不太下橱,喜欢和同事、朋友泡餐馆品尝美食。

  丈夫是某机关处级干部,但她并不喜欢他,是因为父母同意结了婚。女人尽管不喜欢,一旦结了婚,也就随顺自然了。她看不上他的懒惰,讨厌他的不良习气,更让她厌恶的是说脏话,因为这个,他们三天两头吵一架。久而久之,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淡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他。

  幸福的际遇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她不知道爱的力量竟然会这么大,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了那种深深思念一个人,也被那个人同样牵挂的感觉,就像退回十几年重新恋爱一样。每天都会想到他的笑脸,他的穿戴,他高大的身材,走在街上想起他会偷偷的笑,在那一段时间里就像变了一个人,她陷入了深深的爱恋之中,心里仿佛有鲜花在饱满地盛开,淋漓地绽放。与他的邂逅相遇,让她内心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

  他们约定不伤害家人,不影响家庭,然而,她的心理是矛盾的,和他每次约会,都要面对来自道德和家庭等各方面的压力。在这一点上,作为女人她内心的压力更重一些。和他的感情越深,就越不想面对丈夫,甚至不愿再和老公亲热。她做不到那样的放得开,那样潇洒。也许这就是男女之别吧。虽然这些都是无形的,但在心理上还是受到一定影响的。

  感情发展到这一步,猜疑和脆弱也往往会相伴而生。他们太在意对方了,每天网上聊天时,聊的时间短了,会认为是在敷衍,临时有事要离开一会儿,会怀疑是借口不想聊,语意聊得不顺,会引起情感上的困惑,尤其说一些玩笑话,也会向歪的地方想,甚至约定见面间隔时间长了,会认为对自己没有了真情。随着疑虑的升级和膨胀,她越发感到自卑、痛苦。她试着与他隔断联系,可在失去联系的那些日子里,她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心里一刻也放不下他。可当见了面的时候,又会充满幸福,所有的不满和疑虑都烟消云散。她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陷入无法释怀的情感怪圈里。¬

  当他再次约她见面的时候,她拒绝了。

  过渡敏感让她无法摆脱对他的猜疑,她执意认为他在欺骗她,并在网上不遗余力地向他倾倒无情的口水,恨不得把所有的怨恨都倾泄到他头上,说出的狠话弹无虚发,对他的伤害变得肆无忌惮,她决意的、义无反顾地认定他在故意的伤害她,因此,她要让他也感受一下被伤害的滋味,让自己好受一点,心理平衡一点,以缓解压在心里的伤痛。当然,她是做了可能结束这种关系的心理准备才这样做的。

  女人的心思有时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是怎么了,她虽然彻底发泄了心里的怨恨,痛痛快快的出了气,但心里并不好受,她还牵挂着他,明明是牵挂着他,却还要硬说些恨话去伤害他。心理还充满成就感,还对着镜子偷偷的笑。可是当冷静下来的时候,又心里不安,躲在家里偷偷落泪。¬

  在分开的这段日子里,她变得更加沉默。她不吃不喝,躲在客厅里不停地播放让人醉入沉绵的乐曲,排解心理的苦闷,当旋律触动心里的痛处,她的眼角挂满泪花。。。。。。不再有人约她去游泳;不再有人给她说笑话,清晨也不再接到他的短信,她不敢回忆那些给她带来伤感的往事。

  ( 三 )

  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许多是女人不懂的,男人可以同时爱上妻子和别的女人,但,一辈子动真情的只有一个!真正纯洁的爱也只有一次,爱的深,痛的也深,男人的心不会比女人坚强,伤害最厉害的也应该是男人。女人有了痛苦,可以大哭一通,不会有人说她什么;而一个男人,即使是伤心至极,也只能闷在心里,所以男人的病多,寿命也比女人要短些。

  松花江畔是收藏了他梦的地方,他忘不了那个炽热的夏日,看着缓缓东去的江水,他思绪起伏跌荡,江是一样的江,水还是一样的水,已是不一样的情怀...... 不远的记忆里,她一手撑着遮阳伞,一手抱着他的衣裤,安静的坐在岸边石阶上看他游泳,浅色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格外清新淡雅。看着他魁梧的身才爬上岸,俯身对着他耳朵轻轻地说“你真男人”。

  他心里美美的,这是所有男人最喜欢听的世界上最傻的女人的含情话,就像女人真心爱上一个男人,会说出那个(...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哪一个?)的傻话来逗男人玩一样,让无数男人无法回答,这想必很多男人都听过。

  他故意打岔说"我真难(男)人?那就好好的来难为难为你。”

  她用力指点他滴着水滴的头说:“故意!”。

  “给你说一个脑筋急转弯,你说松花江中间是什么?” 他说,

  “是水呗”,

  “不对”。

  “是船”,

  “也不对”。

  她眨了眨两只大眼睛说“我如果答对了你给我什么?”,

  “给你二百”。

  “不行,给一千”,

  “中”。

  “是花!”她其实早就猜到了故意不说。

  “确定吗?”

  “确定!”。

  “不.......对.......”,他故意拉长声调。

  “你赖皮,就对,松花江三个字,中间就是花”,

  “好好好,对对”。说着拿出两张消费卡,放到她手里。她说“你还当真啦?我不要”。

  又说“我拿一张吧,给你买一条好领带”。

  “不要”。

  “那给你买一条象样的裤子,看你穿这裤子扔到道上都没人拣”。

  “不要”他说,“给你讲一个故事:说一个盲人背着一个瘸人过河,走到河边瘸人看见有女人在河边裸体洗澡,对盲人说,河里洗澡的是个男的,我们走过去无妨。盲人心想,这瘸小子还挺花,明明是女人在洗澡还骗我。盲人偷笑,说,走过去吧,是女人对我也无妨。” 故事讲到这,他转话问她“这我就纳闷了,你说这盲人他看不见,怎么就知道是女人呢,你帮我解析解析。”

  她开始还认真地想......想.......,“是女人说话了吧?”

  “不是”。

  她很认真的继续想,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 ,是那个瘸人出现了男性的那种生理反应,触到盲人的后背感觉到的。但她说不出口。她突然抬手使劲推他说“去去去,坏透了你,不听你说了"........

  回忆很美,也很伤人。凄美的回忆触痛了他的心底,伤感使他的思绪不再继续。

  本是烈焰激情,甜美幸福的俩个人,变成了满目焦灼,伤痕累累的陌路人,他自责不该让她难过,不该说恨话伤害她。。。。。。。相聚容易,相处实在是太难了。

  他沿江漫步,又坐下来观看来往路人,不远处的一条百年老街,一幢犹太人建造的MODERNE会馆锁住了他的视线。这幢老建筑整整一百年了,岁月流金,依然豪华依旧。这里曾是他们幽会的地方,如今已物是人非,他走进会馆,找到曾坐过的靠椅,渐行渐远的记忆再次浮现......会馆游泳池里,换上泳衣的她,线条优美,水波粼粼,更显光彩照人,她的泳姿飘逸、轻柔自如......。

  两瓶啤酒,几盘小菜,他独自一人自斟自饮。淡淡的灯光下旋绕着经典乐曲《梦里水乡》,带着几分伤感,几分倦意,伴着乐曲的幽远,他静静的进入了梦乡。。。。。¬

  街面下着绵绵细雨。行人少了许多。外面已是万家灯火,他醒来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牵动着,莫怕是是想哭的感觉吧。。。。。上天没有给他想哭就哭的权利,泪水只能全都流入血液。

  聚散离合,岁月匆匆,生命短暂,弹指可老。当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的时候,它会给你带来曾经的幸福与甜美。当繁花落尽,所有的都会一一谢幕。

  四

  美好的感情,就这样被他们自己毁灭了。

  一切都归于往日的平静,

  终结大概都是这样的,彼此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但逃不过感情的纠缠。他和往常一样,上班第一件事打开电脑,查阅工作信息,处理工作邮件。很多时候也会打开Q 去看看,即便知道是不会在的,或是那边没有新的信息,也要看一眼。电脑里收藏有她各时期的美照。他打开翻看,这些照片还有保留的必要吗?他自语,犹豫是删掉还是….....“我们不合适,我们结束吧......”,这些刺伤了他的心的话语,很难抹掉,他鼠标一划一点,一切都结束了。他自喜自己战胜了自己。舍弃原来就这么简单,可以瞬间实现。

  他此刻的情绪状态并不正常,发泄之后又回到理性,他打开“最近删除”筐图标,删除的照片都在这里,他暗喜,庆幸还能恢复。

  人生就是一个矛盾的组合体,悲与喜、顺与逆、善与恶,好与坏往往交织在一起不知取舍,进退两难,只要学会放弃,只要自己是真诚的,自己所作的一切都对得起,做到了问心无愧,这就足够了!有时候之所以放不下,是自己在捉弄自己,自己舍不得放下注定还是要受到伤害。令狐冲说“有些事情本身我们无法控制,只好控制自己。我们的生活就象被强暴,与其做无谓的反抗,不如躺下来好好享受”。这个比喻也许有点不雅,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个比喻可是当代大家、香港基本法主要起草人、政治评论家金庸老先生说的话,在此借用一下,各位可别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有电话来了,“喂!你哪位??”

  让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电话,就像她说“我们结束吧”那样的突然,竟然是她。

  “是你!?” ,他压下心头泛起的波澜,急着问“你还好吗?”。

  她沉默,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说:“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啊!?”稍许的沉默,她问“你也好吗?”。

  “我还好,你现在怎么样?”他再次问。

  “不好”她回答。

  听到她的这个回答,他不知道是伤心还是窃喜,以前分开问侯她都会回答‘我挺好的’。这次一定是分开以后她的心情、生活状态都非常不好,他窃喜分开后她的心情也和自己一样的不好。此时的一切都是无法掩饰的,他感觉到了她的声音在抖,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眼睛有些变的模糊,也听到了电话那边的抽泣,或许是因为已经无法张口再继续说下去,此时彼此都沉默了,他们的感受都是一样的。。。。。。

  “你现在在哪里?”他忍不住又问。

  “很远,你不要问了。”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不想说,也不好再问.就一直在这伤心着,沉默着,静静的感觉着对方。-

  “如果我不打给你这个电话,你或许永远不会理我了”她也许是擦去了泪水,突然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他不好说什么,在他们没有任何的联系的时间里,并不是他不想,那段时间他的心情糟透了。结束的日子他不比她好过,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痛,包括她。他不想让自己的心再受伤,只想因缘而欲,¬因此,对她突然的问话,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不是这样。”他转话题问“你的肩膀还痛吗?风湿好了吗?”

  她忍不住只是落泪,说:“我在网上给你联系过,而你没有理我就下线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此时他很清楚,对她的牵挂没有因为分开有所变化。他也在网上给她发过问候,她也没有给他回复。网上聊天,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说话的语气,只能以自己看到的文字去理解,回复对方,这样很容易造成语言上的误会,同样一句话,用不同的声音或者表情就表示出不一样的意识,网速慢有时连不上还会中断,特别两个人处于在乎你的一言一行,和你对她的态度时,就更容易误会,这点女人比男人更敏感。所以,在他们中不排除有这样的误会发生。他有很多话要说,很想知道她的情况,她更多的事情,此刻,为了让彼此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没有接她的话说下去。他岔开话题问:“你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学校放假了吗?”

  对面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声音,“喂?”电话已经挂断了。“喂?。。。喂?。。。。” ¬

  白光透过窗帘洒进卧室,已是凌晨五点,他醒了,睁开眼环视,发现电话并没有动过,话身依然盖着小手绢,静静的睡在它自己的床头柜上。。。。。。

  梦醒了,故事也就结束了。

  过去了,本不想想起,也许是不想触碰这尘封的痛处,或是不想让人看到太在乎了,亦或是怕被人看到不愿让人窥视的内心的东西,可无论怎么拼命的忘记也忘不掉,反而会越来越清晰,一幕幕场景常会重现眼前。。。。。。不得不承认,忘掉,真的很难。失去时才懂得珍惜,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是真的做的时候却不是如此。

  写不出华丽的词语,默默地祝福吧,让伤痛随时间流逝,把愧疚深深沉落心底。

一、一位现实中的老顽童的故事,故事原型是我父亲所讲的童年经历

  我的童年 我的长者

  西风胡杨

  每个人都有难忘的童年记忆,每个人的童年也在不同的时空里折射出不同的色彩,我的童年记忆中,一位老者的音容笑貌总是令我难以忘怀!他就是二老汉,我童年里值得敬重的长者!

  二老汉本姓赵,但几乎没有人会叫他老赵或赵老汉,大家都“二老汉,二老汉”地叫着,他也乐呵呵地答应着。在陕西方言中“二”这个词含有贬义,都是形容人蠢笨或行为举止怪异,比如二杆子。二老汉的来历我不得而知,有人说他在弟兄里面排行老二,但也有人说是他举止怪诞,别人给他取了这个绰号。

  民国二十一年,我的家乡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年轻的二老汉带着老婆孩子跟随他哥哥一家出去要饭,一路上忍饥挨饿直走到了洛阳。当时河南也有旱情,很少有人会把自家的食物分给乞丐,一天,实在看不下去老婆娃娃挨饿,二老汉用身上仅剩的最后一点儿钱给他们买了块锅盔,然后自称要出去找活干,结果把他们母子扔在破窑里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多亏了他大哥用一根扁担一头挑着他儿子,一头挑着自己的儿子带着全家人辗转流离地活了下来。等年景好了,他老婆跟着大哥一家回到了陕西,在家里抚养着唯一的儿子一心等他回来,这一等就等了三十年。

  1960年,罕见的旱情再次发生,又闹起了年馑。这时,二老汉领着一个野婆娘回来了。刚一进门,他就被老婆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连儿子也不愿意认这个没良心的爹,把他们撵了出去。后来,他大哥出面调解,并做媒把那个野婆娘嫁给了邻村的光棍,这才说服弟媳收留了二老汉。

  二老汉一辈子就是个娃娃性子,活像金庸笔下的老顽童,他只爱跟娃娃伙儿们呆在一起玩,要是高兴了,不管娃娃们怎么骂他,他都笑嘻嘻的。因此,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们,并不把他当做大人,反而当做玩伴,一闲下来就去他家门口叫他出来耍。只要一叫“二老汉,二老汉,快出来!”他就立马答应着颠出来。

  他的经历也是他告诉我们的,但他不承认抛弃了妻儿,说没找到活没脸回去,还说他带回来的野女人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捡的,不是重新娶的老婆。

  二老汉最擅长讲故事,他经常讲一些我们没听过的鬼怪故事,还说的有板有眼,比如冥界里谁是什么职位啊,谁管谁啊都讲得头头是道,很有逻辑。又一次他讲到兴头上,还告诉我们他会捉鬼,我们都哄笑着表示不相信,他神秘而严肃地告诉我们他身上附有神灵,会很多法术,那神情像是变了个人,我们都信以为真了,警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的变化。他那皱巴巴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得意地在我们面前一扫,说他叫孙悟空。

  二老汉不仅会糊弄我们这些小孩子,就连大人他也能糊弄了。关于他捉鬼的事,我还真是亲身经历过两次。一天傍晚,生产队散工后,天已经麻糊糊了,我忽然听到二老汉在我家门外学着狗叫,料定他一定有事找我,于是我朝着我娘住的窑洞喊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出门一看,二老汉领着黑狗子,鬼鬼祟祟地躲在麦草垛后面朝我招手。我问啥事,他只说要带我去吃油饼鸡蛋,我满心狐疑,当时在生产队里大家连肚子都吃不饱,哪里来的油饼鸡蛋啊!但嘴馋的我还是禁不住诱惑,跟着他去一探究竟。

  他带着我和黑狗子走了好久,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庄子。进村前,他嘱咐我们进去后只管吃东西,啥话也别说,他干什么我们也不准笑。出了门,我们可都当他是大人,只顾着连连点头。他带我们来到了一户人家,等进了房门我们才知道原来这家死了人,主家老两口守在门口哭得死去活来,那尸体就停止一扇门板上,脸上盖着一块白手帕,穿的花花绿绿的,应该是个女的。黑狗子年纪小,吓得躲在我身后不停地哆嗦。我战战兢兢地挡在他前面,领着他绕过尸体,跟着二老汉进了里屋。里屋的炕桌上果然有鸡蛋油饼,我和黑狗子被主人安排着坐在了炕上,二老汉坐在炕沿上和我们一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同时那主人也絮絮叨叨地跟二老汉讲了好多话。饭后,只见二老汉摆了摆手,端起一碗茶来噙一口,走出到外间,也不揭掉手帕,直接朝那尸体喷了一脸,接着嘴里开始念叨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一会儿在地上转圈圈,一会儿走来走去,最后干脆向主人要了一口黑锅,倒扣在死人脸上,用筷子在锅底上敲了起来,嘴里仍然不停叨念着……敲着敲着,我发现那个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唬得我退到了炕角角和黑狗子抱成一团。一会儿,只听那女人“哎”地长长呻吟了一声,竟然活过来了!那主人老两口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千恩万谢地给二老汉作揖,二老汉威风凛凛地一挥手,“没事,没事,赶紧给病人做点吃的,照顾好病人。”后来那个女子活了下来,她还把二老认作了干爹,逢年过节必定会来看望。回来的路上,我和黑狗子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谁也没理二老汉,但谁也没敢问他到底施了什么法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个女子恐怕只是昏厥过去了,过去医疗条件太差,让二老汉钻了空子。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我家。当时我爷爷年纪大了,有一次他晚上做噩梦,梦见自己做好的棺材不见了,他吓得惊叫着起来,摸黑到仓窑里看了一回。第二天,我爷爷越思量越不对,他非要我去找二老汉来给他做法。我无奈只好找来了二老汉,他先是和我爷爷神神秘秘地说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在我家院子里折腾开了。他念叨着在院里走圈圈,后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圆铜镜子,顺地一滚,滚了几个圈圈便倒了,然后他在镜子倒的地方做了个记号,再找来掘头挖了几下,有拿了个黑碗一扣,租后轻轻地将黑碗翻过来端稳,好像里面盛了什么东西似的,他叫上我,端着碗径直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吩咐我挖了个小坑,把黑碗埋掉了。自此,爷爷的心气总算顺了,睡觉确实安稳多了。

  二老汉爱和孩子们玩儿,却见不得大人。自从人们听说他会看病后都对他有了几分尊敬,然而他自己却像个孩子一样,成天不劳动,和一群碎娃娃钻到一起玩。村里的生产大队长是个十分可恶的人,他成天欺负村里人,但当时人家手里有权,大家都被他拿着,不得不向他低头。唯独二老汉成天疯疯癫癫得不拿他当回事儿,因此他对二老汉一直怀恨在心,经常派重活给二老汉,甚至扣工分,连二老汉家里人的工分也扣,导致家里儿媳妇对二老汉很不满,嫌他拖累了全家,不给他好好吃饭。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啥心也不操,别人对他怎样他也满不在乎。

  这样,生产队长拿他也没办法,只好当他是个傻瓜,不去过分计较他。生产队长仗着自己有权力,经常刁难大家而总是给自己家人安排轻省活。有一次,他安排自己儿子去守打麦场,那个活好,夹个被子去麦场的房子里睡一晚就能挣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工分。原本安排两个人的,但生产队长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要和儿子一块儿挣这工分。由于他还要给大家算工分,于是吩咐他儿子一个人先去守着,他晚点上去。结果碰巧那天打麦场来了一只狼,追着队长儿子咬,队长儿子吓得光着屁股满场跑,这时不知为啥二老汉碰巧经过,他呼喊着叫人,并且厉声喝止狼,后来幸亏大家及时赶到赶走了狼,才保住了队长儿子的命。可是,队长儿子由于受惊吓过度,得了羊羔疯,成了一个“二愣娃”。这下,一向受压迫的村民们心里很惬意,都在看队长家的笑话。这时,二老汉又在我们中间吹开了,说吓队长儿子的那只狼是他招来到,是他施的法术。我们都笑他吹牛,他急了,反问我们要不然他怎么会及时出现呢?我急中生智道“你说那狼是你招来的,那你今天晚上招来再让我们看看!”大家都同意我的建议都嚷嚷着要他招狼,他看起来很为难,但最终还是承诺晚上会召来狼给大家看。但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了,原因是我们那里过去狼多,大人一般都不会放小孩子晚上出来,况且打麦场在山坡上,正好有狼出没。于是,那天晚上我们没有一个人去看狼,不过我听说二老汉那天确实去了,还借来了邻村的一条土狗。

  像这样我们和二老汉之间一块玩笑的事情还有很多,当时有个朝鲜电影叫《卖花姑娘》很风靡,县城里每晚都在放映。于是,远在十里之外的我们也计划着要去看。二老汉一听我们要去看电影,嚷嚷着要我用自行车带他去。当时只有我有自行车,我答应了他,用自行车带着他往县城赶,半道上遇到了黑狗子,他非要我把他也带上。我嫌带两个人太慢,会错过电影开头,于是没有答应他。这时,二老汉从车子后面跳下来说“看电影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事,我老汉就是图个人多热闹,其实也看不懂,你捎着黑狗子先走吧,我走着去!”于是,我带着黑狗子走了,他一个人走了七八里路到了县城。电影结束后,天有些黑,我带着黑狗子往回赶,走到一段路上,突然感觉自行车被石头打中了,“当“得响了一声,后面传了咯咯的笑声,原来是二老汉这个老顽童在恶作剧!于是我们也不骑了,推这车子跟二老汉一边聊天一边走。

  走到了一片西瓜地边,二老汉说渴得受不了了,非要带我们去偷瓜吃,他负责去找瓜棚里看瓜的人聊天,绊住他,我们两个负责摘瓜。等我们两个摘了两个瓜用布衫裹着驮在自行车梁上,去找二老汉时,他坐在瓜棚里竟然叫我们把西瓜拿进去。我们狐疑地抱着偷摘的瓜进了瓜棚,那个看瓜的老头正对着二老汉坐着。二老汉借了看瓜人的刀切开了西瓜,然后大家把那两个瓜全部吃完了。我正纳闷二老汉对看瓜人说了什么时,那看瓜的老头又摘了来了两个瓜,非要送给二老汉,二老汉辞谢一阵后,吩咐我们拿着。于是,我们驮着西瓜悠然回去了,回到村后,二老汉没有要西瓜,而是给我和黑狗子一人一个分了。

  二老汉就是这样一个奇怪而可爱的老头儿。大人们认为他脑筋有问题,不搭理他,我们却很喜欢他,喜欢他讲的故事,喜欢和他一起争论,玩耍。

  然而,每个人都免不了长大,这是我们谁也无法与二老汉比的,因为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老顽童。1966年,我们十六七岁时,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像洪水般泛滥开来,到处都是红卫兵,到处都有批斗会。我家成分高,没资格当红卫兵,而比我小一岁的黑狗子,十六岁的年纪,却长得满是心眼儿,再加上贫农出身成分好,一下子成了红卫兵队长,在村里抡得一阵红似一阵,而人家和我也早就划清了界限,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好了。

  有一次,我从生产队的食堂门口经过,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只有黑狗子的叫骂声最大,我意识到这是他们又在开会批斗人了,于是赶紧远远得绕开了,这种场面见多了,生怕自己被卷进去批斗一顿。直到后来,我才听说他们那天批斗的竟然是二老汉,他们把这个乐观善良的老人说成是封建残余,拖社会主义后退的懒汉,人民的公敌……黑狗子还把二老汉给人看病和招狼来吓队长儿子的事情也抖了出来,他们向队长,当时的贫协 兼革委会主任报告了,队长一听,认为二老汉实在可恶,立即指示要彻底改造,严厉教育他。于是,黑狗子他们给二老汉脖子上挂上了粪板,头上戴上高帽子,游街示众,为了让他交代“罪行“,还动用了私刑。

  第二天,二老汉一瘸一拐地去饲养室偷了一瓶农药,回家后自己喝了半瓶,然后准备把剩下的半瓶拿去倒进黑狗子家的井里,来个玉石俱焚。可是还没等他走出院子,儿媳妇察觉了他的异常,走近他一闻,一股浓重的农药味袭来,便扯着嗓子喊起来“哎呦,娘啊!大事不好了,我爹喝农药了!”顺势扶着二老汉拍打起来,二老汉极力想挣脱她,一时间药性上来,只觉头晕目眩,重重地栽了下去……听到二老汉自杀的消息,我立即赶到了他家,二老汉在弥留之际,嘴里还反复叨念着“黑……狗子……我……我……饶不了你……”后来回光返照,他睁开眼看见了我,眼光微亮了一下,继而又转为黯然,最后向旁处一扫,咽了气,始终没说出一句话。而那目光里,我分明读到了浓浓的悲愤和淡淡的忧伤……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回想往事时,二老汉憨憨的笑容,慈祥的眼神总是会浮现在我的面前,这便是我童年里一位值得尊敬一生的长者!

二、我们的故事

盛大的高考过后老妈就断了我的饷银,于是每天只能蛰居在家里,足不出户,偶尔外出玩时也要掐着吃饭的时间回来,不然就得饿肚子。落拓到连话费都没钱充,更遑论有烟抽。烟瘾上来的时候就跑客厅里一杯接一杯地灌茶,再忍不住就钻床底下找以前没抽完的烟屁股,边抽边想之前花钱如流水的日子。有时候也会去看电视,但更多的时间都会窝楼上看小说或者写点什么。因为我从骨子里认为,看电视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而看书会增长阅历和培养语感,我自觉这样对自己写东西有好处。但我不看名著,只是捧一本连书名都没听过的书看,因为我觉得看他们看过的东西会把自己给沦落了,而且在我的意识中,众人说好的东西一般都是三人成虎造谣出来的。我觉得看书是个好习惯,但王然却不这么认为,他曾跟我说:胖子,像你这样性格的人不应该看书的,只有那些无聊地吃饱了实在撑着没事做的人才兴看书,像你这样聒噪的人简直是侮辱读书人。王然还说了:那种人是无聊出境界。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当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时,我感到我的春天要来了。因为我的手机早在十几天前就停机了,这一震动意味着有人帮我充话费了,至于是谁,暂时我还不知道,但在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王然。我掏出手机打开移动公司的缴费短信,显示的充值面额是一百。这下我更确定是王然了,因为出手能这么阔绰的在我的印象中只有王然了。翻开电话本正准备打过去的时候,正巧王然打过来。我笑笑,接了起来。

    “孔浩,你个死胖子!信不信我拍死你,你丫每次停机都等着我给你充话费是吧!你他妈还真有耐性啊,十几天都熬得住,是不是我要不帮你充你就打算把这张卡给耗废了啊!”刚按下接听键听筒里王然的咆哮声就扑面而来,尽管接听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给嚎得吓了一跳。

    “哎呀,然哥,你不知道啊,自从学校里出来后我妈就没再给过我银子,连烟都抽不起啊!”自知理亏,我忙解释。

    “扯,扯吧你,说慌的功夫见长啊。”

    “天地良心,然哥,这可是真的,我要是骗你老天就劈了我。再说了,我这尊小佛,在您这尊大佛面前敢造次吗。”

    “得,你小子别为这事儿丢了命,这样划不来。啥也别说了,我问你,你现在在哪?”

    “没银子我还能去哪呀,家呗。”

    “那好,你来江山,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大吃一惊,马上就明白了,冲他喊:“你回来了?!你在江山?!真的假的?”

    “来了不就知道了,近一年不见回来看看你这个老相好还不乐意了。”

    “乐意,乐意,然哥,你就是救我于水深火热的天使啊!”我兴奋得都想把手机给摔了。这一刻我知道,我的春天终于来了。

    同王然的认识完全是个意外,认识后能铁到这种程度更是一个奇迹。那是去年夏天,因为高考的缘故,高二的学生得以放假三天。那天放学后我就一头扎进网吧里。游戏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左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青年,年龄比我大两三岁左右,面容清瘦,五官姣好,颚下布满青涩的胡茬,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咋一看,有点像小刚。那青年见我侧头望向自己,忙用手指了指电脑旁的香烟说:哥们,要不介意的话,给根烟啊?当时愣了一下,接着忙递了根烟过去。原以为给了他就走了,没想到的是,他点了烟不仅没走还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哥们儿,今天几号啊?”“恩,四、五号吧。”我漫不经心地回他。“什么叫四、五号啊,我就是想要知道是四还是五,想想啊。”“那就五号吧”“什么叫‘那就五号吧’啊”“那五号”……就这样一条代沟在言语中就慢慢的给填平了,一段比铁还铁的革命情谊就扯出来了。彼时我十七岁,王然二十,根据三年一代沟的理论,我们刚好隔了一条沟。“别说代沟,凭我们俩的口才,雅鲁藏布都能填平咯。”许多次同王然谈到这问题时,王然那厮总不屑一顾地这样说。我也深知,能同王然混得这么铁,完全是因为两人健谈的缘故,更确切地说--是王然那厮口才极佳的缘故。

    王然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江城北边的一个叫“忆缘”的网吧。这个网吧是在我们认识不久开的,因为地处偏僻又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我一般都在那里上。自从同王然铁了以后,王然也跟随我经常来这里一起上。但自从王然一年前去他父亲在北京的厂里上班后,我就不常去了,偶尔去的时候也总是找不到一点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有带过去似的,心里总莫名地腾起一丝物是人非的味道。

    来到忆缘门口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被骗了,因为我看见门口的盲道上停满了自行车,电动车之类的代步工具,这样大的网吧一大半的坐位就没了,再加上更多步行来的,估摸着这样大的网吧早就爆满了。郁闷之余掏出手机给拨了过去。接通后我异常平静地说,王然,你够狠啊! 平常的时候我一般都叫他“然哥”,但受他气时就叫他名字,若是气得实在不行时就会在人堆里故意喊他“王叔”,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我喊他这,他说那样显得老。他总说:“胖子,你再要叫我叔,我就喊你‘处女作家’”。“处女作家”是他给我起的一个外号,在一次偶然的对话中我曾无意间向他透露过说以后想当个作家,他听后马上问我有没有发表过作品,我说没有投过呢,最多只参加过一些作文比赛而已。“哦,那意思就是说你还是一个处女”我记得当时他说完这句话时,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没等我发表什么意见他又忙解释说:“你想当一个作家,处女作还没发表过,这意味着你通往成为作家的那层处女膜还没有破。这就好比一个少女想要成为妇女一样,你处女膜没破,怎么地也不能算是妇女吗。”待我缓过神后,严肃地跟他说,王然,你少猥亵我以后的职业。“呦呦呦,不是还没成为妇女吗,就想过三八了?”说完这句话后马上在我爆发之前闪人了。

    “靠,你到哪儿了,快点啊,我等得花儿都谢了。”王然那边报怨说。

    “得,行啊王然,你他妈死北京还想方儿玩我,你浪费我四块钱的车费,你现在是不是倍儿爽啊?!”我大声冲他嚎出话后就静静地等他解释。不想,对方静了好一会儿才干脆地说,好,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忆缘门口。好,那你进来,上二楼。说完后就挂了。我擎着手机愣了好久,回过神来,忙绕过门口一辆破得掉漆的红色大众,直冲二楼。刚到楼上,老远就看见王然那副一成不变的面容伴着他那招牌式的笑,远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穿着西装,束着条浅蓝色的领带。见我出现后忙冲了过来狠狠地来了个熊抱。我捶了他一拳说,然哥,混得不错啊,人模狗样的。到底是自个儿爹,舍得给啊。王然那厮理理西服,蹙眉佯怒道,什么叫“人模狗样”啊,你小子一年不见怎么连成语都不会用了。说着随手扯起西服的衣角抖抖说,这怎么着也得是个“风度翩翩”吧,再说,什么叫舍得给啊,这可都是我自己挣的。我问,你挣的,你一个月多少薪水?王然得意地说,我在那边可是总经理啊,月薪两千五。还总经理,也就你家开的才有这待遇,要是换个地,月薪给你两百五叫你打杂都是看得起你,还得瑟,我揶揄道。“你这叫嫉妒,跟你说,月薪两千五当个小小公司的经理我都觉得委屈自己了,以后我还打算去大公司。”王然丝毫不理会我的奚落,还自鸣得意地憧憬未来了。

    扯了几句后王然拉我到旁边的坐位上说,坐,哥们儿我看来上网的人多早就帮你开了一台机。“行啊,然哥,挺有觉悟啊!”我随口夸道。

    “那是,哥们儿我要没这点觉悟早就自个儿爬棺材里去了,还混个毛啊。”

    “我说你也学着谦虚点啊,外面混这么久脸皮也厚了不少啊。”

    “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了,我一直都很诚实,简直不减当年戴红领巾那会儿。”

    天南地北地海扯了一会儿后,我忽然记起什么说,然哥都是总经理了,抽的烟让我尝尝。王然一拍额头说,你瞧我这记性,接着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我一看,是软壳的“中华”,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点上,一根下来后我一拍王然的肩膀说,妈的,你看我多久没烟抽了,连头都不知道怎么晕了。王然笑笑说,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你还会断烟么。我捶了他一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回来的真他妈的及时啊。想了想又问句,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王然悠悠地吐出一口烟说,要待几个月吧,这次回来主要是看看你这个死胖子长成啥样了,顺便带女朋友给家里的俩老人看看。我说,你爸妈不是都在北京吗?刚说完猛又醒悟过来,说,哦,你指的是你爷爷奶奶吧?王然点点头,接着说,顺便也带她玩玩,在北京那些天,她天天吵着要到我长大的地方看看。我调侃地问,北京妞,漂亮不?哪天拉过来让我瞧瞧啊,看看是否配得上你,可别亏了啊。王然笑笑说,哎呀,你孔浩到底还是说了句像样的人话啊。随即又说,你看我这样的人才找到的女朋友能差吗。人家可是大学生,人还漂亮,放心,哥们儿我的眼光错不了的。我说,没吃亏就好。然后又以长辈的口吻说,然哥,我劝你最好找个健谈的女孩,因为像我们这样视聊如命的人来说,老了以后必定愈加喜欢扯淡。王然拍拍我肩膀说,胖子,放心,我找的女孩绝对是最好的,她简直就是专门为我而生的。我重回调侃的语气说,拉倒吧你,到时候别打电话跟我说你失恋了,那样的话我会鄙视你的。

    聊了没多久觉得肚子开始叫饿,摸出手机一看才知道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我摸摸肚子说,然哥,我饿了。王然撇嘴说,胖子你没事是不是就吃东西玩啊,现在才刚吃完饭你就喊饿。我一下子来气,“妈的,早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接到你的电话,连饭都没顾上吃,翻箱倒柜找出车费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我他妈甚至没顾上同我妈打个招呼,到这里还陪你唠这么久。我……” “哦,这样啊,真错怪你了,那咱们去吃饭,去吃饭。”王然见我一张口就没停下来的意思,忙打断说。

    走出网吧的时候,仿佛就像走进了一屉蒸笼。六月中旬的阳光强烈得像焊条发出的光,异常刺眼,而且热得吓人,大有把地球蒸发掉的意思。明晃晃的阳光泻在身上,仿佛被人泼了开水一样,浑身难受。

    我回过头冲王然说,然哥,你是不是冷啊,或者这西服是借来的,舍不得脱?王然一边解扣子一边说,这衣服本来就不想穿,今天不是想给你看看吗。王然脱下黑色的西服露出里面纯白的衬衣和深蓝色的领带来。逆光的侧脸显得很是英俊。

    “去哪吃,远吗?”王然开口问道。

    “就前面,美食城,以前不是一起去过吗。”

    “那开车去吧,省得等下还要回来开。”

    “恩,你有车,俩轮的还是四轮的?”我被他雷了一下,忙问。

    “喏,那呢。”王然拿手朝不远处指了指。我顺着他指的地方望过去,发现就是之前看到的那辆老得都掉漆的红色大众。

    “那真你的车?”我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于是开口问道。

    “恩,我爸之前的坐骑,最近新买了辆‘奥迪’,这辆就我开了。可是从北京开回来的。”王然炫耀地说。

    “哦,那可真委屈它了。”

    王然拉开车门让我进去。我问他你敢保证这车不会散了?王然说哪有这么容易散掉。我仍不放心地问那刹车没坏吧。没,你还坐不坐啊,怎么着,是不是还得让我求你进去啊。哪敢啊,我这不是怕然哥你危险吗。少废话,进去!王然一把把我推了进去,然后自己跑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车子发动时发出“咔咔”的沉闷声,给人一种胆颤心惊的感觉。

    到美食城的时候,王然泊好车后,径直去了以前常一起去的一家拉面馆。因为午饭时间刚过,所以店里几乎没有食客。偌大的店里只有一对情侣模样的中学生偏坐一角,你来我往地互相喂食,还不时发出被刻意压低的暧昧笑声。

    我瞟了一眼,接着马上移开视线。但王然可没那么好的素质。故意大声对我说,能恶心成这样也是需要勇气的。我拿余光去瞥那两人。但两人置若罔闻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男生为了证明自己不止这么恶心似的,开始对女生上下其手。王然刚骂了句娘,被迎上来的老板打断了。“两位吃点什么?”我忙接上话说,“来两碗刀削面,大的。再来四个鸭头。”老板听完后就去开始做了,我和王然坐在椅子上对着不断掉漆的电风扇猛吹。

    聊了一会儿后,老板就端着面上来了,没吃几口就有电话。我掏出手机一看,“我妈”我冲王然说,然后接了起来。

    挂上电话后王然忙问什么事,我说没什么就问我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去。所以吃完后我就得回去了。王然皱眉骂道,靠!一年多总算见了面,没怎么玩你就说你要回去,你说你对得起我千里迢迢赶回来看你吗?我说然哥,你就饶了我这次吧。今天真不能待了,家里不好说,反正以后还有时间,你不是得玩几个月吗。王然愤愤地说,每次都是你扫兴,你丫就不能玩一次痛快点的吗?!随后又接了句说,算了,不说了,等下吃完我送你回去吧。我说我就这个意思。

    吃完饭后,王然驱车送我回去。到家后不忘将他那包烟据为己有。走之前还阔气地甩给我一张一百的人民币。临走时要我明天玩。我说过几天再说。

    之后的几天全是王然回来前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不再整天灌水了。

    第三天的时候接到王然的电话。那是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还睡得正香,枕边的手机开始振动。当时睁眼都懒得,就没接,任它自个儿在凉席上蠕动着,可曾想,呼者不厌其烦,挂了又打,大有把手机打没电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的时候我操起手机看也没看就接了,一接通就准备开骂,不想,对方倒先下手为强了,“孔浩,你个傻逼,你他妈是不是故意不接啊!好玩是吧?!我他妈真想把你灭了……”“行了,行了,然哥,什么事说吧。”我一听这过三百的语速还有那说粗口丝毫不留停顿让人无缝可插的话,连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王然这厮。

    “十分钟内出来,带你去衢州玩。”王然恼怒地说。

    “现在才六点多啊,公车要七点才有,再说,我步行去车站也要许多时间啊。大哥!”我随口跟他砍时间,打算再睡一会儿。

    “早知道你理由多,你出来,我就在你们村口,快!”

    “操,这招够损!”

    “少废话,快出来,最多等你十分钟。”没等我提出异议就挂了。

    我骂了句娘,忙穿衣洗漱。然后匆匆跟正洗碗的妈妈打了个招呼连路都不走,顺着门前的桔田直奔村口而去。

    在第八分钟的时候赶到村口。当我到的时候,王然正坐在他那辆破大众的引擎盖上聚精会神地盯着表看,嘴里叼着根烟,正悠悠地冒着烟。意外的是,旁边还站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面容清瘦,脑后一束齐肩的短发,用淡蓝色的发夹衬着。一袭白色的衬衣,整齐的扣子边缀着一竖摆同样白色的流苏。看起来清爽简洁很有气质,给人以朴素的感觉。

    女孩先看到我,我笑笑。她没顾上还我一个笑,用手肘顶了顶正盯着表看的王然。没等王然反应过来我就开口说,别看了,到了。王然夸张地叫,哎呀真难得啊,胖子,认识你以来好像第一次没迟到吧?!我说少扯,接着指指他旁边的女孩说,嫂子吧?对,对,对,介绍一下哈。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叫刘静怡。这时,女孩忽然伸过手来说,你就是孔浩吧?早就听阿然说过你了,很高兴认识你。我一看忙伸出手去握,说,嫂子到底是首都来的啊,见面形式都这么到位。别老叫嫂子,听起来好像三四十岁的人似的,就叫我静怡或怡姐吧,反正我比你大两岁。刘静怡微笑着说。我说好的怡姐。

    在车上我问王然怎么这么有雅兴,突然要去衢州玩。王然说那边有几个朋友也都一年多没见面了,这次回来他们说要一起聚聚,就选今天了。

    车子一上国道后王然就开得飞快,没一会儿就飙到一百八。我看着车窗外飞速退去的房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我说,然哥你慢点,高速公路也限速的,没看见前面的标示牌吗,限速一百二。怕什么,又不是在北京。王然不屑道。我不死心地劝道,高速公路上各个路口都有定时拍照的系统,这点你比我清楚吧。对,阿然,不要太快了,我们又不赶时间,怡姐也劝道。王然极不情愿地换档,嘴里责怪怡姐胳膊肘往外拐。我开玩笑说,然哥,像你这样开车迟早都得出事。王然笑笑说,以我这样的技术绝对不会出事。这时怡姐适时地接上一句说,Nothing is imporsbole。我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说,听惯了地道的中国英语再听标准的都差点听不出来了。王然得意地说,那是,静怡可是外语系的高材生。

    进入衢州市区时已经快八点了,王然王然给朋友打了个电话后驾着小车三拐两拐地行驶了两分钟后停在了一家KTV门口。

    一下车,KTV门口早就等着的王然的朋友就冲上来给了王然一个熊抱,接着指了指怡姐问王然,女朋友?王然点点头,接着怡姐笑着递出手说:叫我静怡就好了。那人也递出手说,你好,我叫葛超,很高兴认识你。寒暄了一阵后那个叫葛超的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故作惊讶地调侃道,“哎呀,孩子都这么大啦!” “扯!”王然捶了葛超一拳,说,这也是一哥们儿,叫他胖子就行了。

    下车到现在我始终没机会开口说话,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不会错过,所以当那个叫葛超的正欲向我打招呼的时候忙先声夺人地叫,叔叔好。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说,没想到这哥们儿也是个扯淡的好手,说着不忘回我说,侄儿好,侄儿好。

    葛超说里面还有几个朋友在于是就领我们进去了。

    到了包房里就看见一个光头的青年拿着麦克在吼信的《死了都要爱》,那吼得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音响里原唱连“都”字都没唱完,那男的就开始下一句了。

    再走进去还看见里面还有另外一男一女正坐沙发上调情。那个唱歌的光头男子看见然哥后马上扔了麦克一把就把王然抱了起来。高兴得似乎要抱回家给供起来。王然一把推开那光头说,阿亮,一年不见你丫真他妈非主流啊!脑袋都做灯泡啦,像你这五百瓦的灯泡擎着,阿军还真做的开啊!说着冲沙发上相互调情没注意到我们进来的男子叫道,阿军!那个叫阿军的回过头来,发现王然后也冲上去给了个熊抱。

    疯玩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王然早已喝得烂醉如泥,我虽没怎么喝,但也开始头晕了。在怡姐的一个劲地催促下,大家才终于散掉。

    “怡姐,然哥这样子我们怎么回去啊?”走出KTV时我吃力地扶了扶王然,接着冲扶着王然右手的怡姐说。

    “他这样子根本就不能开车,要不我们等他酒醒了再走吧。”

    “看他这样子,恐怕明天才能醒啊。”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高悬着的大太阳道。

    到最后我们决定第二天再回去,于是我们就近找了个宾馆开了两间房就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敲门声叫起。摸过手机一看,都已经八点了。打开门,王然和怡姐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外。

    在宾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起程回去了。

    车程行至一半时,王然说想嘘嘘,我说,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嘘了。于是车子在就近的一个路口下了高速停了下来。

    路边是一大片翠绿的桔林。我和王然一下子就冲了进去。完事后正打算离开时,忽然王然惊喜地叫住我说,胖子胖子。我说干嘛。王然指了指身边的几棵结满了桔子的桔树说可以吃啊。我问你怎么知道,现在才七月份,桔子要再等几个月才能成熟。王然兴奋地搓搓手说,你个傻逼,这就是早产的衢州蜜桔啊,六月下旬就可以摘了。我一听,叫道,那还愣着干嘛呀,摘啊!于是两人马上挑着摘了起来。后来双手不够捧的时候我干脆脱下T恤来装。王然一边摘一边兴奋地直呼,“尤物啊,尤物啊。”

    摘到桔林的另一边时,我们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个戴斗笠的中年男子提着麻袋也在摘。我同王然对望了一眼,当下心想,完了,撞死了。

    正慌张无措时,王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冲十几步外的中年男子喊道,大叔,路过这里口渴摘几个桔子吃吃啊。那中年男子望眼过来,看了我们一会儿,接着马上笑笑说,没事,没事。不待我们说声谢谢又马上向另一个方向摘去了。

    正当我们极力赞美这农夫大方,连用T恤装他桔子都不计较时,但见那位离去的男子又跫身回来了,而且脚步匆匆。当下心想,一定是他又后悔回来向我们索取桔子来了。可谁知,那男子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只是从我们身边匆忙走了过去,而且神色慌张。见男子过去后我们都舒了口气,正当我们定下心时,刚过去的男子又回过头来用刻意压低的声音冲我们急切地叫道,快跑,主人来了!说完这话时,他人早已消失在前面的桔林中。我们懵了,几秒钟后,顿悟。我和王然异口同声地骂了句,操!马上抱起T恤撒腿就跑。后面桔林的主人追过来弯腰操起田埂边的干土块用打偷食的狗一样的狠劲朝我们打来。干硬的土块夹着一股热浪从我们耳边呼啸而过,在空中划出一声声沉闷的声音。

    忽听见跑在左手边的王然骂道,操,中弹了!我被他这话逗乐了,放肆地笑了起来。

    后来等我们跑回公路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看,说,不用跑了,没追上来。然哥躬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透了淡蓝的衬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头上也满是汗水,一直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掉,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我更是夸张,满脸的汗水一直顺着脖子、肩、背流到了裤腿里,光着的上身早就油腻一片了。

    王然抬起头用手盖在眼帘上举目仰望火热的大太阳,骂道,妈的,这太阳都想把地球给强奸掉。顿了顿,又望向我说,走,去车上,吹空调。说着举步朝不远处的车子走去。“等下,”我跑上前将手中包着桔子的T恤递到他怀里接着说,“你来拿,我走都走不动了。”

    到车里的时候,怡姐被我们这样子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什么事了。王然摆摆手,一副没力气说的样子。接着,怡姐望向了我。我用最快的语速和最简洁的话告诉她事情的原委,怡姐听后大吃一惊,忙上前去看王然的伤口。最后发现,左边的肩胛骨红了一大片。

    休息了很久,直到身上的衣服基本吹干了,接着一起消灭了一大半的桔子才开始出发。桔子很甜,吃的时候王然连背后的伤都忘了,直呼过瘾。

    到家时已经将近五点了。

    七月下旬的时候,江山的气温一飙再飙,履创历史新高。火热的大太阳每天悬在江城里脚步匆匆的行人的头顶,尽其所能地为这个城市的蒸发作着努力。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蓝得让人觉得过分。偶尔天空中有铁飞机轰鸣着飞过,沉闷的声音落在人们那迟钝的耳膜上。

    “明天,我要出发去上海了。”王然靠在路边高大的梧桐树上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很轻很轻,被树上聒噪的蝉鸣裹挟着,然而我却很清楚地听到了。

    “不是说要玩几个月才走吗,这才一个多月啊?”我将手中的易拉罐朝不远处的垃圾箱掷去,然后转身问道。

    “我爸临时要我去上海接一单业务,时间很紧,所以明天就得出发,而且完事后就和静怡直接回北京了。”

    “开车去?”

    “不,这里坐火车去上海,完事后再转飞机去北京。”

    “什么时候的票啊?”

    “下午两点。”

    “送你吧。”

    王然在我胸口捶了一拳说,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二天一早,我特地地早起赶到王然江城里的家。我到的时候,王然和怡姐正在收拾东西。他爷爷奶奶很是热情,就坐了一会儿,又是西瓜又是葡萄。两老人神采奕奕,全然不像是耄耋老人,大概是王然带回来孙媳妇吧。王然早就跟我说过老人家早就想抱曾孙子了,一直盼着呢。

    中午的时候,王然原想带我们出去吃的,但他爷爷早就跑菜市场买回菜了,而且一直坚持要留大家在家里吃饭。老奶奶甚至都哭出来了,说孙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走就陪自己吃顿饭吧。

    最后都拗不过老人,就决定留在家里吃。

    做饭的时候两老人都格外开心,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在厨房里来来往往,锅碗瓢盘热闹非凡。老爷爷甚至还哼起了京剧。怡姐几次走进去要求帮忙都被老奶奶给一把推出来了。其间我听见怡姐管老奶奶叫“奶奶”。我问怎么回事,王然蹲在葡萄架下悠悠地吐了口烟说,静怡今年就毕业了,我们决定等她一毕业就去领结婚证。

    阳光透过茂密的葡萄叶的缝隙碎碎地铺陈在他微笑着的脸上,望着他脸上阳光的剪影,我知道,那叫幸福。

    吃饭的时候,两老人几乎没往自己嘴里送过东西,只是一个劲地给怡姐,给王然,给我夹菜,一个劲地说,有时间回来看看之类的话,甚至还对我说以后来江城可以到这里来吃饭,我笑着应着,王然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我。

    快十点整的时候,王然说要走了,不然就赶不上火车了。老奶奶拉着怡姐一个劲地说,丫头,以后有时间常跟阿然回来看看,要是受阿然委屈了就打个电话跟我说,奶奶追北京去打死他……我听着都感动了,回头看一眼王然,还是微笑地看着一切。我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说,你怎么还这样没心没肺地笑呢。

    出门的时候,两老人一直送我们到去火车站的汽车招呼站下,等到车来的时候,老奶奶眼泪都掉下来了。我看见怡姐也跟着抹眼泪。

    在车上我们一下子就聊开了。王然说,胖子,等下我就要走了,多说话,别闲着。我说好啊,好啊,你起个头吧,我都陪你扯。王然说,扯什么呢,就扯你吧。接着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似的,说,对了,你处女膜破了没啊?顿时,一车人都用一种惊愕的眼神看着我。我差点哭了,要不是顾忌到有女乘客在场,我都要脱裤子验身以示清白了。然哥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时,忙向大家摆手说,笑话,笑话。我说,然哥,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都要走了还不忘“贱”我一身。王然没理会,压底声音问,到底破没破啊?我郁闷地说,没破!王然一脸严肃地说,那谁不是说了吗,“出名要趁早”啊,你这样子以后还怎么当大作家啊,要快点啊。我说,这一年我根本没投过稿。王然皱眉说,那怎么行,不投怎么出名呢。我回他说,不过最近在写一篇新的,写完了就投,一万字左右,一篇短篇小说,应该能破了。他马上问写的什么。我说是我们的故事。王然得意地说,那如此说来,你是为我而破的?接着马上又说,嗯,那我不负责任哦……

    半个小时的车程没聊一会儿就到了,等到了候车室的时候已经一点。

    坐在候车室里,继续聊了很久,其间怡姐一直跟我谈首都的一些名胜,小吃。怡姐的表达能力很好,许多东西讲得绘声绘色的。一个多月的相处,怡姐早就跟我混得很熟了。她说,孔浩,哪天你来北京了就给我来电话,我给你当导游。我笑着说好。

    两点钟的时候火车准时进站。上火车前,怡姐拍了拍我肩膀说,真好,又多了个弟弟。王然走过来说,胖子,以后没烟抽了就打个电话给我,我给你卡里汇钱。我笑着说,拉倒吧,你把怡姐养好咯,别让人家受委屈。怡姐笑着说,你看我这弟多好啊。我们都笑了。

    火车开始缓缓驶离站台,透过厚厚的车窗玻璃,王然和怡姐在使劲地挥手,一直的,直到互相看不见为止。

    目送火车消失在铁轨的另一端,消失在瓦蓝的天边。

    回到家后,日子开始再次进入到那种看似没有尽头的重复中,给人的感觉就像行走在沙漠中,尽管走过的路程一天天地增长,但眼中却仍是迈出第一步的样子。

    八月份的阳光将温度计里的红柱每天赶到了三十六以上,家里的那条毛色斑驳的狗整天伸着舌头喘着粗气。其间我给王然打过无数个电话,听到的都是人工服务设好的“欢迎使用来电助手业务,您所拨打的用户,我们将以点对点的方式……”声音听起来生硬冰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推移,心里越来越烦躁。

    在一个午夜接到怡姐的电话“阿然出车祸死了。”这是接通后的第一句话,怡姐说得波澜不惊。言语中却充斥着一种让人胆寒的绝望和心死。

    “怡姐,别逗,然哥在你旁边吧,你把手机给他,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然哥说。”我怕了,是恐惧,带着一丝希望的绝望。我现在只是在想方设法地想要听见王然叫我胖子。于是我又重申一次说,“怡姐,真的很重要,先给然哥,我们等下聊。”

    “死了,真的死了,一个多月前出的车祸,开着他爸的奥迪撞的,到医院还只是重度昏迷,之后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的清醒。我说要打电话给你,他不准,他说你会担心的,他说你来不了北京,他说……”怡姐开始啜泣,压低声响,用尽全身力气的啜泣。可我还是听到了。

    “他告诉我说他不会死的,他说还要跟我结婚,他……他还说,说胖子还等他回去,可是……可是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就在前一刻钟,死了!”

    我一下子就傻了,坐在床上,傻了一夜,没哭。

    王然的灵堂设在江城的家里,我到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恸哭声,门口的挽联白得刺眼。

    随着吊唁的人们一起走进院子里,穿过人头攒动的院子,轻而易举的就看见了厅堂中然哥笑容满面的照片。老奶奶坐在照片的旁边,眼神呆滞。头发几乎全变成了白色。

    我看了看四周,没见怡姐的身影。最后看不下去了,退出院子。这时手机振动起来,一条短信息:

    “阿然葬在北京,有时间来看看他。”

    早晨的阳光依旧强烈,我仰起头,眯着眼望着瓦蓝的天空,试着感受这个盛夏的颜色。

    “然哥,我现在还去不了北京,还看不起你。不过然哥,等着,终有一天我会去看你,带着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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