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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房间(恐怖故事)

发布于:2024-03-24 作者:admin123 阅读:26

  文革后期,师范学院各部门逐渐恢复了正常工作。住房分配小组把这套空了几年的203室分给了一位姓邓的青年教师。这位邓老师年龄已经不小了,急着要房子结婚所以并没在意这栋房子里曾死过人。

   婚礼顺利举行。到了夜晚,在闹新房的朋友们散去之后,小两口宽衣上床,刚要开始羞涩的亲密时就听见几声怪笑。笑声清晰明亮,仿佛夹杂着些许伤感的味道,猛然听来竟很难分清是到底笑还是哭。

  起先邓老师还以为是朋友们在跟自己开玩笑,并没有理会。可是笑声一直不断,有时候还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啼哭。再加上窗外随风摆动的槐树枝叶,在寂静的夜晚就显得出奇的恐怖。邓老师终于明白这栋房子真的在闹鬼。于是,他连夜就搬出了203 室。可是,恐怖的悲剧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结束。十个月后,邓老师的新婚爱人难产,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了。到医院大夫们剖开孕妇的肚子,发现了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怪胎。这个胎儿没有眼睛,鼻子上面是一个又大又软的额头。

  有个好奇的大夫用手术刀轻轻划开了死婴的畸形额头,发现死婴的头颅里竟然没有长脑子,却长了密密麻麻几百个眼睛。怪胎的事很快就被传开。处在丧妻之痛中的邓老师不久也调走了。在一连串怪异神秘

  之后,已没有人再敢住进203室了。这套房子就这么一直空着,直到日历被翻到一九八七年。

   八十年代后期是一个全国性的住房紧张时段。师范学院的很多青年教师员工因为没有分到房子,或者迟迟不能结婚,或者祖孙几代人被迫挤在十来平米的简易棚屋里。学院负责分房的领导焦头烂额,情急之下又想起南坪85号这套空了十多年的203室。这次分到203室的是一位新调来的研究生。刚来单位就能分到一室两厅的房子,研究生

  很是兴奋。他怀着钻研科学的诚恳态度想把房子粉刷一新。在粉刷过程中,研究生奇怪的发现,明明刚刚粉刷过的雪白墙壁上不知怎么总会冒出一些血点。他把这里的血斑抹白之后,那里又会出现新的血斑,就像有人在故意开玩笑似的。恰好这时候研究生的哥哥和嫂子抱着快三岁的小侄子来看他。小侄子一进203室就指着北窗户底下惊恐地大哭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研究生和哥哥寻声去看

  时,看到的只是雪白的墙壁,窗外依旧摇曳着沙沙做响的槐树,什么怪异也没有。研究生的嫂子是个有些迷信的山里人。她曾听老辈人讲过,不到四岁大的小孩子能够看到一些大人们都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能看到那些许多肉眼凡胎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一看到孩子被吓哭,她立刻明白在这套长期空着203室里,一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此刻就坐在北窗户的下面。最后,在嫂子的力劝下,研究生还是退掉了这套房子。不久之后,有朋友的联系帮助,研究生辞去了师范学院的工作,南下闯深圳去了。203室就这样继续空着.

   在生活的嘈杂和烦乱中,凶猛和诡异总是容易从人们的注意中淡出。谁也不会永远警惕着空空的203室。周围的住户来来往往进进出出,谁家都没有出过怪事。对于师范学院的人们来说,只有在茶余饭后或者吓唬小孩子时才会有人拿出203室的故事,内容也在夸张和捏造中渐渐忽略了真实。

   鲁迅说: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二OO二年四月五日,星期五。清明节。

   王娟早早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在办公室里其他人还在忙碌时,她却已一只手轻轻抚着茶杯,一只手握着鼠标,在网络中随心游荡。MP3播放器中流动着舒缓的苏格兰音乐。风笛在悠扬婉转的情绪中弥漫着悲伤。看完乃纲的帖子《精神力量》,王娟揉着眼睛开始收拾东西。下班时间快到了,对于像她这样的22岁年轻女孩来说,每个周五的下班就意味着一段疯狂浪漫的周末将要开始了。至于什么精神力量不精神力量,她更在乎今天晚上会和谁一起约会。

   王娟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年轻女孩特有的娇嫩总是使她魅力无穷光彩照人。她明白自己正处于一个女人最鲜艳的年龄,所以她总是保持着健康的微笑,然后羞涩的等待爱情。

  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的,她自己并不清楚。男人嘛,最重要的是感觉。如果爱情来了,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会全力以赴。当然,最好也要帅一点,酷一点,就像刘德华和谢廷锋。这时候,她的QQ上有个头像在跳动。头像是一个独眼海盗,叫做花落无声。

   花落无声说: “ 嗨,漂亮女孩,你好。 ”

   第一句话就夸自己漂亮,这个人的嘴真够甜的。王娟记不起什么时候加过花落无声。她的好友名单里一般只有她谈得来的朋友的号码,这个花落无声却仿佛是自己突然冒出来一般。点开详细资料,上面写着:这家伙很懒,只留下一只眼睛。这是什么鬼资料?王娟撇了撇嘴。

   花落无声的头像在跳动: “ 你的短发真好看。 ”王娟不禁摸了摸自己整齐别致的短发。奇怪,他怎么知道?花落无声的回答更奇怪: “ 我知道你,你却不知道我。(: ”王娟敲着键盘: “ 你是谁?你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 ”等了半天,花落无声只发过来几个字: “ 我就在你后面。 ”看完这几个字,王娟不由得感觉背后涌起一丝凉意。她迅速回过头,身后并没有人。远处几个公司的员工在轻声交谈着什么,一切平静正常。花落无声又在跳: “ 不用回头看了,你是看不到我的。 ”王娟生气了。这是谁在搞恶作剧?她想了想,从脑海里理出一个人来。难道会是他?一个财务办公室新来的大学生?最近王娟总觉得那个大学生有点暗恋她,好几次都有意无意的跟她套近乎。哼,这种念过书的人,就爱玩这类鬼心眼。

   正在想着,花落无声又开始跳动: “ 我们见面好么? ”没说几句话就约人家见面,有这样的网友吗?十有八九是单位的人在搞鬼,要么就是那个大学生想约我。见面就见面,谁怕谁?看我还不拆穿你的小把戏。王娟只打过去两个字: “ 同意。 ”

   两个小时后,夕阳的余辉渐渐暗淡下来,城市的夜晚被笼罩在一片片霓虹的暖昧之中。

   王娟一身黑色职业装,挎着白色小包,款款来到事先约定的见面地点--广场花园。在一棵硕大的槐树下,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向她招手。他说: “ 你好,我是花落无声。 ”

  他不是王娟的同事,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大学生。事实上这个男人她以前从没见过。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男人,皮肤白的吓人,脸上的棱角坚毅而明显。

  他说: “ 你很漂亮。 ” 说完他笑了,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王娟也笑了,笑的温柔妩媚。她知道自己这种笑容最好看。她说: “ 你

  要比我想象的还帅。 ” “ 是么? ” 王娟点头。

  也许,这样英俊的男人并不多见。他的气质不但酷而且冷。还给你一点说不

  出的感觉,大约是杀气吧,王娟想。

  晚风吹着槐树叶轻轻作响。她突然觉得有点糊涂。对于这个广场王娟是非常

  熟悉的,因为平日里她常常和朋友们来这里纳凉散步。可是以前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到

  这里有棵这么硕大的槐树呢?

  环顾四周,人来人往。这里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她提议: “ 找个地方坐坐吧。 ”

  三蓝酒吧。

  蓝色的灯光,蓝色的酒精,以及蓝色的音乐。

  王娟和花落无声面对面坐着,随性的交谈。

  像许多普通网友见面一样,他们只是谈网络谈对生活的看法,却尽可能避免

  谈自己的生活。

  他健谈而机智,言语中的幽默常常逗得王娟忍俊不禁。和这样的男人一起聊

  天无疑是很愉快的事情。

  王娟渐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可爱。她甚至开始幻想这个英俊男人的某一

  天去公司接自己时,那些公司里平日里自命不凡的女孩们会用怎样羡慕的眼光去看她?

  也许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谁知道呢?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她作了自我介绍: “ 我叫王娟。你呢? ”

  他又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 我叫郑浩。 ”

  交换姓名是网友们在准备做亲密接触前所做的最重要举动。王娟很愿意认识

  他,或者说她需要认识他。因为真实的感觉,因为浪漫的氛围,她几乎被迷住了。

  “ 郑浩,郑浩。。。。。。 ” 她把这个名字轻轻念了几遍。

  接下来的交谈,随意之间已隐隐带有一丝亲密的味道。

  他们开始谈自己的生活,谈工作的快乐,谈自己的家人。

  郑浩说: “ 我的父母去世很久了。有时候我总觉得应该为父亲做些什

  么,把他失去的一些东西还给他。 ”

  王娟突然问: “ 你多大啦? ” 她有点担心自己比郑浩大。男人们好

  象总是喜欢比自己小的女孩。

  郑浩看了她一眼,说: “ 我43年生的,到今年快六十了。 ”

  虽然这个玩笑开的有点莫名其妙,可王娟还是笑的前仰后合,眼前这个二十

  来岁的大男孩怎么可能出生在解放前呢?她边笑边说: “ 要这么说,我就是清

  朝乾隆年间出生的,你要叫我姐姐啦。 ”

  郑浩也笑了笑,抓起桌上的杯子又放下。

  王娟注意到郑浩整个晚上什么东西也没喝。

  三蓝酒吧的音乐婉转缠绵。

  当王娟讲起自己家里的装修时,郑浩说自己家在附近也有套房子,最近请朋

  友装修,搞的很不错,问王娟是不是愿意去瞧瞧。

  王娟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在这个时候贸然前往一个男孩

  家,一定会发生某些事。或许郑浩会放着悠扬而哀伤的音乐,或许他还会请自己喝一

  杯,或许在喝过酒后他们会接吻,或许接吻后。。。。。。

  她觉得以后的事情作为女孩子已不该去想了。怕什么呢?自己都谈过三个男

  朋友了,对于很多事不但经历而且熟悉,相信发生任何事情自己都是能够解决的。

  何况眼前这个男人是这样的。。。迷人。

  见王娟欣然同意,郑浩便掏出厚厚的钱包买单。

  在出租车 上王娟无意中碰了郑浩的手。他的手冰凉发僵,仿佛是一块冰箱

  里放过的冻肉。她低头去看,发现他的手背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褐斑。

  “ 这是什么? ” 她问。

  “ 哦,这是尸斑。 ”

  “ 啊,讨厌。 ” 王娟轻轻打了他一锤,娇嗲地说: “ 少吓唬人。”

  出租车停在南坪85号前的大槐树下。下了车,他们挽着手走上了长长幽暗的

  楼梯,一直走进了那套阴森森的203室。。。。。。

  三蓝酒吧的收银员小崔一向是个很少出错的精明女孩。可是在凌晨下班结帐

  时,却惊奇发现在今天的收帐里赫然有一张烧给死人用的纸钱。

  奇怪的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清晨,晨练的人们惊恐地发现,有一具女尸被吊在南坪85号前的大槐树上。

  市刑侦大队在接到南坪派出所的报案后,立即派人赶往现场。

  李敏刚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就接到刑侦队叫她去凶案现场的电话。她只

  是个去年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女孩,虽然干这行时间不长,但她却非常明白迅速赶到现

  场的重要性。

  刷牙洗脸,连护肤霜都没顾上抹,她便匆匆赶往南坪85号。

  还没下车,远远地就看到大槐树下围着很多人。人们议论纷纷。几个南坪派

  出所的同志正在现场维护秩序。一具女尸被一根白色皮包带吊在离地四五米的槐树枝干

  上,随着风轻轻地摇晃,情形相当恐怖。

  女尸身着黑色职业女装,一只左眼被人生生地剜去,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窟

  窿。从女尸圆瞪的右眼和大张的嘴来看,这个女孩临死前一定受过巨大的惊吓。

  李敏觉得有点恶心。虽然尸体她见的不少,可是这么惊恐的表情还是让她有

  点心跳加速。没顾上喘气,她便和几个先行赶到的刑警一起展开调查取证。

  很奇怪,现场没留下任何证据。尸体被吊到五六米高处,大槐树上却没有留

  下任何攀爬的痕迹,地上也没有任何梯子的印迹,难道尸体是自己跳上去的?

  验尸报告和死者身份调查很快就出来了。

  经调查,死者叫王娟,女,23岁,

  汉族,某公司职员。参加工作两年,职业记录良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验尸报告证明死者是在生前被薄锐利器剜去左眼的,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并没

  有受到伤害,也没有发生过性行为。死因是由于受到突然刺激后引起肾上腺激素大量分

  泌致使心肺功能迅速衰竭,导致突然死亡。用句通俗的话讲,就是被活活吓死的。

  有围观群众反映南坪85号的203室是鬼宅,这个女人就是被鬼扼死的。

  刑侦队员们当然不会相信。

  但出于谨慎其间,他们还是找师范学院房管处要来钥匙,打开了

  203室的房门。

  203室还是和过去一样空空荡荡。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墙上的白灰因为时

  间久远已变得斑驳不堪。

  刑警们惊奇的发现,在地上灰尘中明显有一个女性高跟鞋的脚印在向里延

  伸,一直走到房间中央,然后突然消失了。也就是说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曾走进这个房

  子,可是当走到房间中央时,她的双脚却突然离开了地面,一下子什么痕迹都没

  了。

  这样的怪事令刑警们大惑不解。房间地面到处都布满灰尘,任何人走在任何

  地方都会留下清晰的足迹。这个穿高跟鞋的女人难道飞起来了?

  对高跟鞋脚印的研究结果更令人惊异。这个脚印与楼外槐树上挂着的独眼女

  尸的脚型完全吻合,完全可以断定,这些脚印就是王娟生前留下的。

  203室的窗户并没有开启过的痕迹,几十年的灰尘堆在窗角,大约窗户早就

  打不开了。周围的住户均表示昨晚没有听到任何古怪声音,也没有人看到任何异常现

  象。

  被调来的警犬也没有闻到任何奇怪气味。

  一切情形都古怪而诡异。没有人能解释那个叫王娟的女人是怎么从房子里自

  己飞到楼外的槐树上。剜去她左眼的薄型锐利工具究竟是不是人的指甲?而她又是被什

  么吓死的?

  在回刑警队的车上,刑警老杨摸着他的光额头对大伙说:“真***奇怪。你们大家想

  想,那间很久没住人的203室里怎么没有一个蜘蛛网?”

  这个问题问得一车人不寒而栗。

  有的事情不能细想,因为越深究越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怖。

  莫非这世上真有什么灵异的东西存在?

  几个月后,又有怪事出现了。

  黄小洁是个学机电自动化的大二女生,在每天枯燥乏味的机械电子之外,她最喜欢的

  就是上网聊天了。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她的QQ上突然跳动着花落无声的名字。黄小洁想不起什么时候曾

  加过这个人。点开详细资料,上面只有这么几个字:这家伙很懒,只留下一只眼睛。

  怪异的语言立即吸引了黄小洁的好奇心。

  通过两个多小时的聊天,她了解到花落无声的可怜身世:父母双亡,一个妹妹也死去

  多年,他一个人游荡于昏暗的天地之间。

  女大学生几乎有点感动,眼睛里湿乎乎的。

  当花落无声提出见面的建议后,她竟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当夕阳的余辉在西方留下一抹阴森的暗红时,黄小洁在校门口见到了花落无声。

  花落无声站在一棵硕大的槐树下,苍白的皮肤印着英俊的脸庞,冷酷的气质有如一个

  杀手,足以令任何一个女孩砰然心动。黄小洁惊诧他英俊的相貌同时,也很奇怪在她

  熟悉的校门外怎么突然多了一棵大槐树?

  他们在校园外一个雅致的聊吧坐了下来。

  一番简短而客气的相互介绍之后,他们聊起了现代文学。

  黄小洁说:“我最喜欢的作家是池莉,我觉得她的文字特生活。你看过她的《太阳出

  世》吗?里面的生活细节就如同我们都经历过一样。绝了。”她顿了顿,接着说:

  “哦,那个乃纲也不错。我看过他的《小偷抓警察》,也很不错。”

  花落无声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说:“作家们其实是在利用纸张和文字,向人们传达着他

  们所幻想到的精神。这种精神的大小和力度显示着每个作家的功底。”

  “对啊,对啊。”几句话有一定道理,黄小洁眼中流露出仰慕的光彩。她傻乎乎地问:

  “精神力量难道真的可以传递吗?我是说像特异功能那样把精神转化成物质的力量。”

  跨世纪的年轻人们总是对超自然科学感兴趣。

  花落无声笑了,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是的,当然可以。”他说:“我们的思维其实

  就是一种复杂的精神信号,就好象电能一样无影无踪,却孕藏着巨大的能量。这些精

  神信号有时候可以通过一些载体转化成难以置信的力量,跟电能利用电动机变成动能

  是一个道理。”

  一番希奇古怪的言论,听得黄小洁直眨巴眼睛。

  落花无声接着说:“就好象我们在喧闹的地方去看一幅画着宁静山水的画卷一样。当你

  真正看懂了画中的宁静意味,就会摆脱周围喧嚣的现实,到达画家想要传达的宁静精

  神中。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画家在通过纸张和绘画这种媒介,把他想要表达的精神宁

  静传递给你,将你原本应该感到喧闹的精神信号扭曲了,覆盖了,甚至改变了。精神

  的传递使你改变了对事物原本的认识,使你被迷惑,使你失去自我。”

  “有道理。”黄小洁认真的点头。眼前这位渊博的网友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所以精神的力量是可以传递的。再比如说—”他忧郁地看了她一眼,才接着说:“比如

  说感情。”

  黄小洁觉得自己心在嘭嘭直跳。

  “如果有人喜欢你,你又是怎么感觉到的呢?有时候在无形之中精神的信号在传递,使

  你能够感觉到。当你为一个人着迷,或者爱上一个人时,你的敏感的心灵其实正是被

  那个人所传射的精神能量所左右。如果能控制这样的力量,也许你就可以控制别人,

  让别人产生幻觉,产生本不存在的幻象。”

  花落无声又在笑,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在他血红的嘴唇印衬下尤其明显。

  黄小洁迷惑了。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跟她谈感情,会不会是一种暗示呢?

  对于感情她并不陌生。黄小洁的男朋友是一个和她同系的普通男生。一年来,他们的

  关系总是不冷不热缺乏激情。和男友相比,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无疑更有感觉。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热。。。。。。

  晚十点四十分,聊吧老板看着黄小洁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付钱时那个男人丢下一张

  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无意中露出手背上的褐色斑痕。

  看到出门时黄小洁挽起那个男人的胳膊,聊吧老板不禁感叹起女大学生傍大款现象的

  泛滥和庸俗。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人们才再次见到了黄小洁。这个漂亮女大学生的尸体已经被吊上

  了南坪85号前的槐树。她的左眼被人剜去,只留下黑黑的血窟窿瞪视着这个奇怪的世

  界。

  接到报案后,刑警队的李敏和几个同事一同火速赶到现场。当她看到黄小洁的尸体同

  王娟一样,晃晃悠悠挂在南坪85号前的大槐树上,李敏不禁伸手捂住自己因惊愕而合

  不拢的嘴巴。

  可怜的黄小洁也失去了左眼,白色红色的液体几乎溢满了血淋淋的窟窿。

  尸体随风飘摇。

  周围的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肯定是203室凶宅里的恶鬼干的。”

  “老郑家的阴魂这么多年散不去,真是怪事。”

  又有人说:“哎,我听说当年住203室的人曾被人打瞎了左眼,这两个被害的女孩左眼

  也被人挖掉了。。。。。。”

  “听说过没眼睛怪胎的事情吗?”

  验尸报告和前一次凶案有很多相似之处。死者的左眼是被类似指甲或者刀片的锐利器

  物挖出的,除左眼外身体其余部分未受伤害。死因也是由过度恐惧引致心脏功能衰竭

  而突然促死。

  唯一不同的是,黄小洁的尸体胸前和腹部有大量尘土污迹,估计死者曾被人拖在地上

  走过一段路。

  李敏看了身边的同事一眼,同事也在看她,恐怖的气氛瞬间弥漫出来。因为他们都想

  到了一个地方——厚厚灰尘的203室。

  打开203室房门,果不其然,落满灰尘的地面赫然多出一条长长宽宽的印迹,曾经有东

  西曾被从门口拖到房间中央,然后在房间的中央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黄小洁身前的秽迹与203室地面的灰迹成分完全吻合。也就是说,黄小洁是趴着被人拖

  进203室的。至于她是怎么在屋内突然离开地面,怎么从屋内被挂到楼外的大槐树上,

  就不得而知了。

  刑侦队员们面面相窥。从上次王娟凶杀案到现在有三个多月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案

  子破不了,谁都觉得不是味道。

  同样的案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发生,又是同一地点同一状况,而且是同一样的 无

  头无尾,让每个人都觉得憋着股火。

  刑警老杨摸着自己发亮的额头说:“真***活见鬼!看来这个月的奖金又泡汤了。”

  李敏无奈地摇摇头。

  北窗外大槐树上的枝叶也在随风飘动。

  对于前后发生的相同案件,省公安厅予以了充分的重视。经有关领导指示,市公安总

  局抽调人力组织专案调查组直接负责南坪85号凶杀案。

  李敏很高兴被抽调到这个专案组。除了每天有三十多块的补助之外,参加工作后第一

  次参与如此受省领导重视的大案要案的调查,让她也开心不已。

  很快,去黄小洁学校调查的同志带来了令人兴奋的结果。他们找到了在那个晚上最后

  看到黄小洁的聊吧老板。

  在市局刚腾出库房后建立的专案办公室里,聊吧老板详细讲述了最后见到黄小洁的情

  况。

  “当时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那男的大概二十来岁吧,穿的好象是件白色衬衣,灰蓝色

  长裤,看上去挺土的。长的嘛?长的挺帅。大眼睛,白牙齿,红嘴唇,就是皮肤有点

  白,好象没有血色似的。”

  “他的牙齿很特别吗?”负责做笔录的李敏禁不住问了一句。因为通常案件中很少有人

  对别人的牙齿这么注意。

  “不是,不是。”聊吧老板连连摆手。“他的牙齿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比较明显,尤

  其是在笑的时候,让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唔,对了,那个男的手上有 块酒瓶盖大小的

  褐斑。”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专案组的刑侦队员们立刻警觉起来。有人从法医那里拿来了

  各式各样的人体斑痕照片,让聊吧老板辨认。

  聊吧老板看了半天,才指着一张照片说:“啊,对了,就是这种样子的。”

  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两个字——尸斑。

  在坐的每个人心里都不禁泛起一股寒意。

  聊吧老板垂头丧气地说:“这事情真晦气。这女孩出事那天我收的钱里就有一张是冥

  币,难道活见鬼了?”

  究竟有没有鬼,谁都不清楚。

  开了一晚上会,抽了一堆烟屁股后,专案组领导才最后决定,在南坪85号附近布点监

  控。除部分蹲点的同志外,其余同志继续追查手背上有褐斑的疑犯线索。

  很快一个月又过去了。对疑犯线索的追查毫无结果,而对203室的监控也没有发现异

  常。南坪85号的几家住户依旧平静生活着,有两口子拌嘴的,有上班迟到的,有早退

  上市场买肉的。。。。。。没有什么能说明什么。203室依旧空空荡荡,没人进也没人

  出。

  平静,使埋伏在四周的刑警们都疲惫不堪。

  但是,九月十三日午夜,怪事还是发生了。

  刘强,男,23岁,是一个惯偷。他的作案手法非常简单,就是把事先印好的虚假宣传

  广告挨户塞到门缝里,第二天再来查看,凭借广告在与否来判断该住户的生活规律。

  如果有的住户广告几天都没人动过,那么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开门入室了。

  这一次,刘强把目标锁定在南坪85号的203室。

  203室的广告一连几天都没人动过。从楼下看去,窗户里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什么不

  妥。刘强暗自窃喜,他准备动手了。

  九月十三日晚11点54分,负责监控203室的刑警发现有可疑人物走进南坪85号破旧的楼

  梯入口。

  刘强自己并不知道,他这几天的举动早就被马路对面楼上的望远镜观察的一清二楚。

  他大模大样走上85号狭窄的台阶后,在203室门前徘徊了一会,在确定周围没有危险

  时,他才从挎包里掏出撬门用的钢尺和钢丝。

  几乎在同一时间,埋伏在附近的刑警们已开始向南坪85号楼下悄悄集结。埋伏了一个

  多月,今天终于有人要进203室了,大家的心情都很兴奋。

  203室的门是一把旧锁。刘强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锁珠,轻轻一拨,门开了。203室里漆

  黑一片,像一张巨大的嘴,欢迎着他的到来。刘强没敢磨蹭,蹑手蹑脚走进去,反手

  轻轻关上门。

  11点58分,报话机里传来“疑犯进去了,动手!”的命令。刑警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直冲上楼,一脚踏开了203室的门。就在干警们破门而入的瞬间,203室里却突然传出

  “啪”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

  刑警们在手电光的乱影中,203室依旧是班驳的墙壁,厚厚的灰尘 。刘强已经平平地

  倒在房间中央,他的双眼圆瞪,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惊讶,以至于嘴角不停

  在的抽动。

  他还没死,不过和死已没什么区别了。

  在送医院的路上,他只是不停念叨两个字:“眼睛,眼睛,眼睛。。。。。。”

  什么眼睛?刑警们面面相窥,阴郁的气息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后半夜,刘强就因为心率不齐引发心血梗塞死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大夫们一致认为,

  过度惊吓才是刘强的真正死因。

  刑警里有人在咬牙齿,有人在抽烟,甚至有人在发抖。

  刘强究竟在203室里看到了什么?又是什么在漆黑的房间里将他吓个半死?刘强临死前

  说的眼睛又是什么意思?以及在刑警们冲进去时所听到“啪”一声又有什么古怪呢?

  一切的一切,难以解释,而且发生的诡异而离奇。

  刘强就在人们的眼前被活活吓死,死的匪夷所思。

  是不是可以说,203室真的有冤魂?

  第二天下午,李敏坐在办公室的微机前开始打昨天晚上的行动报告。面对一团又一团

  的诡异离奇,她实在打不下去了。一切证据都表明,对这个案件的侦破不是和人在打

  交道,而是在和鬼打交道。写什么呢?如果写专案组活见鬼了,估计省局的领导是不

  会满意的。

  倒了杯茶,李敏握着有点发烫的茶杯犹豫着。好在报告过明天才交,有的是时间赶。

  所以她索性点开Internet,挂上QQ,在网络上放松一下。

  看了会股市新闻,她的QQ开始跳了。跳动的是一个独眼海盗头像,叫做花落无声。

  “嗨,你好。”

  “你好。”李敏敲击着键盘。花落无声在她的好友栏里,可是她记不起什么时候加过着

  个人。

  “聊聊好吗?”

  “我为什么要和你聊天?”李敏在网络上一向志高气昂。

  对方沉默了一会,发过来一句话:“你的报告打不出来,需要休息一下。或许聊聊天是

  个不错的选择。”

  打报告的事他怎么知道?李敏吃惊地捂住嘴。难道是哪个认识她的男同事在搞鬼?

  点开花落无声的资料,只有一句话:这家伙很懒,只留下一只眼睛。

  一看眼睛两个字,李敏心里不禁打了个寒蝉。她立刻想起那个死去的盗贼刘强临死前

  曾不停念叨两个字——眼睛。人体最脆弱的器官总能带给人类最深的恐惧。

  李敏敲着键盘:“你留下眼睛做什么?”

  “还债。”

  “还谁的债?”

  “我父亲。”

  “你很奇怪哦,为什么要还他一只眼睛?”

203房间(恐怖故事)

  “因为他的眼睛被人打瞎了。当时我也在场,却阻止不了。所以我是帮凶。”

  “没有报警么?”身为警察,李敏相信公安机关能够维护正义。

  对方沉默了。良久,才发过来一行字:“有时候没有人能够维护正义!”

  李敏在警校学过心理学,她能估计得出,坐在长长网线后面的,应该是一个经历过痛

  苦而悲观失望的人。

  大多数女人都很善良。对于每个悲观失望的人,她们都会带着一份怜悯的心情想给予

  别人帮助。李敏也不例外,虽然她是警察,但她更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她打着:“我是个警察。也许我可以帮你维护正义。”

  “我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你不可能维护已逝去的正义。”

  “难道我很老么?我想我们都很年轻。(:”李敏想把话题谈的轻松些。

  “我们见面吧,趁我们都年轻。”对方提出意见的态度很坚决。

  李敏猜一定是哪个同事在跟自己开玩笑,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提出见面的要求?可是

  转念一想,怕什么,说不定是哪个暗恋自己的人在试图跟自己约会,也说不定网络那

  头真有一个白马王子在等着呢。“去就去,我这么大一个人,又是个警察,还怕有谁把

  我吃了?”想到这,李敏在QQ上打了两个正正的字——同意。 每天都会有黑夜降临,就

  好象每天都会有人死亡。

  乐观的人说:每个黑夜之后都会有黎明。

  悲观的人说:白昼之后将是一个又一个黑夜。

  在车水马龙的街口,李敏见到了花落无声。

  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面,英俊潇洒,雪白的衬衣被都市的霓虹映出五色斑斓。

  李敏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帅。”她的赞美是由衷的。

  “一小时前我很丑,可是我会变。”他笑了,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他们坐进了一家快餐店。李敏从下午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所以她要了份炸鸡翅,一

  个蔬菜汉堡,一大杯饮料。

  花落无声却什么都不吃。

  “你不想吃点什么吗?”李敏问。

  “不,谢谢。你没听说过秀色可餐吗?看着你的美丽,我把饥饿早忘了。”

  这家伙嘴还挺甜,李敏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她很少见网友,或者说她很不屑于见网友。在警校她曾陪同寝室一个女生去见了一只

  恐龙。那是一只真正的白垩鹦鹉龙,花花绿绿的穿着外加令人咋舌的相貌,给李敏心

  里留下过难以抹去的阴云。

  今天她本以为是哪个同事在偷偷约她,没想到对方却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意外的

  心情使她心中燃起了一个又一个五彩的梦。

  在警校的时候,她也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可惜最后工作被分在两个地方,所以他们

  又很快分手了。人的感情总如云彩一般变化无常。对于李敏来说,感情这种事需要随

  缘。

  今天卤莽有特殊的相遇,很难说不是冥冥之中缘分的安排。

  一段交谈之后,李敏对于面前这个男人产生了难以抵御的好感。在她印象中,男人们

  通常说话总是粗鲁而随便。可是这个叫“花落无声”的男人不但谈

  吐温文尔雅而且特别善解人意。他仿佛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仿佛也知道你究竟想听什

  么。他的一言一行仿佛都体现出老天爷特意安排下的一种浪漫。

  于是,李敏很快觉得自己醉了。陶醉?麻醉?或者,是中了魔。

  她问他的名字。她需要一个真实的名字来完美充实她的梦。

  “我叫郑浩。”他说话的时候,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总是很显眼。

  时钟指向了十一点。快餐店要关门了。

  郑浩说:“我家就在附近,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吧。”

  “太晚了,不太方便吧。”李敏真的不想很快就结束这样美好的夜晚。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会害怕?”李敏笑着说,“我是警察,我怕什么?”

  “你不怕鬼?”

  “鬼?”南坪85号的怪异在李敏脑海中闪了一闪,但很快又被眼前郑浩的笑容所代替

  了。她说:“世上哪有鬼?就算有,我也会对它说:‘喂,我是警察,把手放在脑后然

  后爬在桌子上!’”

  “哈哈。”郑浩苍白的脸上笑得很无奈。

  走出快餐店,郑浩伸手要打出租车。

  李敏却说:“你家在哪儿?我有月票,不如我们坐公交车吧。”她喜欢让男人们感觉到

  她很节俭。郑浩没有反对。

  十一点三十。他们坐上了最后一班三十四路公共汽车。

  车上乘客不多。大家劳累了一天,有人在座位上打着盹。夜色中的城市宁静安详。司

  机和售票员在低声说着什么,微微的低语声像困倦一样缓缓袭来。

  李敏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中与郑浩温柔地对视着。谁能说有什么,谁又能说没有什么

  呢?

  一个女人总会在必要的时候陷入遐想。

  车在中途的车站停下来,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

  突然,一直在后排坐着的老头急急地冲过来,拉起李敏的手说:“小琴,你在这啊,真

  让我好找。你妈病了,快和我上医院。”

  小琴!李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她莫名其妙。

  老人一脸很着急的样子。他一面大叫:“快下车,我们打车去医院。”一面给李敏偷偷

  使眼色。

  在一旁的郑浩面无表情。

  李敏更糊涂了,脑袋有点发蒙。难道母亲真病了?可这老头又是谁?难道这老头是个

  神经病?

  这时郑浩缓缓伸手要推老头,却被老头灵敏地侧身闪开了。

  在这一系列动作的瞬间,李敏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看到。胡里糊涂就被老

  头连拉带扯拖下的汽车。

  郑浩并没有下车。他站在车上,面无表情。

  在李敏和老头拉扯中,这辆末班三十四路开走了,带着郑浩毫无表情的面容开走了,

  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黑暗之中。

  李敏很生气,她一把推开这个奇怪的老头,大声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定了定心,才说:“姑娘,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啊。”

  “啊——?”李敏更糊涂了。

  “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男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这关你什么事?”李敏还是没好气。

  “姑娘,我说句话你别害怕。”老头还是很认真地说。

  “怎么?”

  “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的脚一直没有挨过地面。”

  四周城市的夜色宁静平常,一样黄灿灿的路灯,一样暗色的楼群。但是,李敏确实害

  怕了。两支脚不挨地?就是说人是飞在空中的。这样的漂浮是没有人能做到的。

  郑浩不是人又是什么呢?

  她努力地回忆着刚才和郑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思绪的空洞中竭力寻找着理智的解

  释。可是,想来想去,郑浩除了谈吐的气度外形象苍白,只有苍白,以及一口总能让

  人留意到的惨白牙齿。

  突然,她又想到一件事。这件事更加恐怖而诡异,几乎令她发起抖来。刚才在老人拉

  她下车时,郑浩曾伸手要推老人,就在那一瞬间,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李敏看到郑

  浩手背上有一块小小的褐色斑纹——尸斑!她在刚才的混乱中不及细想,所以并没有警

  觉。此刻突然想起,冷汗顿时顺着冰凉的脊背滑落下来。

  “我。。。谢谢您。”李敏还没表示完对老人的感激之情就开始哭了。她太害怕了。女

  孩子在恐惧面前有的是眼泪。但是,她毕竟是一名刑警,即使感到害怕,她仍然是一

  个懂得司法程序的警察。

  四十三路公共汽车是路过南坪85号的。

  出于职业本能,她立刻意识到这个郑浩与前两起南坪85号的凶杀案疑犯有着惊人的相

  似之处。不管他是人是鬼,毕竟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她请老人连夜一同回警局做笔录。老人的证明会让这离奇的遭遇变得比较真实可信。

  二十五分钟后,他们打着车到达市刑侦大队。值班的干警们在听完李敏气喘吁吁的讲

  述后都笑了。因为这件事太古怪了,谁也不相信。大家还嘻嘻哈哈开李敏的玩笑。

  有的说:“小李,没想到你还有见网友的爱好啊。哪天我也在网上约约你。”

  有的说:“鬼的脚不沾地吗?没听说过,你是恐怖电影看多了吧。”有的说:“咳,李

  敏,我说你这个年轻同志封建迷信思想怎么这么严重啊。没事你还是回家睡觉去,别

  在这瞎耽误工夫。”

  没人相信,李敏气得直摇头。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交警队打来的,说最后一班三十四路公交车翻进南坪附近的河

  沟里了,司机乘客无一生还,叫刑侦部门的人去一趟。

  没有人笑了。实实在在的恐怖涌上每个人心头。

  这就是刚刚李敏乘坐过的三十四路末班车,就是刚才郑浩坐着的那辆车,翻了,无人

  生还。

  当刑警们感到现场时,几个乘客和司机的尸体已经被人从河沟里捞了出来,直挺挺的

  一排,横在马路涯子上。每具尸体除了受到磕碰浸泡之外,都是圆睁着眼睛半张着

  嘴,仿佛一同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警车的警灯无声地闪烁着,把红光一闪一闪打

  在尸体们的脸上,情形异常可怖。

  法医报告指出司机售票员和乘客一共七人,在汽车翻进水沟时都没有受到致命撞击。

  使他们真正的死亡原因还是恐惧。他们的心脏在瞬间无法承受巨大恐惧引发的肾上腺

  激素过量分泌,使心脏猝然停止跳动,导致死亡。

  七个人都被活活吓死了。那么在他们临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东西,能够带给人们如此惊栗的恐惧?

  在刑警队,李敏和同事们在为刚才拉她下车的老人做笔录。老人叫耿匣仁,曾在生物

  研究所工作,现已退休。气氛紧张而肃穆。每个人都在认真的听。

  有干警问耿老:“上车后,你是怎么发现郑浩的脚没有挨地的呢?”

  “当时我正好坐在车后面,他们一上车,我就看到了。”

  李敏问:“你为什么当时不马上告诉我?”

  “不可能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害你。”

  有人问耿老:“你又是怎么知道郑浩想害李敏的呢?”

  “因为当时他的一只手一直在座位下偷偷做挖的动作。”

  挖什么?挖眼睛。联想起前几起案件受害人被挖去的眼睛,李敏不禁尖叫起来。

  老人淡淡地说:“姑娘,别害怕。谁一辈子都会遇到几件怪事。你看,我今年都八十多

  岁了。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周围的世界和年轻时看到的不太一样了。我想也

  许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是太性急,把很多好象不存在的东西就给忽略掉了。等到老了以

  后,可能离死亡近了一些,所以才发现世界原来和我们年轻那会儿看到的不完全一

  样。”

  耿匣仁笑的很和善,说:“我是研究生物的。搞了大半辈子生命科学,谁知最后越搞越

  糊涂了。尤其在这种精神能量领域,有很多现在都没办法解释的东西。比如精神能量

  的传递,其中几乎有迷信的色彩,但是却不尽然,在这方面我们的研究也仅仅是刚起

  步。

  再比如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死亡前的精神能量在某种程度上被储存,

  而后在如今被释放。他(它)的行为没有意识,只有本能,所以会做出很多超自然的

  举动。其实这些行为都是他生前想去做的,活着时他是人,所以也仅仅是人的想法。

  没有什么诡异的。”

  李敏和同事们面面相窥,难以置信。

  老人接着说:“可能这个人死前很痛苦,因而产生了报复心理,所以现在他(它)的行

  为是害人的。在古代文献里有厉鬼的记载,大概也是这样的吧。当然这只是推论,我

  们现在没办法证实。因为对于这类神经反射式的能量转移,我们目前的研究只是一片

  空白。”想了想,他又说:“对了。以前在师范学院有个叫郑作维的生物学者,他在这

  方面很有研究,当时他还在我们生命能量测量的课题小组任组长。可惜文化大革命

  时。。。呵呵,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年轻,现在却已经退休了。”

  “他现在已经死了吗?”到底是年轻人,所以李敏禁不住要问。

  “是哦。”老人叹了口气,“听说他在文化大革命时自杀了。”上年纪的人对死亡显示出

  的是不仅仅尊敬,仿佛还有种等待的含义。所以,耿匣仁的表情是肃穆的。刑警老杨

  突然问:“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是人,还是尸体?”他半天没出声,一说话就把

  大家吓了一跳。

  “应该是尸体吧。就是说肯定有一具带有能量的尸体存在。只要能找到那具有能量转移

  的尸体,是能够防止他(它)再次害人的。”

  这是对南坪系列杀人案最好的结论吗?可以用这种尚未成型的理论来做依据吗?有人

  相信,也有人不信。起码李敏是相信的,因为她亲眼见到过郑浩。而且出于女人的预

  感,她相信他们还会见面的。

  一夜的会议讨论,在天亮后除了满满几烟灰缸的烟屁股之外,没有什么实际的结果。

  早晨的天空密布着阴云,暗暗的。又是一个阴天。

  怀着好奇的恐惧,或者是某种难以解释的女人心情,李敏来到南坪85号前那棵神秘的

  大槐树下。也许这棵大树与郑浩有什么联系吧。

  槐树枝繁叶密,在风的轻拂下叶片婆娑而动,哗哗作响。要不是昨晚老人相救,或许

  此刻的李敏已经挂在树上了。

  一根穿过槐树枝叶的白色电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根电线是用来连接附近网吧的网络专线。李敏的心在收紧。难道郑浩是通过这条线

  路在网络上做他的花落无声的?

  她迅速回到刑警队的办公室,打开电脑。在她QQ的好友名单里却怎么也找不到花落无

  声的名字。在搜索上查,同样一无所获——还没有人注册过这个名字。

  不久,负责调查郑浩这个名字的同志送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郑浩,男,生于1943年,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上哈工大,后因政治成分原因被学校

  劝退,在家待业。一直住在南坪85号203室。到1965年,其父郑作维因被红卫兵长期折

  磨导致精神崩溃,于是在家中饭菜里下毒,导致全家四口集体死亡。郑浩死时二十二

  岁。郑家的档案及照片在文革期间大部遗失,仅存郑作维在与师范学院62届毕业生合

  影。

  拿着这张放大的黑白照片,恐惧一点一滴涌上李敏心头。照片上的人们穿着那时最为

  普遍的暗色衣服,笑容可亲,像一张张骨灰盒上的遗照,留给许多年后怕人们忘却掉

  的音容笑貌。暗色的衣服连成片,像很浓一片暗色的云雾,郑作维站在其中无私地笑

  着,很自信。他和李敏见到的郑浩有点像,父子之间遗传着同样深沉的大眼睛。

  郑浩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呢?难道郑浩真的是其父亲精神的某种传递吗?如果说郑浩真

  是某种传递的精神在作用,那么他一个接一个的杀人又是为了什么呢?已经有两个女

  孩被剜去左眼吊在南坪85号前的大槐树上。是不是在这棵槐树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

  密?也许死者只是感到无端寂寞,甚至郑浩对自己的死感到愤怒?他要报复!害死他

  的是他的父亲,也是那个时代的残酷精神。他死了,但是怨恨的精神留了下来,贻害

  社会。可以这样解释吗?

  在对郑浩一家的调查中又发现一件奇事。这件事或许比什么精灵古怪的东西更离奇,

  更可怕。因为,在一家医院太平间的冰柜里,发现了一具被封存近36年的尸体。或许

  是由于管理人员的疏忽,或许因为文革时期登记本上的遗漏,更或许是什么难以解释

  的力量在作祟,这具尸体就直挺挺在太平间的冰柜中躺了这许多年,竟无人过问,也

  无人打理。直到最近医院进行企业制改革时,才被清点出来。由于已在冷柜中存放多

  年,尸体的肌肉已经萎缩,上面长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尸斑。

  经过确认,这具尸体就是当年被砒霜毒死的郑浩。

  为了作进一步确认,以判断这个郑浩究竟是不是李敏在那天夜晚见到的郑浩,李敏被

  请去做确认。

  说实话,做刑警这一年多李敏见过不少尸体,有被枪打爆头的,有大腿从根部被撕裂

  的,有被剜去眼睛吓死的。但是这一次,她一想起要在存放三十多年的尸体上辨认出

  那个她曾见过,曾谈过的郑浩,不寒而栗的感觉就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头。

  太平间的灯光暗淡阴森。几个陪同她的男同志皮鞋在地面上踏出“啪啪”的声响。太平

  间仿佛总是没有窗户,憋闷的气息,药味以及15瓦的电灯泡,在四周的宁静中构筑出

  阴阳交界处的神秘情趣。

  沉重的冰柜被医院工作人员轻轻拉开,露出一具已略微有点干枯的尸体。尸体面色惨

  白,双目紧闭,上下双唇由于存放太久已经发干收缩,绽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啊!李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自称是花落无声的人,就是

  这个面孔英俊的干尸,在几天前曾与她一起坐在快餐店里侃侃而谈。

  李敏喘不过气来。她侧过头去看干尸的手臂,干枯的肌肉紧紧裹住尸体僵硬的骨骼,

  一块块褐色略微发霉的尸斑,依旧真切地长在那里。

  李敏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陪同她的干警们点点头。干警们难以相信天下竟有这

  样的古怪,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相互看看,用眼神交换着彼此惊讶的态度。

  就在男干警们相互交换眼色的刹那,李敏清楚地看到,干尸那早已干枯的上下唇微微

  动了一下。郑浩笑了。这个轻微地动作除了她谁也没有注意到。当男干警们目光再次

  回到干尸脸上时,笑容已经消失,干枯泛青的肌肉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李敏的第一反应只是他笑了。当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具干尸真的笑了时,她就再也无

  法控制自己被恐怖惊溃的情绪,尖声大叫起来。

  有谁见过尸体自己在笑?长着尸斑,肌肉萎缩,本是一团死肉的郑浩在瞬间微笑了。

  突然的心理刺激立刻冲破李敏神经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跑了,尖叫着连爬带滚逃了出去。

  确切地说,李敏已经疯了,受到这样刺激后她的精神崩溃了。从此以后只要有人在她

  面前露出微笑,她一定会尖叫着吓个半死。因为任何一种笑容,都会让她想起郑浩。

  其实有件更恐怖的事情李敏并没有看到。

  那就是在郑浩干枯的嘴里,还含着两颗柔软的人眼珠。都是左眼,一颗是王娟的,另

  一颗属于黄小洁。

  后记

  后来,或许是拓宽马路的需要,也或许是因为某领导了解到其中的凶宅的故事,南坪

  85号将被拆除。一栋旧楼倒下后又会有许多新楼耸立起来。那棵挂过死人的大槐树也

  被工程队挖走了,据说是进了造纸厂,也有说法是槐树被人移到山上去绿化了。

  根据物质不灭定律,应该有某些精神化的东西还在继续传递,其中某些可怕的部分会

  被一些媒质保存下来,比如一棵槐树。这样的能量没准某一时刻又一次会冒出来,用

  它自己的逻辑继续影响着周围的事物。科学只能解释已知,却无法揭示未知。所以世

  上究竟有没有灵异,大约是没有人能确定的。

一、[小说]怨孽了

一.

    老刀有张麻子脸。

    老刀那张麻子脸不是天花弄的,是他12岁时和意兴堂的马仔争地盘被火药枪嘣的。

    关于老刀的故事传说很多。在K城,如果你行“偏”而又不知老刀,就甭在别人面前吹你辈分高。

    我真正认识老刀还是在“留学”后。

    坐过牢的人都知道,号子里对一些说法特忌讳敏感,比如案子没判还在看守所的称为“留学”;案子判下来该枪毙的叫上山;该转监的叫上路;该释放的叫毕业……林林总总,类似这样的监狱术语,不同地方有不同叫法,你要没在里面待过,你再能侃也蒙不了“毕业”的人。

    我那次“中奖”起因是手下一哥们把“南关帮”新扎大佬辉仔给“做”了,公安找不到人,自然就托个理由把我请回去了。

    我是夜晚10点在“朝天阁”桑拿坏事的。

    那天我约了阿森――就是放倒了辉仔那哥们――在郊外一间不起眼的桑拿馆见面,时间定在傍晚6时,事前我已为他安排好晚上“著草”(逃跑)的路线,包括路费照应等,但在阿森“著草”前,循例我应见他一面,因为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南关帮新扎大佬给“做”了,我有理由在他著草前听听他的解释。

    我是4时30分到的“朝天阁”,这是我的习惯。

    一般,我约会某人,总会和助手提前到的,但那天没有这样做。因为石要调动跟踪我的人,我们是分头行动的。

    这次我很小心,原因是阿森正被通缉,这由不得我不仔细。

    下午三时许,从兰苑茶室出来后,我开着那辆“凯迪拉克”直接上云雾山。车到山腰时,从盘山公路尾随的一列长蛇阵里,我一眼就认出了那辆跟踪我的车子。当我将车加速开到山顶,石,我的助手此时已在那里等候,我们按照原来的约定交换了衣服,包括戴上他为我准备的帽子和墨镜,然后我跳上他开来的“大霸王”迎着上来的山路往回开,到了海拔600米高山腰那座“朱熹亭”时,我与那辆跟踪我的车子擦肩而过,他们显然没有察觉我已易装下山。

    到了“朝天阁”,马老板毕恭毕敬候在大堂等我,表面上好象没什么异样,一切如同往常。我将车匙交给开门的保安经理,马直接将我领到二楼的VIP房,里面干(湿)蒸设备齐全,并配备了大型的按摩浴池,可供双人甚至是三人洗澡,俗称“三明治”浴。

    进VIP房时我的某根神经告诉我马老板今儿个有些走神。

    按理,我到“朝天阁”来必找23号,这是“朝天阁”上下所共知的。如是往常,不用我吩咐,马翻遍K城也会把23号找回来。但那天马表面上对我好象很热情,可我还是能看出他的“不同”来。马说23号有些事提早走了,他为我另安排了88号,那口气完全是容不得我反对似的,这让我很不舒服。之后,他说他有些什么事就匆忙走了。

    马在躲避我,我忽然这么觉得。

    因为事情涉及到阿森,我不得不留个心眼。

    88号进来时,我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吸烟。

   “华老板下午好”

    88号是个西安姑娘。身材很高佻,样子也算是清纯。

    她见我爱理不理的样子,打过招呼后,就很知趣地绕到我的身后,等我回过神来,她已近乎赤裸地贴着我的后背为我轻轻地按摩着肩膀。

   “叫什么名字?”

   “叫阿倩好了。”88号的声音很清脆。

   “哦,阿倩,和23号熟么?”我问。

   “嗯。可以吧。”她很小声地回答我。

   “中午时我还约过她呢。”我决定将她一军。

   “是。下午有电话叫她走的。”阿倩挺翘的乳胸已紧贴着我的背部。

   “下午?几点?”我装着若无其事的问道。

   “3点多吧。”

   “你肯定?”我反转着双手,一下子就抓着了她那双柔软的小手。

   “应该不会错”她的声音有少许胆怯。

   “那好,你先去洗澡!”我回过头,很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你不来?”她见我放开了她的手,就很自然地也反过手去解她的文胸扣子。

   “你先去吧,把所有的按摩头调到最大,我马上来。” 当我站起来时,阿倩已完全赤裸地站在我的面前。此刻我忽然觉得,阿倩的出现不是坏事。起码她警醒了我,“朝天阁”对我的到来是有准备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细心,今天我有可能将自己连同阿森的命卖了。看来我应该感谢阿倩,我这么想时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我将阿倩拥进怀里并且轻吻着她透明的耳轮说:“你先去,我马上来!”

    阿倩听我这么说,点了点头就向浴池走去。看着她白皙的胴体轻盈地步向氤氲的浴池,我内心有分难言的沉重。

    阿倩在调整浴池按摩头的水量和水速,水声和发动机的声音很响。这正是我所需要的。隔着浴室的落地玻璃,水汽中仍能看见她的身材很好。她很熟练就将水量和水速调到最好并仰起头来,见我正专注地打量着她,脸色顿即泛出一丝的羞涩。她向我做了个“下来吧”的示意眼神,我微笑着点点头,转身从我随身带着的皮包里取出我的手机,我把手机电源关掉并换上另一张从没用过的电话卡,首先我给我的律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在他楼下,能下来取回你要的资料吗?”----这是句暗语,不到5分钟,我的律师就到了他律师行楼下街道的电话亭给我回话,我向他询问了有关的法律问题并将我目前的状况告诉他,我说我会待在这里,尽量拖足时间掩护阿森离开,之后我可能会被公安带走,请他着手做他该做的事情。接着我就给石打了个电话,当然,我也是用同样的暗语暗示他到街边的电话亭去,我要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将阿森送走,这样我留在“朝天阁”才有意义。另外,我亦让他为我打点好进去“留学”的事情,毕竟,我是第一次进去。

    当我将该做的事情都按步完成并赤脚步进浴池时,阿倩用她的热情和温柔迎接着我,直到4小时后我被公安带走,阿倩都是尽情尽性尽职尽责地陪伴着我。

                   二.

    那天我先被带到郊区分局,他们好象办了些手续什么的,之后我就被移送到市局。

    晚上10点开始,市局预审处的两位预审员不断轮番逼我交代阿森的下落,而我始终咬死这事和我没任何的关系。这是我的律师教我这样做的。律师说,我挺得愈紧,他们的功课愈好做。

    到了深夜12点,他们看这样问下去好象也难问出些什么来,就要我在拘留通知书上签了名,以破坏社会治安的名义对我实施拘留。无疑,这一切都是符合法律程序的。之前我的律师就很详尽地告诉过我,任何形式的反抗都于事无补。

    狱警将我带到市第一监狱看守所,有人带我去拍了照,有人扔给我一套无钮扣的淡蓝色狱服,以及一双奇大的、穿在脚上永远跑不快的“人”字拖鞋,然后我被两位狱警押向5号仓。

    至今我仍然记得那天深夜穿过市第一监狱那条又窄又长的黑巷时,一股凉风从巷子的远端窜过来走过去的情景,加上深夜那由近至远的脚步回音,有刻我感觉自己恍是在阴阳间徘徊,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怕。

    5号仓算是中仓,约莫20多平米的空间,押有近40个犯人。除去靠门口一块1平方左右大的水泥地面作厕所外,其余地面都铺了寸多厚的木板地铺, 大概半平方睡一人。

    进到监房时大部分人都已睡去。我被狱警塞在门边靠马桶的地方,也就是叫厕所的位置旁,我实在想不出我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躺下去,不过这也不用我耽心,黑暗中忽然有人猛踢我一下小腿,我顿即就跪了下来,接着有人再对着我的肝部打了一拳,我连哼都来不及哼就倒在地上,隐约中听到有人悄悄地在我耳边说:装睡吧,别说话!

    那晚实是我今生最难以忍受的一晚。

    除了拥挤和不断有人跨过我身体上厕所外,更难以忍受的是马桶传出的阵阵骚腥的味道。还有因为我睡得很靠马桶的位置,不时有小便者弹出的尿液,溅在我的脸上。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睡在我身边的那人忽然象梦呓地对着我发音:“等阵醒目D”(粤语,意即“待会儿打醒精神”)。

    早饭是一个馒头2片榨菜。

    早饭过后,有个挂着2536号码的囚犯毕恭毕敬地对一个满脸豆皮的人请示道:“领导,我们开始吧?”

    那个叫“领导”的此时还闭目假寐,他听2536问他,眼皮儿半天没抬起来,这样冷了足有一刻钟,我听到一把浑浊的声音:“开始吧!”

    我想,该是说我的吧。

    “喂,5232,过来!”2536此时坐在房子的中央。尽管有了思想准备,但我还是没意识到他叫的人是我,到他对着我喊你他妈的别装聋作哑的时,我才醒悟,我是5232。

    在监房里,打从你“留学”那天起,你的名字已是个“死”符号,代表你的不再是父母给你起的名字,而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除非你被放监,你的名字才会被恢复。

    当我从门边历尽艰辛地挪到房子中间,2536抬起眼皮看我一下,然后很冷地对我说“报户口吧”。

    我在进来前就听帮内的兄弟说过这监牢的规矩。比如眼前这个号码为2536的家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查户口”的,他的职责是统管全仓所有人的档案。有新人报到,就由他了解这个人在外面的历史背景以及衰哪份(犯什么事)等;而拢在我身边那几个壮实的男人,一定是仓里的“刑警”,也就是仓霸的打手,“行刑的人”。借着喘息的机会,我迅速瞄了一眼那个被称为“领导”的监霸,他满脸的豆皮使我想起一个人,就是南关帮肥仔强的两大头马之一:老刀。

   “先把裤子脱了!”2536边说,边用一条木棍在搅动他身旁的木桶,此时我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但监仓里没有人格,这是仓里人都知道的。

    我没有犹豫,只用了数秒的时间,就将裤子褪了下来。

   “哪儿的?”2536仍旧慢条丝理地搅动着木桶里的液体,房间因为他的搅动,空气中有少许酸酸的刺鼻味道。

   “K城。”

   “衰边范?(犯什么事儿)”

   “兄弟著草(兄弟逃跑了)”

   “哦?”2536听了,口气有些缓和。

   “边个兵营(哪个帮团的)?”

   “清湾华阳”

    “哦?你是华老板的人?”

    2536问完后,监房里有数十双眼睛,包括那双豆皮脸上变了形的眸子,此时都紧盯着我。

    瞬间我有丝犹豫,不知该怎么答才叫合适。

    如果我直报是华阳,这么快亮了身份,似乎有些不值。不过,这只是很短时间内的犹豫,想到石曾说他会为我打点一切,我的心还是定的,我决定告诉他们我是华阳,就算再险,都要搏一下了。

   “对,我是华阳”我很坦然地说。

   “啊?你是华阳?”这回到2536楞了,他将头转向麻子脸。

    2536将目光转向麻子脸时,我也很自然地也将目光投向麻子脸,这样我和麻子脸有了数秒的对视,真是老刀,我内心惊叹了声,过去我们曾经见过一、二次面,虽说不认识,彼此应是记得的。

    知道5号仓的“领导”是老刀时,我的心倏地一惊,记起老刀“中奖”实为南关帮内争,而我这次进来,说穿了就是阿森和南关帮结的梁子,这真是阴差阳错,看来“清湾”和“南关帮”这盘数要在5号仓“拆”了。此时我真有些后悔自己报了是华阳。不过,君子一言,既出之,则安之,后没啥可悔的。我将身子转过去,向冷漠的老刀点了点头:“原来是老刀前辈,华阳问候了。”

   “华老板,你过来吧!”老刀气有些喘。

    老刀话一出,从我面前到老刀坐着的地方,顿分出一条路来,我弯下腰,正想提起我的裤子,说时迟那时快, 2536从桶里拿出一条棍子,棍子的一头捆着一块纱布之类的,上面泡满了桶里的药水,2536将这块纱布一下子捅到我的生殖器上并顺时针转了一圈儿,我顿即感到从那个部位传来一股灼热的痛。

   “得罪了,华老板,这是消毒,必须的。”2536话语含有歉意,和刚才那种冷冷的语调相比较,态度显然不同。

    当我把裤子提好,叉着脚走到老刀身边,发现老刀原是上了脚镣的待判重犯,看同仓人的案情,我就能判断自己远不是行政拘留那么简单了。不过既然都上了贼船,急也是徒劳的,还是稍安戒躁为好。

                   三.

    知道老刀以前故事的人大概不多。据说他和“南关帮”话事人肥仔强的头马铁云风是自小玩大的伙伴,那时铁云风还不叫这名字,叫云风。

    云风和老刀原都是“南关帮”创帮大佬肥仔强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职责是候在南关火车货运站做水果批发的生意。

    一般人可能难以明白,这黑社会还做生意?

    是的, 黑社会并不是一盆散沙。说透了其实也算间公司,只是帮内人不称公司称社团。不管是叫公司抑或社团,不同的“寰头”(地盘),其业务经营也就不同,社团间的管理也不同,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规矩了。有些公司的规矩作得好,经营的品位就很够,用不着打打杀杀,威信就摆在那里;有些公司规矩不好,品位自然很低,开口闭口都是踩人寰头(地盘)杀人全家,很暴力。

    当年南关火车货运站的肥仔强,品位本来就高不到哪去,但好在够勇猛。手下近千马仔,都是些拿着水管长矛冲锋陷阵的亡命之徒。心狠手辣马多,决定了“南关帮”在K城是数一二的大帮。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肥仔强其实是靠云风和老刀发家的。

    云风和老刀人称“黑白无常”。所谓“白无常”是云风,“黑无常”则是老刀。他们同是肥仔强的头马。在“南关帮”里,云风善用脑,老刀善管兵,一文一武,将“南关”整盘生意调理得中规中矩。

    每天从早到晚,老刀都会领着他那帮弟兄登上进出站的每列货车找货主或列车长收治安费,这是行规。就算这列车是“国”字号的物品,列车长也不敢怠慢云风老刀。

    曾听人说过,有年从华东局调来一科长整“黑”,这个科长上任后先在车站蹲点,等熟悉了老刀等人的蛮横后,就调一个连的武警镇守车站。表面上看车站是平安无事了,但没多久这科长家就灾祸连生:先是住房莫名其妙的着火,之后孩子在放学途中又被自行车撞倒,不到一个月,这个科长就向组织提出申请调职,南站的治安管理权自然又回到老刀手上。

    其实,不管是货主还是列车长,交个治安费也没啥可委屈的。因为这些治安费只是车上的货,货主或者列车长每次只需拿出一卡(列车)的货物交给老刀,就等于纳了保护费。货主或列车长损失一卡的货物本来就是正常的。因为运输过程中的损耗早就将这卡车的货计算在内了。就算老刀他们不拿,车上的职员也会把这车货“扒光吃光”,这损耗来损耗去的,一级自会找一级“买单”。表面上看人人都是受害人,暗地里个个都既得利益。有些贪欲难填的头儿为了能从中牟利,不惜夸大黑社会的势力,以达到从中暗度陈仓的目的,这类人并非少数。

   “南关帮”从南来被往的列车截取货物不是最终目的,只有将截取的货物变成钱才是本事。这于常人来说本是件困难的事情,比如要找货主,比如定价。不过这样的难事于云风他们来说就易如反手了。

    每天早上老刀收货后也不用卸车,因为出货的活儿,早在收货的同时,就让云风给办了。

    熟悉货运的人都知道,南来北往的货车,无论运来什么货物,总有个收货发货人。这个收货人姓“公”姓“私”不是问题,但都得过云风那关。你要提货或者发货?行,先按我的价格把我这一卡的货买下来,这样你提发货才会顺顺利利,不然的话,一列20多卡的货物,能提发出一半来就很不错。那些手拿长水管扒货的盲流,半个钟不到就能吃掉你一列货车的货物。到其时提货发货不成反背个处分,那才叫偷鸡不成亏把米。

    肥仔强当年就是靠这两头吃把家发起来的。转眼数年的功夫,“南关帮”的队伍愈玩愈大。有人算了一下,光货运站一项,肥仔强每年收“水”的利润都近千万元,足把他肥腻不可。

    本来按这思路守下去,“南关帮”有足够的实力问鼎K城。可惜翅膀硬了之后的肥仔强,有做大佬的命,没做大佬的魄力。当年打江山时,再艰难,都视云风老刀为出生入死的亲兄弟,利益可共享,地位可平等。只是到江山打下来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别人风言风语几句就疑心重重,整天想着法儿安插自己的亲戚朋友掺进云风和老刀的队伍里,权力独享的野心欲望愈来愈大。

    直接导致云风老刀和肥仔强翻脸的,是大只广。

    这大只广是肥仔强的小舅子,原来一直尾随肥仔强左右作贴身马仔。表面上大只广跟着肥仔强吃香喝辣,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但人的欲望是没止境的,作为内联组的大只广看着第一线的云风老刀各占一进一出两个肥缺,心里就发痒。他以想跟老刀学点经验为名,多次央求姐夫肥仔强放他到外联去锻炼锻炼。碰巧那时有些谣传,说外联的弟兄钱赚多了,根本不把内联的人看在眼内,对此类传言,肥仔强开始还能把持得住。后来流言多了,疑心肯定有。恰好此时大只广提出到外联去,正合了他想给外联掺沙子的心理,于是就找了个理由将他交到老刀手下。名义上是让老刀带他,但聪明人都能看出肥仔强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种了条“针”(线人)在老刀身边。老刀也看出肥仔强对他生了不信任的心,内心很愤愤不平,觉得自己过去为肥仔强出生入死,到头来还要被怀疑,情绪很低落。有次和云风喝酒时,忍不住就说了几句,云风本来就是个心计足的人,如今见老刀酒后吐真言,就以酒醉留宿的理由将老刀架回家里,那晚哥俩儿在一起尽倒苦水。之后老刀象变了个人似的,无论在任何场合,都视大只广为平起平坐的兄弟,有什么事情,都极之恭敬地请大只广一起商量决策。久而久之,大只广也自以为自己如“黑白无常”般的人物。

    而这,正是云风和老刀所希望的。

                   四.

    云风让老刀捧大只广用的是借刀杀人计。

    黑帮有些规矩,历来不是用道理可以解释清楚的。

    比如帮内话事人地位的建立,资历固然重要,但却不是唯一的。

    决定一个人能否领导社团,关键还是看这个人的“信”和“势力”。

    比如,“和义堂”有年发生内讧,平均3个月换一次话事人,别人看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社团里面却觉得很平常。

    在帮内,谁敢置话事人于不仁不义不信,并有足够的胆色和势力“对林”(灭掉)话事人,谁就自然是大家的大佬,帮内不会有人不服。“不服”历来不是规矩,不服的人只要有籍口有勇气有势力揭竿而起取而代之,这才是不服的规矩。帮内服的就是这个。

    对于云风老刀来说,肥仔强胆敢漠视他们的感受,放任自己的小舅子作威作福,这就等于给了云风老刀“灭”他的理由。随着大只广的自我感觉一天比一天膨胀,云风和老刀要折断肥仔强这独臂只是个时间问题。大只广一除,“南关帮”帮大佬肥仔强的坐椅也开始松动摇晃。

    论其时的云风和老刀,势力明显强于老大,这也是肥仔强“不妥”(不接受)他们的真正原因。

    云风和老刀目前面临的处境是,要不就是眼看着肥仔强将大只广的力量扶植起来,最后以某种籍口将他们取置毙之;要不就是制造一个不公的籍口将肥仔强灭了,这是保存自我的最佳方法。当然,换着谁,面对劣势都会选择后者,关键是机会。

    好在,机会总是人创造出来的。

    这天,老刀收到线报,有批军用物资将以“普货”的运输方式从北方运抵K城并转往它地。熟悉货运的人都知道,每个火车站都设有“军运处”。军用物品自然由军运处安排军列来完成输送。但这仅是“常理”。特殊情形下,也有用普通货运转送军用物质的。

    过往“南关帮”对两类物品是不敢收治安费的。一类是军用物资;另一类是“抗灾救济”物资。这两类物质就算有天大的利润,“南关帮”都不敢动。

    老刀在接到20日凌晨到达K城的5988列“普通货运”是军列的线报后,专门请了“南关货运站”的“二把手”袁哥吃了顿饭。这位袁哥在酒足饭饱加洗澡按摩全系列套装完成后,只字不提“5889”方面的情况。好在老刀也沉得住气,心想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问。老刀对袁哥这位老兄把握十足。

    所谓“世上没免费的午餐”,何况这是免费的逍遥。他边和袁周旋,心里就冷笑地盘算着,老袁我看你他妈的能把这傻装到啥时候。果真,到了该分手了,这仁兄终于忍不住将老刀想打听的事儿泄了出来:车上有一连的“特警团”士兵,你们可别走近列车。

    有了这句话,老刀也就心满意足了。

    送走袁哥后,老刀连夜叫醒云风,哥儿俩将所有的情况摊在桌上,那情形有些象围棋的“复盘”,每一步该怎么走,反复推敲,这不是认真的问题,是胜负系于丝毫的牵连。

    19号晚上,云风借生日的名义,在“花园酒家”包了个大厅,统请“南关帮”全体弟兄,当然肥仔强和大只广都去了。

    那天晚上,老刀和云风是异常的兴奋,不停地和弟兄“猜枚”(猜拳的形式)劝酒,从“十五二十”到“发财”“乌龟乌龟跳”通杀,到了12点,两人已是烂醉如泥,由各自的手足送回住所。

    20号凌晨,大只广5点左右就到了南关,等了有半个多小时都不见云风和老刀的踪影,心想也许他们昨晚不胜酒力,自然今早就起不了床。从车站的记录上查到有列“5889”的普通货车将于5点45分进站。按以往,大只广会等候老刀一起上车,只是如一直今未见老刀的踪影,这好胜的大只广想不就是上车收数吗?这眼见功夫能有什么奥秘?既然今天老刀不在,按惯例我上车收货也没啥不对吧?

    大只广甚至还有些庆幸老刀酒醉于床上,是该拿点表现出来的时候了,他这么想着,就带足人马拿齐“架撑”(武器)直奔站台去了。

    5点43分,大只广一行10人到达5889停靠的3号站台附近,表面上看站台仍旧静悄悄,但当他们步上站台时,5889一声长鸣,风驰电掣地从北面闯进站台并安然准确地停了下来。

    大只广等列车停稳了,就按惯例直奔2号车厢。到了2号车厢门前,大只广的手足西瓜荣见车门不象往常那样打开,就用拳头猛命敲打:“喂,开门!开门!大清早的关个鸟门?”

    2号车厢的门被砸了好一阵子,终于“咣”的一声打开了,只见车厢步级上站着一位又黑又瘦的矮个子,他冷冷地瞧了一下车外,说:“哪里的?有路条么?”

    西瓜荣本来就烦这矮个子跚跚来迟,现在听他冷冷的问他是哪里的,心火更旺了,他边说边往车上跳“你少跟我扮正经的,等爷上来了就告你”。也是2、3秒的时间,大只广目击西瓜荣往上跳的同时,却看不出矮个子用何种手法“咣”的一声连出拳带关门,硬把西瓜荣举起来头向外扔了出去,可怜西瓜荣在这个冬日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自己也没搞清咋回事儿的时候,就魂归西天了。

    西瓜荣脑袋碰地的瞬间发出沉沉的“嘭”一声,脑壳随之崩裂脑浆迸出,很恐怖。这只是数秒之间,快得连眨眼的功夫都来不及。

    大只广此刻真是眼瞪目呆。一种被蔑视的羞辱将他的脸涨得通红。也难怪,“南关帮”进驻南关货运站也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年八年了。10年来真没人敢这样扫他们的面子。如今,在这个早上,大只广第一次单独出兵就被人扫足了威风,你说这气大只广能咽得下?当余下的8个弟兄看着他等待吩咐时,他脸色青白地盯着2号车厢的每扇窗户,那沙哑的嗓子低低地喊了声:“打上去!”,8个早急红了眼的手足听大只广发出命令后,将尺多长的水管从衣服里拿了出来,他们“乒乒乓乓”地把2号车面向站台的8面车窗玻璃全都卸了下来。卸完玻璃的弟兄还没来得及想下一步该做什么,一阵排枪轰响,站台上9条年轻的生命,连同西瓜荣凑够10人一起被轰到地狱去了。

    这就是轰动全国的“820”K城南关货运站轰抢军列案。

    表面上看,这是一件盲流哄抢物资案。其实事件的真相是“南关帮”内部权力争斗的开始。精心策划这场械斗的幕后人是云风,他正搬动着老刀这颗杀力十足的棋子,玩一场力拨千斤的“宫廷政变”。借军列杀大只广的目的,是“逼”肥仔强这条“蛇”出洞。这一步背后隐藏着的步步杀机,云风足思考了有一年的时间。

                   五.

    “820”案发生后,肥仔强表现出出奇的冷静和客观,这点令云风有些惊讶。

    19日晚肥仔强没有回家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肥仔强老婆阿芬收到自己亲弟弟大只广出事的消息,整个人哭得不成人型,她一时弄不清自己的老公昨晚落脚谁家,这于江湖人来说也没什么奇怪的。阿芬要找肥仔强,只能紧急call肥仔强的贴身马仔辉仔。辉仔收到阿嫂报料(消息)后不敢耽搁,赶紧直闯东湖碧雅山庄的别墅。当辉仔走进肥仔强卧室时已是中午的12点多了。

    辉仔走进老大的房间时,肥仔强正赤条条地抱着那条苏州妹起“第二锅”。辉仔一撞进去,肥仔强有些惊恐。他惊恐的不是辉仔撞正他和苏州妹“扑野”,而是感觉上他觉得一定发生了一些很紧急的事情,要不,辉仔不会于此时撞进他卧室的。

    大只广于这个早上丧生的消息确实沉重地打击了肥仔强。

    有近1刻钟的时间,肥仔强头脑确实处于一片空白,后脑勺有种冰冷的阴凉。

    辉仔见老大整个人楞了,就给他点了支烟定定神,然后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600块钱,转身递给赤裸着身体、被惊吓得不敢哼声的苏州妹说,你换衣服走吧,老大想见你时我会call你的,记住,不要和别人说任何事情。

    那个苏州妹和肥仔强也是几面之缘,她当然知道和黑道人物打交道最应该遵守的规矩,所以当辉仔将600块钱递给她的时候,她很知趣地点了点头,就赶紧穿衣服走人。

    中午1点钟,各路中层包括阿芬已经聚集在碧雅山庄东河路8栋,这是“南关帮”总部,平时有什么事情要议的,大都在这里聚会。

    一楼的家庭厅此时已由社团内勤组改成灵堂,以大只广为首的10名弟兄的照片悬挂在灵堂正面墙上的正中,两边挂着类似是祭联的文字,上联是“漫漫长路兮痛失良骥”,下联是“英年早逝兮断我肝肠”,灵堂里气氛极之庄严肃穆,令人生出阵阵寒意。

    社团的中层大都是墨镜黑西装黑衬衣黑领带黑皮鞋,在肥仔强的带领下,分别为十人上香烧衣纸银宝等。

    一切必要的仪式完成之后,他们来到3楼的会议室。

    会议由辉仔主持。

    首先是老刀代表外联组作情况介绍,他除了将早上几位弟兄刮回来的料向大家一一作了介绍外,然后很沉重地检讨了自己因酒误事间接害了10个弟兄的生命。讲到最后,他面对着肥仔强和阿芬说“老刀跟随老大10多年,一向忠心耿耿,大只广等10人与我生死与共情如兄弟,此次因我贪酒误事,酿成血的教训,毕生难以释怀,还请……老大按照帮会家法废我手足以儆效尤,老大,阿嫂……”老刀说到最后,竟然语咽而不能言。

    会场死一般寂静。

    良久,肥仔强面对站在他面前的老刀作了个坐下的手势,说:“现在一切情况尚未明了,说这事该谁扛不该谁扛还言之过早。老刀你们不只是我的兄弟,还是我的手足,大只广他们走了,我已经伤尽了心,再断你的手足,这不是毁我的心么?”

    肥仔强讲到这里的时候,将目光停留在云风的脸上。

    云风知道老大在等他发表看法。

   “呵呵,老大的心意,我们当然明白。但是,10条生命也不是小事儿。建议还是要组织个调查组,把事情的缘由模透些,这样对走了的或者是活着的弟兄都有个交代,你们说呢?”

   “云风说的极是,应该组织个调查的……”与会者有一半是跟云风老刀的,云风看似是不留情面的表态,不但恰当而且颇得人心,当然就能获得大家一致的赞同。

   “那,你看该谁来牵头呢?”肥仔强也很满意云风的表态,这样起码可以安慰阿芬和那9个死去弟兄的家属。

   “外勤组惹出的麻烦,当然是由内勤组来调查。你们说呢?”云风不敢给人锋芒毕露的感觉,他很小心地将建议以询问的口吻说出。

   “也好。”肥仔强看了身边的阿芬一眼说。“就让‘花雕’和辉仔两人负责吧。”

   “花雕”是“南关帮”主管刑罚的内勤组组长。

    老大的建议,历来没有人会反对,况且这案子既然是交内勤组来处理,当然就是花雕和辉仔的事。一个是主管内勤的组长,一个是老大的亲信。

   “那好,这事儿就由花雕和辉仔你们来负责。”肥仔强很威严地对着花雕交代着。为人很沉实忠直的花雕此时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大家要格外的小心。南关站的工作云风你要把握好,不要再弄什么漏子出来了,宁愿损失些收入,万事要以和为贵。其他的人还有意见么?没有意见我们就分头活动吧,各人做回各人的事情。另外,为免于麻烦,辉仔你给各帮打个招呼,对他们的问候表示感谢,但是,我们不同意他们以任何形式参加祭奠活动,就这样吧?散会。”

   “慢!”肥仔强“散会”的“会”字还没说完,坐在他身旁的阿芬说话了。

    肥仔强的老婆阿芬是四川人,今年28岁上下,在K城也算是个人物。

    6年前,刚从大学毕业的阿芬南下K城,开始是在一间中外合资企业当总经理秘书,月薪800元。这在当时来说也算不错了。只不过,对于辞却故土辞别亲人的阿芬来说,这800元的收入与她南下所付出的代价相去甚远。人就是这样,钱多钱少本不是个问题,关键是平衡。阿芬最大的不平衡,就是与她合租房子的婉文收入比她多。

    婉文的经历和阿芬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阿芬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而婉文高中刚读了个开头,就随男朋友南下到K城来了。婉文来到K城后,开始也是做些写字楼的工作,后来婉文的男朋友变了心,和婉文分了手,婉文一气之下,就到本城最大的卡拉OK场“富豪”夜总会去做“公关小姐”。

   “富豪夜总会”的“公关小姐”有好几组,每组各有个妈咪带领,她们的工作其实就是三陪女,每天除了给妈咪100块回佣外,每晚怎么说也有200多300块的收入。阿芬没下“海”前曾经常陪婉文到“国贸”去购物,好多次她看见婉文挥金如土内心就震憾不已,长期以来所坚持的价值观念因婉文的出现而开始崩溃,没多久,阿芬终于耐不住困惑也下“海”尝试了,结果一试就收不住。

    阿芬和婉文相比,除了身材相貌和动听的嗓音外,有一样本钱是婉文鞭马也追不上的,这就是学识和谈吐。所以阿芬下“海”不到3年,因为颇有人缘,很快就成为K城最豪华的夜总会“演歌台”的妈咪,大大小小的场面也算见识不少,直到前年遇上“南关帮”的老大肥仔强,才逐步地退出娱乐圈子。出局后的阿芬很少管帮里的事情,平时帮里开会研究什么大事,她一般是只听不发表意见。但今儿就不同,事关10条生命中,其中还有一个是她的亲弟,这由不得她不说话。

   “我想问老刀一句话。”阿芬此时站了起来,她将一只手紧握着拳头撑着会议桌的桌面说“对不起,不是我为难你,大只广不但是我的亲弟弟,也是我们家唯一的男根,我不能让他白白地死去,起码我回家要有个交代。想问你件事儿,你可以不回答,这我不怪你;但假如你要答,就要预了万一我查出你骗我,你的后果是什么。你们在事前有没有任何人,知道5889是军列?”

    全场此时如冰冷般没半点生气,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老刀的脸上。

    老刀正在吸烟,他听阿芬这么一句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的问话,心骤然一惊,心想阿芬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一句话就点中事情的关键。不过此时也由不得老刀多想,他知道多一秒钟的犹豫或者左顾右盼,对他自己都是不利的。所以,阿芬的问话刚落,他就很坚定地说“我不会拐弯抹角地应付嫂子,我,我们都不知道!”

   “好吧,我可以信你。谢谢。”阿芬说完这句话,就冷冷地转身朝会议室的门外去了。

    老刀此时和云风的目光有过很短暂很短暂的相碰,彼此好象在互相鼓励着,其他人看阿芬虽然离去了,但老大还在,也就不敢言走。

    肥仔强没想到阿芬会在会议来这一手,他有些尴尬地对老刀说“你原谅她现在的心情吧,放心,她的事儿有我呢”说完就站了起来,示意大家散会。

    恍是经历一场紧张的审判,会议室里所有的人见老大站起来往门外走,此时都松了口气,他们所庆幸的,是事不关己。

                   六.

   “南关帮”主管刑罚的内勤组组长花雕在开始调查“5889军列”这件事之前先礼貌地拜访了云风。

    花雕这么做是有他道理的。

    虽说,近年来帮里的很多决策,都是通过他这个内勤组长向各层次的头马人物逐个传达。很明显,肥仔强坚持这么做的目的是刻意凸显他的作用和地位。不过,就算有老大撑腰,花雕也不敢有半点的张扬。

    就拿这次调查“5889军列”大只广等弟兄的死亡事故来说,在“话事人聚会”上老大拍了板决定由他牵头并由辉仔协助组成调查组,确切搞清“5889军列”事故的真相和教训。当老大和阿芬以及云风老刀等弟兄的眼光聚集在花雕脸上的时候,他内心就暗暗叫苦。所谓手背是肉,手心也是肉。一边是阿芬的弟弟、老大的小舅子,另一边是帮里的擎天柱,得罪那头都不好受。尤其是老刀的背后,是云风。云风在帮里的势力,非一个肥仔强可以按得住的。

    花雕拜访云风的目的是请教他“5889”的调查应从哪里开始着手?按理,云风是该回避的。云风没有回避是因为他觉得刻意的回避很造作,远不如主动介入更显自己的光明磊落。

    云风在花雕第一次拜访他的时候就将南关货运站那位“二把手”袁哥介绍给他认识。

    有云风作媒,花雕和袁哥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

    花雕是个细心的人。他闻说袁哥最好推“牌九”,于是就借吃饭喝酒的机会,将其一次次地留下来,凑够一帮弟兄与其尽兴。表面上,两人彼此亲密无间,一团和气。但一涉及到“5889”,袁哥就沉默寡言。这样的见面走了好几个来回之后,花雕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多少能力令他能打听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只是有一次,花雕和袁哥去吃烤全羊,那晚他们喝了好多瓶“极品二锅头”,借着这个机会,略带醉意的袁哥对花雕说:“雕哥,不是我不帮你。这案是军方处理的要案,谁出去说了谁就家破人亡。这是死命令。你懂不懂?5889不是一般的军列。它的来龙去脉,谁都不敢知。大只广几个算命不好就是。你是出来行的人,图什么?不就是‘交代’两字?现在还不够你交代的?要再搞出几条人命出来先叫交代得了?就算这案子真如他们所愿,查出个把人来,你敢保自己就安然过关?”

    袁哥一轮醉语惊醒梦中人。

   “5889”事件之所以那么难查,人为的因素是最主要的。

   “南山帮”在调查的同时,军方及公安同样也投入大量的人力进行调查,知情者在面对三方的压力下装作不知情是保存自我的最聪明办法。如此,一个资历浅薄的“花雕”能查出什么东东来呢?

   “花雕”本来就不是个糊涂的人。袁哥一席话警醒了他:尽快结束对老刀等人的调查是明智的,否则容易引火烧身。因此,在“5889”事件发生个把月后,“南山帮”调查的结论是:从表面证据的调查分析得出,这仅是一件“偶然”的事件。

    江湖是个小社会。关于权力斗争,关于接班人,关于帮内帮外,所体现的形态,与国家机器的运作没什么两样。

    对肥仔强来说,这一局他明显是输掉了。他不但输了大只广,而且也输了面子,输了威严。最令他恼火的,明知道老刀和云风是这场赌博游戏的真正对手,但此时此刻,却奈何不了他们。

    “你觉得,老大真是奈何不了我们?”这个暮冬的早上云风看着窗外冷冷地问老刀,那时天空正下着雨。“这个冬天,透心的凉!”

    老刀听云风忽然一句“透心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本来,他想问云风怎么个“凉”法,但话到嘴边,他又收住了。他看出云风正在思考一些问题,他不想贸然打断他的思路。

   “你是说,昨天老大请你喝茶?”云风原本是侧对着老刀面向南面的落地窗,忽然,他将大班椅一旋,老刀还没来得及回答,云风那双锐利的眼睛,就直刺进他的内心。

    老刀后来在监房里对我讲述这一切时说,那天,当云风的目光从窗外旋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就有种不祥的感觉,是一股杀气,这股杀气和肥仔强比较,不知要冷峻多少倍,让人骤然生出丝寒意来。

   “是!”

   “谁约谁的呢?你能再讲详细些么?”云风从桌上的圆罐子里弹出一根雪茄,他拧了拧那支烟,意思是问老刀要不要,老刀摇了摇头,云风就将烟横放在他的鼻子下嗅了一下,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习惯动作,之后他就将烟叼在嘴边,但没有急于要点着的意思。

    “老大约我的”老刀毕竟不象云风那般善于用脑。“……我们在‘新光’喝下午茶,他说,老刀,别把大只广的事儿放心上。过去就过去吧,我们谁都有责任的,包括大只广,太冲动了。你,还有云风,你们不同,我是说,和大只广不同。你们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只广和你们不是一个级别,他未够‘班’。况且,他的后事也算风光了,人一世物一世,能这样,还不满足?我们重新开始吧!”

   “就这些?”云风的脸色很阴沉,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他那只18K包金的S.E.Dupont打火机,“叮”的一声,将嘴上叼着的烟点着,房间里顿即弥漫着雪茄烟的烟味儿。

   “就这些。”老刀有些迷糊,这句话云风要他重复了好多次,连老大当时做的位置方位、神态、语气,一举一动,云风都要他准确地演绎出来。

   “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吧’的时候,有什么细节么?”

    云风将抽了半截的雪茄烟往烟灰缸里摁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等老刀回答。

   “哦,他把手上的牙签放到嘴里,咬断一截,吐出来;再咬断一截,再吐出来……手上的牙签咬完了,他又再拿一根,还是这样咬着……”

   “哦?”云风紧皱着的眉头更凸出了。“老刀,由不得我们了。”云风从圆罐子里又拿出根雪茄,还是和刚才那样把烟横着在鼻子下面嗅着。“起码,老大已经有了灭我们的心。现在不动我们,是他的力量还没调整好。你想想,他这样极力地保你稳你,半句指责的话都没有,难道大只广真的不重要?怎么说也是他小舅子啊,他不在乎阿芬还在乎呢。所以,那句‘我们重新开始吧’好象不是对你说的,他是对自己说的。”云风再拿出他的S.E.Dupont打火机,还是“叮”的一声,将那根雪茄点着。

   “你觉得,他会怎么动我……们?”老刀问得有些心虚。

   “不知道,但不会拖太久。”

   “为什么呢?”

   “他在找机会,也在找籍口。先要聚集些兵力,估计他会依赖‘花雕’和辉仔,他手上只有这两个可信的心腹。当然,也许还会先拉拢我,集中力量,先‘林’(倒)你,等你倒了,下一个就会是我。这叫各个击破。”

   “那我们,怎么办?”

   “放心”云风把手上吸了两口的烟摁在烟灰缸里后站了起来,他踱到那面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风雨中飘落的一片片黄叶说“杀一个人其实很容易,但要名正言顺地杀他,就要费些思量。如今我们缺的不是机会,是冷静……”

                   七.

   “南关货运站”的“二把手”袁哥在重阳节回家扫幕后失踪的消息在11月的第2个星期一早上传了出来。

    那天云风和老刀一早就被自己的马仔紧急call回南关货运站旁那栋红色的小楼,这里是“南关帮”所谓的“潮发货运有限公司”的办公地点。

    云风和老刀进门的时候,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唐军就候在总经理办公室里,他看两位老板推门进来,焦灼的情绪才平息些。

   “说说咋回事儿吧?”云风将披在身上的风衣脱了挂在门后,之后踱到自己的座位前,他从桌面上拿起一杯馨香的龙井,这杯茶早在云风他们到来之前,唐军就为他准备好了,这是云风的习惯。

    “早上我们进站时被货站的人拦在外面了,他们说非货运站的职工,一个都不能进站。”

   “拦你们的是什么人?”云风呷了口龙井后问道。

   “开始我们也不知道,都是些生疏的面孔,后来张哥帮我们起出他们的底?”唐军话说的有些急,气喘声很大。

   “?”云风抬起头,一脸的凝重。

   “是,是……省武警总队的,据说是昨天晚上随调查组进来的,调查组进驻南关站和袁站长失踪有关”唐军说到调查组的时候,声音有些颤。

   “还有其他的消息么?”云风习惯性地从桌上的圆罐子里弹出一根雪茄,他依旧是将烟搁在手上拧了拧后又横在鼻孔前很专注地嗅了起来,显得很耐性地听唐军的报告。唐军知道云风此时是最专注的,你要是说错半个字都逃不出他的耳朵,所以他根本不敢怠慢,他将早上收集到的消息,关于调查组,还有袁站长失踪的各方面传闻都很详尽地叙说了一遍,唐军讲完后,良久,才抬起头问老刀“怎么看?”

   “货站的调查组不是重要的。”老刀坐在云风桌前那张旋转的椅子上,腰挺得忒直。

   “嗯。”云风对老刀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老板,我出去再刮些料吧?”用不着云风提醒,唐军很识趣地向云风请示道。

   “不!”云风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过分的热心和自首没啥两样。你一出去打听,等于告诉调查组这事儿和我们有关,那不是找死?告诉你那帮弟兄,从现在起不要主动打听这方面的消息,货站的生意也停下来,当然,不打听不等于不听,明白吧?”云风说完向唐军作了个暗示,唐点点头,就退了出去。

   “好吧,你继续讲。”云风从烟筒里再弹出一支烟递给老刀。

    老刀平时甚少抽烟,只有在很危急的时候他才会抽一根。比如此时,他接过云风递给他的烟叼在嘴里,云风从桌上拿起一合加长的火柴,他用两只手指很洒地将火柴捻着,沉思中轻轻地将火柴头从雪茄烟合旁特制的磨边由下至上地划了一下,那火“嗤”的一声就着了。

    云风划火的动作很优雅。当蓝色的火苗从火柴头跳出之后,云风将那火移向老刀,老刀把烟凑近火头猛吸了两口,待确定烟点着后,就用手指在云风手背上轻点两下表示谢意。云风看老刀的烟着了,就把那火苗抽回到他的眉心前,此时手上的火柴才燃烧到一半。云风没有急于用余下的火去点他嘴上叼着的烟。他双眉凝锁注视着眉心中那一闪的火苗,直到那火烧到几近火柴的尽头,才将那一豆之火送到嘴边将自己叼着的烟点着。烟点着后,那火已经烧到火柴的尽头,烧在云风两指之间,云风的眉不经意地跳了一下,然后将这火捻了一下,那火就熄了。云风将手上的碳烬轻轻地一弹,火柴黑色的灰烬就全抖落到烟灰缸里。

    云风抬起头,那意思是等待着老刀讲下去。

   “调查组和我们没有关系。”老刀吐了一串烟圈儿说“就算把南关站翻个天,能查的东西不多。财务上更不可能查出什么问题来,因为袁用不着去贪污。这些年我们一直为他把这个关。生活上,袁也算检点,没有什么桃色传闻。只是……”

   “?”云风听老刀停了下来,眼睛就眨了一下,他原本想问老刀只是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老刀看云风没有追问他,想了一下,就说“假如袁真是逃出国外的话,那此事还未尝不是件好事。袁的前妻和他的儿女都在美国,袁真出走了,对我们也是一种保护。我害怕的是,袁不是出走,是被别人控制在手上,那才是可怕的事情!”

   “你是说,老大?”云风把抽剩半截的烟扔到烟缸里,然后拿起那杯龙井茶,他将杯子倾斜了一下,倒了几滴茶到烟缸里,那半截燃烧的烟一下子灭了。

   “老大是其一,但应该不只是老大对他有兴趣。”老刀叹了口气说“从刚才唐军介绍的情况看,袁的失踪已有一个星期了,如果是老大,他敢捉袁,就敢动我们;捉了袁不动我们,等于把牛逗疯了,还去拍着牛角叫哥们,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对啊。但是,袁是跑了么?袁要跑,为什么要跑?袁没有跑,一定是有人在追杀他,那个追杀袁的人是谁?”云风自言自语地苦苦思索着。

   “看来,我们要不就装傻,要不就要抄袁的下落。”老刀试探性地对云风说。

   “装傻?怎么装?袁要真落到别人的手上,你我就完了。”云风冷冷地吸了口气说“无论生死,袁的下落,一定要翻个水落石出,这样才能确保我们的安稳。”

   “那?”老刀听云风这么说,就站起来“我去追几条线看看。”

   “怎么追?”

   “先查一下袁有没有办理过别的身份证,然后查一下他办过什么护照没有,无论是真实的姓名和假身份证的姓名都查。再有,查查这段时间的航空和宾馆,也查一下各海关的出境卡,当然还有蛇头……”

   “嗯。你的思路是对的。”云风将桌上的烟灰缸拿起来,又重重地放下。“有两个地方,你一定不能忽略:一个是既然袁是回家扫墓,我想他一定会先回他的家乡,然后才失踪的,你应该从他家乡开始查;还有,就是袁的资金调动和一些细微的反常,任何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线索,也许背后会隐藏玄机,不能大意。”

   “好,我马上去着手,”老刀承认,云风的考虑确实比他周到很多。

   “另外――”当老刀转身正要往外走的时候,云风把他叫住了“还有一条线索不能忽略,老大那里我会看住的,待会儿我就过去探个口气,你要作的,是看住阿芬,知道么?”

    老刀有些忧郁,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因为在“南关帮“里,他心里最怵的,就是阿芬。

                   八.

    老刀寻找袁哥的工作开始进展还算顺利。

    从线报获悉,袁在两个月前,也就是“820”之后的一个月,托人办过身份证。当时袁给出的价钱是5000块,比市面价格高出数倍,条件是除了姓名是假的之外,住址、证件以及相关的户口资料都必须是真的。这就是说,袁要买的不只是身份证,还要是落实到有真实住址户口的整套证件,这样就算万一查起来也不会露底儿。这是符合袁的身份和性格的。袁历来是个很稳妥的人,他不会冒然去犯一些很低级的错误。

    要查出袁办的身份证姓名和号码,只有找豆腐荣。

    豆腐荣的窝在城南客村。他是“河南帮”话事人刚仔的军师。早年豆腐荣刚从老家H城出来时曾跟云风和老刀干过一阵子。那时候H城的人不象现在这样成气候。原本豆腐荣是老刀手下也算是重要的头马,主要帮老刀打理收数的事情。后来,豆腐荣的一个表哥刚仔在城南客村打开一片天地,生意做大了,豆腐荣就和老刀说,想过档到表哥那里去帮忙。本来象社团这类性质的,最忌讳的就是过档。因为不管你在社团里站哪一级坐什么位子,耳濡目染多少也会知道一些社团内部的机密。谁要一过档,等于把本社团的一些机密买给了对方,这是严禁的。豆腐荣和老刀说过档的时候,是预了要接受帮里的惩罚。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刀在听了豆腐荣的过档申请后,不但同意了他的请求,还和他结拜作了兄弟,这确实令豆腐荣感恩不尽。

    老刀为什么会那么顺当地同意豆腐荣过档,而且还要屈低自己的身份和豆腐荣结拜呢?原来这都是云风的主意。

    H城原本是个小县城,改革开放后,H县是该省第一个县改市的试点。本来,从历史到文化到经济发展,H县根本不具备改市的条件,也没有改市的必要。之所以拿H县作试点,无非是H县的老县长当时荣升为省委书记,这种一人当官,全县幸福的现象,在当今社会并不另类。

    H县改为H市后,最深刻的变化是权力的重新分配。全县由于政制的改变,户证、税务、票据管理也随之重新开始设置,管理者谈不上什么职责水平,他们本来也就是些乡干部。所以管理上漏洞多多。一个门牌号码,有几套户口资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这种错漏给倒卖身份证户口本的人诸多可钻的空子。

    K城城南“河南帮”聚合的基本是H市出来的人。“河南帮”的大佬刚仔聪明就聪明在他既看到了H市的户籍和票据管理的可乘之机,也看到H市的票证在K城大有市场这一条黄金路,3年前他纠合了若干同乡,在K城城南的客村出租屋村落里安营扎寨,专干制造假票据,从各行各业的发票,到各种证明象身份证结扎证各大学文凭驾驶执照都造,不出一年,生意做得蛮大的,在K城也闯出点名堂来,早年那些围在火车站机场问来往的旅客“发票的要吧”的都是他的人。

    云风对“河南帮”是早有所闻。当他听老刀说他的手下豆腐荣想过档到豆腐荣的表哥刚仔那边去,感觉上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多一个帮外的朋友,等于多了一块阵地,多了双耳目,也多了条退路,所以豆腐荣一提出过档,他就指示老刀要积极予以支持,不但要支持,而且要给足豆腐荣面子,争取将他的心留住。

    老刀和豆腐荣结拜的酒筵搞得很隆重。

    那晚喝过结拜酒后,老刀当着帮里的弟兄将豆腐荣亲自送到门口,老刀这样做有老刀的考虑。因为豆腐荣怎么说都是过档,就算老刀云风肯放他一马,帮里其他的弟兄心里也不会很好受。如今老刀和豆腐荣结拜了,还摆了结拜酒并统请了全帮的弟兄,酒后豆腐荣由老刀亲自送出闸,这种姿势等于向全帮的弟兄发出讯号:他豆腐荣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弟兄。他无论过档到哪里,大家如果给面子我老刀,就不能不给面子豆腐荣。

    豆腐荣内心也很感激。他出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刀的所为,他内心很明了。所以,当他和老刀握别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大佬,如果有需要,我仍然是你的马。”

    如今,老刀真的需要到这只马了。

    从“华美达”大酒店的咖啡厅见完豆腐荣出来,老刀直接去“玫瑰园”见另一个人。

    这个人是省厅办公室的欧仔。

    欧仔接到老刀的电话,让他查一个叫陈文的人的出入境情况,不到2小时,当他如约来到“玫瑰园”西餐厅的时候,他已将老刀所感兴趣的资料一并带来了。

    老刀要了一瓶啤酒,他的内心有些恐慌,欧仔带来的资料,使他有些后怕,总觉袁哥的出走,愈来愈显得复杂,有很多未知的因素,靠搜集资料是永远都搞不明白的。

    原来两个月前,袁哥托路找到“刚仔”,花了5000元搞了一套带户口和身份证的资料,化名为陈文,住址是H市东城区莲花路55号203房。袁在取得这些资料后,又以商务的名义取得去菲律宾的半年多次往返签证,从海关的出入境记录上查得,袁在9月初以谈合作的名义,到马尼拉去了2天就回国了,很显然,袁出去的目的不是谈什么生意,而是为了换出境卡,把“死护照”变成“生护照”。

   “袁以陈文的名义去菲律宾用的是什么身份?”老刀呷着啤酒问,那啤酒冰镇得很好,老刀呷着酒往下咽的时候忽然想起云风那天说的“透心的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是以H市制冷设备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名义出去的。从菲律宾回来,他在10月8日到美领馆申请赴美商务签证。”欧仔边翻动着餐桌上的资料,不时还用叉从盆里叉出切成方块的牛肉往嘴里送。

   “哦?美国的签证批了么?”

   “批了。给了他一年的B1/B2签证”

   “那,他离境了没有?”

   “问题就奇怪在这里。”欧仔手上叉着的牛肉粒送到嘴边,就停了下来。

   “你说下去”老刀皱了一下眉头,他从烟盒里叼出根烟来,并用烟盒内藏的打火机把烟点着。

    “10月10日,他选择从N市机场出境,但被海关截留下来了,原因是有举报电话,说这个名叫陈文的男人真实姓名是袁德亮,工作单位是K城南关客运站的副站长,副处级,现在化名外逃……”

   “哦,抓住了?”老刀的心整个提了起来。

   “没有,他找关系脱身了。但至今下落不明”欧仔终于将叉上的牛肉粒送进了嘴里。

   “你是说有人检举……所以……市监察局的调查组才进驻南关站……”老刀将几条线索联起来,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些。”欧仔没理会老刀的自言自语,他喝了杯果汁,然后站起来说“我要走了,不能呆太久,你们小心点就是。”

   “谁会举报袁呢?既然举报了,为什么还把他放跑?”欧仔走后,老刀面对这些纷杂的线索,确实不知从何下手为好。不过,有一点他很明白,现在找袁的人一定很多,谁要能先把袁盘下来,谁就主动了。袁和“南关帮”合作多年,和云风老刀的感情也非一般,假如袁要落在他人的手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老刀想到这里,后脊梁感到冰冷冰冷的。

                   九.

    袁犯了个错误,他不该被阿芬套住。

    袁认识阿芬是花雕引的路。

    那晚袁和朋友到了从化的“晓岚山庄”去吃野味,也是碰巧,袁在上厕所的时候,被候着的花雕碰了个正着,袁见花雕在从化出现,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过,袁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在很短的瞬间,就将笑容堆在脸上乐呵呵地对花雕说:“这样的巧,你不会说是碰的吧?”

    花雕那晚一改平时的亲热劲儿,他很严肃地说:“当然是碰的。老板想找你。”

   “肥仔强?”袁有些困惑,“南关帮”的老大从不和他发生关系,一般的业务往来,大都是透过云风和老刀的联系完成的。

   “不是老大,是阿芬。”花雕的声音很沉。

   “阿芬?”袁有些疑惑地看着花雕“阿芬找我干什么?我干嘛要见她?”

   “你见不见她是一回事儿,她要见你是另一回事儿。你觉得你可以不见?”花雕那口气很硬,硬得让人感觉有点不容推卸的意思。

   “好吧。见见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你安排吧。”袁有些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不过,先说明了,如果是为大只广的事情,我看就没必要谈了”

   “哦,放心,应该不会为难你的。”花雕对袁笑了笑,那笑容给人一种信任。“这餐饭什么时候可以吃完?”

   “半小时吧!”袁看了看手腕上的梅花表说。

   “那好,一小时后,阿芬会到你房间找你去。”袁听花雕说阿芬会到房间找他,内心有些不愿意。不过,这些细节的事情,由不得他过分的挑剔的。

    袁和花雕把时间确定下来后,两人就面对小解池开始方便。这时候双方都陷在一阵沉默中。袁在沉默的时候想,这阿芬究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厄运呢?

   “袁哥,我先走啦”先方便完的花雕拍了拍袁的肩膀说“对不起,各为其主,不过放心,阿芬还是好说话的,信我吧!”

   “好。我信你。”袁在此时想说不信都不行了。

    从化“晓岚山庄”这下半场的饭局,对袁来说真不是滋味。

    回到饭桌上的袁看大伙儿正在说“黄段子”。

   “都说人在年青的时候,是有贼心没贼胆;到了中年就是有贼胆没贼心;好不容易熬到老年,贼心贼胆都有了,那个贼却不行了……”

   “哈哈哈哈…… 这个好,这个笑话好。来,干!”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热闹一定少不了袁的。但刚从厕所回来的袁此时已经是心不在焉了。好不容易熬到饭局完成了,桌上的几个朋友又嚷着说去桑拿,他们看袁没有表态,就都用眼睛看着袁,袁偷偷看了看表,离他和花雕约定的时间只有5分钟,就抬起头笑眯眯地对大家说:“呵呵,今晚我喝多了些,就不去了。我回房间休息休息,你们去吧!”

   “你不是另藏了条私家菜吧?”这是港务公安局的副局长。

   “没的事儿。”袁笑呵呵地说“贼心有了,贼胆也有了,就是贼不争气啊!”

   “好,活学活用。老袁行啊!”铁路公安分局的局长起哄说。

   “你们好好玩儿,我休息一会儿再说”袁站起来说。

   “好吧,你先回去,等贼行了,就下来找我们吧。”港务局的一位处长走过来,拍拍袁的肩膀说。

   “好,贼行了,我会下来的。”袁强作笑脸。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起来,之后就由小姐们领路向山庄的桑拿中心去了。

    袁是最后一个走出餐房的,当他穿过大厅沿着花廊向5号别墅,也就是他今晚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内心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来,他不知道今晚在5号别墅里等候他的将是什么。

                   十.

    5号别墅是一座3层高的房子。

    首层由客厅、家庭电视厅、饭厅、早餐厅和一个开放式的厨房组成;2层是2间客房和一个小型的会议室,也可兼作音响室;3层是主人套房,里面配有一个设备先进的浴室,包裹桑拿房、按摩浴池和按摩软垫等。

    袁走进首层的时候,室内的音响正在播放着一首大提琴乐曲,是马友友演奏的《CAFE 1930》(相遇在1930的咖啡馆)。袁记起刚才去吃饭的时候,自己在卧室选了张马友友的作品大碟,袁想阿芬他们马上就会过来,还是把音乐关了吧,就匆匆地往3楼走去,推开卧室的门,一屋的温馨从房屋里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漾了出来。

    袁站在门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卧室只有床边沙发后那盏落地的阅读灯是开着的,灯下的阿芬穿了件黑色尖领的衬衣,一条暗枚红的短裙,这种黑与红的搭配,笼在温和的灯光里,很有品味。而更让人心动的是暖光下那双被淡淡的眼影衬托着的眸子清盈洁亮,配上马友友那收放自如的音乐诠释,以及满屋弥漫着的和煦灯光,更显安然动人。

   “怎么?你不进来?”阿芬的国语不但标准,而且动听,那嗓音清脆宛转。

   “你是阿芬?”袁有些犹豫,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从未见过阿芬。

   “你以为我不是?”阿芬泯着嘴笑了一下。

    袁有些不相信这位在灯下听着大提琴安然等候他归来的少女,就是“南关帮”老大肥仔强的太太。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袁进了房间,他不知该说什么好,结果脱口就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呵呵,如果有了贼胆,也有贼心,还怕做不成贼?”阿芬似是漫不经心地答道。

   “呵呵,这你都知道。”袁听阿芬这么漫不经心的回答,内心象被狠狠地踢了一脚。看来刚才在饭桌上说的话,一句也逃不过阿芬的耳朵。

   “袁哥你先坐下吧。”阿芬示意袁坐到她的对面,她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香片”。

    袁在阿芬对面坐了下来,也许是靠得近,袁一低头,看见阿芬两只裸露的圆圆的膝盖,和短裙下微微起伏的小腹,内心有丝慌乱。

    音响里传出马友友的另一支曲子,是《TRES MINUTOS CON LA REALIDAD》(自由的探戈灵魂)。

   “我去把音乐关了吧?”袁想走动一下,将紧张的情绪调整调整。

   “不用的。”阿芬咧嘴笑了笑,一口晶莹的玉齿显得很可爱。“马友友的大提琴我也喜欢听。最近我才买了他新录制的《繁花似锦巴洛克》,里面收录了重新编曲后的巴哈咏叹调和包凯利尼的协奏曲,是由库普曼指挥阿姆斯特丹巴洛克管统乐团担任管统乐演奏的。你听过么?”

   “哦,没有。太忙了。平时这样的机会不多”袁泯了口香茶,有些解嘲地说。“实话实说吧,你找我干什么?”袁不想和阿芬兜圈子,就开门见山地问。

   “……”阿芬抬起她的眼帘,她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盯着袁看着却不说话。

    袁见阿芬盯着他而不说话,心想你在考我耐性,那好,看谁熬得起。

    阿芬见袁透过袅袅的茶烟,那双眼睛没有丝毫的惊慌,就忍不住赞叹道“袁哥毕竟是江湖中人,够爽快。”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好”阿芬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你知道大只广是我弟弟,他的死我不可能不管……”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袁摆了一下右手,那种烦躁马上可以从他的动作和眼神读出。

   “花雕跟我说,你是不会和我讲关于大只广的事情的。你的处境我当然明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境?”阿芬从她身边的桌上拿起一包白沙烟,她用手指轻轻地一弹,一支细长的烟从烟盒里跳了半截出来,阿芬将烟送到嘴边,袁见了,忙从桌上拿起一只打火机为阿芬点烟。

    袁将火送到阿芬跟前的时候,阿芬没有急于点,她凝着眉看着袁说“你其实只有一条路选择,就是和我合作。”阿芬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顺势将烟靠近火苗将烟点着,同时用她另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袁拿打火机的手背,以示感谢。

   “你就这么自信?”袁问。

   “好象是吧。”阿芬轻轻地喷着烟。“你必须在老大面前作证,云风,或者是老刀,他们是有预谋的,所以他们必须对10条生命负责!”

   “为什么?”袁冷笑了一下。“你在逼我?”

   “也算是吧!”阿芬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在逼我。但是,这事儿我是不能这样了的。就算我想了,我们王家的祖祖辈辈也不会让我安稳下去。给你1个月的时间,怎么样?”

   “没有必要。大只广他们怎么死的,你应该去问云风,去问老刀,不应该来问我的。他们不是我的人,怎么要我来负责?如果我说这事儿和谁谁有关系,我站出来点他,这边的事真了了,可那谁谁的事呢?还是没了,对吧?”

   “你说的都是道理”阿芬很耐心地听袁讲完,她将手上的烟轻轻地一弹,就很准确地将小半截烟弹到烟灰缸里。然后她站起来,笑眯眯地说:“不过,你从第一次粘上黄气之后,就没有讲道理的机会了。我相信你会和我合作的。”她用流转的眼神向卧榻上看了一眼,继续说“我把一些资料放到你枕头下面,晚上睡不着可以拿来读一读,上面有你这些年从云风老刀那儿得的好处,这些‘好处’现在在美国哪间银行存着,我都帮你作了备忘。话说明白了,我确实是在要胁你,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合作,我为什么要为你保密?你好好想想吧。”

    阿芬作了个要走的表示,袁见了,也没说什么,他站起来侧着身,让阿芬从他身边经过,此时他闻到一股很怡神的香味儿,不过,袁已经没有心思去体念这些了。

    袁跟着阿芬从3层走到底层,然后很礼貌地为阿芬开了门,阿芬临出门的时候,有意在袁的面前停了下来,她微仰着头凝视着袁轻声地说道:“其实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语言,象马友友,看你会不会把握了。Bye”

    袁的脑子此时已是乱糟糟的了。他只见到阿芬站在门边微仰着头凝视着他,至于她讲了什么,他好象一句都没见。到了最后,当他看见阿芬那双明丽的眸子里漾着对他的哀怨,一股让人心醉的楚怜,油然从内心升起,茫茫中蓦然看见阿芬两片红润的唇跳出“Bye”这个词儿来的时候,忍不住也“Bye”地回应了过去。

                   十一.

    阿芬离开温泉度假村5号别墅时,天空正飘着雨。

    这个南方秋末的夜晚,屋檐下淅沥的雨声,夹在远近的鸣虫声,让人生出一分孤寂无奈来。

    花雕见阿芬走出5号别墅,就将车子慢慢地滑向她的身边,没等车停稳,阿芬就将车门拉开跳了上来。

   “谈完了?”花雕将车驶上高速公路时问道。

   “我想喝点酒。”阿芬的声音有些沙。

   “去‘零点禁区’吧?”

   “随便。”阿芬将脸侧向车外。

   “算了,要喝还是回家喝的好”花雕看见车玻璃上阿芬的双眼在流泪就改变了主意。

    阿芬点了点头,依旧是没有说法。

    花雕见阿芬这么伤感,内心隐疼起来。怎么说花雕跟阿芬也有7、8年的时间,他很了解阿芬的个性。在外人面前,那怕是在肥仔强面前,阿芬给人的印象是个很洒脱很坚韧的人。但当她一人独处的时候,她就完全失去了那副既骗人也骗自己的外装。

    她是个女人,是个需要别人宠别人爱别人珍惜别人呵护的女人。这些是肥仔强给不了她的。

    肥仔强需要的东西太多了,阿芬当然不是他的全部,阿芬这些年能一直留在他身边,除了他们是患难之交外,另方面,聪明的肥仔强知道,阿芬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芬,别这样,凡事都有因缘,怨不得谁吧?”花雕将一只手从驾驶盘上分出来,他用手心为阿芬擦了擦眼泪,然后将他的手向阿芬很亲近地摊开。

    阿芬点了点头,就将自己的手放进花雕的手里,他们十指紧扣地彼此交流着,花雕通过阿芬的手感受到她的依赖和无助,而阿芬透过花雕的手感受到安全和信任,这是阿芬此时唯一可依赖的。

    花雕住在K城的南岸,一所很幽美的大学校园,他原来是这所学校法律系的讲师,后来离职出来做生意,有次在朋友组织的聚会里遇见了肥仔强,因为喝酒够爽气而被肥仔强所赏识,其时肥仔强的生意愈做愈大,正需要一个懂法律的人跑里跑外,花雕为人的爽和沉实是个很适合的人选,肥仔强化了不少心血才说服了花雕入帮。在“南关帮”里,花雕不但文化最高,而且为人很够品味,因而也颇得老板娘阿芬的器重。

    花雕住在学校清澜园一栋教师公寓的顶楼。房子是3房2厅,主人房以白色调装修,另两间格调不同的房间分别是书房和音响房,客厅装修了一个很大的玻璃天窗,白天可以看见蓝天白云,晚上可以数尽一方天空的星星,相当有品位。加上以陶瓷工艺品为主体装修的酒吧间,无处不透出主人那种很厚实的男人味。

    阿芬很喜欢花雕这个家。

    第一次踏进这个家是因为她在“零点禁区”喝得酩酊大醉,花雕怕阿芬在众人面前失态就将她带回来,他先为阿芬调好热水,然后用柠檬和奎宁水为阿芬调了杯解酒的饮料,再然后,他们坐在客厅,浴后的阿芬凝着天空开始讲心事,当阿芬讲到“这些年我真的累了,我要求其实不高,有这样一个家就足够了……”的时候,他们再也无法控制,彼此相拥。事后阿芬问过花雕你害怕吗?花雕说当然害怕,泡阿嫂毕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阿芬听了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之间谈不上谁泡谁,老大能将我交给你照顾,就有弃我之心。只要你以后真心地对我,我保证没有人能伤害你。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肥仔强和阿芬、阿芬和花雕、花雕和肥仔强间的关系如初依旧,相安无事。

    这样的生活不知要走到哪年才是尽头----花雕在为阿芬按摩时走了神。

   “你在想什么?”阿芬原是趴在床上的,刚才洗了澡,刚才也喝了酒,花雕用伏特加和阿马莱特利乔酒配上冰调制出别具风味的GODMOTHER正随着花雕柔硬适中的按摩手势在脊骨向身体每个部位发散,但花雕一走神,阿芬即时就感觉到,她翻过身来,微醺下双眸盈亮,花雕看阿芬如此娇柔,慨叹一声说道“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

    阿芬听了莞然一笑,说“你今天怎么啦?从没见你在这个时候会走神”,之后就将双手环着花雕的脖子,花雕见阿芬赤体成弓如桥拱起,心神顿乱。他俯下身,用他的舌头在粉红色的胴体上游走,阿芬此时双眼紧闭,她用牙齿轻咬着嘴唇,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收缩,没有了烦躁,没有了江湖打杀,狂奔不羁的欲流如今都在花雕的调动下向她的下体浸去,她变得疯狂和骚动不安,一次一次地扭动着僵硬而弓起的身体迎合着花雕,那种令人神驰的快感一分一寸地在吞噬着她,令她麻木和魂不守舍。

    阿芬需要的就是这个,且只有花雕可以做到。

    和阿芬相比,花雕就没有那么投入。并不是他另存心事,而是有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特别是当他进入阿芬身体时,阿芬那声尖啸让他不寒而栗,这是以前所没有的。

    不是花雕敏感,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觉,且这种感觉在第二天他睁开眼睛时得到了证实。

    早上,坐在阳台沐着第一缕阳光,吸着白沙烟的阿芬已没有昨晚那种媚态。她很悠闲淡定地给花雕讲了个赶狗入穷巷的计划,目的是要让云风老刀就范。

                   十二.

    袁哥在到南关工作前是某部的侦察团长,他对危险信息有种惊人的敏锐感觉。事前他作过很多研究,所以当N市海关关员拿着他的护照往电脑输入资料时一个对常人来说属很不经意的眼神,马上就被他捕捉到。

    袁回过头,大厅里人不多,门口有3个保安在聊天,袁相信如果自己硬闯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袁不想将事情搞大,虽说袁现在的身份叫陈文,但能不显山水最好。袁想到这里,就悄悄将裤子里的电话重拨键按下,这样电话就会接通到他原来联络好的朋友那里。

   “你叫陈文?”一位像是值班的负责人将他请入办公室。

   “是的。有问题吗?”

   “我们认为护照上的年龄和你有些不符,所以我们不能确定你的身份,这需要些时间。”负责人的态度很和蔼。

   “没问题,你们核实好了,我理解的。”袁表现得很合作。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袁停顿了一下又有意逗负责人多说点情况,目的是通过裤袋里的电话将信息传出去,好让帮他的人能尽快将他“捞”出去。

   “我姓张,是今天的值班关长。”负责人正在填写一些表格,这些表格应和截留袁有关。

   “听张关长的口音是河南人?”

   “呵呵,郑州的。陈先生呢?”

   “我是潮阳人,广东潮阳,您去过吗?”

   “去过的,当兵时候去过。”

   “哦?那你是XX师的?我也是那个师的,不过我比你早,你们的王伟力团长,原来还是我的部下呢。”

   “噫?你认识我们王团长啊?”张有些惊讶。

    袁后来在走出海关后真庆幸自己选择了在N市出关,因为如果不是朋友用省委X办的名义帮他,加上碰上个战友关长,他今晚就要在监房里度过了。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袁那天晚上一个人选了间叫M-BOX的俱乐部独坐,暗红色的灯光下,青春的身影不断在他的眼前闪来隐去。

    她们多好,起码无忧无虑,可以耗尽青春。

    还有那些不断向他微笑着的伺者,她们不会相信,这个依在酒吧台上的男人,此时正是走投无路。

    舞厅的音乐很响。

    帕蒂.希金斯那把一往情深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Ooh, 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 /But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h/ Please come back to me,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是《Casablanca》。

    这首歌他过去是熟悉的,是一位北京的姑娘教他的。他们相识在“零点”。属“ ”那种。

    袁出来行走那么多年,极少有艳情故事,和她是个例外。那种感受很特别。本来以为这些年过去了,那“一夜”会逐渐淡忘的。但那天当他凝对着阿芬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他内心有股熟悉的情欲翻动着,尤其是当阿芬侧身出门,微仰着头凝视着袁轻声说:“其实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语言,象马友友,看你会不会把握了”的时候,他觉得阿芬恍如那位北京姑娘般性感。

    面对这样的眼睛,他感受整个身体在迅速膨胀,直到要爆破,粉身碎骨。

    袁想到这里,眼睛酸酸的,他有些尴尬地环顾四周,当他和角落沙发上一双黑色的眸子相碰时,他惊讶得几乎惊叫起来。

    这是双熟悉的眼眸。

    一个月前他在从化温泉5别墅里主卧室床边沙发后那盏落地的阅读灯下见过的这双眼眸,如今她还是穿了件黑色尖领的衬衣,一条暗枚红的短裙,暖光下被淡淡眼影衬托着的眸子仍旧清盈洁亮。

    阿芬的旁边坐着花雕。

    袁在发楞的时候,阿芬微笑着向他举了举手中的酒。

    袁知道这一切不是巧合。

    他离开了吧台,缓缓地向阿芬走去。

   “你是在想我,还是在想《北非谍影》?”阿芬的声音很轻,甚至让人感觉有少许哀怨的感觉。

    花雕向袁躬了躬身,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很知趣地坐到邻座去了。

    袁苦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阿芬好,听阿芬说起《北非谍影》,他忽然有些感怀,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的命运和遭遇,其实是一直掌握在这个令他又爱又怕的女人手中。

   “我还有得挑选?你们快将我赶尽杀绝了。”袁哥毕竟是袁哥,事情到了这份儿上,还能沉着气。

   “唉。”阿芬叹了口气说“确有人要将你赶尽杀绝。不过不是我。”阿芬拿出一包白沙烟,她很优雅地抽出根烟来点着了,吸一口,长长地呼了口气。

    “看来你是来帮我的?”袁不抽烟,他用两只手指把玩着茶几上的酒杯,那长长地酒杯在袁的手指的带动下如关颖珊的冰上独舞,不断在电脑灯的晃动中划出条条美丽的弧线。

   “有人不想你走出他们的视线,因为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假如你走出了他们的手心……”

    “那会怎么样?”袁的手指停下了转动,他抬起眼凝对着阿芬。

    阿芬没有躲开袁的目光,她笑咪咪地将一粒骰子用左手弹出,只听到很轻的“乒”一声,那骰子就打在酒杯脚上。

    袁没有想到阿芬有此功夫,那骰子的力度恰好将酒杯脚拦腰打断。袁原来压在酒杯边沿上的两只手指马上因酒杯失重顿时失控。到袁低下头时,所目睹的正是酒杯落地最灿烂的那刻。

    袁看着从手中失控落地的酒杯,一下子明白了阿芬的所指。

   “你说的‘他们’,是云风和老刀?”

   “你觉得他们会帮你?”阿芬举起一只手指,示意托着酒杯的伺应将酒拿过来,她先为袁要了杯BOURBONELIA,自己要了杯BLUE HAWAII。

   “也许----”阿芬将自己的杯子和袁的BOURBONELIA碰了一下“如果我开始不追查我弟的死因,你自今还会是他们的兄弟。可问题是我不可能不追查,道理就是这个。”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袁真有些泄气了,本来嘛,退回一个月前,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并不会过分为难你,只要你听我的,我会安排你隐藏起来,也许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这样对你有好处,等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你袁哥消失了,我再安排你去美国和妻子女儿团聚。”

   “就这么简单?”袁有些不相信。

   “当然不是。”阿芬甜甜地对袁笑了一下。“我会安排老大和你见一次面,我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如实对老大说。”阿芬说这话时没有任何威迫的意思。相反,她软软的口吻让旁人看了,以为是个很嗲的女孩肯求她的情人为她买件渴望已久的衣服般。

                   十三.

    从南京开车到扬州,中间要在镇江过渡。

    当载着汽车的轮渡横跨长江时,云风和老刀正对江交谈。

   “你真的相信辉仔不会出卖我们?”老刀被云风拉上火车后总感到心神不定。

   “我相信辉仔还不至于到要出卖我们。”云风看着月夜下从远处转来的江水贴着船舷又悄然往船后转去,双眉紧锁。

    前天,辉仔将袁哥藏身的地址交给他时特意对他交代道:“我会押后一天将这个消息告诉老板,你只有一天的时间。”云风本来还想向辉仔打听什么的,但那时恰好肥仔强有事找辉仔,云风只好作罢。

   “你觉得辉仔会出卖我?”云风回过头来问老刀。

   “说不清楚。按辈分,你毕竟曾是他姐夫,虽是没名分的那种,但感情总是有的;按道理,这些年他没少受你照顾,反你他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按利益,他把袁藏身的地址告诉你,这确是帮你,伤害不了他任何利益;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们没有怀疑他的理由?”云风幽幽地问。

   “我倒没这么想。”轮渡到江心时就将发动机熄了火并顺时针在江中划了半个圈,然后静静地向岸边靠近。老刀将声音压低着说“不管此行是真是假,我们也得抢在老大到达前把袁干掉,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老刀说这话时轮渡侧着身往岸边猛撞了一下,船就安然停下来了。

    老刀和云风重新上车,他们跟着缓慢的车队缓缓将车驶上码头。此时已是万家灯火,扬州城已遥遥可及。

    按照辉仔所提供的地址和地图,老刀将车往扬州北区开去。

    到了靠近“清珲海岸”别墅附近的史可法路,老刀将车保存在一个原先计划好的车场。下车前他和云风对视了一下。黑暗中老刀听见云风在检查枪的声音,声音虽然很微,但却很刺耳。也是习惯,老刀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腰间装了消声器的手枪,内心有些恍惚。

   “我有些不明白,对付袁,用得着你和云风出马?”看着监外一丝很微弱的阳光落在老刀冰冷的脚镣上,我有些不明地问。

   “这个,你想,虽说我和云风也算时出生入死的交情,但到了危机的时候,最好的信任是两人共生死,这是规矩。”

   “结果呢?”

   “我们输得很惨。”老刀的嗓音嘶哑嘶哑的。

    老刀和云风分别从别墅的前后门冲进“清珲海岸”二区3号。这是一栋3层的别墅。两人在第一层相碰时没发现异常的动静,就顺着旋转的楼梯摸上第二层,第二层有4间房,老刀负责进房间搜索,云风在外面把风。第二层4间房间都是空房,老刀将眼睛对着楼上翻了一下,云风点点头,他将下巴一摆,就抢先向上冲,老刀见状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第三层有两间房,一间是主人房,一间是会客室。

    云风用眼神示意老刀负责主人房,自己就向休闲间冲去。

    老刀讲到这里低下了头。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说:“当我冲进主卧室的时候,只见靠火炉边坐着的不是老袁,而是辉仔。

   “那天正是圣诞节,辉仔手上拿着支枪对着我笑眯眯地说圣诞快乐。这些天来的不祥感觉终于得到了验证,我知道我们被辉仔套住了,只是我们醒悟得太晚了。”

   “辉仔向你开枪了吗?”

   “开了。那是当我回过头想阻止云风冲进休闲间时,我不但听到了云风和休闲间里的人驳火,我也听到了我身后想起了如爆竹声的炸响,然后是我重重地倒下。”

   “和云风驳火的是老袁?”

   “不只是老袁,还有老大。”

   “哦,这么说是云风把肥仔强和老袁‘林倒’的了?”

   “警方根据现场的勘测,结论是老袁和老大将云风击毙,而我将手无寸铁的辉仔打伤后,回头将老袁和老大击毙,因为他们在我手上找到了击毙他们的枪。”

   “你向他们申辩了吗?”

   “没用的。这本来就是个‘局’。”老刀很无奈地说“与其要怨天怨地怨人怨物,不如怨自己不应‘行偏’”。

    “花雕和阿芬的关系迟早要被老大发现,所以他们买通辉仔设计了这个一锅端的‘赶狗进穷巷’的计划。这个也只有阿芬这样的胆识配上花雕这样智慧的人才会制定得如此完满。”

   “辉仔为什么要和花雕阿芬合作?肥仔强一直待他不薄。”

   “老大是对辉仔不错,这种不错充其量也只是把他当马仔。但阿芬开出的承诺就不同,阿芬保证让他当南关帮的话事人,你说辉仔会不动心?”

   “真没想到,南关帮半年来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我站起来,内心很是不安,毕竟同是江湖中人,腥风血雨总不是件好事情。

   “事情其实还没有结束。这就是我请你进来的目的”

   “什么?是你请我进来的?”这确实有些令我惊讶。

   “你坐下来吧。”老刀仰起头来,他混浊的眼光失去了光彩。

   “也许你至今还不明白,清湾的阿森为什么会将南关的话事人辉仔灭了,而南关到今日还没找你们清湾算帐。”

   “所以我才想在阿森著草前了解清楚,表面看是酒后在“零点”争女,但我不相信这个原因。阿森酒风不差,且犯不着和辉仔争。”

   “这事和清湾没有关系,因为阿森本来就不是清湾的人,他是我以前‘种’到清湾去的‘针’,我进来后由花雕直接联系。”

   “哦……难怪……”经老刀这么一点,我忽然把整盘棋看活了。“这就是说,你和云风是蝉,辉仔和阿森是螳螂,花雕才是黄雀”

   “我估计我这辈子是出不去了……”老刀咳了几下,清理了喉咙的痰。辉仔那枪虽没要他的命,但子弹穿过他的肺部大大伤了他的元气。

   “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情。阿森是我的小舅子,这个情况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次他敢‘林倒’辉仔,一定是受花雕的鼓动,因为花雕可以借我被辉仔陷害的事实鼓动他。

   “阿森性格像我,很血性。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就酸花雕不鼓动他,他也会为我干任何事的。

   “我不想再让他们走这条路了。华阳,请你务必帮我照顾好阿森,让他带上他的姐姐和外甥,走得愈远愈好,别犹豫了,留得时间愈长,危险愈大。

   “华阳,老刀谢谢了”老刀说完用手撑起身来,他单腿跪着,两眼流出混浊的泪水。

    见状我连忙将他扶起。

   “放心吧,冲着你这样用心的请我进来,再艰难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办到的。”

    老刀听我这么说,就长长地呼了口气说:“这样我就放心去了。“

    现在我算明白了。难怪“朝天阁”的马老板胆敢将我卖给公安,原来这一切都是老刀的安排,目的是请我进来“留学”,将身后事向我一一交代。

    老刀的故事在江湖里本来没什么特别的稀奇。不过也许是所处环境不同吧,它确实使我强烈感受到江湖的冷暖,经历此事之后,我内心也萌生了退出江湖的意念。

                   后记:

    1. 华阳在市看守所被关押3个星期后获保释;

    2. 阿芬原本设想通过许诺让辉仔坐上南关帮的话事人,以此利诱辉仔将云风老刀及肥仔强一网打尽,之后就和花雕远走高飞过自己的生活。殊不知不甘就此默默度过一生的花雕最后借阿森之手“林倒”辉仔自己坐上了南关帮话事人的位置,这一招不但阿芬没想到,且大大地伤了阿芬的心,阿芬因此和花雕分手并从此绝迹江湖;

    3. 阿森听从姐夫的劝告,在华阳安排下和他姐姐(老刀的老婆)和外甥(老刀的儿子)移民新西兰;

    4. 老刀在半年后被省高院核准判死刑并且立即执行。

                  题外话:

    一个和老刀同过“学”的兄弟后来说,老刀从头到尾都是冤死的。

    本来监狱里有个规定,一般被带走枪毙的都是叫号码,出狱的是叫名字。

    老刀被执行枪毙那天,来了一队武警,领头的打开房门就喊:“曾一刀(曾一刀是老刀的名字),出列。”

    同监的同学听到高兴异常,因为狱警官叫了老刀的名字而不是叫他的1687号,这意味着老刀只是“上路”(转监)而不是“上山”(枪毙)。但晚上传来的消息却是老刀被枪毙了。

    从老刀被枪毙那天起市监狱就一直闹鬼,很多房间包括狱警都听到拖着脚镣很沉重的脚步声在监狱的走廊来回走着,伴之而来的是老刀咳咳的声音和混浊的冤枉声。此事愈闹愈玄,终于反映到上级部门。执行官因此被记大过一次并被免职。但这并不能解开老刀的冤结。每到夜深人静,脚步声铁镣声和冤枉声依旧。

    有好事者请教有数十年狱龄的老监犯,老监犯给狱方出了个主意。

    于是有天清晨,一队武警仍由原先的狱警官带着急步跑到原来关押老刀的牢房,情形仍如那天押走老刀一样,“咣当”地打开大门,所不同的,是狱警官神态庄严,两眼炯炯有神地对着监牢大喊:“1687号,出列。”之后再“咣当”锁上大门,武警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而去,监狱从此得到安宁。

                               2003年7月9日完稿

二、[小说]第二加油站

  第二加油站

  ---上帝保佑依然有爱的人们。

  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江南的十二月我躺在回忆里想着那个女子,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我把手放进她的口袋里时也很温暖,她给我的感觉一直很温暖,象极了这天气,让我懒洋洋的。我一直在哼着一首模模糊糊的歌,一首我怎么也唱不完整的歌曲,它与寂寞陪伴着我渡过了无数个夜。我的大脑开始麻痹,闭上眼睛,太阳温柔地在我身上摩挲,从脆弱的眼皮开始一直到坚固的内心,整个人在这无声的攻击下开始融化,思维也慢慢地从大脑中消失了,她的印象渐渐的消退了,但我不以为然,没想要去抓住什么,我很平静,没有一丝的恐慌,那种落水的感觉已经从我身上离去了,我将在剩下的日子中忘了她。

   一

  每天都会有许多人与我们擦身而过,大多数的脸孔是毫无印象的从你心头抹过去,就象一滴雨水落在沸水中,只有瞬间的涟漪,很快就蒸发了,没了一点痕迹,只有极少数的人会给我们留下印象,而这样的脸孔却会在不经意间轻而易举攫获你的心,他们给我的印象就象在沙漠中极限行走时遇上的绿洲,永生难忘那片刻的惊喜,他们只会在岁月的流逝中沉淀,而不会遗忘,然后在某个时刻从你心灵的某个角落中浮出,有如一朵美丽而巨大的花占据着你整个的天空。庞德的一句诗“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我把它译做“恍惚中飘散的脸庞,寂寞心中盛开的花”,我想象着作者从地铁那昏暗的地方走了出来,因为刚刚打了个瞌睡而精神有点恍惚,可能刚才做梦刚梦到了几个脱衣舞娘围着他打转时就到站了,所以心情很不爽,骂骂咧咧走出了地铁,来到巴黎的街道上,然后刹那间天旋地转,有如电影中主人公要昏倒时的旋转镜头,巴黎街头那些美丽的少女,天真的孩童,带着微笑在他眼前一一飘过,象足不沾地的幽灵,或天使也可以,这个时刻的他突然想起了N年前的一次遭遇,他以为他遗忘了,而实际上当时的场景在眼前这些叠加的影象中重复,变的清晰了,那个少女仿佛就隐藏在眼前的人群中,笑着,跑动着,躲闪着你急切寻找的目光。每当我推测这个剧情时,我都会白痴般的原地不动,手托着腮专注地望着地面,有如在观看什么新奇的东西,沉思默想一会儿等心灵得到完全满足时,就甩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扬长而去。我并不在乎别人叫我‘神经病’。我期待着可以让自己激扬的东西。

  无聊的站在甲板上等待着渡船摆渡,一条赣江依偎着县城欢快流过,两岸青山连绵,没有钱建桥,和外地的来往全靠摆渡。小时候很喜欢这种摆渡的生活,那时候过渡不要钱,常常和小伙伴们没事就坐在渡船上从这岸到那岸再从那岸到这岸的玩,给工作人员摆渡增添了不少麻烦,却也给儿时的回忆留下了许多宝贵片段。渡船有车渡和人渡,过了渡船还得坐车走20公里,才能到现在的新县城,很讨厌这段路,它把县城分割成两半,耗费30分钟的时间往来辗转令我心烦,而无缘故地老县城的居民被唤做‘乡下人’了,着实让我很不爽。我现在呆的地方是老县城叫‘峡江’,这次是去新县城‘水边’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五月的天小雨调皮地在空中飞着,钻进颈脖里透着有点凉意,出门时没有带伞,缩在雨蓬下看着两岸山坳中蕴起的薄雾袅袅地沸腾着,间或扫一眼岸上稀疏走下来的过渡人,渡船上没有坐凳,感觉有点累,就蹲了下来,掏出烟点上,新换上的白色休闲裤溅了几个泥点,很不协调,我皱起了眉,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改不了走路的习惯,只要是下雨天,无论穿什么鞋子,总会在裤子上溅上泥点做纪念,母亲叫我别穿这条裤子,但还是固执的换上了,白色休闲裤再配上一件黑色体恤穿起来很舒服,这种装束很随意,很简洁,很喜欢自己这个样子,自然。用手抹了一下裤脚,拭去了泥点,就剩了几个水印在那里了。渡船上的人还是不多,这个时候过渡的人大多数是一些住在对岸的乡里人,早上赶早进城卖菜后,现在赶回家吃中饭的,他们挑着菜篮子,或提着装着东西的尼龙袋子,推着自行车,大多卷起裤腿,穿着价格便宜的雨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家常,看见熟人就脸露微笑的打招呼,这种景象我再熟悉不过。工作人员依旧没有摆渡的意思,有点着急,怕耽误了时间朋友怪罪,没有闲心再看两岸的风景,两眼盯着堤岸上的售票厅,盼着工作人员早点下来开船,又有人买了票要过渡,那是个女孩子,打着一把粉色的雨伞,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我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我近视严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只是因为无聊才盯着这个女孩不放,她径直朝着我走过来,迎着我的眼光,勇敢而无畏,人家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这扇窗户我看到的是骄傲和冷漠,象盾牌让我无法接近。我的心‘扑扑’跳的厉害,脸上有点发烧,虽然不舍,还是转过头假装看江上船只, 她一直走到我的身边,收起雨伞,很小心的甩了甩雨水,那是把小巧的折叠伞,周边有着花褶子的那种,她把它轻轻地收了起来,握在手中,然后笔直地站着目不斜视。船很快就开了。

  我想看她又有点不好意思,怕被人当色狼给处理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假装欣赏风景左瞧右看,偷着用眼角余光去瞟她,然后一点一点把她的容貌在心中打上烙印,最后颈子实在扭的疼,只好退后两步欣赏起她的背影来,这下总没人看得出我在干吗了吧,嘘了一口气,肆无忌惮地对这个女孩子的身材挑肥拣瘦,大脑中想着应该这里要再瘦点,那里再丰满点,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因为她的目中无人我在心中开着她的小小玩笑,于想象中乐不可支,船一靠岸,我就赶紧冲上了岸,捂着嘴笑的厉害,一旦在她面前笑开,我怕自己的形象就给毁了,私下里我想说不定我们还会见面的,而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我迫切地想要认识她。随便找了辆面包车钻了进去,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乘客,天啊,她居然也上了这辆车,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的眼光随意扫了一下车厢里的人,见我看她,冲我微微一笑,冰山瞬间融化于这无意地微笑中,司机热情的招呼她在我对面坐下,车慢慢启动开了起来,如今她坐在我对面了,如此的近距离,我可以看清她的所有一切了。我刚想看看她秀挺的鼻子,她的眼角抬了抬,我赶紧低下头,却看见她修长的腿,想象起她的脚是个什么样子,最后我实在觉的没劲,想了想,被人当色狼就当色狼吧,反正也不是头回做色狼了,我居然也会害羞,说明我这人还挺纯洁的,是好事,再说大家下车后各奔东西,以后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现在既然我喜欢她,就一次看个够吧,想到了这点,我露出笑容,然后抬起头专注地盯着她看了起来。

  有几次我们就直直地看着对方,我看着她的目光无邪,她看着我的目光平静,有时我避开,有时她转头,我想象着平常朋友所说的‘放电’,很期待着在我们不足一米的空间中出现几个电火花好证明郎有情妹有意,但20公里的路走过去了,连点焦味都没有。我真想鼓足勇气去认识她,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下了车,打了辆‘拐的’就赶往朋友处,透过车窗玻璃,看着风雨中打着伞行走的她直到不见了才默默地回过头来。

  那天的喜酒大家的兴致很高,一桌子都是相熟识的朋友,开着或荤或素的笑话,谈着各人的流短飞长,酒一杯杯下肚,人脸相映红艳,直到最后亲朋好友散尽,一大帮子人才搀扶着各找乐子去了。和几个朋友开着辆破吉普冒着细雨在新县城的大街上狂飙,就这样有的人还受不了,嚷嚷着要把顶蓬掀掉,我却开始想吐了,酒劲上涌,脸变的煞白,紧抓着扶杆靠在窗子旁强忍着,最终还是受不了在车停靠加油站加油时吐了起来,一吐就是翻江倒海,直出了苦涩的胃液才打住,一个油站的职工给我倒了杯开水,我蹲在那里头也没抬的说了声谢谢,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了,跑到水池旁清洗了一下,那群没良心的家伙自顾谈着话没一个来帮我一把,洗去眼泪鼻涕擦干水,狼狈地走了回去,刚掏出根烟想点上,猛记起这是油站只好悻悻收起。找了把扫帚清洗完污秽,上了车,一头就靠上座位痿得要命,朋友却开始来打趣,说美女给我倒水艳福不浅,我他妈的现在只想早点找个地方好好睡觉,这群鸟人却只顾在耳旁聒噪,加完了油付完了钱还不走,缠着加油小姐说个没完,他妈的,但我也没办法,要不是我现在元气大伤,估计我也是这群混蛋中的一个,闭着眼躺在那想要睡一会儿,耳旁却传来了那加油小姐悦耳的声音:

  “你们开车小心点,喝了酒还乱开车,小心出事!”带着关切,充满爱心。

  “谢谢姐姐关心,姐姐真疼我们,和我们一起去兜风吧!”这是伟仔的声音,他在讨好着她。

  “你就是一盏明灯,照亮我的下半身,有妹妹给我们指路,我们不会出事的。”猴仔下流的语调引发一场狂笑。虽然觉的无聊,我还是衷心的笑了。

  “去你的,加完了油就快点滚,别在这里惹我生气,看见你们就烦!”是一种骄傲却不带愠怒的语气,仿佛对此早就习惯了。

  “走了,走喽,靓姐再见!”

  南方五月这飘雨的天总有着一股刺骨的寒气,人们开心笑颜的表面下始终好象掩藏着什么挥不去的思念,是对未来的渴望,还是对逝去的记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冷,我躺在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那群小子却摆开了麻将桌进入新一轮的拼杀,这简单而无聊的娱乐消耗着人们大量的时间,我们却沉溺在当中乐此不疲。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却始终忘不了那女子,那仓促短暂的一次相遇时时在脑海里重映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象一幅拼图找出的碎片越多她的印象就越清晰,遁着这个印象向自己的朋友们打听,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这样的姑娘,却都摇头,失望下期待着我们的再次重逢,甚至有一次还回到我们相遇的渡船上等候,我想她可能是在水边工作而家住峡江的,放假时会回峡江休息,这样只要我坚持在渡口等候,就一定可以再见到她,可惜,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我却绝对不打算这么做,邂逅虽然是美丽的,但我已经不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孩子了,尝试过几次寻找,未遂,就在忘了曾经下定决心要找到她时,意外的我们却又再次见了面。

  那是在一个闲的无聊的晚上,和朋友们包了一辆车去市里玩,一个小时后到了市里逛了会儿街就直接去迪吧里蹦迪,里面热浪喧天,灯光绚烂,人影摇曳,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开场半个小时了,正到了一个小高潮,一进入这种地方,我就忍不住开始大呼小叫,扭来扭去了,我喜欢这样的气氛,男女的交往都是在暧昧的心态下进行着,正适合我们这些精力旺盛的人。要了啤酒,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老规矩,开始摇骰子斗酒,间或合着DJ的口号大声嚎叫,每个人都是摇头晃脑的,闭上眼感受强烈频闪灯对眼睛的刺激,尽量放松着白天因无所事事而疲倦的身体,一群人之中只有我和伟仔没有服摇头丸,玩归玩,我绝对不会碰那玩意,我把百事可乐冲进啤酒之中来让自己兴奋,站在一边的侍应小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和伟仔斗酒,其他人已经进入舞池中去扭摆,寻找猎物了,坐在圈椅中摇来摇去,合着节拍摇晃着脑袋,看着身边的女孩子进进出出,每次在这种地方我都分不清那些女孩子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漂亮,不停变幻的灯光装扮着每个女孩,做她们天然的化妆师,我一进去就犯迷糊,觉得每个女孩子都漂亮,每个女孩子都诱人,也就一次次地冲动着,一次次地叫伟仔看这个看那个,而他总是不屑地撇撇嘴,久了,也习惯了,看看而已,伟仔已经有点酒意了,站起来脱了外衣也下到舞池中去,只剩下我一个,左瞧右瞧就看见她坐在舞池周边的圈椅上疯狂地摇着头,散开的发在眩目的水银灯光照耀下清晰的四散飞扬。

  其实我当时没认出她来,我是看她摇头摇的那么疯才注意上她的,对我来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碰上她,那次邂逅留下来的后遗症就是我白痴般地幻想着我们的再次见面就如许仙初见白娘子一样,凄迷浪漫,在家乡细雨糜菲的街道上我和她在一把小伞下深情地互相凝视着,不用说一句话已经一切言明,然后我就牵起她的雪白小手带她回到我的小屋去MMX……我捧着心口幻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一个从来不曾想过碰见她的地方见到了她。她的背影很美,穿着也很出位新潮,我盯着她瞧了半天后确定了这就是我的梦中情人。有点目瞪口呆,这真是措手不及,喜欢看到放纵的女性,却绝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涂脂抹粉,有点尿意跑进卫生间方便了一下,用冷水冲了一下头,我对着镜子问自己该怎么办,只有一个答案,必须认识她,必须找借口去认识她,没办法,下次的相见鬼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但等我回去的时候却惊讶地看见猴仔他们已经围在她身边了,本想上去交谈的冲动一下子又被噎住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有点妒忌起自己的同伴,想不通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在震耳的乐声中他们张大着嘴好象在交谈什么,没多久,她却和她的同伴起身离开了他们,很不高兴地回到角落的位置去,不知道自己的同伴说了什么得罪了她们,这群家伙发起疯来什么混话都说的出的,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想也没想就迎上去拦住她: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同伴们,他们有点醉了。”我尽量用讨好的口气想挽回余地,她却只回了一句:

  “流氓!”就绕开我径直走了。

  暗想,完了。

  恼怒地一把扯住猴仔问他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他闭着眼摇晃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说:

  “不就是开了两个黄色玩笑嘛,至于嘛,说走就走,一点都不给兄弟面子,还说是老乡呢!”轮到我吃惊了:

  “你们认识?”

  “当然了,她不就是加油站的小惠嘛。”

  “哪个加油站的?”

  “第二加油站!”

   二

  “你想泡她?”

  “不是兄弟打击你,好象有点不现实耶。”

  “她,她要求挺高的,追求她的人挺多的,不过好象还没听说她有男朋友的。”

  真的有点烦,没有一条好消息,听他们的形容,百分之百死定,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对伟仔说:

  “死活也得试一试,好兄弟,把你的摩托车借我用几个月吧!”

  “什么?不行!我刚买的摩托车啊,兄弟,你这要求太过份了!!!”

  “嘿嘿,不帮我?”

  “天啊,为什么又是我!”

  “不要啊……”

  骑着伟仔新买的‘新大洲’女式踏板车驰骋在老县城到新县城那20公里的路上,我的心就和这六月的天气一样躁动不安,想到马上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见面了就开心的要命,但我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如果是个我不喜欢的女孩子我可以和她扯的天花乱坠,但要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却半天憋不出句话来,这个毛病真让人泄气。高速行驶中带起的风吹着发烫的脸颊,此时的江南早就春意四溢了,到处是一片盎然生机,要是我的爱情也能和这春天一起发芽成长那就好了。徘徊在第二加油站附近的国道上,我一遍遍地编着见面的台词,直到最后满意地可以拿出勇气了,才一踩油门冲进了加油站,妈的,她却不在,休假去了。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不大,一丝丝的,冰冰地湿着脸,我的心里却暖阳阳的,没见到面反而让我觉得心安,不再那么激动了,骑着车在空荡的道路上做着‘S’型摆动,兴高采烈的,我想下次见面可能更好点。

  一连五天去加油站等她,终于让我等到她了,她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戴着一顶工作帽,还带着手套,头发绾起来垂在脑后,这和我前两次见她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有点怪怪的,她怎么可能会这么乖呢?她微笑着帮我加油,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憋红了脸我都没开腔和她套近乎,那些想好的台词在我脑海中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付帐之后只好走了,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憋气,辛辛苦苦跑这么远来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灰溜溜得回去,这怎么会是我的性格呢,不行,对不起爹娘,掉转车头,死活要把话给她说明白了,尽量装做平静地回到加油站里,她有点惊讶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又回来了,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马上来到我身边,我盯着她,努力使自己微笑,其实内心忐忑不安:

  “小姐,向你打听条路”

  “请问一下……”

  “请问下如何才能走进你心里?”

  她笑了,摘下帽子拿在手中晃着,一手横胸,怪怪地看着我,让我心里发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歪了一下那秀气的小脑袋,然后看着我:

  “你这几天一直在这转来转去,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轮到我惊讶了,怎么会被她看破呢,一直以来掩饰的挺好的,每次都是假装加油进的站啊,进了加油站也没东张西望的,挺规矩的,开始心虚了,谁说爱一个人是应该理直气壮的,我怎么就跟一被抓住的小偷似的,没办法了,到这关头,退步意味着死亡:

  “是啊,你偷看我多久了?”

  “谁说我偷看你了,不害羞!”她没想到我会这么回她,有点急了。我笑了:

  “对不起,上次在迪厅是我的朋友不对,和你乱开玩笑了,向你致以诚恳的道歉!”

  “哦,你们是一伙的啊,这么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带着挑衅的味道,我有点不习惯,忘了我是来追求她的,开始反唇相讥:

  “是啊,在那种场合出现的女孩子一向管我们叫哥们的。”

  “别以为谁都和你们一样。”

  “是啊,这年头好人不多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笑,有点小人得志的猖狂,记载着她电话号码的小纸条贴着胸口放着,小心翼翼放在心上,好象这样她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天已经黑了,开了大灯,速度表指针已经指到了90码的位置,这是这辆车的极限了,已经不能再快了,我在狂飙中同大自然一起分享着自己的喜悦。好不容易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扑到电话旁,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那个已经被我念叨了千万遍的电话号码,我都有点飘飘然了,为自己良好的开端而陶醉了:

  “喂,你好!请问是第二加油站吗?”

  “你打错了!”

  “打错了?!!!”

  “请问下你这是哪里?”

  “殡仪馆。”

  尤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瞬间熄灭我全身的火焰,她把我给耍了,头脑里是一片空白,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重复来重复去的就是这三个字‘她耍我’,我左瞧右看,也拿不出一个主意,咬牙切齿中把她恨到了极点,无意识的形态渐渐被狂怒所取代,想象着她现在可能正躺在被窝里乐的四脚朝天,我一拳狠狠砸在靠椅上,现在要是她出现在我面前,保不准会扁她一顿再说。我在屋中走来走去,愤愤地咒骂着她,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抄起摩托头盔就出了门,不行,要去找她,就算你是高傲的小公主,但我可不是缩在墙角晒太阳的小瘪三。

  渡口已经停渡了,转了半天才找到一艘小船肯摆渡,但却收了我十块钱,翻了十倍,真他妈的黑,本来被河边凉风一吹已经有点清醒了的想打退堂鼓的我又被一股怒气给激起来了,人就是这样,大家都知道结果一定会是这样的,可当事人却拿不定意见,总要找些借口来回避这个结局,象是欲拒还迎的妓女了,也许大家都缺少勇气,需要惺惺作态。在路上,不敢开的太快,太黑了,我看不清路,只知道越靠近她,我越慌张,怒气正在慢慢平息,这段路太漫长了,见了面我该说什么,仿佛又看见了她那不屑的露在嘴角的笑容,我这不是在自讨没趣吗?在靠近加油站的路口熄了火,犹豫再三,把头埋起来,象只鸵鸟,一场必然的羞辱在等着我,现在退出还来的及,只要不见她,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可以了,但我将以男人的尊严做代价,也许,潜意识中我模糊感觉到也许我将永远失去她,一个可能会成为我爱情栖息地的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才进了站,已经很晚了,只有两三个上夜班的工作人员,探头到收费台看了一眼,没见她的踪影,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问我干吗,知道我在找她,瞧我两眼后带着一种熟知一切的诡秘笑容说她不在出去玩了,笑的我真想冲她鼻梁上来上一拳,暗自庆幸啊,哈哈,她不在,逃过一劫了,这事留待明天解决吧,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掉转车头,刚想点火,远远的就看见她提着一包零食笑嘻嘻挽着同伴的手回来了,当然是个女的,不然我当场晕毙。

  “怎么又是你啊,你又跑来干吗,想我给我打电话啊,嘻嘻……!”

  “用的着这样捉弄人吗?”

  “怎么了,你真打电话了?”

  “废话,你以为我是闹着玩的啊,我大老远的从峡江跑过来你以为就是为了加个油啊,你用得着这样捉弄人吗,我喜欢你没错,我也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嘛,你不喜欢我可以直接告诉我,用不着这样糊弄人,还是殡仪馆的号码,什么号码不好。”

  “哦,对不起了,你不喜欢殡仪馆的啊,我再给过你一个好了,嘻嘻。”

  “你还来啊……!”我一时为之气结,整个人气愤的直打抖,可看着她那笑嘻嘻地可爱模样,却又无处发泄,斜眼正好看见她的同伴乐不可支,当下就冲她嚷:

  “笑什么笑,你再笑小心我扁你!”

  看见我狰狞的脸孔,她的同伴果然吓了一跳,收起了笑容躲到她背后,她却不干了:

  “你凶什么凶,有种冲我来啊!”

  “你以为我不敢啊,怕你啊!”

  “你来啊!”

  “我要是喜欢的是她我就冲你凶!”

  “切!”

  “什么意思啊?”

  “切就是切了,笨!”

  “今天没时间和你吵了,我还得赶时间回去,等我明天再来,你别跑!”点着火,心灰意冷的我强撑着语气。

  “我才不跑,等你就是!你要不服气打3669433,我随时奉陪你!”

  听见了她这句话,所有的不满和忿恨霎时间全抛到九天外去了,瞬间有种电流击遍全身,混身充满了劲头,马上掏出记事本郑重的记下来,末了,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她:

  “是这个‘惠’字吧,我没写错吧?”

  “en,是,你怎么知道?”

  “你这回没再骗我了吧?”

  “你以为我象你这么闲啊,没事骑个摩托跑这么远闹着玩啊,回去小心点,这么晚了,最好是明天再走!”

  “那我住你哪?”

  “滚!”

  “哈哈,晚上等我电话!”

  “走了,bye!”

  “再见,小心点!”

  我才没打电话给她,我现在累的要命,洗了澡就爬上床睡觉,花费了无数心血得来的东西我可不想糟蹋在自己疲倦的心态下,我要找个好日子,要有很好的心情,要在不那么拘束的情况下好好地和她开始我们之间正式的交往,我知道,今晚我将会有一个好梦,她甜美的笑容将陪伴着我一觉天亮。

  男人女人之间就是一场战斗,我喜欢用这个词,当你喜欢上了一个人时,你就别无选择,只有穿起盔甲,拿起武器进行战斗,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双方投入的是毕生的精力和全身的智慧,为了得到心爱的人,使用任何方法都不为过,在这场战斗中,你要不成为胜利者带着你的战俘荣耀归来,喜悦将冲刷你疲惫的身体和满身的灰尘,那一刻你将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要不成为对手脚下的横尸,默默无闻中化为尘泥。在爱情的战场上,勇者追求自己所想要的,不惜代价也要得到自己所爱的人,于战斗中品尝爱情的甘醇,懦夫却只能等待对方的施舍,眼巴巴渴望着爱人的眼神能飘过来,给自己些许的安慰,于等待中失去自我,这是一种亵渎,对爱情的亵渎,面对小惠的挑衅,我选择战斗。

   三

  “你是谁啊?你到底是谁啊?”

  我知道她又在耍我,我都解释了半天,她和患了失忆样就问我这句‘你是谁啊’,真他妈的泄气,冲动下想把电话给挂了:

  “我知道,你不就生我气那天回去没给你打电话嘛,你关心我我是知道的,但我真的很累呀,你也不想想,我一天来回三四趟,谁受的了啊,被你这样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够啊,我一回去倒头就睡了,睡了想的都是你,晚上做梦都没梦见别的女人,对你够忠诚的,一颗红心可向江 保证,绝没不把你放在心里的意思,再说我那知道你会这么在乎我啊……”

  “不害羞,谁在乎你啊!我是怕你回去给撞了你老爸老妈找我麻烦。”

  “这不好好的嘛,没缺胳膊少腿的,挺精神呢,不用担心呢,我唱支歌给你听吧?”

  “少来,不爱听。”

  “哦,不爱听啊。”

  一阵令人受不了的沉默,但也好,好歹她会说些人话了,目前我得绞尽脑汁想出话题来和她继续交谈下去,只要有话说,就会有感情的小苗破土而出,可是我该说些什么呢?

  “你爸妈还好吧?”话一出口,我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什么意思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衷心的感谢他们一下!”

  “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

  “那你感谢他们什么?”

  “哦,是这样的,我谨代表党中央真挚地向他们致以最诚恳的谢意,感谢他们做的一切,他们为祖国培育出了优秀的女儿,他们受苦了。”

  ‘扑哧’一声笑从听筒中传出,听到她笑我的心情真好:

  “我父母才不受苦呢,他们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女儿,又懂事,又会做家务,从不乱添麻烦,他们多幸福啊。”

  “是,小敏同志,大家都知道你很优秀,但你也不应该自己夸自己嘛,应该谦虚一点嘛,要知道,骄傲使人退步。”

  “实事求是嘛,再说,你谁呀,你管得着我吗?”

  “目前为止,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什么都不是,但我们看待事物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嘛,要知道我现在虽然什么都不是,但是随着时代的进步,随着改革开放在我国蓬勃的发展,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中国在国际上地位的提高,最终我也许会成为那什么什么的……”

  “那也不可能,要真是,我就告你用卑鄙无耻手段拐骗良家少女。”

  “没用,人家不受理这种你情我愿的案件的。”

  “你就自个乐去吧,我才懒得理你。”

  通常每次我都会和告诉她下次打电话给她的时间,但往往却是我受不了相思的煎熬而提前给她打电话,我才不管她烦不烦,她有空就聊,没时间就说句革命还没成功,同志多加努力然后挂了,而只要有时间我就骑车去‘水边’见她,加个油加上两三个小时,然后再心满意足地回去,慢慢地那里的人都熟了我,点头打招呼后开始交谈起来,抽烟是绝不允许的,我就常买些零食口香糖什么的,搞好革命群众关系是保证胜利的基础,到后来,几个馋嘴的小姑娘都对我望眼欲穿了,虽然是这样,我在那里加了许多次油愣是没揩到点油,太亏了。

  去她那里简直成了我的一种享受,进入八月天气变的炎热,白昼长黑夜短,骑着摩托车飙在平坦而宽敞的道路上,任凉风抚摩浑身燥热的肌肤,吹去一身的暑气,想象着影碟‘狂野时速’中赛车的镜头,狂呼大叫着,这种乐趣简直不亚于我于深夜12点光着身子跳入赣江中泡澡,但我不明白,我以极其夸张的诱惑口气向她描述这种至极乐趣时,她却一点都不为所动,从不要我送她,每次回家都是坐公交,虽然我一再表示,只要她打个电话,我马上过来接她。

  等的久,自然有,机会来了,一连半个月的调班终于让她受不了,以要我教她开摩托车为由,我终于载着我心爱的人驶上了再也熟悉不过的‘爱惠路’。

  “啊,慢点,不要这么快,你不要吓我啊!”

  “让我下来,我要下来,停车啊!”

  “你慢点,求你了!”

  “叫大姐!”

  “大姐!”

  “什么,你说什么?”

  “大姐,不要耍我,你再不停车,我就非礼你了!”

  “你敢!”

  我双手紧抓住后盖箱的拖手,身体尽量后仰着不往前倾,但极速行驶下的狂风抽打着脸面,令我感到窒息般的难受,更糟糕的是她的头发一波波在脸上拂来拂去,嗅着她发上的香,一阵阵的生理冲动勃然兴起,我不是柳下惠,这让我很尴尬,更觉得自己无耻了,强烈要求换人,她就是不肯,耍着小性子逗着我,恨的我牙痒痒,没学会之前,对我言听计从,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嘴又甜,哄的我开心的要命,小心翼翼全部心思花在她身上,生怕摔着她,只想她早点学会,虽说女式踏板车的操作是再简单不过了,物极变速的傻瓜车,没想到,这个白眼狼,早有心机,做好了准备,存心就是不让我载她,一步步骗我把车龙头交给了她,一旦掌了权,就再也不下来,在车上变着法子耍我,这个小坏蛋,更可气的是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提出的条件,我不答应,她就威胁着要去撞道路两旁的树干,要冲进田地里,我虽不当真,却也不愿和她怄气,只能勉强着含泪心酸地答应。平常和朋友们一起狂飙120KM/H从来没有担心过,只觉得刺激,现在看她开到了70KM/H,就象个老太婆似的唠唠叨叨,惹来她一阵阵的嘲笑,和她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成熟多了。

  而一回到峡江的渡口上,她就会老实地自动下车,让我重新掌权,只有这时候我才会开心,小声地笑着问她:

  “怎么不疯了?刚才你不是挺拽的吗?嘿嘿”她白我一眼,悠闲地坐在后座上,闲适地两腿荡着,用脚后根一下一下地敲着发烫的排气管:

  “这不给你面子嘛,这么多人,看见我带你,你多没面子啊!”

  “不是吧,另有原因吧?”

  “什么啊,没什么,再说,我不理你了!”

  “哈哈……”

   四

  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在谈恋爱了,我们长时间的呆在一块儿,从来不觉得枯燥,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她咭咭呱呱地聊起来没完,小脑袋里老是冒出傻气的话题惹的我哈哈大笑,一见我笑她就急,瞪眼睛跺脚发誓再也不和我说话了,没过多久,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我是不是想到什么坏地方去了,偶尔有沉默的时候,那也是我为了倾听她的呼吸声,想让自己的心跳与她同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亲密而不狎昵,我一直想握她的手,但她不表示,我绝对不会碰她,我想自己是不是变的退化了,这么简单的牵手动作居然迟迟不能得逞,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纯洁而美好,从不为自己过去的荒唐而内疚。我的内心开始充盈,生命有了主题,原先觉得无聊而空虚的生活刹那间多姿多彩,幻想着将来,在幸福中笑开了花。

  “抱着我!”

  “什么?”

  “抱紧我!”

  我听话又有点茫然的伸出双手将她环抱,却立刻别扭起来,这样还不如抓住扶手来的自在,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什么都不想了,自然的平摊开,将她在怀中抱了个实在,索性连头也靠在她的背上,再不去担心路程如何。闭上眼,柔软的发丝贴着滚烫的面颊,鼻际有点痒痒的,我却懒得动弹,想到我们如此亲近,令我疑惑,这是否是场幻境,只要我一痛,一切就会象灰姑娘的马车水晶鞋过了十二点就不存在,算是吧,我再也不想睁开眼,也不去想了,我只希望‘爱惠路’能无限的延伸下去,再无止境。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吻了她的发,将她在怀中搂的更紧了。

  “到了!”

  “喂,你再吃我豆腐扁你啊!”

  “怎么了,死了啊!”

  “好了,到家了,睁开眼吧,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很不情愿,勉强睁开一只眼,却依旧不松手:

  “到了?”

  “还没过渡呢!”

  “你可别想就这样让我载你过去!想也别想!”

  “怎么了,刚才可是你叫我抱的!”

  “那我现在叫你松开呀!”

  “刚才我愿意,现在不愿意了。不行啊!”

  “不行,这么多人,多不好意思。”

  “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我怕啊,我一个女孩子耶,被我爸妈知道了死定了!”

  “嘿嘿,让我亲一下。”

  “不行!”

  “要不你亲我一下。”

  “嘿嘿,就不。”

  “小坏蛋!”

  “老坏蛋!”

  炎热的中午,城市的街道行人稀少,只有一些睡不着午觉的小孩子还在疯玩着,105国道上行使的车辆依旧来往不息,那些货车司机起早贪黑,兼程赶路,又有谁肯为贪一晌之欢而耽误片刻行程,电风扇开到最大,人还热的直冒汗,只有知了欢唱着,在绿荫之中狂叫,一声一声尖啸直刺耳膜,恨不得拿个苍蝇拍一拍解决它。太阳晃眼,让我心情烦躁,本来约好朋友小聚,未能尽兴却只能在一天之中太阳最毒时起程回去,还得不停安慰怒气冲冲的小惠。

  “我哪点做错了,她凭什么说我做的不对,这么热的天,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哦,她是头就得她说了算,没错也可以说错啊,你说我有没有做错!”

  “没有!”

  “那她凭什么说我错了?还不许我解释!”

  “这,我也不大清楚,更年期吧……”

  “不许开玩笑,严肃点。”她横横地训了我一句,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兹’的笑了一声。

  “诶呀,别掐我,疼啊!”

  “瞧你还乱说话嘛!”

  “我怎么乱说话了,实事求是嘛。”

  “那也不许乱说人家坏话,什么更年期啊,难听死了。”

  “你说人家坏话就可以啊,整个一放火的州官。”

  “我怎么说人家坏话了?”

  “你说人家老八婆……”

  “你还说……”

  “人家是在气头上嘛,你又没生气,你也跟着瞎起哄……”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不知道我和你是心连心的,你难受,我就想骂娘,你不开心,我就想去撞墙,我只想我的宝贝快快乐乐的,没有人欺负……”

  “又耍嘴皮子……”她打断我的话语,让我有点言尤未尽兴的感觉,听到后面的话却让我有点急了:

  “没有,我说的是自己的真心话,没耍嘴皮子,你老不让我说完……”

  “我怎么不让你说了?!”她刚平息的怒火似乎一下子又点燃了,口气又恢复了骄横,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她小嘴噘起的表情:

  “好啊,我让你说,你说,你想说什么!”

  “小惠,对我来说,我不希望自己只是以行动来表示我对你的爱,有时候我更想大声把自己对你的爱说出来,说出来让全世界都听见,你也许会笑我虚伪,追求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可我是真的很想对我碰见的每个人说我爱你,因为我觉得只要我说出来了,你就也会说出来,你也会告诉每个人的,那样的话,整个世界都要妒忌我们的,你就再也跑不掉了,会永远陪着我,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渴望着你能亲自告诉我我们是在相爱的啊,可我每次没说完,你就说我贫你,没正经的,说着说着又扯到别的话题上了,从来我们就没有好好地谈过这些,这让我觉得不真实,我感觉自己是活在梦里,有一天梦醒了,你对我说,我再也不爱你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很害怕,我对天发誓,我说那些话的时候都是真心的,从来就没想过要开玩笑的,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感受,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天气真热,虽然是躲在树荫下,可驾车行驶中突然停下,这会要了命的,我现在就看见她的额头上泌出了很多细细的晶莹的汗珠,她挺拔的鼻尖上也有着,我自己也好不到那去,尤其是在结结巴巴说完这一段后,更感觉背上的汗都连成片汇流成溪顺脊背而下,我们相握的手上也粘乎乎的,山坳间吹出来的一点点风,都被那些贪婪的树叶儿抢去了,他们轻轻摇晃着,痛苦地呻吟着,给我们多一点,给我们多一点。而她就那么邪邪地盯着我,又不说话,脸蛋通红的,是不是中暑了,我想抽出手去摸摸她的额头,但她误会了我的意思,主动伸出手抱住了我,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抽动了两下鼻翼,轻轻说出了让我心跳加速,血液狂聚脑顶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还回去吗?”

  “我还是想回去。”

  “恩,好吧。”

  “让我带你,我来骑,好不好?”

  “不行,你老老实实坐后面。”

  “让我来嘛,我想骑的,让我带你嘛!”

  “听话,天气热,早点回去,小心中暑了!”

  “哦,好吧。”

  “诶呀,天怎么变了,怎么都要下雨了!”

  “快点,快点,真的要下雨了!”

  “诶呀,下起来了,下起来了,这下完了,这么大的雨……”

  “怎么办呀,还有这么远!”

  我发动车子,刚想跑,雨就下起来了,是太阳雨,太阳依旧是毒毒的在天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那杀伤人的光线却被厚厚的雨幕所遮断,没了半点灼热的侵犯,豆大的雨点砸在滚烫的路面上激起一阵阵白烟,远处的风景却分外的清晰起来了,山林在瞬间恢复了生气,洗去灰尘抬起头的枝叶一阵乱颤,用自己谄媚的娇艳迎接着渴求已久的老天的恩露,飞溅四射的雨屑哼着不协调的曲调顽皮找寻着自己的玩伴,而透明的雨珠带着七彩的光芒包裹着我们,周遭是一片梦幻般的色彩,我们两个片刻就成了落汤鸡。干脆没跑,根本就没有躲雨的地方,好吧,既然这样,就来吧,来一场雨,洗去一身的汗臭,冲刷所有的污秽吧,我摘下眼镜,闭上眼,仰起头,伸出双手,将全身尽量舒展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感受着雨点亲切而又淘气的敲击,感觉到自己就是这宇宙间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雨点,是那么渺小,但同时那种天地入我怀的感觉也是那么强烈,似乎我这一张手,怀抱里就是个天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此刻一点都不矛盾,它们自然而和谐环绕我周身而转。我回过头来,找寻小惠,见她已躲到树下去了,于事无补地伸出两只小手徒劳地想要遮蔽一点风雨,看着我正笑吟吟的。

  “不要啊,不要!”她摇着两只小手,发也跟着扬起,带起水珠,银样的水珠分外耀眼,仿如脖上断裂的一串珍珠项链正四散逃逸,这让我想起了在迪厅里见她时的摸样,却又不同,她是如此清新,令人怜爱。

  “来啊,快过来啊,和我一起。”我哈哈笑着象她伸出手去。

  “不要,我才不跟你疯呢!”抵抗有用吗?她笑着躲避,声音铃声般清脆,我们围着车子嘻嘻哈哈打闹着,雨下那么大,我们成了没了父母管束的野孩子在风雨中自由的跑着,跳着,后来都累了,就停下来,我把她圈在怀里,替她把头发拢好,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一闪一闪的,伸手去抹我脸上的水珠,互相凝视着,都不说话了,后来我们就接吻了。

   五

  我决定把伟仔的车买下来,他起初执意不肯,只是在我的坚持下才无可奈何答应了,我们是好兄弟,骑他的车这么久,虽然他会介意,但也不会说什么的,只是新买的车被我用了这么久,这尤如刚娶回家的媳妇尝了头回鲜后却成为了别人的老婆,是男人都会不爽的,而且我对这辆车也有了感情,他是忠实的战友什么也不说,只要我需要,就发动马达,载我上路,一路过来,他是我和小惠爱情的见证者,我会好好爱惜他的,在将来的日子,我要他和我一起闯荡风雨。

  这些日子我很少和原先的兄弟们一起玩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说我重色轻友了,他们的活动我也参加的少了,下意识里我在渐渐脱离他们的圈子,但我绝没有和他们断绝关系的想法,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共过患难,也同享过乐子,我们在一起,有过很多快乐的时光,我会珍惜他们的友谊的,我只是再也不想过我原先的生活了,那是一种没有将来的生活,你想的只是如何麻醉自己,如何打发一天的时间,不,是一年,是一生,是如何打发这辈子的时间,每个人都在挥霍自己最美好的青春,一大堆重叠的年头中只是一件件琐碎事件的重复,换个地方,换个场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幻想,我和我的朋友们穿最时髦的衣服,五颜六色,领导着这县城的潮流,我们说最拽的话,外头流行什么我们就玩什么,打架是我们最喜欢的运动,我们昼伏夜出,过着正常人不能了解的生活,在那些局外人看来,我们很风光,我们活的有滋有味,我们是这县城里刚踏入社会的孩子们羡慕的对象,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我们做的梦都是黑白色的。

  但我现在不同了,我有了小惠,她是我的一切,她时刻在影响着我,虽然她没说,但我已经知道她不会喜欢我原先的生活。我想我该做点什么的,为了她,我要做一些我不感兴趣的事情,于是我去报了自考,我想到要读书,要混个文凭,我想到要好好工作,不能再吊儿郎当了,我想到要为这社会所接受,进而为她父母接受,我想的很多,有很多计划,我所要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喜欢,当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告诉她,没有办到的时我有什么资格去炫耀呢,象个孩子一样,我要不声不响的取得成绩,然后抱着奖杯突然跳出来,给她永生难忘的惊喜。

  伟仔看见我捧着高中时的课本在那啃时,笑的要命,让我很尴尬,他说就你那样还是读书的料啊,我说我怎么不象,我带着眼镜不是挺斯文的,怎么看也象个读书人啊,他说,对,再加两字,败类,斯文败类。我拿起课本就砸了过去,他哈哈笑着问我去不去兜兜风,我想了想,就同意了,我已经撑不住了,头晕眼花。

  大街上很热闹,这县城所有的人一到夜晚就往这条街上挤,而其他的地方则行人稀少,人群在这里歇脚,通亮的大灯下是一伙又一伙或蹲或立的年青人,他们站在大街中心,车来了也不让一下,司机要不停地长按喇叭才能从这脱困,还得小心翼翼的开车,千万别碰着谁了,不然所有的人都有得乐子瞧了,远远的我就看见我们那一伙人,四、五辆摩托停在一旁,伟仔打着喇叭,一条直线直接射到他们面前,马上就有烟头子扔了过来,我和伟仔笑嘻嘻地躲着,打着招呼,散着烟,和他们一起蹲在路旁看人群中的打闹,最主要的目标是那些娉婷走过的女孩,她们吸引着我们的目光,如狼追随,而在我们的嘘声起哄声之中,她们也将芳臀摇的更加用力了,混到半夜,就回去睡觉了。

  六

  夜凉如水,河边的风轻轻柔柔地陪伴着我们,两岸是一片宁静,不见灯火,只有犬的吠声打破凝滞不动的空气,静默大山的倒影映入流水中随波起伏,它们是黝黑一片,只剩了轮廓,象一头夜间出来饮水的野兽将头伸进了江中正欢快的畅饮着,我真想看到它饮足水后高扬起头颅的模样,头上没了月亮,满天的星斗衬着小惠的脸庞分外柔和,远远近近的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这个小县城,已经午夜了,话都说累了,却还不想睡,也不想分开,房间里很闷热,便两人牵了手出去走走,来到河边。

  而爽快的风吹乱了头发,吹乱了平静的心绪,看见那清清流淌的河水我突然兴奋了起来,一种强烈的冲动让我迫切想要和江水接触,心里冒出了个念头,不动声色来到我经常夜泳的码头,那码头在台阶的尽头是一溜斜坡,大约2、3米宽,然后是一片平地铺展开去,原先是卸货的码头,现在废弃了,倒成了人们消暑的好去处了,现在河水的位置正好,是游泳的好时节,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来,笑着问身边安静的小惠:

  “好美的夜色啊!”

  “恩,水真清。”

  “这真是一种享受,甜美静谧,没有人来打扰,无拘无束,只有我们两个人分享。”

  “以前怎么没想到要晚上走走,真笨啊,想不到我们这里还有这么美好的景色,以后我一定要常来走走。”

  “好,只要你想来,我就陪你。”

  “恩,说好了,别到时候反悔啊!”

  “不会的,我说话算数的。”

  她不说话了,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搂着她,握着她的小手:

  “诶,你说,这么美好的夜晚,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为纪念啊?”

  “什么啊,你个老坏蛋,你想干吗?”

  她一听,腾的就想跳起来,我早有预谋,强行按住她,她在我怀里扭捏着,羞羞地说:

  “老坏蛋,我就知道你带我到这来没安什么好心眼!”

  “哈哈,”听到她这样说,我都笑的喘不过气来,故意逗她:

  “嘿嘿,你知道我想干吗啊?”

  “你这个坏蛋,我才不和你那个呢,你休想!”

  “嘿嘿,既然你知道了,还不乖点,小绵羊,你认命吧!”

  “不要啊,我要喊救命了,非礼啊,啊,救命啊!打色狼啊!”

  她抽出手来,在我身上扑打着,却一点都不疼,声音也是嗲声嗲气,只有情侣才有这种亲密无间的行为,我强烈感受着自己做为爱人而享有的甜蜜,然后,一抹脸,边脱衣服边正儿八经地说:

  “你以为我想干吗啊,我不过是看河水清,想叫你一起泡个澡,你以为我想干吗啊?”

  “呸,我才没想以为你要干吗呢,啊,你个坏蛋,你捉弄我,打死你,打死你!”看到我忍不住的笑,她终于明白了,追着过来想要打我,我哈哈笑着一个猛子扎入了清凉的河水中,一气向着远处游去。

  “下来啊,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呸,想的美!”

  “我来拽你了,你不下来,我上来拽了!”

  “我跑。”

  “快点嘛,很舒服的,我不骗你,来玩啊。”

  “我才不下来,被人看见了多不好,你以为谁都象你这样啊。”

  “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的,我保证。”

  “被人看见了我多亏,春光外泄,这是不行的,懂不懂,傻瓜?”

  “放心啦,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只当是两个老爷们的。”

  我贼笑着,在水里舒服翻了个身,换了仰咏的姿势,一下一下拍打着水,十足把握等着她自己下来,她咬牙切齿地好一回儿没有理我,然后下定了决心,一丢手,站了起来,抱起我的衣服转身就走,慌的我呛着水冲上岸去追她:

  “怎么了,怎么了,去哪啊,你别走啊!”

  “不理你了,讨厌你!”

  “我瞎说的,不是真的,你身材好着呢。”

  “你还说!”

  “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动不动就跑啊,害我都呛水了。”

  “你活该!谁叫你那么下流。”

  “我下流我下流,我承认,你别拿我衣服啊!诶,站住,你别跑!”

  “给我赔礼道歉!”

  “不要吧,你这是乘人之危。”

  “快点,没有商量余地的。不说我就走人。”

  “对不起!”

  “大声点!”

  “天晚了会招狼的!”

  “快点!”

  “对不起,好了吧,还我衣服。”

  “诚恳点!”

  “对不起啊,大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这还差不多,明天给我买十一朵玫瑰。”

  “敲诈!”

  “买不买?”

  “买。”

  “还有巧克力!”

  “吃多了那东西会发胖的。”

  “你少管,我就要,给不给,你给不给,给不给!”

  好歹她不跑了,把衣服还给我,安静地坐了下来,托着腮不知道在那想什么,被她威胁,我一肚子气,懒的去理她,自顾玩水,偶尔看她一眼,她也在看我,冲我咧嘴一笑,害的我心痒痒的,又开始起念头怎么把她弄下来,没等我想出来,她已自己站了起来,挺着胸脯,叉着两手在岸上走来走去,好象模特在T台上走猫步,旁若无人的样子,后来又脱了鞋和袜,来到被河水浸润着的台阶,赤足踏入水中,一个人玩着水,我一见她这样子,立马凑了上去:

  “水凉吧,没骗你。”说着话,两眼却盯着她那双雪白的没有半点瑕疵的小脚。

  “en”

  “你身材真棒诶,去拍个写真肯定卖疯的。”

  “你呀,”她用一个指头沾着水点着我的额头:

  “瞧你那色迷迷的样子,两眼都放光了。”

  “我可是正人君子。嘿嘿,你怎么还那么封建?”

  “我才不封建。”

  “那你怎么不敢下来游泳?”

  “谁说我不敢!”

  “那你下来啊!”

  “下来就下来,谁怕谁。”

  “你不要浇水啊,啊……”

  “你个坏蛋,我不来了……”

  “啊,你还不快停下来,我要扁你了……”

  “啊,不玩了……”

  “啊……”

  趁着她忙于躲避我制造水浪的时刻,悄悄潜入水中,窜到她身边,屏息不动,稍待片刻,就听见她的声音在水面上飘开:

  “混蛋,快出来!”

  “我警告你啊,快点给我出来!”

  “你要再不出来,我走了啊……”

  “混蛋,你快出来啊,不要吓我……”

  “快点啊……”

  “你快出来呀……”

  “喂,你在叫我吗?”

  我从她身后悄然冒出,不动声响,把眼皮一翻,尽量拉长脸,学着恐怖片里僵尸那阴森冷漠的语调.张开双手去拥抱她,她乍一回头惊恐的‘啊’叫了一声,本能伸出双手用力将我一推,我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摔入水中,手忙脚乱之中已呛了几口水,我想探出头去,这下倒好,这死妮子见有机可趁,按着我的头不让我露出水面,我在下面给憋的慌了,顾不了许多,一把把她抱住,将她举了起来,冒出头来死命换了几口气,水滴沿着发际淌下,糊了我的眼,我想去擦眼,怕松了手她胡来,也没想太多,就把头埋进她的怀里闭着眼乱擦了几下,然后仰起头来瞧她,她却没了半点声响,居然闭起了眼,脸红红的,双手无力垂在我肩上,湿湿的发柔顺地贴着脸儿,一张脸蛋分外明晰,英气有如出鞘剑的眉,不时眨动透着调皮的长睫毛,秀气提拔的鼻,还有最让我销魂的唇,水珠在她脸上晶莹滚动着,这张美丽的脸蛋如今在自然清水的调扮下分外迷人,我看呆了,抱着她一点也不觉得累,那一刻,脑海里好象有很多很多的念头,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张着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满足,内心里有一团火焰烧的我暖洋洋的混身觉得舒泰,就笑,傻笑着看着她,看着在星光辉映下的她。她睁开了眼,就见到我黑白分明的眼死盯着她,象小狗盯着大狗嘴里的肉骨头一样,面带邪笑,有种贪婪的暧昧味道在水波荡漾中弥散,她捧起了我的脸,我感觉到她的肌肤有点发烫,我的呼吸随着她胸脯的起伏而加快,周边是水滴滴答答掉入河中的声音,一阵阵轻柔的风儿吹着我们裸露的肌肤,好象情人白皙的手在身上正充满欲望的游走着,一下一下的,轻轻地牵引着,痒痒的,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就一低头,径直吻了上来,我还没调整好呼吸,闭着眼一下就进入迷乱的狂潮之中,欲望的种子蛮横的在身上暴躁奔腾着,我使劲搂着她,用很大的力,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只想把她融化在自己的怀抱里,而胶粘着的双唇一刻也不想分离,那甜蜜的源泉是多么令人陶醉呵,忘了一切,不知身处何方,天旋地转着我再也支撑不住了失去重心和她一起掉入了清凉的河水中,人却没分开,因为还未吻够,在水中睁开眼来,她尤死死抱住了我,一双妩媚的眼黑白分明看着我,她的舌头湿润而多情,打着转儿缠绕着我的嘴唇,缠绕着我的身体,袅袅的上升,在我的灵魂上牢牢打了个死结,再也无人得以解开。

  “流星,流星啊!”她象个小孩子般惊喜的伸出手指向空中,明知道我已看到,在心底却还希望是因为她的提醒我才看见这美好的事物,只好配合她一下,‘啊啊’叫了几声,表示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激动。泡在水中,任水波冲击着全身,河水就象高明的按摩师一样放松着激情过后的身体,两人很少说话,都闭了眼享受这难得的欢娱,偶尔她抬起手将小水滴淋到我头上,我一笑,她也笑,直到这流星的出现才打破了这宁静。

  “老人说,看到流星要许愿,在它消失之前许下的愿会特别灵的。”

  “那你许了没有?”

  “没有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好象要在衣角上打个结才有用吧……?”

  “你过来。”

  “干吗?”

  “过来呀。”她撒着娇,我只好移身过去,按照她的指示,躺在她的怀中。

  “我在你头发上打结,这样就可以了,哈哈。”

  “啊,不要,你别乱扯头发呀,诶呀,痛!”

  “我先练习练习,待回就能熟练点,诶呀,又有流星……”

  “啊,痛,你打好了没有?”

  “糟了,忘了,再来。”

  “不要急,你得耐心点,看仔细了,注意力集中,既要打好结,也要许好愿,争取早点……啊!”我欲哭无泪,只能给她讲解动作要领,盼她早点完成,在她怀抱里内心却分外甜蜜。

  “又有了,又有了。”

  “你别叫啊,你别叫,你一说话我就忘了要干什么了。”

  “恩,恩,好了,这下好了,啊,糟了!”

  “怎么了?”

  “忘了打结了。”

  “不会吧,你这样我真的会哭的,不要再耍我了,最后一次啊。”

  “嘿嘿,骗你的,小笨蛋。”

  “好啊,你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胸前仔细端详着,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了,特别喜欢去玩弄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反复摩挲,象要从她们那里接受到来自她们主人的内心思想。

  “不要扎我啊!”

  “你说呢?”我夸张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嘿嘿假笑了两声,幸好早上没刮胡子。

  “不要啊,饶命啊,大侠饶命!”

  “还要鲜花吗?”

  “不要了。”

  “还要巧克力吗?”

  “不要。”

  “吻我!”

  “好!”

  “这才差不多,嘿嘿。”她笑着俯下身在我额头上响亮的‘波’了一下。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流星吗?”

  “为什么会有?”

  “因为啊,是这样的,要知道,地球上有多少人,天上就会有多少星星,每一颗星星代表了一个人,当天上出现流星的时候呀,地上就会有一个善良的人去见上帝了,流星就是上帝派来接引的使者,照亮天空,指点灵魂天堂的路程。而做为上帝选定的臣民,善良的灵魂会在去天堂前满足信善的男女们的一个愿望,只有最虔诚的人才能得到他的帮助的。”

  “真的吗?”

  “是啊,是我外婆告诉我的。”

  “你外婆信耶稣的啊?”

  “不是,只是传说。”

  “呵呵,好美的传说啊,那你是不是最虔诚的?”

  “当然是了!”

  “我看不怎么样也?”

  “你找扁啊!”

  “嘿嘿。”

  我们都不再说话了,静静的聆听着来自大自然的声音,河水与堤岸间缠绵的呢喃,草丛里小虫儿们激烈的竞争,风儿掠过树枝时咯咯的笑声,星儿掩着嘴忍不住想笑只好拼命眨着眼,而我还在想着那关于流星的话题,我知道流星的形成实质上是宇宙中的一些颗粒物质受到地球引力的吸引进入大气层与大气层摩擦后燃烧发光的现象,这种科学的解释总是大煞人的想象,在我的理解中,我更愿意让他们带上理性的生命力,每颗星都是和人一样有思维的个体,具有思想,他们在天上就和地上的人群一样,也是个社会,他们当中有为人所熟知的星,有没人知道的星,有明亮的星,有黯淡的星,有风光的星,有平凡的星,我们能看到的星星好象数都数不过来,但对于浩瀚的宇宙来说却也只是沧海一粟而已,这些平凡的星终其一生未始可以让人知晓,因为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无可奈何,每颗星都有着自己固定的轨道就象我们有着自己的圈子一样,我们不甘心,但有什么办法呢,各种引力约束着他不能乱动,他得老实呆着,尽管开始他也感到痛苦,但慢慢的他就会习惯了,一切都从躁动变的平静,有不舒服的地方也渐渐舒坦了,他舒展着筋骨,伸着懒腰,觉得原先看的不顺眼的东西也变的顺眼了,他习惯了,也就开始用自己的引力去干涉其他的星了,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发泄着原始的兽欲,就好象当年别人对他干的一样,他变的麻木,不再去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现实对他来说比一切都重要,这就是生活,于是他满足的长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安稳的睡着了。而那些不甘于平庸而有所实际行动的星怎么样了呢?流星,成为流星,昙花一现,掉在地球上,变成冰冷的石头。

  “你在想什么?”小惠扳过我的脸,凑的近近的看着我的眼睛:

  “你的样子好忧郁哦。”她说着忍不住自个先笑起来,逗得我也笑了:

  “水冷了,我们回家吧。”

  “en,好。”

  我很羡慕流星,纵使被大气燃烧的粉身碎骨,又或是成为一颗没有生命的石头,但他燃烧了,他的光华照亮夜空,他美丽的轨迹牵引着人们的视线,他短暂的光芒将永远为一些虔诚的人所牢记,激励着他们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的生命有了价值,他的青春没有后悔,这是多么让我向往的人生。

  七

  本来和朋友们说好了国庆去庐山玩的,但小惠分析说国庆时的游人肯定特别多,车票难买,旅店难找,价钱又贵,各景点的人还特别多,到时候肯定没什么心情去看风景,整个跑去看人了,多难受,要去,就早点去,玩完了,回来,国庆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想想也对,和朋友们一说,也同意了,大家便约定了9月25号动身,开始讲的好好的,有十来个人会去,结果25号到车站的只有4个人而已,小惠和她的两个女友丁香、齐歌,再加我,那些拍着胸脯梆梆响说一定去的没一个到场,大部分是我的朋友,后来上车了她还一直捂着嘴在笑,我知道她笑话我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打电话一个个逮他们骂吧,平白浪费钱呢,心里生着闷气,还得帮她们三个人抗包,苦旅开始了。车到‘樟树’的时候,伟仔打电话来:

  “喂,喂,你在那里,你怎么就走了,也不等等我,你怎么搞的。”

  “去你妈的,说好8点在渡口集合,8:30也没看见你人。”

  “太早了,我还在睡觉,昨晚打通宵麻将了,你现在到哪了?”

  “快到‘樟树’了。他妈的,明知道要早起还玩通宵。”

  “这不手痒嘛,我现在就去坐车,你们到‘南昌’等我啊,一起走,你们几个人?”

  “4个人,我,小惠和她的两个朋友。”

  “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啊,没劲,先这么说,你们到了南昌逛逛,不用等我吃中饭了,就这么说,bye!”

  “好,就这么说,bye!”

  挂了电话,郁闷的心情多少舒畅了点,转头看小惠,她正转了身和后座的两个女友聊,唧唧喳喳的,没仔细去听她们在聊什么,看看手表,还要两个小时才到‘南昌’,便闭了眼想要休息,刚眯了一回儿,她就坐回来了,小脑袋一下凑到我这边小声对我说:

  “你知道她们说你什么吗?”

  “说我什么了?”我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也小声问她。

  “她们说你面目狰狞,满口粗话,没教养,还老骗人,叫我小心点,小心你把我们拐买了。”

  “什么?”我惊愕地一下抬起头来,转身就照窗玻璃,不象啊,怎么成通缉犯了我,不就是没刮胡子头发长了点嘛,我低下头去:

  “好呀,没良心的,以后让她们自个提包,等下你告诉她们,就说我有命案在身,最近心情不好,手头又紧,要她们小心点,不要惹我……”我还没说完,她已经乐的‘咯咯’笑了起来,我反转身来看她的两个女友,她们都冲我一笑。

  下了车,已经12点了,找个地方吃完饭,天气不错,凉快的很,便去逛街,在‘八一广场’的纪念碑下一起照了像,有大人和小孩子在放风筝,反正没事,便坐在台阶上看风筝,旁若无人的指点着那些在空中摇摇欲坠的各式风筝大声评论着,有招揽照相生意的人不时过来问我们照相吗,那些兜售小玩意的商贩在各自的地盘上卖力表演着,还有赌博的,我跑去看,她气呼呼地扯着我耳朵把我揪回来,我只好坐着看她和她的女友逗人家小孩子玩,后来我们就去逛街,在拥挤的胜利路上,我背着包跟在她们后面,只觉得脚下越来越沉重,前面的道路越来越漫长,不到尽头,而她们就象轻盈的小燕子样一会儿钻进这家商场,一会儿飞进那间专卖店,佐丹奴,班尼璐,堡师龙,伊人,月芽儿,达芙妮,派拉蒙……我恨不得砸掉那一家家商店的名称,对我来说摆在那里明明是一样的衣服在她们眼里就分出千般变化、万样时尚来,左比右比没个完,三个女人一台戏,我耳朵里没完没了是关于品牌的争论,流行的好坏……到后面只要一停下来,我就蹲下肆无忌惮盯着靓女们裸露的双腿狂看,她们还想要买衣服,太过份了,我瞪大了眼是极力劝阻,她们的包袱已经够重的了,给她们分析解释为什么现在不是买衣服的时候,并一口承诺等回来的时候专门陪她们购物,而她们口头答应的好好,都表示不买了不买了,稍后在讨价还价之中又情不自禁掏出钱包来了,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冲进去象抢劫的强盗一样断然收缴她们的钱包,在营业员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把她们的人拖了出来,最后不得不以请她们喝冰的代价把她们诓到‘多乐汉堡’去才得以休息片刻,这个时候伟仔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到了,正在火车站,等我们过去,瞅了瞅堆在地上的四个背包,心里暗暗发誓今后再不同2个以上的女人一起逛街了。

  出门本要打的,小惠却说很久没坐公交了,要回忆一下学生生活,想想并不赶时间就在站台上等1路公交车,不久车来,人并不多,大家都有座位,我和小惠坐了个双排的位置,她自己要坐外面,一坐下我就头往她肩上靠,我太累了,身后的同伴却‘吃吃’笑了起来,说我借机揩油,我拉过小惠的手,得意的说“用的着吗!”,她却一点都不配合,笑着刮着脸说我羞羞,我也不争辩,闭了眼休息,晃晃悠悠车过了两站后上来了一个老太太,售票员用喇叭提醒乘客给老人让座,起初我未在意,但车开动之后那老太太还停留在我们面前用手牢抓着扶杆,我往后侧了侧身,斜眼看小惠的表情,她无事般自顾看着窗外风景根本没有理会眼前的情景,我心里有点不悦,不好说什么,但又实在忍不住,就把她拉了过来,让她坐在我腿上,招呼那老太太坐在她的位置上,老太太连着声说‘谢谢’,同伴们惊诧地看着我,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只是担心小惠会不高兴,不敢看她现在的表情,干脆藏到她背后眼不见为净,她却不依,转过脸来,用双手来捧我的头,我躲了两下没躲过被她抓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就见她盈盈笑着飞快的吻了我一下,凑到我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对我说:

  “你通过考验了。”

  说完转过身拉起我的手很满足的环着她的腰又看起沿途的风景了,透过玻璃反光,就看见她一个人在傻傻地笑,一阵一阵的,我有点蒙了。

  伟仔带了他表弟阿宝来,这样我们就有六个人了,三男三女,我们在九江吃的晚饭,吃完饭又是逛街,入夜时分大街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沿着‘甘棠湖’信步走走。年轻人在一起就是好玩,无拘无束,没有厉害冲突就没有顾忌什么都敢说,上达首脑的绯闻要事,下至每人身边的琐屑,有我不感兴趣地国际时政,也有关于世界遗产庐山的人文逸事,一路上都没有怎么沉默过,小惠和阿宝最喜欢争论了,常常是他们两个提出论点,引来大家的争论各自阐述观点,我把献殷勤这艰巨的机会让给了伟仔,他高兴的抢过两位女士的包无怨无悔背了起来,而把自个的包扔给了阿宝,还老粘着齐歌不放,不管人家喜欢不喜欢,一厢情愿地说着笑话逗她,齐歌的位置飘忽不定,一下在前,一下在右,努力要甩脱他,伟仔不屈不饶始终紧跟着她的脚步。丁香是这群人中最有才华的,就是在她的提醒中,我们才记起九江市里还有‘浔阳楼’和‘琵琶亭’两处古迹,而一提起‘琵琶亭’,我们就都想起了白居易的‘琵琶行’来,当下也不管有人没人,大家就在路上一起放声背诵了起来:

  “浔阳江头夜送客

  枫叶荻花秋瑟瑟

  千呼万唤始出来(死出来呀死出来:伟仔夸张的语调)

  尤抱琵琶半遮面(老子又不是不付钱:伟仔在我耳旁嘀咕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念到这里时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了,因为伟仔突然激动地加快脚步跳了出来,两手一分,学着‘花天喜事’中周星弛的味道深情无限地眨巴眨巴着眼对着齐歌就唱: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会令你令你令你令你令你令你令你……”

  我也适时地配合他一下,也跳出来面对大家接着唱下去:

  “我会令你令你令你令你令你令你令你……”

  直唱到气也跟不上,瞪眼睛了两个人才一起叫出:

  “令你此生无比幸福!”

  唱到这里时大家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哈哈大笑了起来,小惠追着我来打,丁香揉着肚子指着伟仔刚想说什么,又‘诶呦诶呦’地弯着身笑了起来,齐歌抱着她根本就直不起腰,只有阿宝腰杆儿挺的笔直背着三个包‘嘿嘿’笑着,大街上过往的人群都被我们感染了,微笑着看着我们,满眼都是赞许。

  包了一辆面的本想先去‘琵琶亭’看看的,但司机说晚上不开放,看不到什么,丁香满心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就到长江岸边转了转,混浊泛着油污的江水一下毁灭了每个人的美好想象,象征性地瞧了瞧,我们就上庐山去了。

  山上的时候已经9:30了,街道上却依旧还有很多人,所有的商店都开着门,游客进进出出,各色琳琅商品摆满了货架,司机把我们送到他熟识的一家旅店就走了,我们嫌那太贵,就出来自个找,可所有的宾馆要不客满要不价钱太贵,伙计说到了国庆住宿价格还要涨,那时人更多了,天,那来这么多人啊,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家价格能被我们接受卫生设施都还过的去的宾馆,却只有标准间,我想了想没办法住,还想换地方,他们一齐看着我斩钉截铁说不走了,看到他们那疲倦的神情,我知道自己随时会‘妥打’,赶紧要了三个标准间,150元/间,分配房间时我贼笑着看着小惠:

  “要不,你们三个人挤一挤?”

  “横,想的美,快把钥匙给我,我好困啊。”

  “你就不怕我把你给……”

  “就你,横!”

  拿了钥匙,大家都分别去找自己的房间,在走廊分手时,齐歌大声对小惠说:

  “小惠,你要保重,千万不要闹出人命了!!!”

  说完,他们四个人哈哈大笑着跑掉了,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小惠,她早已羞红了脸,开了门溜进去了,洗漱完毕打过长长的kiss后我们就都各自爬上床,互相道过‘晚安’很快我就去见周公了。

  醒来时,天还没有亮,房间里光线昏暗,躺在被窝里真的好舒服都不愿动了,扭头去看小惠,她裹的严严实实蜷着身子睡的正香,这样的气氛下我有点冲动了,都想入非非了,特别想到她床上去搂着她睡,支起身子瞧她有没有醒来,想了半天该不该去非礼她,最后扇了自己一个巴掌老老实实躺下,走廊里很吵老是有人从门前经过,折腾了半天再也睡不着,暗自咒骂这些该死的人,起来去尿尿后,穿好衣服开开门就发现天开始放亮了,在走廊转了转,有点冷,看看表,才六点,去敲伟仔的门,没点反应,这些家伙睡的跟猪一样,问了服务员才知道那些早起的人是去看日出的,左右没事干,索性再回去合衣睡了。

  “起床了,起床了,懒猫,还不快起来。”

  ‘刷’的一声,窗帘被拉开,阳光透进来晃着眼疼,我不情愿的转了个身,把被子在身上又绕了一圈,闭了眼再睡,隔了一会儿她回来了见我还没起床,也不管你那么多,径直过来就扯被子,我跟她做着殊死斗争,死死缠绕被子不放,她见拉不动,坐到我床头来,似笑非笑看着我,很温和的对我说:

  “不起床是不是?你是不想起床是不是?”

  我把被子一掀,冲进卫生间去刷牙洗脸了。

  上午按照旅游路线指南中一线游的路程花径、锦绣谷、仙人洞、龙首崖、黄龙潭、乌龙潭、三宝树、芦林湖、博物馆、美庐别墅包了车一路逛去,都很兴奋,不停的‘咔嚓、咔嚓’照相,路程还没到一半,就把带去的相卷照光了,我牵着小惠的手走在最后面,完全陶醉在庐山的美丽风光之中,路上有很多导游小姐毛遂自荐要给我们伴游,但我们没要,所有的历史都写在书上,一本书道出了庐山的荣衰兴华,导游粗浅的复制评论只会败坏我们的美好印象,暗地里我们都想凭各自的记忆和想象来完善庐山这美丽的地方。丁香吟着历代文人骚客的留青名句,一位位文人名士在她淡雅自若的叙述中鲜活了起来,每一处风景都有先人足迹踏处衷心的赞叹,我们徜徉在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中,感受着与先辈们相同却又有微妙相差的心情,欢呼雀跃着就象小时侯春游时那般兴高采烈,阿宝老想在丁香面前卖弄一番,皱着眉头看着导游图想下个景点的诗句,花径中白居易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锦绣谷中王安石诗云‘还家一笑即芳晨,好与名山作主人。邂逅五湖乘兴往,相邀锦绣谷中春’、仙人洞处毛泽东同志的著名诗句‘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等名家名句在丁香却是信手拈来让人不得不佩服她,我十分怀疑地对她说:

  “你不会来的时候把关于庐山的书看了个遍吧?”

  丁香默笑不言,小惠点着我的额头说:

  “人家是有名的大才女啊,你还想班门弄斧啊。”

  伟仔则粘着齐歌留影,逗她笑,很少理会我们的以诗会友,偶尔有,也只是怪声怪气凑到我耳边: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在其中啊在其中!”末了拖长语调,笑的我要命。

  听说‘纯阳殿’乃八仙中的剑仙吕洞宾求道成仙之处,求签十分灵验,几个女生立马不走了,有摸有样地在那里求签算起命来,我对这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又不好拂她们的意,耐着性子陪她们求了签拿去开解,该死的老道不见银子不开嘴,花了我一百块才开始解签,她们还不让我听她们求的什么东西,把我们几个哄了出去,叫我们站远点,一个求解时,另外两个监视着我们不许走近,生怕我们笑话,我们只好无辜地跑到燃香炉里点了烟凑一块吞云吐雾去了。好不容易等她们出来,都眉开眼笑了,都是好签,小惠虽然也很开心,我却感觉到她眉宇间有一丝的不快,问她,她笑着说没什么啊,我也就没在意,以为她累了,就两个人拖了手落在最后面慢慢的看着风景说着话儿。吃完中午饭,我们休息了一下,去买了胶卷,就跑‘三叠泉’了。

  过‘含鄱口’时开车的司机告诉我们说这是一个看日出的好地方,有观日出的‘望鄱亭’,在早上的时候,晨曦未现,于‘望鄱亭’上悄然等待,未几,烟水浩淼的鄱阳湖上,霞光显现,天空金光万道,紫霞升腾,密密云层被渲染的富丽堂皇,片片染金,然后,在你的期待中一轮红日跳出,红山,红水,红天,红岭,红了你爱人的脸,红了你爱她的心,当真是壮观无比啊,司机煽情的讲述一下就牵住了我们的心,人人回味无穷,我当下就提出明天要赶早来看日出,大家一致同意,信誓旦旦一定前来,第二天全睡了懒觉。都说‘五老峰’的风光奇绝,但没一个愿意去爬山,只是路过时瞧了两眼,左瞧右瞧没瞧出象是五老席地而坐,我点来点去,怎么点出7个山峰来了,问伟仔,他说有8个,当下就傻眼了,小声的问小惠,她指着远方的山峰:

  “咯,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五老峰嘛顾名思义就是有五座山峰嘛,笨。”

  我还是纳闷,小心点了一下,这回好点,有6个。下到‘三叠泉’时,人真多啊,山门前的草坪上车辆不停的进进出出,一进入入山的甬道,全身立刻就感到阴凉起来了,山道上有很多人,白发的老先生、妙龄的女郎、象我们一样结伴而行的年轻人、随旅游团组队而来的、国产的、进口的、出口内销的、白的、黑的人群进进出出,大家心境不同,前行的速度也不一样,我和小惠在一起,处处皆风景,流水、怪石、奇峰、飞瀑皆能吸引我俩的视线,抢着把自己发现的每一个好地方指给对方看,要对方一起来分享,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和一群来自上海的游客流利地用方言交谈着,恩恩呀呀地听的我一头雾水。走走停停,不一时就落在后面,前面几人走走就不见我俩的影踪,也习惯了,自管一路看去,只在岔口时等我们汇合然后前进,走了半日,已闻水声,却未见其影,而‘轰隆’之声煞是惊人,大家一下来了兴致,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三叠泉’在眼前呼之欲出,还没见着一亭拦道要买门票,可气,到处都是要钱的。又前行走到一个歇脚的茶楼时,几个女生再也忍不住了,一坐下就开始抱怨:

  “怎么还没到呀!”

  “还有多远呀,累死了!”

  小惠圈着我的脖子,坐在石凳上,可怜西西的看着我:

  “我走不动了,脚都肿了,你背我吧!”

  我吓了一跳,有没搞错,要我背她,这不要我命吗,就算到了人也差不多了,当下摇头似拨浪鼓,赶紧想办法打消她这念头:

  “怎么,就走不动了,千万不能有消极的想法,苦不苦,想想人家红军二万五千里,要把这次出游看成是一次难得的锻炼,累不累,再想想雷峰董存瑞,平常娇生惯养的那有这么好的机会来亲身体验一下我们先人打天下的艰辛,要改造自己的思想,不是我不背你,小惠,真的,我这是为你好,发自内心的,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啊,想想我们能到这世界驰名的祖国大好名山来旅游,有多少先烈连庐山的山脚都没到过啊,来了你还不珍惜这个机会,一定要有这种决心……”

  “我不管啦,我要你背我,我好累!”

  “你怎么能这样,你看人家大爷大妈,再看人家小朋友,诶呀,这个小孩子真可爱,谁家的,来,叫姐姐给糖你吃。”

  趁着她逗小孩子时,我问个小贩还有多远的路,回答更坚定了打死我也不背她的决心,我笑着走了回来:

  “来,喝口水,喝了水就不累了。”

  “喝了,还是累啊,脚好酸哦。”

  “不要这么嘛,小惠,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胜利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的,来,我帮你捶捶。”

  “哼,坏蛋,就是不想背。”

  笑着没回她,搬过她的腿放在我的大腿上给她揉捏,她靠过来搂着我趴在我肩上,齐歌她们撇着嘴笑个不停,连声说着肉麻肉麻,站起身来说受不了我们的亲热要先走了,伟仔已先前开路,又等了一下,我把小惠拉了起来拖着她走,她挣扎着不肯走连声哀求着:

  “再歇歇,再歇歇嘛。”

  咳,太凄惨了。

  一转过屋子,全是一级一级往下的石阶,不见尽头,水声已经很大了,雾气在山谷中袅袅上升,阳光照进来,有的地方散射着七彩的霞光。有一件事情很让我痛苦,因为在甬道两边居然有抬人的轿子,此刻轿夫们正在沽价等待起轿,天啊,早知道如此,我刚才就英雄一把何妨,太大的损失了,失策失策,我恨不得回去掐死那小贩。那是一种藤编座椅,以山竹为杠只容一人乘座由两人抬杠的小轿,在这陡峭的石阶路上轿夫不但要有强壮的体力还要有敏捷的脚步和机警的视线来保障顺利的前进,在一些老掉牙的国产战争影片中就经常出现它的身影。一摸脸,我笑着对小惠说:

  “这下好了,不用走路了。”那知道她撇了撇嘴,扭头说了一句:

  “我才不坐。”甩下我自个先行,我有点发愣了,知道她生气了,忙追了上去:

  “别耍小性子了,还有好长的路,坐轿子吧,不要累着了。”

  “要坐你自己坐去,我不坐。”她的语气很淡然,让我发慌:

  “怎么了,你生我气了?”

  “没有啊。”

  “好吧,好吧,你不想坐轿,我背你好了。”我豁出去了,快步走到她前面,自动蹲了下去,只有牺牲肉体了,为了她的心情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做。

  “起来吧,你以为我真要你背啊,傻瓜,我才没那么差劲!”她把我拉了起来,挽着我的手继续前进。

  “那你干吗不坐轿,那样不是更舒服,也更快点吗?”我有点困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不想坐轿是因为虽然他们是自愿出卖自己的劳力来换取金钱的,但我有权利选择不接受这种劳力,他们跟你我一样是平等的,我不想让自己凌驾于任何人之上,懂吗?”

  “哦,那你就忍心要我背你啊,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老实嘛。”

  “嘿嘿,那是不同的呀。”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被你当劳力使,老公老公将来的劳工,你早就在培养我逆来顺受的品性了。”

  “嘿嘿,是呀,你才知道啊,想反抗呀,晚了!”

  “嘿嘿,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不迟,也让你来背背劳动人民。”

  “啊,不要,我背不动的,你好重啊。”

  “你原先说我什么,要我长胖点什么来着,嘿嘿……”

  “啊,不要……”

  “诶,小心点。”

  两人一路上打打闹闹,漫长的石阶路成了我们撒播快乐的场所,左右的游人不仅有自然的美丽风光可悦目,还用不着花钱就享受着两个年青人因相爱而发自内心的快乐,从而感染着自己身体内那脆弱的地方也变的炽热起来,太便宜他们了。

  两天的游程很快就结束了,丁香见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白鹿书院’和‘东林寺’,伟仔在‘香炉峰’的瀑布下被水淋了个湿透,阿宝在‘美庐别墅’里流连忘返,齐歌在‘庐山恋’电影院中失声痛哭,我与阿宝、伟仔三人在‘虎溪三笑’中臭美地摆了一个三人回神过来抚须长笑的poss因被小惠抓拍成为她们永久的笑柄……相机记录不下我们太多美好的回忆,我们赞叹她的美丽,留恋她的魅力,这个多情的女子让我们在她的怀抱中纵情的沉醉着,深深感动着。

  明天就要回去了,大家都有点不舍,吃完晚饭,女生又要去逛夜市,男生陪着她们在小小的‘牯岭’街上硬是转上了两个小时,昨天就是这样,我们是敢怒不敢言啊,那些各色材料制成的手链、竹器所制的小玩意、皮包,还有到处有卖的布娃娃,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给她买吧,她又不要,就是要看,你说气人不气人,逛着逛着就走散了,在如潮的人流中踮起脚跟来也找不着伟仔、齐歌、丁香三人的人影,阿宝跟着我和小惠,浑身别扭,我们倒没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象灯泡,走了几步就说要尿尿先回去了,小惠猜到他回去的原因后笑的在我怀里打滚,好不容易止住了吧,走几步,又看看我,忍住,再走几步,又想笑,再走,再看我,我只好笑一下,她也笑一下,嘴角肌肉牵动着,强忍着,再忍不住了,两人互相搂着在人海中无所顾忌开怀大笑,这可爱的小妮子,两夕相处,真要了我的命,好想他妈的下流一下,嘿嘿。

  “我们将来不要孩子,你说好不好?”

  “好,我也不想要呢,麻烦。”

  “我们抱养一个吧?”

  “那还不如自己生一个!”

  “不要,不要,你看我们两在一起已经够幸福了,而孤儿院中还有那么多可怜的孩子没有父母,得不到关怀,我们去领养一个来,让他感受家的温暖,我们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给他爱,让他知道这世界的美好,多好啊!”

  “不好。”

  “为什么?”

  “你会虐待他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是天底下最温柔的母亲的,我保证不会的。”

  庐山的夜很冷,山谷里孕生的雾十分潮湿,在空中捏一把,手心中就会有水滴,顺着掌心滑落,好象是你的手心在流泪。坐在宾馆的天台的台阶上,小惠紧偎着我还不想回去,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摸不着边的关于未来的事情,傻了一样,我把她紧紧抱着怕她冷着,她把我的手放进她的口袋中,那里很温暖,头抵着头,忘了是要来看流星的,眼中全是对方眸中藏不了的眷恋。

  “妈妈总给我买高跟鞋,说女孩子只有穿了高跟鞋才会成为一个女人,可我很讨厌穿高跟鞋,你以后不要给我买高跟鞋,记住了!”

  “那怎么行,你穿高跟鞋肯定很好看的,你的腿很修长,很适合穿高跟鞋的。”

  “你偷看我腿干吗?”

  “闲着也是闲着嘛,我知道,你是怕穿了高跟鞋比我高,我不好受,没关系的,傻丫头,我要你在我面前展现你最自然的一面,发挥你做为女人全部的魅力来紧拴我吧,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不然我会逃跑的哦,再说,你穿了高跟鞋也未必比我高嘛,嘿嘿,除非你穿7个厘米的,咳,你干吗长这么高嘛,我都没办法和你来一个法国式的浪漫深吻了,我都练习好多年了。”

  “呵呵,是啊,早知道我就不长这么高了,en,你和谁练习来着……?”

  “没,没和谁,我自个搂着自个练习着。”

  “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了,真的没,哈哈,不要,哈哈,不要,我坦白了,我坦白了。”

  “坦白从宽,老实交代,从头至尾,一个个点上名来。”

  “哈哈,好了,好了,真的没谁,最多和伟仔练习一下关于姿势的问题。”

  “啊?你是玻璃,哈哈……”

  她做了一个动作好象要跑开一样,我又怎么能让她逃脱呢,抓住她的手腕拉进怀里,一阵阵坏笑着摧毁她的心理防线,她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左扭右扭小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有件事……”

  “en,什么事?”

  “我,我……”

  “怎么了?有困难?如果会伤害你你就不要说。”

  我尽量使自己正对着她的眼睛,努力保持心情平静,关于她的过去,我并不是一无所知,从来没有去问过她,怕揭开了伤口,也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只是使自己澄清,让自己的窗户可以一览无遗,没有角落。我的平静开始让她有点慌张,她躲避着我的目光,以为会看见利剑,但那里只有和暖的春风吹过,她在我的目光中寻找到勇气,这正是我要给她的,只是一回儿,她就不再慌张,她没有靠在我的身上,而是与我面对面坐着,看着我的眼睛不再闪避,然后平静把自己的过去毫无保留告诉了我,有我知道的,也有我不知道的。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告诉我的事情还是让我感到震惊,我无法立刻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乱,一团乱,大脑里是一种添满东西之后看起来的空白,我需要时间重新理顺自己,我保持着微笑,想要说点什么,但只是机械地没有感情的几句安慰话而已,她哀哀地看着我,等了片刻,说了一句‘对不起’站起来就往回跑,我立刻伸出手去抓她,但没抓到,什么也没想,反身就追了上去,就是在这一刻,我发自内心的笑了,因为看起来一团麻样的东西归根到底其实只是一根线而已,我面对着是自己的灵魂,他告诉我:

  你爱的是她,她是你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永远不要失去她!

  这些就足够了,不是吗?

  想不到这死妮子跑起步来倒挺快,拼了我老命才把她追上,一把拽住她就忘了要说什么了,尽顾着喘气,那样子看起来可能有点受委屈的味道吧,她面对不了,转身又跑,这回幸亏我手快,牢牢扯住了她,没让她跑成,要不还得追,她个头可比我差不了多少,灵活着呐。她哭了,一塌糊涂,满脸花,不好看,我帮她擦干眼泪,心中想着是干脆打个kiss好,还是说一番海誓山盟的话呢,拿不定主意。再看她,跑是不跑了,仍倔强的流着泪看着我,不肯靠过来,拉她也不动,我急了,让你狠,瞧我不一个kiss吻死你去,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干吗?”

  “打kiss呀,很普通的嘛,不要这么紧张,放松点,象往常一样。”

  “不要脸!”

  “刚才那个是法国式的浪漫深吻,感觉怎么样。”

  “你矮了点。”

  “矮是矮了点,没办法,这里又没凳子可以借用一下。”

  “你站在楼梯上嘛。”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come on baby,我来了!”

  “en!”

  那天晚上我抱着她睡的,她在梦中把我搂得紧紧的,象块牛皮糖一样我怎么转身也甩不掉她,只好干瞪着眼看着她睡,在我的怀里她安静地象个孩子一样,偶尔舔舔嘴唇,又象只小猫咪,她的呼吸平稳,气息甜美带着天香,让我痴迷,呆呆地看了很长时间,已经看了很久了,却还是觉得看不够,当确认这不是一个梦时我更怕醒来,我要看着手中真实存在的她,担心自己在一闭眼时又失去了她,幸福也会煎熬着一个人的。把她披散的头发轻轻地拢到耳后,露出她美丽的额头来,用所有的承诺在那里轻轻吻下去。

   八

  “你什么时候过来呀?你快过来嘛,人家想你嘛!”

  “得加班呀,头儿不让走的。下个礼拜才能过来的,你不准过来哈,老老实实上班。”

  “哦,可是人家想你嘛!”

  “打电话啊,我可以陪你聊天嘛。”

  “你老出去玩,找你不到。”

  “那我带手机,你找我打我手机。”

  “不要,打手机太贵了。”

  “那我找你好了。”

  “打电话不好玩了,我不和你说了,我挂了,要记着想着我啊,亲一个,‘bo’,bye!”

  “bye!”

  我笑着挂了电话,看了周边的同事一眼,他们笑着转过头去不看我,大家都知道我谈恋爱了,不想让我尴尬,在心里感谢这些善良的人。我快乐的情绪也感染着每个人,在一起时他们总会开我一些小小的玩笑,现在连原先与我有过争吵的同事也会友善地和我打招呼了,那些日子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天总是蓝的,水是清的,人们是微笑的,秋天的果实累累得挂在枝头,只等着辛勤劳作了一年的人们采摘。一个人时我总会想其实每个人内心都是脆弱的,一点美好的事物就可以让他们看见明天的希望,父辈在耳边唠唠叨叨着社会的复杂,也许只是因为他们付出的太少,将自己封闭的太严。我努力工作得到了回报,能力得到了肯定,很快升任了我那部门的负责人,这些我都没告诉小惠,我只迈出了很小的一步,这不是我的目标,还没有到给她惊喜的时候。

  ‘嘭嘭嘭’无礼的敲门声宣告着来客是谁,只有我那几个狐朋狗友才会如此放肆,我苦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去开门,我独自住一套公寓,本来是我大哥结婚的新房,但县城的搬迁频繁地调动工作后让我有机会雀占鸠巢,平常这里就成了我和朋友们聚会的窝点。门一开,兜头冲进一个人来,在角落里四处查看:

  “我瞧瞧,我瞧瞧,有没有藏着什么花姑娘,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讶异地看着小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那里钻出来的?我瞧了瞧门外,没人了。

  “横,居然会放着如花似玉的本姑娘于一旁不顾,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茉莉敢和本小姐抢男朋友了!”

  我哭笑不得地把门关上,走上去搂她,她闪开我,点着我的鼻尖:

  “横,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了别的姑娘了。”

  “没有啊,日光灯在上,我冤枉啊。”

  “横,没有才怪,日光灯才不替你说话。”

  ‘啪’的一声,日光灯灭了,房间里暗了下来,我趁势把她搂进怀里。

  “几天都不来看人家,人家好想你。”

  “对不起了,这几天忙嘛。”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

  “en,惠儿公主还要怎么样,请吩咐好了,算我倒霉,撞到共军枪口上了。”

  “横,不许无赖。”

  “好。”

  “先香香一个,别的还没想到,想到再告诉你。”

  “en。”

  她把台灯拧亮,看见搁在桌上的书本,顺手拿了过来,是一本《莱蒙托夫》诗集,这位俄国诗人的‘沉思’、‘剑’、‘诗人之死’、‘叶’、‘帆’以及一些无名诗都是我喜爱常翻阅的诗篇。

  她眼睛看着书本问我:

  “他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啊,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五官端正跟你我一样,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不是非人。”

  “不要这样嘛,我是问他写的东西怎么样?”

  “你自己看咯,自己评价,干吗要听别人怎么说。”

  “人家是相信你嘛,不说算了。”

  她撅起嘴没有头绪的乱翻,我有点心疼那遭到蹂躏的书本,小心翼翼拿了过来,随手翻了几首当年莱兄写给他的那些情人们的即兴爱情诗给她,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脸红红地,后来干脆要我朗诵给她听,我一听立马一个劲摇头,那些肉麻的话看看受的了,要念我可不干,她不依,开始威胁我,用我最头痛的事情要挟,说如果我不念就是不爱她,这真要命啊,再怎么我也不愿背负这个罪名,她算是抓住了我的痛脚,犹豫着找出一首看来还能忍受的小声念了出来,东张西望着怕邻居来砸门:

  她一歌唱---歌声便消融了

  像是甜蜜的芳唇上的吻

  她一顾盼---天空便辉耀在

  她那神气、美妙的秋波中

  她一移步---她全身的姿态

  她一开言---她整个的面貌

  充满了这样动人的娇憨

  充满了这样奇异的表情

  啊,小惠,你是那么的美

  啊,美,哈哈!

  她正陶醉着呢,听到哈哈的笑声时才反映过来,羞红了脸不饶我来呵我痒痒,我躲避着她,两人在房间中嬉戏,在暧昧的灯光下强忍着克制冲动的念头,坐了下来,翻到那首:

  我喜爱连绵不断的青山

  当着那,如同南方的流星

  从青山后浮起了赤色的

  没有光芒却明丽的月轮,---

  诗人最好的心灵的女皇

  我再也念不下去了,因为她柔软的唇已经吻上了我思念的心。

  天气变冷了,不能再骑摩托往返于两地,况且她也不允许,不能朝夕相处令我思念若狂,我跟头儿说想调过去,他说要开会研究让我等候结果,然后是一大通年轻人应该事业为重的语重心长的话语,我只能低着头连说是是是,领导说的好,我一定以事业为重。这段时间我只能在周末有空的时候才能过去,然后在她的单身宿舍里一起享受甜蜜的两人世界。每次下班她都要洗个澡,然后洒上一点香水,她不想将加油站里的油污味带回房间,我开始以为她怕我受不了,就主动告诉她不要太在意其实我挺喜欢闻这味道,她说是吗,然后‘哦’了一声照旧还是老样子,后来我才想到其实是她自己不喜欢这味道,我就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做这份工作,她有份过硬的大学文凭,我就问她,她反问我这个县城里不是还有很多揣着文凭没工作的年青人在四处闲荡吗,想想也是,她母亲是石油公司的会计,安排一个工作还是没问题的,我的心思就转到给她买香水上去了,她不喜欢化妆,因为工作而喜欢上了香水,如果连这个小小的爱好都不能满足她的话,我估计自己有可能被她扫地出门。我翻阅了很多杂志,一心找那些关于香水的文章,了解如何去辨别香水的好坏如何进行选购,虽然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我还是买不起那些名贵的香水,一盎司的‘夏奈尔’要175美元,那来这么多钱啊,买的最贵的也就是圣诞时送她的235元的Gucci了,那已经是我能接受价格的极限了,如果还没追到她说不定我会买更贵的,嘿嘿。她喜欢把香水擦拭在耳后和手腕上,我看书上说高明的使用法是由下而上擦于大腿上,我想象那样擦香水肯定是性感无比,如果她肯这样在我面前尝试一下,估计我要流鼻血了,想归想,我才不会和她说,不然妥打是免不了的,所以她一直就搞不明白了她擦香水时为什么我老会笑,还笑的那么淫荡,她总是疑惑的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我就说:香,好闻,多擦点,多擦点。她就习惯性地摸着我的额头看我有没有发烧。有时候乘她不在的时候我会在自己脚上擦一点,我绝对没脚气,只是觉得好玩,另外有点臭美。

  我喜欢在房间里放着hiphop乐,躺在床上看书,那是我最满足的休闲方式了,估计房间中那么多的羊吻碟子为我增加了一定的砝码使她认为我稍微有点内涵,后来她问我听的懂那些羊吻碟吗,我老实说听不懂,她有点吃惊,就问我,你不是老没事哼那些曲子吗,你听不懂怎么会唱呢,我说是看着歌词记住了一些简单的,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承认被我给蒙了,我问她是不是有点后悔,她白我一眼,说上错贼船嫁错狼了。她可够狠的,搜刮了我很多书和碟子,那可都是我多年积蓄的啊,拿过去就不还了,理直气壮地说你的不就是我的吗,我想想也是,就要她送一套她的内衣给我,说你的也是我的,我帮你保管着,她悠闲自在嗑着话梅说:那怎么成,我的还是我的。看书看累了,就带上耳机,放一张舞曲碟,在强劲的节奏中放松身体,随着鼓点闭着眼打节拍,在一起做着一些小动作,摇摇手,晃晃肩啊,这样的小练习让我们在迪厅里的配合出奇的默契,她笑言比做健美操还消耗脂肪。

  晚班都要到9点,两个人养成习惯了,下了班在房间里猫腻到十点然后去夜市里吃点东西。两个人各吃各的互不相犯,我大口大口喝着加糖的白粥,她则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混沌。我在其她女孩子面前吃相一直很文雅,颇显绅士风度,在她面前则是风度尽失,狼吞虎咽,整个三年自然灾害的遗孤,她观察到了这点之后笑话了我很长时间,后来就很认真地和我讨论为什么我在其他女孩子面前装腔作势,而在她面前却原形必露,女孩子都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梳妆打扮,希望在情人眼里自己是最可爱的,是不是我不喜欢她,还是我有了她不够还想去勾引别的女孩,我一听要糟,摸了一下嘴吧,急中生智反问她:你希望自己是在知道了我的所有优点后才发现我的缺点,还是在知道了我的所有缺点后才发现我的优点?她一听这么有哲理的问题后就不吭声了,仔细想我说的话,我拍拍她的肩,诚恳的说:这不是把你当同志嘛,我可完全没有防备的,一颗红心可都交给党了,我可不想将来你才发现自己老公如此粗俗不堪啊,是为你好,老板,算帐。

  朋友们都知道我们恋爱了,把更多的时间留给我们单独相处,只有伟仔常来骚扰我们,狠狠宰了他几次后,小惠才答应帮他约齐歌,自从庐山回来后他们没有什么机会在一起,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我想把自己的快乐分享给他,他不屑地撇撇嘴:等我追到齐歌后,我看你们就要羡慕我了。没有去和他分辨,在每个人眼中,情人总是天下最美的人,这是没得比较的。很奇怪的是,当你陷入爱河时,你总希望自己身边的朋友可以和你一起体会这种感觉,为了他们能切实感受到,你会希望身边所有的朋友一夜之间都恋爱上,你的心情会变的很好,看周围的事情总是觉得美好,会主动乐意去帮助别人,就象小惠对伟仔,原先并不熟悉,现在却也是尽力帮助他,给他寻找机会。圣诞时我们有很多朋友聚在一起玩,大家玩的都很疯,很投入放松着身心,年轻人的朝气无拘束自由驰骋着,伟仔一兴奋就鼓足勇气向齐歌表示了自己的爱意,结果遭到了拒绝,唉,可怜的孩子,而我因为答应了小惠将来给她放烟花心情很好没有太在意他的感受,他就说我重色轻友,解释了半天最后我只好陪他去喝酒,不停给他打气,说天下芳草处处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他表示赞同,后来喝醉了说我就要单恋一枝花,这朵花最美,比任何人都美,比你的小惠美,我一听急了,说这怎么可能呢,你比别人没关系,你别拿我的小惠来比啊,我的小惠才是最美的,两个人争吵了半天,结果被寻来的小惠和齐歌看见了,把她们给笑死了,丢人丢大了。后来就是我出谋划策全心全力帮助伟仔追齐歌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九

  秋天黄的叶依稀凋落在寒冷的风中,绿荫满道的县城开始裸露肌肤,赣江的水越来越清澈以至于在轮渡上可以看见岸边乱窜的小鱼,两岸的山是青翠的,但在阴着的天空下也失去了生气。街上的人却越来越多了,更多的乡里农人进城来赶集,贩卖着田里院中的果实来充盈干瘪的荷包,商家开始蓄备年关的货物,享受了一秋宁静的小城热闹起来了,这个时候我的工作也繁忙起来了。没有时间去陪她,更多的时候是她休息时跑过来看我,她很少回家,在一次闲谈中我知道了她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事情,极力反对她,我并没在意,我相信我们的爱情可以感动任何一个人,我现在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她的父母难免会有以貌取人的看法,我想等我做出了成绩的时候,再去说服她父母,我对未来充满信心,我安慰着小惠,并叫她不要因为这事和她父母生气,父母毕竟是父母,只要孩子幸福他们就会满足,一时的争吵只是不理解,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孩子的,小惠乖乖地‘en’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我太自信了以至于没去在意她眉间始终挥之不去的忧愁,直到碰到了丁香时才知道了为什么。

  下午五点结束的业务宣传让我疲惫不堪,收拾着摊子准备回单位,一声‘hi’让我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丁香和齐歌在优雅地冲我笑着。

  “两位美丽的小姐,找我有何贵干啊?”

  “大忙人,找你请客啊,晚饭还没着落呢。”

  “好啊,我叫伟仔一起来。”

  “切,不要。”齐歌一下子羞红了脸,丁香和我都笑了起来,约好吃饭的地点,我先回了单位处理了一些事情才过去,她们已经点好了菜,我们早已熟悉对方的口味了。闲聊着我们很自然地说到了我和小惠的事情上去了,我很恳切地拜托她俩有时间多找小惠聊聊天,有时候,好朋友的劝导比我的安慰更重要:

  “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大概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吧,你们是她的好朋友,希望你们能多开导开导她,不要让她太压抑了。”

  “你都知道了?她都跟你说了?”她们有点惊异:“还叫我们不要说呢,自己倒先忍不住了。”

  “是啊,我劝导她好象没什么用,情绪很低落她。”

  “那当然啊,碰到这样的事情,谁都开心不起来,你怎么看?”

  “我觉得这没什么啊,很正常,父母反对是为了让孩子找到最适合的伴侣,给我时间,我会向他们证明我才是最适合他们孩子的人。”

  “你说的倒轻巧,哪还有时间啊。”

  “怎么没时间,我们将来还长着呢,你可不要咒我。”

  “等你证明了,她早就走了。”

  “齐歌。”冷静的丁香叫住了齐歌,但我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走?小惠要去哪?”

  “没去哪。”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我想我知道的跟你们知道的不一样,请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没什么,你别瞎想。”

  “齐歌,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齐歌不敢看我,低了头玩着筷子,这更坚定了我的猜测,有事情发生,我转头看着丁香:

  “一定有什么事情,不要瞒我了,我不想看着她难受却没有一点办法帮她,如果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请你告诉我。”

  “没有用的,你知道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至少我会想办法让她开心一点啊,这样毫无头绪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安慰她的。”

  “算了,告诉她吧,丁香,我都忍不住了,小惠要回上海了。”

  “不要,齐歌。”

  “什么,上海?”

  “是这样的,小惠她父母是当年的上海知青,她父母一直在争取能够回到上海,但直到她父亲退休后他们才能享受政策回去,这都是前不久的事,小惠也是才知道的,你想想办法,留住小惠啊。”

  “她父母希望她和他们一起回去的,他们就她一个女儿。”

  “是啊,为了你的事,小惠都和家里吵了几次了,她父母当然不希望她在这里找男朋友了……。”

  “齐歌!”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强颜欢笑着与丁香齐歌分手,不能让她们看出我的震惊我不能让她们看出我的无助,虽然她们也是我的朋友。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在心中问着自己该怎么办,却怎么也拿不出主意,只是机械地移动脚步,不想停下来,想就这样一路走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南方湿雨的天很冷,潮湿的寒气阵阵侵袭着身体,一阵阵的寒颤让路人只想早点钻入温暖的被窝。把手插入口袋里缩紧整个身体我站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等待雨停,雨不大了却没有停止的迹象,昏黄的路灯映照着一滩滩的水迹,清晰地看见雨点掉入水中的无奈,它自由地由天空降落,一路上欢笑着,歌唱着,在灯光照耀下你可以清楚看到它们内心梦幻般的色彩,是的,它们也有梦想,虽然它们的生命短暂,它们的呼声微弱,它们是那么渺小。我看着它们在落地的瞬间由灿烂的生命成为死寂的亡灵,再也无声无息,不禁呆了,忘了自己正苦恼的问题,隐隐约约中好象找到了答案,却又什么都想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家的,脱下湿透的衣服,打着寒战爬上床,盖上被子还是觉得冷,那个夜晚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一直在胡思乱想,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眼皮也睁不开,早上强自打电话到单位上请了病假,喝了点水又爬上床,把电话搁起来,这样就没有人来打扰我了,我要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间里,想想我该怎么办,尽管我的头脑已是晕沉一片实际上什么都想不出了。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小惠却跑来了,她找不到我的人,打电话到单位上知道我病了,下了班就跑过来了,我听见开门声就知道是她,她有我的钥匙,她慌张地跑过来看我,一进来手忙脚乱,摸着我的额头抱怨着我为什么不给她电话,为什么不去看医生,为什么不吃药,我骗她说自己睡着了,她把我推回床上去,让我重新躺下,拿出带来的药按着说明一份一份要我吃下去,知道我还没有吃饭,她先给我冲了杯奶粉,然后又跑到超市里面去买了鸡蛋面条来给我下面条,我知道她弄的面条很好吃,但我却没有心思吃下去,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我心里一阵阵堵的慌,强忍着没有落泪。

  我知道自己不能拖住她的脚步,她已经是不属于我的了,有一个崭新的世界敞开了门在迎接她,那里是不属于我的世界,我没有自信在那个世界里落足发展。我想要她离开自己的父母留在我身边但却说不出口,她的父母离不开她,他们需要她,人说爱情是自私的,可当她触及到伦理道德时你是无法再自私下去,看着小惠彷徨在她的十字路口,我同样觉得痛苦,都是她至爱的人,她又能舍弃谁,现在的她比我还难受。我问自己能不能舍弃眼前的一切,跟她去呢,结果是我办不到,对我来说,我是属于自己的故乡的,我的根繁茂地延伸在这片土壤中,任何伤筋错骨地搬移只能引起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这个小县城里我有足够的能力和自信同她一起迎接将来美好的生活,对我来说,幸福的观念其实就是一个‘家’的存在,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要她不为生活的艰辛而操劳奔波,要她可以平静而不失新鲜去享受生活的馈赠,这一切我相信自己可以办到,可要我到那个世界去,一切从头开始,我凭什么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老天不会随意垂青一个年轻人的,我的年龄也不小了,让她一直等待下去吗,等待她的爱人会踏着五彩祥云来迎娶她吗,或许有这一天,可她的韶华呢,她的青春在等待中渡过吗,老天赐于人们享受生命的美好年龄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荒芜吗,万一我失败了呢,万一到最后我除了爱她的心什么都给不了她呢,我们该怎么办,我可以接受贫寒的生活,但我无法接受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一起过贫寒的生活。是的,你可以说我懦弱,不象个男子汉,是的,我就是拿不出勇气,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周边的一切都在破碎着童话中美好的结局,我必须为她着想,我不能让她毁在我的手里,我的决心已定。

  “晚上你回去睡吧。”

  “为什么,我不!”

  “听话呀,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一呆。”

  “你感冒了,需要人照顾,我不在你身边怎么行,大不了我到客厅里去就是了。”

  “你还是回去吧,你爸爸妈妈要担心你了。”

  “你不要赶我走嘛,哦,吃饱喝足就想把我打发走啊,我偏不走。”

  她找了本书溜到客厅沙发上扔下我不管自个看了起来,想说的话一下子又失去了目标,‘分手’两个字在我心里面打着转儿,一点都不好受,时间静静流逝着,我的头又开始晕眩,几次鼓足勇气想要叫她进来,又犹豫着忍了下去,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就再也开不了口了,一定要有个结果:

  “小惠,你进来。”

  “什么事?”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套上拖鞋马上进到房间来到我身边:

  “是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去。”

  “不是,小惠,你坐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事?”她扬起眉来警惕地看着我。

  “我们…我,我想了很久,我想我们…我们还是分手吧。”

  “为什么?”她却一点都不惊讶,很自然地反问我:

  “给我个理由。”

  “我们的性格合不来……”

  “我不觉得,”她打断我的话:“你真的会这么认为吗?”

  “是啊,我的脾气可能不大好,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讨厌,你是个好姑娘,可以找到更好……”

  “别骗自己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理我又回到沙发上去了,这句话让我感动以至于无法再把她叫回来继续话题,迷迷糊糊很快我又睡着了,醒来时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看看旁边,却没有她的影子,我赶紧起床去找她,她正蜷在客厅里用我外套盖着身子睡着,我心疼死了,暗自责骂自己为什么会睡着,这么冷的天不要把她冻坏了,过去抱她,只感到一阵头晕,混身没有力气,看她的脸颊上还有两道泪痕,想来刚才她一人哭了很久,咬着牙把她抱到床上时,再也支撑不了,一松手,把她掉到床上去了,幸亏被子厚,但也吓出了我一身汗,她‘诶呦诶呦’喊着痛醒来,一看见我就抱住我哭了起来:

  “不要对小惠说分手的话,小惠会受不了的,小惠不能没有你,小惠会说服爸爸妈妈的,叫他们不要拆散我们,爸爸妈妈最疼小惠了,他们一定会答应小惠的,小惠要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不要分开,你也答应过小惠,永远不和小惠分开,你忘了吗,小惠现在很难过,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你难道还不明白小惠的心吗,小惠不能没有你的,求求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好不好?”

  我还能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她,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我更脆弱更需要她,在这样的时刻,我只能拼命地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努力安慰着她,然后用自己虚脱的力气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怕她突然间没了,同时在我的心里,浮起了一个希望,那是溺水者眼中的救生圈,也许她父母会答应由我来照顾她的,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十

  我太乐观了把事情想象的太美好,以至于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现在想来真是该死。那段时间拼命想要做出点成绩来好让小惠的父母对我可以放心,抓紧着每分每秒,我咒骂自己原先的荒废,日以继夜着单位上的一个项目,完成了它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干了,原先对我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事情现在成了我的兴奋剂,只要一想到这渺小的成功,就忘了所有的累,我就会微笑。我没有去问小惠结果会是怎么样,我好害怕看她的眼睛,透着无奈,带着辛酸。大家都回避着话题,只是更多地缠绵在一起,都是她来找我,不在一起时,我把所有时间精力投在工作上,天真的认为只要我成功了,她就会留下来,而这样的成功又能改变什么呢。小惠几乎是隔天就要过来和我在一起,天气已经很冷了,我很心疼她每次来往在冷冽风中的奔波,过完年,等我调过去就好了,就不用跑来跑去,就可以朝夕在一起了,怀着憧憬我跟她说着将来,那美好的生活,她也很激动,和我一起设计着我们的房间,我们的阳台,我们的小院子,甚至还有我们的baby会长什么样,象她还是象我……。

  “有人找你,在楼下。”

  “谁啊?”

  “不认识,一个妇女。”

  “哦,谢了。”

  我疑惑地丢下手头工作来到楼下,将至年尾了,一切都在忙碌,等待结束。一位中年妇女在那里等着我,不用她介绍,我已知道她是小惠的母亲,我有点茫然地走了过去,知道她要说什么又满心祈祷着她不会说什么。她和蔼的看着我就象我善良的母亲一样那么让人受不了,她提议走一走,我说好,她说坐下来吧,我就坐下来,直到她说:

  “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心情。”

  我才反应过来,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必须争取最后的机会:

  “伯母,我不能没有小惠,为了她我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我向你保证,我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虽然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我所说的话,但我相信,小惠和我在一起她一定会快乐的,精神上的快乐不是比物质上更重要吗。”

  “我和她爸爸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对我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小惠她很乖,她爸爸的身体不好,为了照顾爸爸,她大学毕业后选择留在家中,不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这让我们一直很内疚,我们是她的父母,我们知道她内心也渴望着外面的世界,这次我们有机会回上海,我们不能再错过了,他父亲已经托老朋友帮她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这多少可以让我们觉得欣慰点,对她来说,也是延续她自己的梦想的一个好机会,但她为了你,却想要放弃这一切,这是她父亲绝不允许的,为了这,她父亲都已经和她吵了好几次了,我知道,小惠比谁都苦,夹在中间她做不出什么选择的,我是她母亲,我很心疼她,我来找你,并没有什么意思,小惠她不会对你说什么的,她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我只希望你能多陪她散散心,不要让她憋坏了。”

  沉默了很久,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妇人,我对自己也没了信心:

  “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她坚决的摇了摇头,然后是沉默,我盯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欺骗,这彻底粉碎了我:

  “伯母,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会给你和伯父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说完了,我就起身走,她急忙站起来叫住我:

  “我们会赔偿你的损失的。”

  我摇了摇头,去他妈的。

  有十来天借口忙我躲避着小惠,只有电话联系,我能看到她的表情越来越焦急。在伟仔的房间里渡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都是幻想,在烟雾中睁着眼做梦,如何开口,如何结束,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我该如何去安慰她……又象刚开始认识她时那样犹豫不定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却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她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多么动听的话啊,却是这么虚伪,是狗屁,爱一个就应该得到她,爱是自私的,我不过是想要一个自己爱的人,我有什么错,老天要这样惩罚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冲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呐喊着,镜子碎了心也碎了。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用这句话来麻痹自己,在骂了自己一万句‘混蛋’之后我决定去去实施自己的计划,一个简单可笑但绝对有效的方法。

  在一通狂饮之后我拉着那个女人的手回家了,总是有这样充满了爱心的女孩子愿意象母亲一样安慰一个年轻小伙破碎的心,再给她点钱,她就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了,我恨自己的卑鄙。计算着她回来的时间,在她开门时刚好两人亲热搂抱着纠缠在床上,然后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在她的愤怒之下请求她的原谅,不停的解释说自己喝醉了,这是个好借口,任何责任都可以一推了之的,她当然摔门去了,这个时候她不会想的太多的,但事后她就会怀疑的,我没有去追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主动找她解释,不停表白,痛骂自己,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在她就要回心转意时,又不小心让齐歌看见我牵着另一个女孩子逛街的镜头,她当然不会相信,她要亲眼证实,会亲自跑过来的,然后就在晚上等着她,开门,目瞪口呆,又是两个纠缠的人影,这次,我用不着解释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之后,她哭着跑了,站在窗子边看着她狂奔的身影,我想起来在庐山时她也是这样哭着跑开的,我又想象上次一样起身去追她,但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了。

  已经快要过年了,想起答应她今年要给她放烟花的,只能是一个梦了。

  “你太过份了,你知道她有多伤心嘛,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简单地说过‘新年好’之后,丁香就直切话题,她强迫我看着她要我给她一个解释,一阵咳嗽我强忍着不想在聪明的丁香面前露出马脚,抽烟太凶,我的喉咙糟的一塌糊涂。

  “我只能说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做?”

  “我也不想这样,我没想到她会回来的,男人嘛,偶尔逢场作戏,是很正常的。”

  “你让我觉得恶心!”

  “对不起,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你不喜欢,我会换种方式的。”

  “你的新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她喜欢我,我也觉得她不错,就在一起了。”

  “你告诉我你还爱她吗?”

  “这不是我爱不爱的问题了,她爱我就要接受全部的我,我的优点我的缺点。”

  “她还爱你,想回到你身边,你满意吗!”

  “如果她能保证以后不乱发脾气,我无所谓。”

  “瞧你的样子,就象个流氓。”

  “我一直是这样的。”

  她盯着我的眼睛,目光如刀,这让我很不自在,她想看穿我,我得及早离开她:

  “有空到我家来玩,我得走了,还有点事……。”

  “我还没说完!”她打断我的话,却不继续,只是看着我,我感到心虚,尽量微笑着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愚蠢?”

  “如果只是这个的话,我想我要走了。”

  “过完年,小惠就要和父母回上海了,她希望在这里最后的日子能和你在一起。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你怎么想,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好的,我会去看她,我真的要走了,再见!”

  “我永远会是你的朋友的,再见!”

  突然之间,我就被击倒了,再也掩藏不了什么了,她真的要走了,这就是我在痛苦煎熬中一直等待的结果,我以为会是解脱,却没想到,这只是刚刚开始。

  “新年好!”

  “新年好!”

  曾经是那么亲密的爱人,如今却陌生的象两个路人,道过平安之后尴尬地谁也不想说话。静静地走着,大街上人很多,大人小孩都是兴高采烈地,有人在放鞭炮,巨响回响在小县的上空,震落了寒冬下零星挂在枝头的残叶。人们见面互相道着平安。喜字红联挂满每家每户,晴朗的天空中时时腾起阵阵清烟,穿着新衣的小敏很美丽,我也把自己收拾的很整洁,我知道我们是很般配的,从路人观望的眼中我就可以知道,我们只是没有牵手让他们觉得有些幸灾乐祸。

  “我要走了,跟我爸爸妈妈回家。”

  “我知道。”

  “以后有空来玩,带着你的女朋友,我给你们做导游。”

  “好,先谢谢你了!”

  “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我不会再回来了。”

  “不要这样啊,开心一点嘛,此地虽然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倒也山清水秀……”

  “这里太小了,小的容不下我的感情。”

  “所以说嘛,外面的世界又大又精彩,那里才是适合你的地方。”

  “爸爸妈妈也是这样说的,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了。”

  “呵呵,是吗?”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需要帮忙尽管说一句。”

  “没有什么要收拾的,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想带走的带不了。”

  “本来还想卖点苦力讨好一下你。”

  “呵呵,还有机会呀。”

  “嘿嘿,还是算了吧。”

  “就知道你是假殷勤。”

  “你知道吗,伟仔还在追齐歌呢。”

  “哦,是吗?有希望吗?”

  “我不知道啊,齐歌上次和我诉苦呢,说伟仔太嚣张了,送花到她办公室,让大家看笑话了。”

  “呵呵,那还是我教他的。”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家伙,你最坏了。”

  “没啊,那家伙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的,他是真喜欢齐歌的。”

  “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

  “不要!”

  “你这么紧张干吗?”

  “没什么啊,外面的世界一直是你向往的,现在有机会了,还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很难得的,不要浪费了。”

  “谁告诉你我向往外面的世界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里?”

  “没,我自个猜的。”

  “送我回家,可以吗?”

  “好。”

  “我还能要求你为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一定要满足我。”

  “好,我答应你!”

  “我就要走了,我希望这最后的日子你能一直陪着我,就象从前一样。让我没有遗憾的走吧。”

  “好!”

  天,谢谢你,能让我们重新在一起,虽然短暂,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又象原先一样的亲密,没日没夜的两个人厮守在一起,从早上起床开始到夜晚睡去,无论她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她,从不违逆她。每天早上她打电话来叫我起床,然后一起去吃早点,然后陪她整天,她带着我去做美容,给我洗头洗脸,做面膜,还给我洗牙,不让我抽烟,给我修指甲,一直剪到肉中,修成一个锥型,尽管我痛的要命,我还是答应她以后也这样剪指甲,后来我的指甲很修长证明了她的正确,她挽着我的手去逛街,给我买很多衣服,只要看中了,不管价格都买了下来,当时就叫我穿给她看,有时甚至一天换了三、四套衣服,不明白的人看我就象个花花公子一样。在一些精品店里我们买一些小玩意儿,不管有用没用,都带回家,放在我的房中,然后两个人傻了一样看上半天,天气好的时候,我带她去划船,划到河对岸去,把船拴住,两个人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悠闲自在地看赣江中的渔人撒网捕鱼,有时候,我给她念记得的诗歌,她也给我唱些小曲子。晚上两个人就随便在那家小店里吃点东西后然后去河岸边散步,她挽着我的手,和马路上那些带着孩子的夫妻一样没什么分别,有时候我给她讲笑话,有时候就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呆在一起,直到晚上分手时,说了再见,说了晚安还不满足,还要说做个好梦,还要说‘明天见’,‘早点起床,我等你来接我’……

  我决定为她放烟花,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伟仔,让他去帮我弄一些色彩绚丽,规格较大的烟花来,他就包了车子连夜开到萍乡去找朋友从萍乡上栗花炮厂里拉回了一车的烟花来,回来时,疲惫不堪的他指着车厢角落里一组硕大无朋的家伙对我说:

  “如果你不希望小敏走,就把这几个放给她看,否则就放其他的。”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十一

  明天她就要走了,最后一个夜晚我为她放烟花,这就象电视演的一样看起来似乎是个美好的结尾,我已经懒的去想了,就当算是完成一个任务,我要做的只是如何使这个过程看起来更完美,如果将来会怀念的话,就让这个记忆变的美好一点,麻痹自己多少有点好处,想的少了痛苦就没有了。她说过,有时候我就象个疯子,可以把事情弄的让人出乎意料,一件普普通通的工作也要玩出点花来,弄的与众不同,她知道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出风头,只是骨子里流着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血液,这让她着迷,她说她喜欢的就是这种状态下有点疯狂的我。

  今晚的她,美丽,今晚的我,清醒。

  口袋中的手机响了几下就挂掉了,这是我和朋友们约定的信号,表示他们都准备好了,我拉着小惠来到楼房的平台上,那里正对着整个河面,一览无遗,没有星光,夜是黑色的,整个县城没点生气静悄悄的。整个夜晚我们呆在她的小房间,她父母害怕节外生枝,生出别的事端来,我的坚定又让她们无法拒绝我们在一起。女儿在家中的沉默让他们觉得内疚,隐隐又感到不安。有几个朋友来为她送行,呆了一下又都走了。

  我发出了信号,然后就静静地等待着,小惠不知道要干吗,只是兴奋的看着我,刚才的哀怨离愁暂时离开了她,她的眼中又有了光彩,大概是以为又有了希望吧,而我只能抱歉地转身避开她探询期盼的眼。

  ‘嘭’,‘嘭’,‘嘭’……

  冲天的烟火打乱了小县的宁静,它是那么绚丽,那么明亮一下子就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远远近近有很多人发出了惊呼声,有很多人跑上阳台去观看,这都是我事先安排的,我让朋友们把船划到了河中心,在那里点燃烟花。她很惊讶,但马上就明白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由衷的笑了,她笑的是那么开心,我真想去把她抱在怀中,有那么久我没有抱过她了,那种温暖的感觉我已经有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就算是这最后的一段时光,我也一直在尽力克制自己和她没有过份亲热的动作,而她也在回避着。但现在她很自然拉过我的手去环抱她,两个人痴痴地看着烟花绽放在无星无月的夜空。

  烟花的品种很多,千姿百态,有花球、子母球、菊花、牡丹等,在空中它们绚丽的开放着,这是它们期待的时刻,它们象流星一样为死寂的夜空增添生气。我的心却在迅速下沉着,我明白烟花放完了,也就是我和她说再见的时候了,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闭了眼不去看正在坠落的烟花,只是用心记忆着两人在一起这最后的时光。

  烟花很灿烂,也很美,但用不了多久就放完了,天地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归于平静,烟花放完了,我们也走到了尽头,一切都结束了。这个结局还是很不错的,剩下来的事只是我向她说再见了,虽然我很不舍,但我是个男人,我得做出决断,尽量笑着,不想苦着个脸,我希望最后的印象也是完美的:

  “好了,要说再见了,祝你一路顺风!”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开,指甲掐入肌肉中有着钻心的疼痛,我感到的却只是一阵阵透心的冰凉:

  “不要这样,我得回去了,跟我说再见吧!”

  她咬着嘴唇死盯着我,那倔强的眼中又开始流出一股不认输的泪水,不吭声让我觉得烦躁,我只希望早点结束,她却想要拖的一分钟算一分钟。

  “我要走了,再见!”

  “不要走!”

  “不行啊,我得回去了。”

  “不要走!”

  “乖,说再见!”

  她已经小声的嘤嘤哭了起来,拖下去也不能改变什么,挣脱她的手,转身就走,我迫切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她却不肯放过我,冲上来拽住我的手,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大声冲着我叫:

  “不要走!”

  “对不起。”

  “不要走!”

  “对不起。”

  她只知道叫我不要走,无论我说什么,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为什么她就想不通呢,现在的她令我十分恼火,我希望我们能够微笑着分手,最好不要争吵,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你应该冷静点,我们已经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你拖着我也没用的,你让我走吧。”

  “不要离开我!”

  “你不要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你冷静点,让我走吧。”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离开我的……”

  “我答应有什么用啊,我答应的人多呐,我总不能谁都去满足吧,我们俩个已经分手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不过是看你要走了,才满足一下你的愿望的,要不,我根本就不会来的,为了你,我连我现在的女朋友都不要了,你还要怎么样,拜托,你明天就要走了,就不要再乱想八想的了,好好的走吧,求你了,天下的好男人多的要命,你要去的地方男人更多,放过我好不好?”

  “混蛋你!”

  “你才混蛋,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你又明不明白一个活在爱里面的女人的感受,我只希望你说你爱我,我只希望能留下来永远陪着你!”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除非你不爱我了!如果你不爱我,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

  我一时有点语塞,我无法说出那几个字,那是我心中最痛的部分,爱一个人成了伤害他的理由,这个错误我不知道该由谁来承担。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事实已经说明一切。”

  “你骗人,你不敢说是因为你还爱我!”

  “不是!”

  “就是,你骗不了我的。”

  “我说不是就不是!”

  “那你就说啊!”

  “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的话……”

  “我坚持!”

  “那你听着,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爱你!”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不爱你!”

  事态的发展我们谁都控制不了,我无法象自己原先设想的那样平静地和她说再见,几乎是在一种压迫下无意识地喊出了这句话,之后一下子两个人都安静了,她最后挣扎的力气消失了,刚才情绪激动的她现在脸色苍白,再也没有力气去抗争命运的安排。

  “对不起!”

  “你混蛋!”她含着泪水小声地嗫嚅着。

  轻轻松开她的手,艰难地转过身来,她的父母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而我的面前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我将走到哪里去,离开此地的念头成了控制我身体的唯一力量。

  “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你这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后悔也没有用,只能怪老天弄人,你不该认识我!”

  我在河边坐了很久,真冷,一种钻进骨子里的冷啊,就象冬天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能感觉到水滴从身上掉落凝结成冰的过程。虽然很冷,我却始终有种跳入河中的冲动,我知道那很冷,我只试过一次在冬季里游泳,那次的结果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傻瓜,现在我想自己有勇气了。到处都是黑暗,没有一点星光可以给我照个明,只有我的烟头子闪着一点暧昧的光,抽了多少烟已经数不清了,我讨厌抽烟但我总得干点事情。好象想了很多东西,但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时间被分隔成一个个单独的格子,不能延续,杂乱无章,前一秒和后一秒之间完全没有关联的发生着,只有瞬间的思维。后来,我就跳到河里面去了,我想让死亡来冲淡死亡的气息。

  几个烟花的残躯在我身边荡来荡去,我挥手想赶走它们,可漂开去它又漂回去,固执地在我身边打转,我浮在水中看着它们,感觉到它们也在盯着我看,我们都随着波浪一起一伏,没了思维的生命和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这个世界的弃儿,却又争先恐后地来到这个世界让它伤害。我伸出手去抓住了一个烟花,残败的躯体浸满了水沉甸甸的,脆弱的身躯在我手上撕裂,我想保存它的完整却只让它四分五裂很快沉入河底。我想起了伟仔留给我的烟花。

  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平台上,我不知道我放的这几个烟花她能不能看见,这是我最后的挣扎,我没有勇气去见她,到最后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自私,我想象个男子汉一样做出抉择,到最后却依然只能祈求命运让她回到我身边。颤抖着手点燃了最后那一组烟花,导火线带着我的祈祷点燃了我的希望,巨响之后是冲天的火箭,一直升空,然后在空中瞬间爆裂,一行八个字母在空中久久凝结着:

  ‘I LOVE YOU’

  完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一首我很喜欢听的‘忘记他’,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来打扰我的好梦,看了看来显,是伟仔打来的,想了想,还是接了:

  “喂,懒鬼,你在哪里啊?”

  “干吗?”

  “喂,不要睡觉了,快起来,出来运动运动啊。”

  “你三缺一不要找我,我不想玩,让我睡觉。”

  “喂,喂,喂,你别挂,晚上出来一起吃饭。”

  “好啊,到时候电话联系。”

  我把电话挂了,不再理会他,这个冬天已经很少有阳光了,我需要阳光来温暖自己。

  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世界在不断的改变,时间在不停的走远,每个人都在努力使自己活的更好一点。我辞了职,开了一家能够维持自己生计的小店,按照自己的意愿方式生活着,我挣的钱不多,必须努力工作,不用工作的时候,我看很多书,杂七杂八的,在书里面找自己的世界,后来有条件能够上网了,没事的时候就和天南地北的人聊,我还是喜欢在下雨天睡觉,躺在被窝里去享受一个人的静谧,晚饭后去河边走走,在四季不同的时间里和朋友一起分享自然带来的惊喜,他们喜欢和我在一起却不能理解我的生活,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放弃一份看起来不错的工作,我笑着不想对他们解释。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是自己的父母,做为人子不能孝敬老人反而让他们时时担心,因为我的决定他们和我争吵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睬过我这个败家子,但现在他们还是接受了我选择的生活并让我回到了他们身边,我很想带他们出去旅游看看外面美丽的世界,因此我在拼命地攒钱。朋友们给我介绍过几个女孩子却都因为我的不投入而最终分手了,我时常想,我的新的那个她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但我希望她快点到来,小惠有时候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游泳,我可以在同一片夜空下看星星,我可以在同一条路上奔跑,但我不会爱上同一个人。

  ‘HAPPY BORTHDAY TO YOU’,‘祝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一走进包间,一桌的朋友已向我拥来,我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想不到朋友们居然没有忘掉,早就安排好了没有告诉我要给我惊喜,我很感动,有这么一群可爱的朋友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伟仔搂着齐歌在给大家拍照,伟仔说过要让我羡慕他的,他已经做到了,丁香也在,笑吟吟地给我敬酒,还买了生日礼物,头一回有这么多人给我过生日,幸福地快晕倒了,大家都很开心,不停说着笑话,拿我打趣儿,切蛋糕时,还要我许愿,这让我想起了那个自己永远都不能知道的星愿,切了蛋糕,一份份端给大家,他们却都不吃,齐齐看着我,我刚叫了句不要啊,蛋糕就不约而同地飞来,糊了我一脸,这群家伙早就商量好了的。吃完饭,我邀请大家去唱OK,一个个推脱了,可能是天太冷了,叫他们去我住的地方坐一坐,也不去,伟仔偷偷告诉我说有一份神秘礼物要送给我,我问是什么,他嘿嘿笑着说我回家看了就知道了,我想不出是什么,问他是不是女人,他大惊,竖起一个指头连说‘高’,只好苦笑,平常男人在一起闲聊时,对于生理上的需要大家都是没有隐瞒的坦诚相告,他们很清楚我需要什么。我不想回去,我喝了很多酒,有点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想要那份礼物,但他们强行把我送回家就自个走了,伟仔说是大家决定的,不关他事。

  房间熄了灯,摸黑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房间中的身影发呆,一阵阵冲动着想要进去,温暖的被窝,抵足的缠绵,散发着女性馨香的身体都在引诱着我,尤其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这更是一种巨大的诱惑,红通着眼我心里在做着激烈的斗争,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切都该有个新的开始了,要和过去告别了,活在回忆里只会使人向往坟墓的安宁,但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告别我又觉得有点不合适,这是一种亵渎,对自己爱情的亵渎,她不会想要看到我这个样子的,她会希望我幸福的,她会祈祷我重新找到爱人的,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她说再见。我想了很久,喝了很多水,尿了几次后才走到那个房间对那姑娘说:

  “对不起,请你回去吧。”

  “我不能和你做那事。”

  “因为我不可以。”

  我为自己感到自豪,对着虚幻中的小惠我骄傲地笑了笑,但那姑娘好象听不懂我说的话,坐在那里一直不动,我有点尴尬,怕自己伤了她的自尊心,不过我知道我是绝对不可以过去的,距离产生安全,谁知道她长什么样,万一她缠我,圣母玛利亚也没用了,我回到沙发边,一头倒了下去,我希望在我睡着时她能自己离开,这样最好了,我已经在桌子上给她留了两百块钱。这是美好的一天,第一次有这么多朋友和我一起过生日,开了那么多玩笑,喝了那么多酒,醉酒后居然还没有想她,现在的我舒服的只想早点入睡,一点也没有觉得冷,空气中熟悉的香气让我觉得温暖。

  但我还没睡着,就感觉到有人在吻我,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我全身暖洋洋的,令我怀念,我不想睁开眼,我猜是那姑娘,我假装自己在睡觉,这样可以逃避去做选择,因为这种吻是那么令人怀念,我好象在那里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么柔和可以抚平一个人内心的创伤,又那么激情挑逗着我隐藏的欲望,有如电流在游走全身,却又只是唇齿相碰,我等待了很久,我一直在想念这个味道它让我回到了过去,情不自禁我抱住了她,主动的索要起她所欠我的,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强烈刺激着我全身的感官,我恐慌了,我只能睁开眼来,推开她,就看到了一个微笑的人儿。

  “我养不起你的……”

  “我养你好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你个混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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